在又一个灾难性的情人节档期以后,我们终于迎来了电影《花束般的恋爱》(以下简称《花束》)。一年前,这部电影在日本公映时,就曾引发观影热潮,连续六周蝉联日本观影人次冠军,并入选当年的日本《电影旬报》年度十佳电影。而就目前在国内的表现来看,影片扛住了涌入的大众观众的口碑,豆瓣评分居高不下,徘徊在了8.7分。
这其实也丝毫不令人意外,因为《花束》天然的是一部没有观影门槛、题材贴近生活、表达细腻真实的电影。没有戏剧化的约束,它反而更接近每一段感情普世性的核心:两个人,两颗心,爱是怎么产生的,爱又是怎么消失了。
在本文作者看来,爱情罗曼史的底色,是成长命题。如果把男女主人公看作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分身,那么《花束》其实更像一部成长电影,而非爱情电影。它讲述的就是从毕业到工作的社会化历程中,一个人作出的不同选择所带来的结果。撰文|雁城
显然《花束》的第一主题就是爱情。一段可供所有青年男女代入的感情。最妙的一点是,人们往往认为观众渴望新鲜的故事,但事实上,他们并不介意,甚至渴望观看自己早已知道的东西:
青涩的遇见、一拍即合的夜晚、不合群的两颗心的互相映照,不是没在《最好的时光》《安妮霍尔》里见过,热恋期的缠绵缱绻、分分钟都妙不可言也不是没在《情人》《和莎莫的五百天》里见过,而最后当爱已成往事甚至负累更不是没在《婚姻故事》《爱》里见过。
比这些电影里的遇见更直接的体验来自于观众自己的生活,经历一段恋情,或观看一捧花束的盛放与凋谢。正如电影符号学学者克里斯蒂安·麦茨认为银幕等同于镜子,即使《花束》里并不直接倒映出观众的面影,他们还是循着男女主角交替的内心独白识别了自己。
《花束》讲的不是一个“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的故事。没有负心人,没有第三者,没有疾病天灾车祸,没有棒打鸳鸯的家长(他们只是短暂的出现,又迅速地离场,留下结果未定的波纹)。剥离了这些戏剧化和特定情景的约束,《花束》反而更接近每一段感情普世性的核心:两个人,两颗心,爱是怎么产生的,爱又是怎么消失了。
说“真实”,并不是说《花束》如同新现实主义电影般朴素地模糊了因果关系、展示出无差别的日常。相反,它的剧情编排,包括诸多前后呼应引人感慨的细节,都是高度戏剧化的。比方说男女主角的相遇,就是在诸多巧合之下:末班车开走的夜晚,无意间印证的相似的电影偏好,一模一样的两双鞋、两张过期的门票。
这些巧合和主人公略带夸张的语调创作出一种称之为“命定”的氛围,看似失真,反而某种程度上接近着“爱情的本质”——无论经过多少带有合理性的铺排,真爱的发生都永远被认为是“偶然事件”。
没有人会冷静理性、早有预期地“坠入爱河”。
齐泽克有本书叫《事件》。事件(event)在他的定义中,是“一些超凡的事情发生的场景”(something extraordinary takes place)。坠入爱河,在他眼中,就是这样一种事件:
“这在人生中是一件大事。比方说,你有一个开心的生活。你很幸运。你有一个工作。你经常和朋友们见面。你没有恋爱。你有时候会有一夜情。你在晚上和朋友们聚会。你可以喝得酩酊大醉。你可以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突然,在完全偶然的情况下,你在街上摔倒了,有人扶你起来。他/她可能是年轻的男孩/女孩。这是你的人生挚爱。这是完全的偶然的情况,但是你的人生改变了。没有事情是一样的了。就像他们说的,当你回首过去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的人生都是在为这个时刻做准备。爱情的幻象之一就是‘我这一生都在等你啊。’”
对齐泽克仅有粗略印象的人,可能很难想象他这个大胡子结巴学术摇滚天王能说出这么恋爱脑的话。明知是“幻象”,恋爱中的人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为这样的事件买单。
2021年恰好有另一部热门的日影,是滨口龙介的《偶然与想象》。片中,滨口用三个介于现实和超现实之间、灵光乍现着宿命感和想象力的故事,展现了他捕捉到的日常中的magic moment(奇妙时刻)。它们有些掺杂着色欲,有些则有点令人尴尬的无厘头,有些甚至有点离奇科幻。《花束》看来更朴素贴地,但某种程度上异曲同工:爱情是生活中的magic moment。它本身已经是平凡中的传奇。
《花束》里我另一个喜欢的点,是它论述的爱情与自由的关系。影片初始,男女主角心有灵犀地反对了陌生情侣分听两只耳机的行为。他们都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和对方分享不完整的音乐——这也太愚蠢了!左右声道的音轨明明是残缺的!然而,闪回到热恋之初,他们其实就是被未来的自己鄙夷的、分享耳机的男女。
这个细节很妙,妙在分享耳机的时候,当事者之间甚至没人察觉到不妥。爱是分享,是让渡,是牺牲,最神奇的是,这是一种无需思考的、先验性的本能。齐泽克这时候又要说话了(他怎么老说话):“在恋爱之中,意味着放弃其他形式的自由,因为爱已经是最美妙的自由。你如果两者都想要,那么获得的就永远不是真爱。”
形成对照组的,就是《花束》里耳机的第三次现身:已经同居的男女主角,面对工作的压力,又不想打扰对方,就再次选择戴上自己的耳机。这个平静无声的时刻其实石破天惊,尽管出于好意,但标志着在此之后,他们不再无边界地融入对方的生活。构图上,他们也在相识后第一次彼此独立地出现在摄制同一空间的镜头中。
这一刻,其实勾连出了影片的第二主题,或者不如说,也是底层主题——后青春期的自我。
《花束》是一部两个人的电影,也是一部一个人的电影。
《花束》的男女主人公有非常经典的文青式相识:因为彼此喜好的惊人匹配而相识(押井守、燃气罐、今村昌平),同时也是因为彼此鄙夷的惊人匹配而相爱(分享耳机的愚蠢情侣、不认识押井守而喜欢《肖申克的救赎》的“伪影迷”)。自我身份认同总由爱和恨,他者与自我的维度共同组成。因此男女主人公在自我搭建的谱系和象限内互相指认对方为soulmate(灵魂伴侣)。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揽镜自照的纳喀索斯——他们太相像了,更像一个人爱上了自己。
爱情罗曼史的底色,是成长命题。如果把男女主人公看作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分身,那么《花束》其实更像一部成长电影,而非爱情电影。它讲述的就是从毕业到工作的社会化历程中,一个人作出的不同选择所带来的结果。
如果说爱情对许多人来说还只是一个听过没见过的“鬼故事”,那么成长其实是一种更加普世的经历。影片不胜其烦地使用具体的文艺作品和男女主角对其态度的变化,来标识这种社会化进程对他们产生的影响:《塞尔达之旷野之息》、今村夏子的《野餐》、《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曾经都是锚定他们“文艺青年”自我认同的重要证明,在进入社会以后,却转变成了被收起的switch、积灰的画笔和“电影什么时候都能看”的自我宽慰。
对于学生或者文艺青年来说,这其实是再具有代表性不过的一种转向:曾经他们往往倾向于从文学/影视/游戏世界里汲取养分,这是一种向内的趣味。但毕业指引他们走向实际的生活,就要求他们拥有向外的定位。他们曾习惯从创作者的二手经验材料中汲取养分,而如今不再通过其他人的叙事、滤镜、视角、转译来认识所处的世界。
尽管都告别了无忧无虑的象牙塔,男女主人公还是各自作出了有代表性的选择。曾经显得甚至更坚定、更理想主义的男主人公,在被“三张插画1000日元”的报价击垮后果断地成为了一名企业雇员。相较之下,女主人公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生活和趣味——影片对于她的工作的描述是更加模糊的,你只能猜测这大概是一份薪资不高但清闲的工作。
影片多次描写两人在生活观和趣味上的渐行渐远,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书店里的场景:女主角在查看文艺类书籍,一回头却看见男主角在看《人生的胜算》,字面意义上的成功学。
然而《花束》最温柔的一点是,尽管创造对比,甚至对立,但它其实没有苛责年轻人应对社会化时的任何一种反应。虽然女主人公的选择毫无疑问是更理想化或贴近他们初心的一种,她在感情中的温和、敏感和无可奈何也让她更像是那个被辜负的“无过错方”,但影片却给了这个作出不讨喜决定的男主角更多的关注。循着镜头,你能看见他熬夜、加班、应酬、点头哈腰地被前辈教育“先努力五年,五年后就轻松了”——每个初来乍到的社会人都被画过同样的饼。
影片中还有一个只活在转述里的司机。他和男主角同岁、来自相同的故乡、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在某天上班时,他毫无预兆地把所有货物扔进了东京湾,被逮捕时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是劳动者。”男主角注视着新闻报道,若有所思。
“我不是劳动者”,并不是说反对劳动者的价值、站在劳动者的对立面。相反,这可能才是来自于被压榨、被异化的劳动者的宣言。不想成为螺丝钉,是因为做螺丝钉太苦了。
因此,《花束》并不是劝分小组里那些标题为“我的文青男票毕业后只看成功学了怎么办”且高赞评论为“不分等着组团加入樊登读书吗”的热门帖。相反,它对于这熙熙攘攘的成年社会中的一切,都投以理解的、温柔的、无奈的凝视。
正像我有一位朋友,在毕业后读起了《疲劳自救手册》《被讨厌的勇气》这类她之前或许会嗤之以鼻的书。看完《花束》,她也感同身受地表示:读成功学或许并不是一种需要被指控的幻灭时刻。因为对持续处于与生活搏击中的当事人来说,那也许是一种求救的讯号。
读成功学容易让人觉得粗鄙,像大学生一样沉迷电影文学也容易让人觉得幼稚。那些沉迷电影文学的岁月,在有些观众眼里看来不是一种天真浪漫的象征、纯真时代的特权,相反是一种消费主义和刻意姿态,在真正的资本主义社会的重击前立刻体现出幼稚和脆弱的一面。就像网友“SLJ的豆瓣”的短评中所说:“一起看个杨德昌电影,一起读个小众作家,甚至一起穿匡威开口笑,这多可笑,这不是一种成熟的浪漫观,这恰恰是一种幼稚的,刻奇的,自恋的表现。不要把生活和责任放在浪漫的对立面,保卫周遭,保卫和正视现实生活也是一种浪漫的表现。”
其实我觉得这位友邻说得对,我也已经过了觉得电影是我的全世界的年岁了。但看完《花束》,我突然懒得用什么本雅明的灵光来辩解文艺对在异化中挣扎的人可能就是救命稻草,我也同样懒得去旗帜鲜明地抨击一些幼稚和刻奇,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幼稚和刻奇过。
看着“成功学”和“杨德昌”,我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免于审判和被审判的压力,因为看起来无论选择哪本书,他们都可以好好地活。其实要我说,《花束》最理想化的一面,倒不是让一对情侣好心分手,而是让他们都认同了自己的选择——剧烈成长中的自洽哪有那么容易?谁没有在“初心”和“欲望”之间咬牙拉扯的时刻?谁能够那么果断坚定地走某一条路?只是土井裕泰柔化了这一切,让很多辗转难眠间的悔恨变成了下次见面时默契的一挥手。这是爱情的表态,也是成长的表态。何其潇洒,像徐志摩所说:“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这也是为什么,《花束》给我的宽慰最终超过了伤感。“像花束一般的恋爱”不只是说,恋爱与花束一样,终将随风而逝。它也是在说,即使知道它即将随风而逝,也仍然情愿驻足过这样的美。这喻体也可以同样换成青春,换成成长。这是一场难以预见的、创伤性的遇见(按齐泽克说的,an totally unpredictable traumatic encounter),但即使一早便知,也无悔再来一遍。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雁城;编辑:青青子;校对:赵琳。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漫长的一生中,我们都在等待一场心动的际遇。少年时的白球鞋,触摸世界的小爱好,越是难以分享的东西,第一次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倘若还是位异性的话,爱情发生的概率会提升到99%。
越是文青的感情就越是致命,因为它接受不了现实茶米油盐酱醋茶里的一丝杂质。年少时被精神糖果包裹的恋爱,往往“开始,是结束的开始。”恋爱的人总是喜欢将迷恋的东西夹在书桌里,再分享他们的爱情,因为,他们只能享受这份悲伤。恋爱总是伴随着离别,恋爱就像派对,总有一天会结束。
不愧是日剧顶尖编剧坂元,即使是最简单的讲述文青恋爱开始到死亡的叙事,但细节和双线旁白,帧帧、句句入骨,刺痛在琐碎日子里挣扎获取、张望的自己。
开始的悸动是学生精神世界尝到的甜果,但走出象牙塔,走进成人世界的深水区,物质世界会击退精神世界,看过的小说、喜欢的音乐歌舞、最爱的那家店,都被蹂躏进一个叫“社会地位”和“社会责任”的成人体系中,金钱和权力代替心灵的感受,这一点,男性比女性更容易也更先会进行身份的转变。
当白球鞋变成了皮鞋高跟鞋、当羊角大衣变成了得体的西装、当追的小说和游戏休止到某一期、当最爱的那家面包店会有关门的一天、当自己不能任性要学会思考明天的食物与天气,恭喜,你正在进行角色身份转换了,电影中的点滴细节暗示着时光的流失,没有什么是可以永垂不朽的。
苏打从学生向社会人的转变,让我看到了一位可爱而又真挚演戏的男孩&男人。其实,生活一直如此,生活是辛苦的,生活意味者责任,能接受身份转变,接受责任的男人,不能说是个百分百好男人的话,一定得称得上不算差了。相反,女性的思维转变往往要慢很多,公主梦和美好精神的满足,现实生活中往往需要强大的物质依托,可大部分生来就是普通人,家庭条件一般的人,早晚有一天要接触泡沫的破碎,再百分百契合的恋人,也抵不过现实生存里的琐碎与重复无聊。“感觉,已经不重要了。“”已经习惯了,他令人讨厌的东西,已习惯了这种讨厌的情绪。”
最后一段用再现的手法处理分手,第一次在饭店的见面,感受第一次精神契合的画面重现,“我们结婚吧!”笑着笑着泪流满面的彼此,比起一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寂寞才更让人难受,已经知道故事的结局,那就索性拥抱,感谢陪伴,下一站,祝好。(哭死额节奏)
千回百转的节奏,哀而不伤的叙事,是编剧、导演和演员为文青恋爱做的一个日系思考性注脚。
从象牙塔到社会、从恋爱到结婚,你做好准备接受精神世界的衰弱,物质的野蛮了吗?你是否能降低对契合的期待,接受对彼此生存的理解?如果有,那就可以进入婚姻的围墙;如果没有,那就索性结束,或许你还会固执地追寻心灵的唯一契合,或许你会找到,又或许你会干脆找个没有过契合的人共度余生,不贪恋、不幻想。
在成人世界,若想让一个男人幸福,请多了解他一些。若想让一个女人幸福,请尽可能的爱她。悸动的感受只是瞬间,唯有责任和自我追寻才能长久,愿矫情如狗的文青的们,多向内探求,做个世俗老练接地气的高阶文“老”~
首发《北京青年报》
文/淹然
距离上次执笔电影(《西游记》剧场版),已过去整整十四年。出人意料的是,著名的日本脚本家坂元裕二回归银幕的全新作品《花束般的恋爱》,竟将笔触伸向二十岁年轻人的情感世界。
三十年前,电视剧《东京爱情故事》横空出世,这是一部完全属于年轻人的作品。彼时,坂元24岁,两位主演——铃木保奈美25岁,织田裕二24岁,是年轻人联手打造了这个不朽的青春物语,而整个日本也正绽露着泡沫经济最后的蓬勃活力。仿佛,坂元也将与这部名作一起,永远年轻。
不过,他已经很久没将目光投向年轻人。2016年的《追忆潸然》后,坂元孜孜经营着他独特的大人世界,那里往来着一些带着隐秘伤痕、被迫面对失败的三十岁、四十岁的都市男女(《四重奏》《大豆田永久子与三个前夫》)。
所以,这回的《花束般的恋爱》,尤其引人好奇。故事开篇,男女主人公尚未从大学毕业,这样一个标准的青春设定,坂元可以写出怎样的时代新意呢?
“两人胸口陡然颤动,并且明白:她就是我的百分百女孩。他就是我的百分百男孩”,村上春树曾在小说《遇见百分百女孩》里描述了这样一对百分百恋人。《花束般的恋爱》也铺展了一段相似的爱情奇迹。女孩看到男孩的书架说,这就是我家书架的翻版啊。他们有着一致的兴趣,喜欢相同的诗人与音乐家,都会用电影票当书签,穿同个品牌的白球鞋,甚至有着倒影般的命运轨迹,他们都刚巧错过了同一场天竺鼠展览。两人还对生活生出一样的困惑:石头剪刀布游戏里,为什么脆弱的布可以战胜坚固的石头呢?
这就是百分百的纯爱电影的模样啊。人们可能已经忘记,当初那部轰动一时的纯爱大片《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脚本一栏的名字正是坂元。纯爱电影始终延宕着爱情的真正到来,最动人的永远是恋人间的暧昧。这时候,巨大的外部灾难就必须出场,只有癌症或空难才能定格不稳定的爱情,擦掉残酷的生活真相。
坂元当然不可能重写一次《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百分百女孩遇见百分百男孩后,生活的负担接踵而来。这不再是一个真空的纯爱花园,主人公要遭受生活的缓慢行刑:找不到称心的工作,兴趣没法养活自己,业余时间被公司买断……渐渐地,两颗星球的运行轨迹不再一致。女孩还是那个女孩,漫画、小说与游戏仍是生活的重要篇章,男孩则完全变成了工作的俘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下映,如果男孩看了这部电影,一定会认同片中女主角的人生观点吧:这个世界是不会改变的,人只能跟随生活顺流而下。
死亡的阴影一早出没在电影里,只是并不以癌细胞的面目。在充满柔光的纯爱场景里,女孩与男孩漫步沙滩,但此时响起的女孩旁白却流露不祥之兆。她诉说着自己关注的恋爱博主自杀的消息,想起博主的情感提示:爱情就像一场派对,总有一天要结束。
百分百的爱情终究消亡, 哪部纯爱电影会以主人公和平分手而落幕呢?坂元就是要拧着来,就像他当年延续《东爱》原著的路线,将男主与女二结婚的惊愕结局,大喇喇摆出来。
但是,对纯爱类型的有限度反叛,好像并没有让《花束般的恋爱》显得出挑。这是一部编剧碾压导演的电影。电视剧出身的导演土井裕泰缺乏新鲜的视听表述,镜头里的种种是如此纯净而绚丽,但比照纯爱片的流行语法,又是如此稀松平常。唯有坂元,让一切变得不同。
概括起来,这个从校园迈向社会,持续了五年的爱情故事,放在任何国家的制片人面前,都可能被刷掉。这时候,坂元的魔法开始施展。按他的说法,他喜欢在奇怪的非日常里描写日常。坂元就是有本事把非日常渲染得浪漫之极。故事起于奇迹,终于奇迹。电影伊始,男孩欣喜地在谷歌实景地图里发现了自己的身影。五年后,爱情不再,两人曾流连的面包店也已歇业。此时,男孩又一次从实景地图里遇见奇迹:他和女孩行走在面包店前。消逝之物似乎仍未死绝。
坂元怎么写女孩的世界观呢?当橙黄的吐司掉在地上,女孩说,这是她觉得世界最具实感的时分,因为吐司永远会在抹完黄油后摔落地面。他又怎么写恋爱的晕眩呢?经历了与男孩的一夜邂逅,女孩清晨返家,径直关上卧室房门,全程不和家人说话。拉起窗帘后,她一头倒向床铺,将自己泡在暗沉沉的斗室里,以延续昨晚的甜蜜余韵。她心想,要是这时候有一首适合自己听的歌,就好了。
别致的细节,让看似普通的故事长出了不一样的毛边。是的,坂元是细节的大师。
日本富士电视台周一晚九点的播剧档期,称为“月九”。日剧黄金十年,月九是收视的金字招牌,响当当的《东京爱情故事》《101次求婚》《悠长假期》统统是月九出身。月九为观众持续输出都市爱情神话,而当年的幕后英雄却纷纷出逃。《东爱》之后,坂元还写过另一出月九:《最后的圣诞节》,但他不再想写悬浮的浪漫。
他说,“我是写偶像剧出道的,那些故事里不会有什么大事件,但是我之前看到一张男女接吻的照片,他们的背后,有一辆车正在燃烧。我突然顿悟到,哪怕只是一个爱情故事,只有男女双方是无法成立的,社会上发生的各种事情在他们之间发生着作用,反过来说,男女之间的事也对社会发生着作用。”坂元笔锋一转,写反映校园霸凌的《我们的教科书》,写关注加害者家属的《尽管如此也要活下去》。巧的是,和坂元同为月九出身的野岛伸司更早地转型社会派,写出了《人间·失格》《未成年》等一系列暗黑经典。
所谓直面社会,就是呈现事物更复杂的样貌。《花束般的恋爱》里,坂元会去剖挖情感里更幽微的褶皱。就像台词里说的,用耳机听歌,左边的声音和右边的声音是不一样的,编剧不断让男女主角的内心独白形成左右对撞,卸掉生活表面的平静波纹。当男孩提到结婚,女孩疑惑的是“和三个月没做爱的恋人谈结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男孩奇怪的是“我不太明白,她想持续学生时期的感觉到什么时候,她是不是没想过要和我过一辈子”。
在男孩最后挽留女孩的时候,坂元甚至直接挑破了“爱情是婚姻的基础”这层神话。他没有让男孩说“我会改正”或“我会一直爱你”的保证,而是直言,“这世上的夫妻,不都是会慢慢忘记恋爱的感觉吗?”
在坂元眼里,爱情会减淡,而情感的破裂源于彼此的错位期待。《花束般的恋爱》里,女孩仿佛还停留在学生期,而男孩在努力融进打工族状态,漫画《黄金神威》的进度永远停留在第四卷。这种样态基本重蹈了《四重奏》里的婚姻悲剧,丈夫希望对方永远是恋人,而妻子则希望对方变成真正的家人。
从《花束般的恋爱》看,坂元赞赏的是好聚好散式的起承转合,而对他来说,完美的爱情模型,是两个人榫卯般的相契,但又如花期般短暂。在坂元的爱情词典里,似乎不存在相互妥协、彼此让步的空间。
如果爱情是不可靠的,人与人的亲密关系还能以怎样的形式存在呢?坂元这几年来反复尝试着给出不同的答案。《最完美的离婚》里,离婚的夫妇仍可能朝夕共处。《四重奏》里,虽然主角们之间存在着食物链般的单恋关系,但他们仍可以组乐团的契机生活在同一屋檐,以介乎爱情与友情之间难以名状的情感联系着彼此。《大豆田》里,女主角可以和三任前夫一起痛饮,而她的闺蜜虽然遇到了心动的对象,但因为觉得恋爱麻烦,还是断然将爱情剔除在人生清单之外。要是跳出爱情的范畴,《Mother》则会告诉你,诱拐犯与女孩之间的非血缘亲情,有着无比动人的光泽。
《花束般的恋爱》电影剧本
文/〔日本〕坂元裕二
译/徐怡秋
1.字幕 手写体数字“2020”
2.咖啡馆,店内
一对大学生情侣相对而坐,他们面前的桌上放着一部手机。
二人共用一副耳机,一起听音乐。
山音麦(27岁)与本條朱音(25岁)坐在距离稍远的座位上喝咖啡。麦望着那对情侣说道——
麦:那俩人根本就不喜欢音乐。
朱音:欸?
麦从自己的包里掏出耳机。
麦:音乐得听立体声的,不能听单音道。用耳机听时,左声道与右声道的声音完全不同。如果左边是吉他,那右边就只有鼓声。只戴一边的耳机,那听的简直就不是一首歌。
八谷娟(27岁)与嶋村知辉(32岁)坐在那对情侣另一侧的座位上喝咖啡。娟拿起耳机说道——
娟:就像培根蔬萃堡,要是把培根与生菜分开吃,那还是培根蔬萃堡吗?
知辉:不是。
娟:两个人分吃一份猪排饭,其中一个人把猪排全吃了,那另一个人吃的是什么?
知辉:鸡蛋盖饭。
娟:对不对?他俩以为他们听的是同一首歌,其实根本就不是。她和他,现在听到的音乐完全不同。
在另一侧,麦继续对朱音说,并摊开双手不意。
麦:你见过录音棚里那种工作台吧?上面有好多旋钮和按键。那都是为了调节左声道与右声道的立体声效果的。
娟:那些音乐家、调音师要加班到很晚,一边吃宵夜,一边反复听上几十遍、几百遍,不断比较,才能做出一首歌曲。结果,他们竟然要左右分开来听。
麦:要是负责混音的人看到了,肯定会气得扔掉宵夜。
娟:大喊“老子不干了”!
朱音:可人家不就是想两个人一起听吗?
麦:手机不是一人一部吗?
娟将自己的手机摆在知辉的手机旁边。
娟:自己戴自己的耳机,然后同时按下播放键就好啦。
知辉:两个人共享一样东西,不才有意思吗?
麦:恋爱就是不能共享啊。
娟:恋爱就得自己是自己的。
麦:必须自己是自己的才行。他们好像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是不是得告诉他们一声啊。
麦站起身的同时,娟也站起身。
两个人意识到彼此的存在。他们对视了一下,然后又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朱音:对了,昨天晚上我是不是把耳环落在你家了?可能掉床上了。
麦:我没看见啊!
麦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知辉:我爸妈一直吵着要见你。你的意思呢?要不要来一趟户塚?
娟:嗯,我想想,要是去的话……
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朱音:也可能忘在洗手台上了,要不就是在浴室里。
知辉:你要是觉得家里不方便,我们可以在外面吃一顿。
麦与娟,虽然人还坐在那儿与伴侣聊天,心却早己跑到九霄云外。
影片片名 花束般的恋爱
3.字幕 手写体数字“2015”
4.一月,八谷家,餐厅,早晨
身穿睡衣的娟(21岁)刚刚起床,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她从冰箱里取出一盒黄油。
娟一边哼着跑调的《因为好温暖》(注1),一边将黄油抹在吐司上。
娟的画外音响起。
娟(画外音):我叫八谷娟,今年21岁,是一名大学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一件事。
她想要换只手,结果手一滑,吐司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望着吐司。吐司抹了黄油的一面沾在地上。
娟(画外音):如果吐司掉在地上,一定是抹了黄油的那一面先着地。
娟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轻轻掸去吐司上沾的灰尘,开始吃早餐。
娟(画外音):因此,我一直生活得很低调,几乎没有什么事情会令我激动起来。
娟看着手机,突然停了下来。
国立科学博物馆的网站上发布了一条举办木乃伊展的消息。
娟(画外音):国立科学博物馆的木乃伊展要开始了。
娟放下手机,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继续开始查看。
娟(画外音):表面上你可能看不出来,其实,此刻的我内心一阵狂喜,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5.拉面店,店内(回忆)
娟正坐在吧台座位上吃面,胸前挂着一个纸围裙。她四周坐着一群建筑工人,环境十分嘈杂。
娟(画外音):那是上个星期的事。我在网上开了一个博客,名叫《女大学生与拉面》,已经坚持了两年,日访问量终于超过了1500次。破纪录的那天,我也在开发新店。
娟一边吃,一边在手机上记录今天的日期、店名,并在面条、浇头、配菜等项目上打分。
6.表参道(回忆)
路上行人如织,全都衣着时尚。娟从人群中走过。她胸前还挂着拉面店的围裙。
娟(画外音):距离天竺鼠(注2)现场秀开演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我去逛了表参道。路上一直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这才意识到。
娟站在橱窗前,终于发现自己胸前还挂着围裙。她赶忙摘下来,团成一团。
娟(画外音):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以前只约会过一次的富小路。
富小路翔真(22岁)走到娟身边。
翔真:好久不见。(一副拼命回忆的样子)好久不见啊。
娟(画外音):这家伙,连我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7.烤肉店,店内,夜晚(回忆)
娟与富小路正在吃烤肉。
娟(画外音):说起来,上一次他也是在我穿着新买的毛衣时带我去吃了烤肉。
虽然刚吃完拉面,一点儿都不饿,但娟还是在努力地吃烤肉。
娟(画外音):那些很有女人缘的男人,通常都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一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孩走进来,对富小路打了个招呼。
8.涩谷街头(回忆)
翔真:再见。(一副拼命回忆的样子)再见啦。
富小路与那个光鲜亮丽的女孩一起离开了。
娟微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她看了下手表,己经过了12点半,她赶忙跑了起来。
娟(画外音):一不小心,就错过了末班车。
9.网吧,单人间(回忆)
娟窝在狭小的网吧隔间里望着天竺鼠现场秀的门票。
娟(画外音):早知道就去看天竺鼠了。
她闻了闻毛毯的味道,有股臭味。
10.飞田给车站,站前,清晨(回忆)
娟走出车站。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天边己微微泛白。
娟(画外音):糟糕的一晚。糟糕的早晨。
11.站前的小路(回忆)
娟走在路上。
娟(画外音):这种时候,我总会想起一件事。2014年世界杯半决赛上,东道主巴西对阵德国,结果被灌了7个球,遭遇惨败。那时候,巴西上下举国哀嚎。我可比他们强多了。还是我比较幸福,幸福多了。
她发现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拉面店的纸围裙。
12.八谷家,娟的房间
娟按下木乃伊展的购票键。
娟(画外音):现在,我只要想着木乃伊展就好,别无他求。
就在这时,手机的震动音响起,娟一脸疑虑地看了看手机屏幕。
13.情人酒店街
寒风呼啸。山音麦(21岁)坐在一把小折叠椅上,统计着往来的交通流量。
不时就会有一对情侣走进酒店,他不动声色地计数。
麦(画外音):我叫山音麦,今年21岁,是一名大学生。我到现在也无法理解石头剪刀布的规则。
一位公司职员模样、50多岁的大叔与一位20岁左右的女子一起走过来。
大叔:这样不好吧。
大叔看上去不太情愿的样子。女子抓起大叔的手,领他走进酒店。
麦(画外音):石头能赢剪刀,剪刀能赢布。这些我都还能理解。但布竟然能赢石头。怎么可能?石头很轻松地就能把布划破吧!人类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这种矛盾重重的规则呢?人生真是毫无道理可言。
14.调布的公寓,楼外,夜晚
麦拎着便利店的购物袋走过来。
他打开邮箱,里面有一堆小广告。
麦(画外音):住在月租五万八千日元的公寓里,竟然能收到三亿两千万日元的房产广告。这简直是今年最好笑的事情。
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
15.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
麦钻进被炉里,一边吃着便利店买来的便当,一边开始在纸上画画。
他画的是自己刚刚看房产广告时的样子。画上标着日期,仿佛日记一般。
麦(画外音):最近状态不太好。我知道是因为什么。因为我的热情已经燃烧殆尽了。
16.麦的房间(回忆)
麦窝在被炉里,用笔记本电脑搜索地图。
麦(画外音):三个月前,我用街景地图进行搜索时,发现了一个奇迹。
麦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实景地图上,在一条平凡无奇的马路边,有一个拎着便利店购物袋的身影,那是山音麦。
虽然面孔被打上了马赛克,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他本人,身上穿的衣服也一样。
17.大学校园内(回忆)
麦用笔记本电脑向同学冲田大梦(21岁)展示街景地图中自己的影像。
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麦(画外音):冲田跟我说,“太厉害了,真了不起,没想到我的朋友竟然能上街景地图”。
大梦:恭喜你啊。
麦(画外音):于是,我请他吃了顿饭。
接着,他又给岸川、熊田等同学展示了影像。
岸川:哇,太厉害了,了不起。
麦(画外音):也请了他。
熊田:简直是一辈子的回忆啊。
麦(画外音):也请了他。
麦被五六个人围在中央。
麦(画外音):那段日子就像做梦一样。
同班的卯月日菜子(21岁)从他们身边走过。
麦举着电脑对日菜子喊道——
麦:卯月!卯月!
18.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
麦望着街景地图的画面。
麦(画外音):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比这更刺激的经历。
麦合上电脑,躺在床上。
他猛地坐起身,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一张票——是天竺鼠现场秀的门票。
麦掏出手机比对了一下日期,然后懊恼地趴在桌子上。
麦(画外音):有人曾说过,如果放弃了陆地上的一切,人总有一天能飞上天。我是不是马上就能飞上去了啊。
就在这时,手机的震动音响起,麦看了看手机屏幕。
19.西麻布卡拉0K店,另一天,夜晚
娟在店员的引领下,走进走廊。她手中一直在不停地整理缠绕成一团的耳机线。
娟(画外音):我被人叫到西麻布来凑数。
推开卡拉0K店包间的房门,只见里面装修豪华,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屏幕,一群从事IT业的男人与年轻女子正在合唱影片《菜鸟总动员》的主题曲《奇迹》。
※※※
娟坐在角落里观察着四周的男男女女。
娟(画外音):在装修得不像卡拉0K店的卡拉0K店里唱卡拉0K的IT男,基本上都是打扮得不像不良少年的不良少年。
一群女孩儿聚在一起,让一名男子拍照。
娟(画外音):发到朋友圈里的合影上一个男人都没有。
拍照的角度要避开烟灰缸。
※※※
坐在娟身边的大叔开始跟她搭话。
娟(画外音):回过神来我才发现,旁边这位大叔一直在给我讲,去年夏天他做了个手术,切掉了半个胃。为什么我要来这种地方?每次我都会想这个问题。
娟开始搜索最新的拉面排行榜。
20.明大前车站,站前
麦走出车站,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开始向前走。他手中一直在不停地整理缠绕成一团的耳机线。
21.明大前的卡拉OK店,走廊,包间内
麦迟疑着走进包间,不知道自己来的地方对不对。
狭小的包间里挤着十来个人,他们正在唱摇滚乐队SEKAI NO 0WARI的单曲,气氛十分热烈。麦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歌声。
高杉:啊,是卯月把你叫来的吧?
麦:是的。
麦打量了一下四周。
麦:卯月呢?
吉越(对大家说):腾点儿地,腾点儿地。
大家从本来就很挤的椅子上又挤出了点空地。
麦:卯月呢?
高杉:她说今天晚上月亮的形状不太吉利,就不来了。
吉越:她好像特别信这些。
麦正想起身离开,又进来三个人。
吉越:腾点儿地,腾点儿地。
麦一下子被挤到里面,动弹不得。
22.明大前车站,站前
娟走出车站,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开始向前走。
23.拉面店,店内
娟戴上围裙,一边吃面,一边在手机上打分。妈妈发来信息,让她“回来时买点卫生纸”。
24.路上
娟走在路上,手里拎着两大包卫生纸。
不时有人从她身边跑过。
有人在喊“赶不上了,赶不上了”。
娟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也赶忙跑了起来。
奔跑的人群中也有麦的身影。
他们没有注意到彼此,只是一心奔跑,想赶上末班车。
25.明大前车站,站前
娟与麦跑到了检票口前。
电子显示屏上显示着末班车的时间,车站广播响起。
他俩同时掏出乘车卡,放在检票机上,麦的乘车卡被弹到了地上。
娟:啊,对不起!
麦:没关系,你先走吧。
娟迟疑着。
麦:快走吧!
但娟还是转过身,捡起乘车卡,递给麦。
“谢谢”“不客气”,两个人用目光示意后,再次将乘车卡放到检票机上。
娟进站了,但是麦的乘车卡响起了警示音。
麦:啊,要充值!
娟:不会吧?
她紧皱眉头。
娟跑上通往月台的楼梯。
麦拿着乘车卡走到站员身边。
麦:这里能充值。
就在这时,显示屏灭了,远处传来电车开走的声音。
麦:啊!
他一筹莫展地站在检票口前。
旁边还有两位没赶上车的乘客,一位是恩田友行(29岁),看上去像是位公司职员。另一位是衣着华丽的原田奏子(27岁)。
奏子(对友行说):刚才那辆是末班车吧?
友行:应该是。
这时,娟拎着两大包卫生纸,垂头丧气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奏子:只能等早班车了。
友行(对麦说):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店可以通宵营业吗?
麦(望着娟):欸?
26.咖啡馆,店内
四个人围坐在一张四人桌前。娟与麦坐在一侧,友行与奏子坐在对面。
奏子(对友行说):你明天休息吗?
奏子边说边在手上抹护手霜。
麦不解地望着奏子,心想“这个人怎么刚一坐下就开始抹护手霜”?
友行:我只要下午过去就行。
店员端来擦手巾。
奏子: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友行:出版行业。
奏子用湿毛巾擦了擦手。
麦心想“咦,她不是刚涂完护手霜吗,怎么就擦掉了”?
娟淡然地坐在一旁,友行继续和奏子聊天。
“为什么没人吐槽她呢”?麦十分不解。就在这时,他一抬头,突然看到对面座位上的两位男士。
麦:啊!
友行:怎么了?
友行顺着麦的视线回过头。
麦(轻声):不要看。
奏子:怎么了?
麦(轻声):那边坐着一位大神级的人物。
押井守导演正在与朋友一起喝咖啡。
娟看了一眼。
友行与奏子悄悄回头看了看,但是并没有认出他是谁。
奏子:大神级?
麦竖起手指,示意轻声。
麦:他特别喜欢狗,还喜欢站着吃荞麦面。
友行:是个名人吗?
麦:怎么,你们都不看电影的吗?
友行:当然看啦。朋友都管我叫发烧友呢。
奏子:你喜欢什么电影?
友行:《肖申克的救赎》之类的。
娟搔了搔后脑勺。
奏子:我去年看的片子里,最好看的是《魔女宅急便》。
麦:《魔女宅急便》当然好看了。
友行:是晨间剧里的那个小演员演的,对吧?
奏子:没错。
麦:啊,你们看的是真人版?
娟低下头,免得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友行与奏子聊着聊着,身体越靠越近。
麦(画外音):为什么要在大神面前谈什么真人版的《魔女宅急便》呢?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现在才会有那么多各种各样的动画片改编的真人版吧。
娟偷瞄了一下麦的侧脸。
27.店外的马路
四个人走出咖啡馆。友行与奏子一起打车离开了,只剩下娟与麦两个人。
麦对着娟点头致意后转身离开,手中仍在整理缠绕在一起的耳机线。
娟目送着麦的背影远去。
娟(画外音):礼貌上,我应该跟他说一声。
娟追了上去。
娟(画外音):因为当时我也很激动。
娟追上麦,对着一脸诧异的麦说道——
娟:刚才那位是押井守吧?
麦:欸?
娟:刚才坐在那边的是押井守吧?
麦:你,认识他?
娟:我觉得,不管喜不喜欢他的作品,每个人都应该认识押井守才对。
麦满脸笑容。
麦:没错,他是世界级水平的。
两个人望着彼此,非常开心能说出自己的心声。
麦(画外音):我们的故事就是从押井守开始的。
两个人并肩前行。
麦:啊,还有……
娟:还有护手霜。
麦:没错。她明明刚抹完护手霜。
娟:就用湿毛巾擦手。
两个人哈哈大笑,一不小心碰倒了路边的自行车。
他们连忙将自行车摆好。
28.居酒屋,店内
两个人在居酒屋门前脱下鞋子。
麦:你住在飞田给啊?
娟:我经常在调布站换乘。
麦:那说不定我们以前碰到过。
麦拿起娟的运动鞋,和自己的鞋子一起放在鞋架上。
两个人发现他们穿的都是匡威开口笑系列的白球鞋,不由得相视一笑。
※※※
店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位年轻人。娟与麦在座位上坐好后,举起酒杯。
娟:我叫八谷娟,最喜欢的话是“免费续面”。
麦:我叫山音麦,最喜欢的话是“不明凶器”。
二人干杯。
麦掏出缠绕成一团的耳机线。
麦:耳机线总是这样。
娟也掏出缠绕成一团的耳机线表示赞同。
※※※
两个人开心地喝酒聊天。
娟:摇滚乐队CERO的主唱高城,在阿佐谷开了一家酒吧。
麦:是ROJI吗?我去过。不过,就算他在店里,我也不好意思过去打招呼啊。
娟:我有一个朋友,和高城聊了几句后,马上成为他的粉丝。第二天就去二手店把柚子乐队的礼品卡全卖了。
麦:哈哈。再来一杯好不好?
娟:嗯。
麦(对店员说):劳驾,来两杯威士忌苏打。
※※※
两个人都开始有些醉意。
他们各自从包中抽出一本书,腼腆地递给对方。
娟打开书看。
娟:我也经常看穗村弘的书。
麦打开书看。
麦:长嶋有的书我也差不多都看过,就是买不起,得等文库本出来以后才能看。
娟:我也都是从图书馆借的。
麦:你还喜欢哪个作家?
娟:也没什么特别的啦。石井慎二、堀江敏幸、柴崎友香、小山田浩子、今村夏子、门城塔。当然,还有小川洋子、多和田叶子、舞城王太郎、佐藤亚纪。
麦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赞同。突然,他发现娟的书里夹着一张《自由之丘》的电影票根。
麦:啊,原来你也……
娟也在麦的书里发现了一张《穿裘皮的维纳斯》的电影票根。
娟:你也喜欢用电影票根做书签。
麦:你也喜欢用电影票根做书签。
※※※
两个人都己有些醉意,仍继续靠在墙上聊个不停。
娟:Rumine剧场开过一场天竺鼠的现场秀。
麦:我知道。
娟:我都买好票了,结果没去成。
麦:我也是。
麦从钱包里掏出天竺鼠现场秀的门票。
麦:明明买了票,一不小心就给忘了。
娟从钱包里掏出天竺鼠现场秀的门票。
两个人交换门票后,彼此确认了一下,感慨万千。
麦与娟都指了指自己与对方。
麦:要是去了,说不定我们就会在那里相遇呢。
娟:还真是。没想到啊。不过,要是那天去了,说不定我们今天就见不到了呢。
麦:也对啊。那,这就是一张为了让我们今天能在这里相遇的门票了。
两个人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过脸,四目相对。
而后又感到一丝扭捏,避开了彼此的目光。
两个人同时想要换个话题。
麦:你听过《菊地成孔的潇洒夜电波》(注3)吗?
娟:嗯?啊,当然听过。
麦:对不起,你刚才想说什么?
娟:我想去趟洗手间。
麦:好的。(给娟示意位置)就在进门右手边。
娟点点头,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麦望着娟的背影,嘴角浮现出开心的微笑。
X※※
娟望着鞋架上并排摆放的球鞋,嘴角浮现出开心的微笑。
※※※
娟与麦靠得很近。
麦掏出手机,翻到液化天然气储罐的照片。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照片。
麦:我有一阵特别喜欢液化天然气储罐。高岛平、芦花公园、千岁鸟山、南千住,东京的好多地方都有。
娟:是吗。
麦:我还拍过好多视频。(自嘲)还剪辑了一下。
娟:那不就是电影吗?我好想看看啊。
麦:哪里哪里,有3小时21分钟呢。和《指环王3》一样长,不过全都是液化天然气储罐。
娟:我想看,想看。比霍比特人有意思。
麦:那,现在去看吗?
娟:好啊,好啊。
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决定了。
这时,娟的手机响了。
是娟的妈妈打来的。
娟举起手机示意了一下。
娟:我出去一下。
麦:嗯。
娟站起身,向外走。
这时,居酒屋的店员领进来三位客人,两女一男,其中一名女子是卯月日菜子。
日菜子:啊,你在这儿。山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麦:啊!
日菜子走到麦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日菜子: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
麦:不是,我刚去了趟卡拉0K,他们说你嫌今晚月亮的形状不吉利,不来了。
远处的娟回过头,望向这边。
日菜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们骗你的。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日菜子看了看桌面。
日菜子:你和谁一起来的?
麦:啊,那个……
麦往外看。
娟己经回过头,走出门。
麦:啊!
日菜子:跟我们一起喝吧,刚好凑两对。
与日菜子同行的两个人似乎是一对情侣。
麦有些为难。
※※※
娟回到座位上。
麦己经坐到了日菜子那桌。
日菜子:什么叫月亮的形状不吉利啊?
麦:就是说嘛!
麦看到娟回来后,马上凑过来。
麦:那个,我马上就回来。
娟把手机递给麦看。
娟:刚才我朋友跟我说,今晚可以让我住她那儿。
娟拿起账单看了看,然后从钱包里取出2200日元,摆在桌上。
娟: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娟背起书包,双手拎着卫生纸,对麦和其他几个人点头示意。
娟(笑眯眯):再见。
娟走出门。
日菜子:阿麦,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聊一聊。
日菜子满面笑容地望着麦。
29.路上
娟拎着两包卫生纸,走在路上。
麦从后面追上来。
麦:不好意思。我说,不好意思。
麦跑到娟的面前。
娟:是钱不够吗?
娟想要掏出钱包。
麦从娟的手中接过一包卫生纸。
麦:我回家也走这边。
娟:我朋友家很近的。
麦:哎呀,你那一听就是骗人的。
娟:哎呀哎呀哎呀,我才没有骗人。
后面来了一辆自行车,麦一把将娟拽到一旁。
娟:山音,我想去一家像样的卡拉OK店。
30.卡拉OK店,包间
娟正在唱蘑菇帝国的《时停错觉》。
麦一直注视着她,然后也开始跟她一起唱起来。
31.甲州街道
娟与麦两个人手里拿着啤酒罐,边走边唱。
娟:你知道什么是时停错觉吗?
麦:不知道。
娟:这是一种奇妙的现象,就是看着看着表,突然发现指针所指的数字与自己的生日相同,不由得陷入沉思。
二人笑着干杯。
※※※
麦:《这是亚美子》我也很喜欢。
娟:还有《野餐》。
麦:那本书真是太刺激了。
娟:从那以后,今村好像就没再出过新书了啊。
麦:好想看她的书啊。前两天,我在电车上摇摇晃晃的时候,我旁边的人就在看。
娟(画外音):他没有说坐电车,而是说在电车上摇摇晃晃。
娟边听边在心中默默赞许。
娟:是吗?
※※※
娟:石头剪刀布里,不是有石头、剪刀和布吗?
麦(难以置信):没错。
娟:布怎么可能赢得了石头呢?那不一下子就被石头刮破了?
麦(画外音):我认识了一个跟我想法一样的人。
麦莫名地满心欢喜。
麦:是啊!
32.调布站,站前
两个人走到车站,胜利地举起双臂。
天上下起雨来。
33.调布的公寓,楼外
两个人怀里抱着卫生纸,冒雨跑上楼。
34.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
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他们进门脱掉外衣。
娟:打扰了。
麦:请进,请进。
麦取下衣架上挂着的毛巾。
麦:用这个。
麦把毛巾递给娟,示意她擦头发。
娟望着书架上的书。
娟:这不就是我家书架的翻版嘛!
麦的嘴角缓缓露出开心的微笑。
※※※
两个人钻进被炉里,一边吃冰激凌苹果派,一边看电脑里的视频。
麦(画外音):于是,我们一起看了我从没给人看过的剧场版液化天然气储罐。
电脑屏幕上播放着麦拍摄的各种液化天然气储罐的影像,还配了背景音乐。
麦(画外音):看着看着,肚子饿了,于是我去做了烤饭团。
麦站在厨房里,用烤鱼网烤饭团,边烤边刷酱油。
娟把烤饭团塞进嘴里,边吃边夸美味。
麦(画外音):她吃了两个烤饭团。
娟趴在桌子上。
娟:我就睡5分钟。
麦(画外音):说完她就睡着了,在播放到最精彩的部分时。
麦凝望着娟沉睡的面庞。
麦(画外音):她睡了一个小时,醒来后跟我说,“片子真好看,那我先走了”。我觉得她肯定是不喜欢我了。
35.调布站附近的公交车站,清晨
雨己经停了,麦出来送娟回家。
两个人一人拎着一包卫生纸。
车来了。车门打开,娟走上车。
娟(回过头):对了,国立科学博物馆要举办木乃伊展。
麦:什么?
娟: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想和你一起……
话音未落,车门已经关上了。
麦点点头,嘴上说着“我去”。
娟开心地微笑。
车开走了。
麦的手里还拎着一包卫生纸。
36.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
麦回到房间,房间里仍残留着娟的气味。
他望着书架,想起娟说过的话。
他钻进被炉,拿出纸和笔,开始画画。
37.飞田给车站附近的公交车站
娟从公交车上走下来。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光线强烈,她不由得眯起眼。
四周都是赶着去上班的人,娟逆着人流往前走。
她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之情。
38.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
麦望着画好的插图,上面标着日期。
画上是两个人望着书架的背影。
39.八谷家,门外,玄关
娟回到家,正要往里走,在玄关处碰见了准备出门上班的父亲八谷芳明与姐姐八谷蓝。
娟低下头,心里暗道一声“糟糕”。
芳明(对着玄关喊):孩子他妈,小娟又是早上才回来的。
蓝:爸爸,邻居都听见了。
娟推开二人,径直走进门。
娟(画外音):不要。
妈妈八谷早智子也要出门上班了。
早智子:你怎么又这么晚?
娟把卫生纸塞到妈妈手里,走上二楼。
娟(画外音):不要。不要。
40.八谷家,娟的房间
娟一走进房间就关上门,拉上窗帘。
娟(画外音):现在谁都不要和我说话。不要破坏这种感觉。
娟一头栽倒在床上。
娟(画外音):我还想再回味一下昨晚的余韵。要是有什么适合这个时候听的音乐就好了。
娟摸着自己的头发,陷入回忆。
41.调布的公寓,楼外
两个人冒雨跑上楼。
娟(画外音):他家距离调布车站徒步8分钟。他的房间里摆着很多国家的旅行指南,那些地方明明根本就不会去。
42.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回忆)
两个人站在书架前。
娟:这不就是我家书架的翻版嘛!
娟发现了速写本。
麦:啊,没什么可看的。
娟打开速写本,里面画着各种插图。
娟:这些都是你画的?
麦:嗯。以后我想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啊,我开玩笑的,这里你应该笑一下的。
娟:我喜欢你画的画。
麦一时语塞,默默地走到一边。
娟开始一张一张细致地欣赏画作。
娟(画外音):窗外细雨不停,橘色的街灯仿佛要将雨丝截断。我坐在窗边,翻看着他的画。他似乎十分羞涩,从浴室里取来一个吹风机,跟我说,“当心别感冒”。
麦将吹风机的电源插头插到墙壁上的插座里,然后走到娟的背后。
娟(画外音):吹风机的电线勉强够长,他开始帮我吹头发。
麦用吹风机帮娟吹干头发,娟继续翻看速与本。
娟(画外音):我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心里怦怦直跳,幸好吹风机的声音盖住了我的心跳声。
麦满脸羞涩地继续吹头发。
麦(画外音):她说她喜欢我画的画,她说她喜欢我画的画,她说她喜欢我画的画。
43.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
麦窝在被炉里,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木乃伊展的网站。
麦对着电脑睡着了。
麦(画外音):她说她喜欢我画的画。
44.二月,上野公园附近,另一天
娟与麦如约而至,两个人不好意思地相视一笑。
两个人的服装风格十分相似,手里都拎着一个带有JAXA标志的帆布袋,只是颜色不同。脚上仍穿着同款的白色“开口笑”。
前方竖立着巨大的木乃伊展海报板。
娟难以抑制兴奋之情。
娟:走吧。
麦多少有些犹豫。
麦:好的。
45.快餐店,店内,夜晚
娟与麦相对而坐。
娟望着木乃伊图鉴里的照片,呵呵直笑。
娟:简直太棒了。
麦: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啊!
店员走过来点餐。她一头茶色的头发,名叫土志田美帆(25岁)。(注4)
美帆:可以点餐了吗?
麦拿起菜单,娟拿起木乃伊图鉴。
娟:我要……
娟突然发现自己拿的不是菜单,赶忙收起图鉴。
※※※
客人明显变少了,但娟与麦仍坐在自助饮料吧前,边笑边聊。
娟:我家隔壁住的那家人,老公长得特别像村上龙,而老婆长得就跟小池荣子一模一样。
麦:欸,那他们家不就是《寒武宫殿》(注5)了吗?
两个人笑成一团。
麦发觉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少。
麦:我们也该走了。
娟:嗯。
两个人穿好外衣,拿出钱包。
娟:对了,你看过《黄金神威》吗?
麦:看过看过,那可太赞了。
两个人脱掉外衣,又开始聊起来。
麦(画外音):结果,我们又聊起星余里子、蒸汽波,以及由Mamagoto剧团表演的戏剧《我的星球》。
娟(画外音):我们去自助饮料吧取了三趟饮料,一不留神,又到了末班车的时间。
46.行驶中的京王线电车,车内
车厢中十分拥挤。两个人靠在门边,抓着电车扶手,依旧喘息未定。
娟(画外音):他会不会只是拿我当朋友?
麦(画外音):她会不会只是觉得我们很聊得来?
47.公园,另一天
娟与麦坐在流动餐车旁的餐桌上吃可丽饼三明治。
麦(画外音):听说,如果一起吃过三顿饭还没有表白,那就只能变成朋友了。
娟(画外音):我心里越来越着急。
48.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
麦翻看手机中的照片。一张照片上,娟拿着可丽饼三明治,表情呆呆的。麦凝望着照片上的娟。
麦(画外音):如果喜欢与否的判断标准是两个人没有见面时心中思念对方的时间长短,那无疑我是喜欢她的。
49.八谷家,娟的房间
娟翻看手机中的照片。一张照片上,麦拿着可丽饼三明治,表情呆呆的。娟凝望着照片上的麦。
娟(画外音):他对店员非常有礼貌,走路时也会配合我的步伐,如果要在积分卡上积分,肯定早就积满了。
娟开始给麦发信息。
娟(画外音):下次,我一定要跟他表白。
50.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
麦开始给娟发信息。
麦(画外音):我决定在末班车之前跟她表白。
51.高岛平的液化天然气储罐,另一天,傍晚
麦与娟走在路上。
一片住宅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液化天然气储罐。
麦(画外音):我们一起去看了液化天然气储罐。
两个人都很兴奋。
娟:哇,这可比我想象中的大多了,我小瞧它了。
麦: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麦用手指模拟相机取景,望着被娟轻视的液化天然气储罐。
麦:女孩遇见气储罐,厉害了。
两个人互相为对方拍照。
娟(画外音):距离末班车还有8小时。
麦(画外音):接下来,我得想法制造一点不一样的气氛。
52.快餐店,店内
娟与麦正在用餐。他们还坐在上次的位子上。
娟:早稻田松竹(注6)的排片真是让人期待啊。
麦:没错。还有下高井户影院。
娟(画外音):为什么要聊这些啊?
麦(画外音):距离末班车还有3小时。
※※※
麦:吃长条吐司时,你习惯切成五片还是六片?
麦(画外音):不行不行,不能再聊这个了。
娟(画外音):还剩两小时。
※※※
美帆走过来,看了看两个人,又看了看他们手中的宣传单。
麦对比了下照片中的P0RIN与美帆。
麦:真的,是同一个人。你在玩乐队啊?
美帆:嗯,不过我才刚刚出道,还差得远呢。
娟(读宣传单上的介绍):Awesome City Club乐队?
美帆:YouTube上有我们的频道,如果感兴趣的话。
麦:我要听。
麦拿起手机,突然发觉这可能是个好机会。
麦:你们有没有什么比较浪漫一点的歌曲?
娟(心有灵犀):就像情歌那种感觉的。
麦(画外音):太好了,有戏!
娟(画外音):还剩一个小时。
两个人合用一个耳机,开始听歌。
两个人都感受到一种浪漫的气氛,彼此对视。
两个人正要开口时,坐在通道另一侧座位上的男子瞪了他们一眼。
技术男:你们俩啊,根本就不喜欢音乐。
两个人都很诧异。
技术男:用耳机听时,左声道与右声道的声音完全不同。
技术男开始喋喋不休地给二人科普。
麦(画外音):接下来,这位录音棚的技术大哥给我们讲了一个多小时的混音技术。
※※※
娟与麦己经彻底变得意志消沉。
麦:马上就到末班车时间了。
娟:是啊。
麦:我们走吧。
娟:好。
两个人梳理好头发,穿好外衣,正要离开座位时,一个新手模样的男店员走过来,将一杯巧克力芭菲摆在二人面前。
店员:让您久等了。这是您点的巧克力芭菲。
麦:欸,我们没有点啊!
店员:这……
店员看了看单据。
店员:啊,坏了。对不起,我看错单子了。
他正要将芭菲撤掉。
麦:啊,要不我们……
娟:我们吃,我们吃。
麦:那我们要了。
店员:谢谢!
店员鞠躬致谢后,转身离开。
二人微笑着,掏出手机给芭菲拍照。
手机屏幕上,透过芭菲,可以看到对方的脸。
他俩在手机中望着对方,不由得心中一动。
麦(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娟):八谷。
娟(对着手机屏幕上的麦):嗯。
麦: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娟:我愿意。
两个人放下手机,略带羞涩地笑着望向彼此。
53.飞田给的十字路口
麦送娟回家。
娟:我家就在前面。
麦:那,我陪你走到那片亮的地方去。
两个人走过十字路口。
娟:我个人不太喜欢白色的牛仔裤。
麦:啊?
娟:如果我男朋友穿了白色的牛仔裤,可能我就没那么喜欢他了。
麦:我懂了。我不会穿白色牛仔裤的。
娟: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
麦:我不喜欢那种玩UNO的时候……
娟:UNO?
麦点点头,然后开始伸手比画。
麦:会说“好,你刚才没有说UN0,得再抓两张牌”的人。
娟:我懂了。我不会说这句话的。
麦:我要说的就这些。那,我走了。晚安。
麦转身想要过马路。
娟:山音,红灯!
麦:啊。
两个人站在路口等红灯。
麦(画外音):信号灯一直也没有变。
两个人目光对视,都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他们又看了一眼信号灯,还是红灯。
两个人再次对视,又笑了笑。
麦伸出手,握住娟的手。
娟也握住麦的手。
麦心中一动,转过脸,吻了娟一下。
麦(画外音):信号灯还是没有变。
娟(画外音):这是行人自助式信号灯。
麦(画外音):感谢行人自助式信号灯。
亲吻后,两个人微笑着彼此对视。
娟:对了,还有一点。
麦:你说。
娟:我希望这种交流能够经常进行。
麦:好的。
两个人脸庞贴近,再次亲吻起来。
54.三月,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另一天
夜晚,娟与麦窝在被炉里,一边吃烤饭团,一边用电脑看电影。
麦(画外音):这一个星期里,我们去了原美术馆,在人形町吃了炸牡蛎,还请塔姆(注7)我们画了漫画肖像。
桌上摆着塔姆画的漫画肖像。
娟的手撑在地板上,麦伸手去牵她的手。
娟也握住麦的手。
麦(画外音):然后,三月里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我们在看一部超级无聊的电影。看到一半看不下去了,于是,我们第一次睡在了一起。
※※※
电脑调成静音,只有屏幕上还闪着光亮。娟与麦在床上抱在一起。屋外风声呼啸。
※※※
清晨,娟与麦还躺在床上。
两个人面庞贴近,边笑边吻。
娟(画外音):我在他家连住了三天。学校也不去了,求职说明会也不听了,基本上全窝在床上。第三天,冰箱里己经空空如也,我们去了趟附近的咖啡馆。
55.咖啡馆,店内
娟与麦正在吃松饼。
56.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
浴室里,麦与娟正在浴缸中洗澡。
两个人往彼此的头发上堆泡泡,泡泡堆了好高。
娟(画外音):第四天,我俩都要去打工,于是我回了家。
57.八谷家,开放式餐厅,另一天早晨
娟正在往吐司上抹黄油。
她拿起手机,查看一篇博客的更新。
一不小心,吐司掉在了地上。
涂了黄油的一面先着地。
娟(画外音):我从几年前就开始关注一个博客,名叫《恋爱生存率》,博主叫芽衣。刚才那条新闻说,芽衣自杀了。
娟一动不动地坐在地板上,认真看新闻。
娟(画外音):对我来说,芽衣是个很特别的存在,我觉得她好像一直在和我聊天。她的文章永远都是同一个主题——每个开始都意味着结束。
58.静冈海岸,另一天
娟与麦携伴出游,两个人一起在海边漫步。
麦开心地望着大海,娟在一旁凝视着麦的侧颜。
娟(画外音):相遇总是伴随着离别,恋爱就像一场派对,迟早会结束。所以恋人们只能拿出自己最喜爱的东西,坐在桌前,开心畅谈,抓紧时间享受这份终将令人遗憾的欢喜——芽衣曾这样写道。
两个人用一次性相机为彼此拍照。
娟凝视着取景框中的麦。
娟(画外音):芽衣一年前曾在文章中透露,她又恋爱了,这份恋情十分重要,她不会让它变成一夜派对。
娟正在拍摄大海,回头一看,麦不见了。
娟十分不安,四处寻找,大声呼喊麦的名字。
娟(画外音):虽然爱情的存活率不足百分之几,但我一定会是幸存者——以玩笑般口吻写下这句话的芽衣,自杀了。
麦举着两份小沙丁鱼盖饭跑回来。
娟捶打着麦的肩膀。
娟:真是的,吓死我了!
娟(画外音):芽衣是见到了爱情的死亡吗?她是用自己的生命为爱情殉葬了吗?这些我都只能自己去想象。
太阳就要落山了,两个人坐在沙滩上,麦从背后紧紧抱住娟,两个人一起眺望着大海。
娟(画外音):我并不打算将她的经历套在自己的爱情上。我只想说,我们的派对正迎来最高潮的部分。
59.烤肉店“爽”,夜晚
娟与麦坐在等候区排队等位。
娟小心地捧着一次性相机。
麦看了看车票。
麦:小娟,再不走就赶不上新干线了。
娟:那,下次再吃吧。
两个人起身离开。
60.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另一天
麦正在厨房里做饭。
娟把洗好的照片从袋子里取出,摆在桌子上。
两个人在海边的照片。
麦端来做好的饭菜。他拿起一张照片,指着背景中盛开的木茼蒿花问道——
麦:这种花我常常见,这叫什么花?
娟刚要开口。
麦:嗯?
娟:听说,要是女孩儿告诉了男孩儿花的名字,那这一辈子,只要看到这种花,男孩儿就会想起那个女孩儿。
娟(画外音):这是芽衣说的。
麦:欸,什么意思?那你就告诉我嘛。
娟:我考虑考虑。
娟开玩笑般地向厨房走去。
麦:快说啦!
麦追了上去。
61.六月,一家小型画廊,另一天,夜晚
画廊里正在举办摄影展的开幕酒会。
展出的艺术摄影,主题看上去都十分神秘。娟与麦一脸神秘地望着这些作品。
听到大梦的招呼,两个人走进里面的小屋。摄影师青木海人(28岁)、青木的恋人川岸菜那(27岁)、朋友羽村祐弥(24岁)、中川彩乃(23岁)等人正聚在一起喝香槟酒庆祝。
海人与菜那彼此搂着对方的腰。
男人们全都头戴黑色帽子,身着个性T恤衫。
娟望着大家,奇怪他们为什么都戴着黑色的帽子。
麦向大家介绍。
麦:这是小娟。
祐弥指了指二人。
祐弥:那个,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麦:啊,她是我女朋友。
众人一片欢呼。
海人(对娟说):你觉得展览怎么样?
娟:特别棒。
菜那:其实你心里在奇怪,他们为什么都戴着黑色的帽子吧?
娟有些不知所措。
娟:有一点。
菜那:自我意识越强的人……
娟:帽檐就越大。
菜那:我喜欢她。阿麦,眼光不错啊。
娟与麦不好意思地笑了。
海人举起相机,对着二人拍照。
海人与菜那的肩膀上有同样图案的文身。
娟惊叹地望着他们。
62.行驶中的京王线电车,车内
娟与麦坐在车上。
娟:如果没有决不分手的信心,肯定不会有一样的文身吧?
麦:咦,你没有信心吗?
娟:你也有可能会出轨啊。
娟说完笑了笑。
麦满脸爱意地凝视着娟的侧颜。
麦(画外音):那年夏天,我第一次见到她流泪。
63.八月,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另一天
窗外是盛夏的炎炎烈日。
桌上摆满了求职资料,娟正在填写求职表。
麦(画外音):为了补上落下的时间,连日来,她一直在不眠不休地找工作。
麦冲好咖啡,放在娟的身边。
娟:谢谢。
娟喝了一口咖啡,又开始埋头填表。
麦坐在一旁望着她。
※※※
娟梳理好头发,换上求职套装。
由于穿不惯高跟鞋,她的脚己经被磨破了。贴好创可贴后,娟走出门。
麦手里拿着刚收下来的衣服,目送娟远去。
※※※
另一天。麦正窝在被炉里画画。
手机的震动声响起,麦急忙接听电话。
麦:面试怎么样?
娟的声音:嗯。
麦:怎么了?
娟的声音:一般般吧。
麦的内心感到一丝不安。
麦:是吗。
娟的声音:你干什么呢?
麦:我在画画。海人说要介绍个出版社的人给我,让我准备几件作品。
娟的声音:哦,是吗?那你要加油哦。晚安。
麦:晚安。等一下。等一下,小娟。
娟的声音:嗯?
麦:小娟,你是在哭吗?
64.新宿高层建筑群的一角
昏暗的大楼角落里空无一人。麦来不及换衣服,一身家居打扮就跑过来。
身着套装的娟一直在等他。
娟看到麦脚上的拖鞋,不禁破涕为笑。
娟:你就穿这个上的车?
她话音刚落,麦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麦(画外音):连续几天来,她一直在参加高压面试。
65.调布的公寓,麦的房间
麦做好饭,端到娟的面前。
麦:任由这种制度横行的日本社会真是要疯了。
娟:为什么你这么生气?其实也没办法,都怪我自己不争气。我开动啦。
麦:你怎么会不争气呢?那什么面试官嘛!
娟:面试官都是很厉害的人。
麦:工作上他或许很厉害,但我相信,这种人读了今村夏子的《野餐》后,是不会有任何感受的。
娟(苦笑):这种话,找工作时可派不上用场。
麦:你不用非得去找工作啊。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做嘛。
娟:我一回家,我爸妈就唠叨个不停。在他们看来,毕业后不找工作就等于是反社会。
麦(不假思索地说):那,你就搬这儿来呗?
娟头也不抬地微笑着。
娟:这个嘛……
麦望着娟,表情严肃。
麦:我们一起住吧。
66.十月,多摩川沿岸的公寓,房间内,另一天
麦走到阳台上。阳台很大,正对着多摩川。
麦十分兴奋。
麦:小娟快来。小娟,快来!
正在与房产经纪人一起看房的娟走过来。
娟(望着阳台):哇哦!
麦:对不对!对不对!
房产经纪人:这里距离车站要步行30分钟噢!
对此,娟与麦完全充耳不闻,一心在研究如何布置阳台。
麦:在这儿铺块地板。
娟:再放上桌椅。
67.多摩川沿岸的公寓,二人的房间,另一天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公寓。
娟与麦各自抓住窗帘的一端,用力摊开。窗帘的配色十分优雅。二人挂好窗帘。
摆好电唱机、书籍、漫画与照片。
新房里撤掉了被炉,换上一张木质的矮桌。
两个人把沙发抬进来,摆好。
然后,他们来到阳台上,开始铺地板。
两个人并肩眺望多摩川的景色。
麦(画外音):在这间距离京王线调布站步行30分钟、面对着多摩川的房间里,我和她开始了同居生活。
68.面包店,另一天
娟与麦手里拎着刚买的鲜花与卫生纸,走进面包店。古典风格的陈列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配餐面包。
娟(画外音):10月29日,我在公寓附近发现了一家一对老夫妇开的面包店,那里的炒面面包超级美味。
两个人感动地望着面包。
69.道路
娟与麦拎着鲜花与卫生纸,边走边吃炒面面包。
麦望着面包店积分卡上夫妇俩的插图。
麦:他们笑起来不这样啊。
娟吃着面包。
娟:好好吃。
70.十一月,多摩川沿岸的公寓,二人的房间,另一天
麦坐在桌前画画。
麦(画外音):11月1日,我接到了给网站画插画的工作,每张插画1000日元。
71.冰激凌店,店内
身穿店服围裙的娟将冰激凌蛋筒运到后面的仓库。
女店长正在与打工的男店员调情。
娟(画外音):11月1日,我开始在冰激凌店打工。店长与另一位店员在偷情。
72.调布站,站前,夜晚
麦一边读文库本,一边等娟下班。
娟走到他身边,大声打招呼。
麦(画外音):打工结束后,我们会在站前见面,然后一起走回家。
73.回家的路上
娟与麦手里捧着咖啡,边走边聊。
娟(画外音):回家路上的30分钟,变成我一天中最宝贵的时间。
74.十二月,多摩川沿岸的公寓,二人的房间,另一天
夜晚。娟与麦共度平安夜。两个人面前的盘子里摆着便利店买回来的小蛋糕。
他们彼此交换礼物。
麦打开礼物盒,里面装着一个蓝牙耳机。
娟打开礼物盒,里面也装着一个蓝牙耳机。
娟(画外音):12月24日,我们交换了圣诞礼物。
※※※
另一晚。
娟与麦躺在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连着看了三卷《宝石之国》。
两个人彼此传递纸巾,不停拭泪。
麦(画外音):12月29日,我俩躺在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了《宝石之国》。哭得天昏地暗。
※※※
另一天。除夕。
娟与麦正在做大扫除。
晚上,一起吃了过年面。
娟(画外音):除夕。我没有回娘家。我们一起做了大扫除,吃了过年面。
75.附近的神社
神社很小,几乎没有人过来参拜。
娟与麦走进神社。
神社里仿佛传来什么声音。
两个人走过去一看,地上有一个纸箱子,里面是一只黑色的小猫。
麦(画外音):然后,我们一起去附近的神社参拜。在我们同居第一年的年尾,捡到了一只小猫。
76.字幕 手写体数字“2016”
77.一月,多摩川沿岸的公寓,二人的房间,另一天
小猫走来走去。
麦坐在桌前画小猫插图。
娟把猫罐头放进盘子里喂小猫。
娟(画外音):我们给猫起了个名字。
娟:男爵。
麦(画外音):给猫起名字是最神圣的事情之一。
78.四月,调布站,站前,另一天,夜晚
麦到车站来接刚打完工的娟。
麦(画外音):我们俩都大学毕业,开始了打工生涯。
麦将一本文学杂志《细嚼慢咽》递给娟。
麦:你看这个,这是一本刚创刊的杂志,上面刊登了今村夏子的新作。
娟:不会吧。
娟看了一眼杂志。
娟:真的!
两个人就这么靠在栏杆上看了起来。
娟(画外音):4月13日,我读了今村夏子的新作。
79.六月,多摩川沿岸的公寓,二人的房间,另一天
娟与麦一边吃着从“栗林”打包带回来的饺子,一边喝啤酒。
小猫在两个人脚下睡着了。
麦(画外音):6月3日,我就着从府中的名店“栗林”买回来的饺子,大白天就喝起了酒,实在是有些堕落。
娟指着电脑屏幕对麦说道——
娟:你看这个。这个,这个人。
屏幕上显示的是YouTube的画面,正在播放Awesome City Club乐队的一部音乐短片,主唱是已经变成PORIN的美帆。
麦:是快餐店那个小姐姐。
娟:是她吧?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麦:哇,她还挺能跳的。咦,她以前是这样的吗?
两个人兴奋地看着正在演唱的P0RIN。
娟(画外音):快餐店的小姐姐染了一头金发,现在艺名叫P0RIN,非常走红。
※※※
另一天。
娟与麦手拉手并排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午睡。
麦(画外音):不可思议的是,不知为何,我一直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80.冰激凌店,店内,另一天
娟正在打工。有客人来点餐,娟把冰激凌盛进蛋筒里。
81.多摩川沿岸的公寓,二人的房间
麦坐在桌前画画。
手机音提示收到一条信息。
麦拿起手机一看,上面写着“专栏页追加三张插图。稿费1000日元。拜托啦”。
麦有些不解,回了一条信息,问“是一张1000日元吗”?
回复说“三张1000日元”。
麦有些迟疑,但还是回复“了解”。
娟下班回家了。
麦:你回来了。
娟的手中拿着手机。
娟:怎么办?我爸妈说明天要来。
麦:啊?
娟:你当心哦。我爸妈那价值观输出,可不是一般的。他们都是做广告代理的,两句话就能给你彻底洗脑。
※※※
另一天。
娟、麦、早智子、芳明一起共进晚餐。
早智子:进入社会就跟泡澡一样。
娟:您别在餐桌上演讲啊。
芳明看了看房间里摆放的电唱机。
芳明(对麦说):你听ONE OK ROCK乐队的歌吗?
麦:啊,我听。
芳明:回头我给你搞两张ONE 0K ROCK的票,你们俩一块去听,ONE 0K ROCK。
芳明好像就是很想说ONE OK ROCK这个词。
早智子:我也没要求你非得进大公司。只要能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
芳明(对麦说):我现在正在参加奥运会……
娟:参加奥运会的是运动员,不是广告代理商。
早智子:进入社会就跟泡澡一样。进去之前总觉得很麻烦,可一进去以后就会觉得“哇,太好了”!
麦:确实是。
娟拽了拽麦。
娟:这就是广告代理商的话术。
早智子:人生就意味着责任。
芳明的手机响了。
芳明(看手机):啊,是阿广打来的。
麦(画外音):更可怕的是,三天后,我爸爸也从新潟老家过来了。
※※※
另一天。
麦的父亲山音广太郎造访,三人共进晚餐。
广太郎的手机里一直在循环播放着歌曲《木星》。
广太郎:你要还是长冈人,就不要考虑烟花之外的事情。(注8)
麦:您别自作主张啊。
广太郎:东京的烟花太小了,太小了。赶紧回长冈来吧。
麦: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广太郎:那我就不再给你寄生活费了。有那钱,我还不如捐给烟花厂。
麦有些慌乱。
82.回家的路上,另一天,夜晚
娟与麦手里捧着便利店的咖啡,边走边聊。
麦(画外音):五万日元的生活费变成烟花以后,我们的咖啡变成了便利店的咖啡。
83.小型画廊
海人正在给水族箱里的水母拍照,麦在一旁帮忙打光。
麦:今天没看到菜那啊。
海人:她在银座。她对付那些大叔可有一套了。
麦在某种程度上能够体谅。
海人:不过,这都是暂时的。现在有个叫大川的创意总监对我很认可,只要能接到广告的活儿,马上就有钱了。阿麦……
海人比画着拿笔画画的姿势。
海人:你这个,怎么样了?
麦:最近单张的稿费又低了。
海人:我跟菜那说一下,她可以把小娟也介绍过去。
麦:什么?
海人:不要低头认输。什么协调性、社会性的,那些都只会毁掉你的才能。
84.路上
麦回到家,发现手机上又有一条信息。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需要三张插图,稿费1000,拜托啦”。
麦迟疑了一下,回复“抱歉。我记得我们约好的是一张1000啊”。
回复很快,“那我直接在网上找图吧,不用你画了,辛苦啦”。
85.多摩川沿岸的公寓,二人的房间
娟刚洗完澡,麦帮她吹头发。
麦关掉吹风机。
麦:小娟,我要开始找工作了。
娟:什么?
麦:虽然现在找己经有点晚了,不过,我要开始找工作了。
娟:那你的画呢?
麦:我可以一边上班,一边画画啊。或者等以后有钱了,再重新开始画画。
娟:是因为我爸妈吗?
麦:不是不是。你看,一直没出新书的今村,不也发表新作了吗?《鸭子》写得多好啊。还有那个快餐店的小姐姐PORIN,现在不也很厉害吗!我觉得,我也应该再往前走一步了。不好吗?
娟:不是不好,是我一直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呢。
麦:当然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啊。只不过是我去找份工作而己,什么都不会变的。你看,要是没有钱,书也买不起,电影也看不成了啊。
娟:那倒是。
麦(笑着说):我要工作了。
86.八月,多摩川沿岸的公寓,二人的房间,另一天,早晨
娟站在阳台上,目送身着求职西装的麦走出公寓楼门。
娟挥了挥手。
娟:慢走。
麦也挥了挥手,转身向前走去。
娟回到房间里,打开刚收到的一个大信封。
信封里面是函授簿记二级考试的教材。
87.办公楼,大厅
还没穿惯西装的麦走进大楼。
娟(画外音):那年夏天,新一部《哥斯拉》上映了。《黄金神威》出了第八卷。
88.面试考场
麦正在参加面试。
娟(画外音):新海诚突然变成了宫崎骏第二。涩谷PARC0(注8)闭店了。而我们一直在不停地找工作。
89.多摩川沿岸的公寓,二人的房间,夜晚
深夜,麦仍在填写求职表。
娟正在学习簿记。
娟(画外音):想要普普通通,并没有那么容易。
90.十二月,牙科医院,另一天
医生通知娟,她被录用了。娟鞠躬致意。
麦(画外音):十二月,考过簿记二级的她比我先找到了工作。
91.多摩川沿岸的公寓,二人的房间,另一天,夜晚
娟在电脑上看Awesome City Club乐队的单曲《今晚我一定不会错》。
P0RIN的头发染成了粉色。
麦仍坐在桌前填写求职表。
麦(画外音):快餐店的小姐姐头发染成了粉色。SMAPXSMAP(注10)迎来了最后一期。只有我还在不停地找工作。
※※※
娟先睡下了。
麦仍坐在桌前不停地填写求职表。
麦(画外音):一月份开始,她就要正式工作了。我一定要在今年之内找到工作。
娟坐起身,望着坐在桌前的麦。
娟(画外音):希望他顺利找到工作。
麦(画外音):可是,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92.字幕 手写体数字“2017”
93.一月,牙科医院,另一天
娟开始了会计工作。
94.牙科医院,医院外
娟与衣着华丽的同事平野爱梨、若槻花织一起走出医院。
娟:辛苦啦!
若槻:八谷好像从来不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呢。
平野与若槻看上去说得漫不经心,但彼此又交换了一下眼神。
娟感觉到不对劲,笑着举起手。
娟:我去。
平野:你要去吗?Corridor街。(注12)跟我们去收名片。
95.Corridor街上的酒馆,店内
娟与平野、若槻一起喝酒。
平野(轻声):来了,来了。
三个男人走过来,先给每人都发了一张名片。
男人甲:我请客。你们喝什么?
平野/若槻:那,我要龙舌兰。
娟不由得有些胆怯。
刚好这时,麦打来电话。
娟:我去趟洗手间。
96.Corridor街上的酒馆,洗手间
娟重新回拨电话。她走进洗手间的隔间,坐下。
娟:不好意思,我刚看到。
麦的声音:小娟。
娟:嗯。你现在在哪儿?
麦的声?
标题是在我看到电影的最后,麦发现谷歌街景拍到了自己和绢时,开心地抱起男爵让它看时的心声。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看了太多恋爱电影。观影途中不止一次猜到了台词和画面的走向。说实话如果看一部电影能够猜到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场景,通常说明导演和编剧的水平不够。
可是花束却让我想大喊,坂元裕二请把装在我心里的摄像头拆掉吧,
因为这是我曾经希望拥有却一直没谈到过的恋爱。
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和脑回路在一起,告白的节奏,握手和接吻的时机,女生迂回而又坦率地表达——希望这样的交流更多一点。我看的时候在想,“啊,原来可以这样把朋友的氛围转换为情侣的氛围。”
坂元裕二也很聪明,虽然两个人的喜好相近,但又不会完全相同。麦为之着迷的巨大天然气罐,绢一点都不感兴趣。
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写恋爱的结局?
我觉得是从他们认识之前。
绢最喜欢的看了很多年的博客,我猜那个博主写过很多关于恋爱的故事,但她印象最深刻的话却是,开始是结束的起点,相遇伴随着离别。我想并不是因为她受这句话影响而形成了这样的恋爱观,而是她本身就抱着这样的想法。
绢的恋爱是倒计时。麦却希望永远和她在一起,哪怕爱情消失。
看起来如此同频的两个人,实际上却有着巨大的、无法弥合的差异。
喜欢恋爱感觉本身的绢是不相信恋爱的长久的,在交往初期就认为麦会出轨,分开之后也问了他你肯定出过一次轨吧。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几乎就要爱上别人了。
我想这也是让她下决心和麦分手的原因。
这几年因为年纪也在思考结婚的问题。我到底想不想结婚?我想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去年的某一天,突然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恋爱和结婚不是一回事。我期待亲密关系,是希望它可以让我不再孤独。但孤独是只属于自己的课题,无论是多么互通心意的双方,也不能完全消除这种孤独。
“有的时候,两个人寂寞,还不如一个人寂寞好。”
终于想明白这件事之后,再一次回到了问题的起点。
现在,带着这样的觉悟,你会选择两个人还是一个人?
:
我很喜欢一首歌叫《音乐盒》。要不是那天我向你介绍这首歌,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也很喜欢她,虽然你还没有知道那么多的她。
你说你有一天很难过的从外地回家,可是在路上的时候却看了一部很好笑的电影,你只知道电影的女主角叫杨千嬅,但没听过她的歌,不知道她的人和她的事。
后来你还说,奇怪的是家里一直有一张杨千嬅的精精选集。是妈妈从香港买回来的礼物。她在香港问人家,我要给女儿买cd,谁的好?店员说,现在她最红啦,年轻人都听她。那时候是2003年。唱片到手的时候你说你只听了一遍,没有任何一首歌吸引到你。可是之后你莫名其妙地把这张cd搁在显眼的位置,心里总觉得也许,也许有一天,你会突然的喜欢杨千嬅。
你说,你后来知道了那部电影叫《新扎师妹》,一个灰姑娘的童话。知道那首杨千嬅的代表作《勇》,然后你再次拿出那张精选。
一如几年前在归家的路上,忽然就因着不相干的无聊故事忘掉了所有不开心。管他人事变迁,困境逆境,你只希望永远做那隔在弟弟家中演自己的我,哭笑只由自己。
我那时对你说,你妈妈好爱你,你看这首歌的歌词,你会更加爱的。后来我们成为了琐事中最好的合作伙伴,我一直记得你在我人生的低潮对我说:我们的主题曲,只唱给所有认同的人听。
我昨天去看《第一炉香》,又想起来《半生缘》,然后想起了过去的某一天,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正下着雪,还夹杂着雨,那时我在想世钧为曼桢找手套的那个夜,好像也是这样。雨下成了雪,雪又下成了雨。
我跟你讲过这个故事,你笑我编派典故。不过许多年过去,你总是问我一个问题,能不能试着留下来?
你说,下雪了。
你还说,你记不记得世钧,他错过了哪些。
狂风骤然吹开密实的细雪,漫天纷乱地洒下。我缩在车窗下,透过覆满薄冰的车窗望出去。空气也变成了雪,悬浮在蒙蒙的黑夜中,只有透过路灯才看得见那些狂舞的空气的颗粒。
这样的雪或许就叫“拦路雪”?
那一年我们拿到富士山下的歌词,一起翻看着,你随口问为什么“拦路雨偏似雪花”?那一天也是下着雪的,我们坐在暖洋洋的车里抬头望向窗外,雪花温顺安静的飘下,看见这样的雪,我忽然明白用“拦路”形容雨雪,原来这样形象。
不过你看不到。这样的风雪也就只是一夜,明天又会是安静的一天。
或者可以并肩度过一个又一个罕见的天气,到过一站又一站迥异的风景,就是幸福的生活。
我们看电影《断背山》,
Jack: You are too much for me, Ennis. You son of a whoreson bitch! 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
Ennis: Then why don't you? Why don't you just let me be, huh? It's because of you, Jack, that I'm like this. I'm nothing; I'm nowhere.
这段对白之后,一个简单的叠画,从地上将熄的篝火切到两个人20年前分别的那一刻。杰克站着,眼中是埃尼斯骑着马远去的背影,镜头再回到20年后的杰克,又一度注视着开车远去的恩尼斯。
他们的一辈子,就在那里结束。
是的,李安导演说,爱情好像一种感受和幻觉,是你要与它缠斗的一个念头。当你发觉你已经尝到爱的味道,你愿意接受爱的时候,其实它已经错过了。
我一点都不懂,只能替爱情难过。
你知道我喜欢一峰,有首歌学得很快。第二个晚上就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唱起来。我记得也没有多说什么,嫌我不说话的时候,你就会拿出手机来功放。说这首歌很感人。
有一次,你突然忘记了怎么唱,就问我,第一句是怎样的。我想了半天,竟然也忘记了,于是和你说,我不会,别问我。你以为我生气了,也激动起来,叫嚣着还说是自己喜欢的歌手。说完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我起身走了,我说,是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忘记。明明是自己喜欢的。
很久很久之后,你让我去看你的博客,背景音乐里还有这首歌。你问我好不好听。我说当然好听呀,林一峰的。然后,你用很惊奇的目光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是他的歌。我以为你还在生当年的气,没有说话。继续看着你的博客。
几分钟之后,你又问了我一次。我觉得你是在气我,便不耐烦的答,有什么好问的,因为我听过所以我知道。久久的沉默之后,你打开了电脑的播放器。你说你觉得这些歌都很好听,一首一首的给我介绍。我看着你认真的样子,我想你是真的忘记了。
你忘记了这些歌,都是我在那个晚上存到你的电脑里的。
我尚欠你一个未有兑现的承诺和一个明明都知的答案。不过我们都是理性的,没有热情,没有意气,有时间去等待表象消失去,结果当然也会如我们预料一样。
为什么没说,还有一个原因。CHET曾写过,现实和假装只是一线之差;童话和现实,一起和分离,想要的和得到的……都只是一线之差。
爱和浪费时间,也只是一线之差。
你总爱说,明天再说吧,然后,终于就到了没有明天的那一天。
从前我常说,其实我们可以过的轻松愉快的;但你总是叹气,说我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
那时候,你的一切都在不对的轨道上,而你只是默默行驶。于是我们的生活变得紧张而局促,我的不安终于让你疲倦。
很久以前你就问我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我说“怕改变”;你想了想说不是的;到今天我也明白了,你的确不是怕改变,而是你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没有能力去主动改变。
而我犯的错,就是太想改变;你犯的错,就是你从不改变。
如果我早些时候遇见你或者晚点遇见你,我们或者不会相爱,变成最好的朋友;再或者,我们还是会成为恋人,却比现在轻松愉快很多。
可我们还是缺了timing,你对我也始终没有信心,我一个人,躲不过命运。
是的,最后我们说,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可还不就是我们自己,一步步,走向分离。
已经没有明天了。如今我不过是自言自语。有一天或者你想起我,记得我说,唯望你改变。
当然,我是在抱怨,但也是在遗憾,你瞧,林徽因说的对,大多数人多年以后重复着“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唯一念念不忘的,是你我交汇时互放的光亮。
大概只看了一会儿,我便忍不住按下了暂停键。
然后去问朋友:《花束般的恋爱》是不是在拍我的日记?
因为错过末班车而临时凑在一起喝东西的四个陌生人,看到邻座坐着著名导演押井守,男主难掩惊喜的神色,同样认出来的女主也捂住了嘴,而对面的一对男女却一脸迷茫。
“你不看电影吗?”
对面的男人回答:“当然看啊,人家都说我是狂热爱好者。”
旁边的女人好奇地问:“你看什么电影?”
“《肖申克的救赎》。”
听到这个答案的我,和男女主有着一样的反应:
男主在内心默默吐槽:为什么大神就在面前,他们俩还在聊真人版《魔女宅急便》?
与此同时,女主也开始对旁边的陌生男孩产生了兴趣。
在喧嚣的人群中,你与这个人构建起了独属于彼此的精神空间,甚至不需要任何话语,就已经产生了无言的交流。我们称之为,共鸣。
所有关于爱情的故事中,这大概是文艺青年最向往的那种开始,所以《爱在黎明破晓前》才能如此经久不衰。侯麦尤其喜欢刻画这类人群,在他的电影里,寻寻觅觅的女主角在车站看陀思妥耶夫斯基就能遇见对的人。
但实际上对于我们这种人,库切写的大概才是真相:
“他走到哪儿都在口袋里放下一本诗集,有时候是荷尔德林的,有时候是里尔克的,有时候是巴列霍的。在火车里,他卖弄地把书拿出来,全神贯注其中。这是一个考验。只有非同一般的女孩才会赞赏他所读的东西,也才会在他身上看到非同一般的精神。但是火车上没有一个女孩子注意到他。”
几年前的我看到这段,只能说有被内涵到。
然而一旦真的遇到了,也还是会像女主那样追上去,“刚才是押井守对吧?”
“你认识他吗?”
“先不说喜不喜欢,一般人至少都应该认识他。”
“他是世界级的。”
“是的。”
两人走进深夜的居酒屋,在交谈中偶然发现彼此身上越来越多的共同点。比如穿着同款小白鞋,耳机线总是会打结,都喜欢用电影票根做书签,甚至买了同一场天竺鼠演出的门票,但意外地都没能去成。
“这个就是为了让我们今天在这里相遇的门票。”
来到对方家中,看着一排排书不禁感叹:“这简直就是我家书架的翻版啊。”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无数偶然性的相撞,让彼此更为确信,自己好像是为了遇见这个人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些从天而降的巧合,就仿佛是爱情的入场券。
罗兰·巴特在《恋人絮语》中这样解构恋爱中的偶然性:
在整个恋爱过程中,出现在恋人脑子里的种种情境是没有任何次序可求的,因为它们的每次出现都取决于一个(内在或外在的)偶然因素。碰到任何一个与之相关的偶然事件(一下子“落到”他头上),恋人总是出于自己想象的需要、快感,而身不由己地去挖掘自己的情境储存(或宝藏?)。
而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常年无人问津的精神世界里,突然闯进了一个人,是更为罕见的存在。那些小心翼翼被藏起来的,不被看见的部分自我,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而得以重见天日。这种激动不只是巧合汇聚而成的想象,而是在风势不定的田野上闪透出光来,然后一整个世界都被照亮。
那些自己默默喜欢的东西,是别人眼里百无聊赖的事情,只有他听完会会心一笑。那些不曾说出口的想法,穿越吵闹的人群,在各持己见的争论中猛然相撞,仿佛终于听到了宇宙的回音。那些不需要说太多就能理解的心事,埋在过往的经历里,撬起每一根血管的脉搏,毫不费力就嵌合在了一起。不只是荷尔蒙作祟的悸动,是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另一个自己,和他隔着时空也能体会到同样的快乐,看着他失意也像顾影自怜。
爱情就是这么开始的。
一起去看天然气储罐,在亮着红灯的人行道上接吻。在三月一个风很大的晚上,中途放弃了一部很无聊的电影,第一次做爱。开始同居生活,打工结束后一起走路回家。圣诞节交换礼物,看漫画哭成一团。除夕夜大扫除,吃跨年荞麦面,捡到一只猫,给它起了名字。
而女主却总在恋爱快乐的间隙中隐隐开始感伤:“开始,是结束的开始。”
“你看,相遇总是伴随着离别。恋爱就像派对,总有一天会结束。所以恋爱的人,总是喜欢将迷恋的东西夹在书桌里,再分享他们的爱情。”
我以前也写过,人与人的亲密大概只有这么多了,再走下去也只是下坡路。喜欢会耗尽,好奇心会消失,那些默契如果没有转化为坚定的依赖,也只是海市蜃楼一场罢了。
真实生活中的爱情,没有小说和电影里那么多急转直下的情节,大多还是消磨在悄无声息的改变中。男女主毕业走入社会,找工作受挫,只好放弃梦想,去做自己不喜欢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工作之余依然坚持着爱好的女主,和投入工作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男主,渐渐失去了当初相遇时的默契。
男主在想要升职加薪的压力下,开始觉得放弃过去的生活方式是理所当然,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 女主觉得婚姻不应该是这样,没有理解和爱意的生活,多过一秒都让人感到窒息。两人虽然还睡在一张床上,却已经奔往截然不同的方向。
所谓柴米油盐酱醋茶并不是原罪,更重要的是,在被催促着成长的年纪里,人生观随时随地都在经受动荡,今天的我都不一定能理解昨天的自己,两个不同的人又怎么能做到一直都惺惺相惜呢?
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我从来都不相信永恒的存在。
在我看来,哪怕建立在精神共鸣上的恋爱,本质上也只是一种情感投射和价值互换。两个人在一起后,就是开始不断探索对方、享受对方身上的价值。而当你发现对方的价值已经被挖掘得所剩无几了(或是已经消失了),好奇和迷恋就会渐渐褪去。这个时候也是最容易分手的时期,有的情侣转化成了依赖和陪伴的价值,真正建立了独一无二的亲密关系,就可以继续走下去。
归根结底,爱情都是会消逝的。除非双方都能一直保持自我,不断提升自我价值,让对方都有可探索的空间。否则只要一方厌倦了,基本上爱情就不存在了。
于是男女主耗尽了彼此最后的默契,在同一天向对方作了告别。
去年我还在说,我们会和一个人恋爱,其实只是他正好满足了自己某些需要的特质,这种人在世上还会有很多,所以不存在什么命中注定的唯一的爱情。但是在那个时刻,你就是遇到了他,而不是什么别的人,这可能就是缘分。这并不意味着就真的非他不可了,哪怕之后感情走不下去了,我们应该知道还会遇到第二个、第三个人。
然而真正身处其中却发现要做到洒脱并不容易。我总是说,不要留下遗憾就好。后来才发现,大概无论怎么选择都还是会遗憾。遗憾未曾开始,或是遗憾没有结局。哪怕在一起了,也还是会遗憾爱情的消逝,遗憾一段关系的终结。
我为曾经轻视那些在失恋中难以自拔的人而致歉,或许这并不软弱,也不应该被责备。人海茫茫中能和另一个人建立起联结并不容易,我不应该否认这种偶然性的难得。更何况恋爱从来就不是换一个更好的对象就能完成的事情,能够被替代的只有恋人这个角色,而不是那个人。
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每一段记忆都无法被复制,也不可能会重来。
但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大概还是会追上去,哪怕最后的结局只是背对背招手。
就像容祖儿在《蜃楼》里唱的:
沉迷一睡不醒的白昼 宁愿恋爱散失后 至少可内疚 无论是化身是化灰总算是华丽理由 能怀念到永久
美丽 在骤眼间会没有 到底都得过镜花的享受 我相信蜃楼 相信荒谬 从来憧憬的都不永久 总好过没有
这就是我们“花束般的恋爱”。
《花束般的恋爱》,每一句台词我都喜欢。
开篇的男女主角看到了一对热恋的男女,用着同一个耳机分左右耳听,他们说:
“音乐不是单声道是双声道用耳机听左边和右边的声音是不一样只带一只耳机听就是另一首歌了”
“就像BLT三明治把培根和生菜分开吃那也是BLT三明治?”
——果然,恋爱是没办法分享的,恋爱一个人只能拥有一个,观察美好的事物也是这样的,好看的鲜花是需要抚摸绿叶才能感受到,美丽的单人照也是因为四方的白框才被看到。
两人穿过斑马线,互相跟对方说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要分别那刻,信号灯却一直泛红。
女孩说,“是红灯呢”。
男孩倒退了两步,女孩又迎上去了四步。
男孩说,“信号灯,一直没有变绿。”
他们互相都没有看向对方,男孩牵起了女孩的手,两人扭过头来,接吻。
男孩说,“信号灯还是没有变绿。”
女孩说,“这是行人自助信号灯。”
男孩说,“谢谢你,行人自助信号灯。”
——《12夜》里说,只有恋爱中的人,才认为他们的相遇不是偶然的,大概就是如上所述。
两人在房间里看着合影,男孩想要女孩跟他说这朵花叫做什么。
女孩说,“如果女生告诉男生花名,男生这辈子一旦看到这种花,就会想起那个女孩。”
——后来看豆瓣影评,才知道那是木茼蒿,花语是“骄傲、满意和喜悦”。
还有——
“开始 是结束的开始相遇总是伴随着离别 恋爱就像派对总有一天会结束所以恋爱的人总是将迷恋的东西加在书桌里再分享他们的爱情因为他们只能享受这份悲伤”
“出社会就像泡澡一样进去之前会觉得很麻烦进去之后就会觉得舒服啊 人生就意味着责任”
“爱情容易变质是有保质期的如果过期了就像意图取得一场平局 不停地传球 比起一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寂寞更让人难受”
......
《花束般的恋爱》,每一句瞬间我都喜欢。
我喜欢,男孩全景搜索地图看到自己的兴奋感,百度地图出过一款时光机的功能,我搜了停留了三年的高中,我没有看到自己,但我看到了熟悉的店铺和天气,看到了每天都左脚踏进的校门,每天都踩单车回去的陡坡,那些人和事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那些看似无趣的时光藏着无穷的韵味。
我喜欢,两人在回家路上谈论“停表错觉”的时刻,就是当你看像时钟时,刚好和生日是同一个数字。有一段时间,我常常在下午拿起手机要刷下朋友圈,总能看到5点14分,那是我身份上的生日,我一直只有我有这样的情况,后来问了一个师妹她也如是,更奇妙的是,我们都有“整点强迫症”,就是原本定了7点工作,但是又过了几分钟,就会告诉自己,7点半再工作好了。
我喜欢,两人拿出手机给对方与蛋糕拍照时,男孩问她,愿意做她女朋友时,女孩说,非常愿意。我当然没有过这样的告白,但给喜欢的女生拍各种丑照还有不要脸的双人自拍,我已是屡试不爽。哪怕对方当时嘴上多不喜欢,我都没有删掉。直到分开之后,才发现这是我们之间仅有的回忆。
我喜欢,四年后两人重新回到第一次见面的餐厅,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互相说着要分手的话语,僵持不下,直到看到又有一对新的男女,坐回当年的位置,穿着一样的白鞋,互相交换在看的书,他们情不自禁地落泪了,因为过去的那份心动和甜蜜他们再也不会拥有了。
很奇妙的是,我也有一次在餐厅分手的情景,是在新光天地B1层的味千拉面。
不过那次比较难堪,因为流眼泪那个人是我。
女孩和我说,我们分开了吧。
我还在挽留,她说,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
我说我听不懂,她说,我觉得你爱我比我爱你多。
然后我就不争气地流眼泪了,当时大概是觉得,她其实没有那么爱我。
后来,断断续续地和好又分开,直至现在已经两年多也没有见面了。
电影结尾处,两人各自牵着新欢分走两道,没有回头地挥手告别,这样的场景估计我无法经过。
好啦,如果你想看完一部好看的爱情电影后又不哭哭啼啼的话,那我建议你看《花束般的恋爱》!
拥有一段像鲜花般终将凋零的爱情并不可惜,至少在花开正艳时是与你同在。
首发于个人公众号:Never On Sunday(搜索:sundaymylove123456)
这部电影将成为我最喜欢的爱情片,他拍出了我想要的,也拍出了我失去的,还拍出了我恐惧的,更拍出了我坚持的。
所以说上班这件事基本可以杀死全世界99%的故事
太痛苦了吧,我在切鸡胗,锅里还在炒生菜,听他们最后聊分手那段,苏打说要不就结婚吧!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过的,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我想坂元你太残酷了。爱最后肯定是消亡的,所以更多人在消亡前结婚了,以为那还是爱,其实那变成了恩爱。我觉得这部片子不是讨论爱,是在讨论我到底想过怎么样的人生。
“进入社会就像进浴缸泡澡。”于是真的有人在浴缸中死去。
@新宿toho 2021年的冬天我在电影院爆哭。京王线恋爱物语,剧本无限贴近真实,每一个即将踏入或踏入社会没两年的大学生都会感同身受。男女主相遇的明大前就在我家右拐十分钟,熟悉的高井户高架桥。热衷过小众文化的年轻人们最后都会变成对肖申克的救赎高谈阔论的社会人们。。
你的男朋友,本来读诗集,现在翻成功学;本来玩塞尔达,现在玩消消乐;本来豆瓣骨灰级别用户,现在永久退出豆瓣,加入 996 大军并且被成功洗脑 996 赛高;而你还在读诗歌还在玩塞尔达还在刷豆瓣 —— 所以怎么可能不分手呢?穷是原罪,多少烦心事不都是生活所迫。最喜欢的一处是村花看到苏打在工作于是调低游戏音量,苏打想让她尽兴地玩、叫她调大音量,自己戴上了耳机,最后村花直接关了游戏。明明都是想照顾对方的感受,但最后两个人都不快乐。最好的爱情或许只有一个样子,就是全力满足自己的快乐,而对方恰好出现在每一条让自己快乐的路径里。要的就是那个“恰好”,不做任何刻意的努力。PS1. 苏打村花真好嗑 PS2. 片尾我都认真看完了,因为漫画真的很有爱 PS3. 即使最后要分手,谁不想拥有爱情里最美好的部分呢。
靠消费主义维系的恋爱是抵抗不了资本主义秩序的。
如果追的漫画没有完结该多好 如果喜欢的乐队没有解散该多好 如果那家常去的面包店没有关门该多好 我想我们的恋爱是不是就可以再久一点 拥有赏味期限的爱情令人伤心失落 为什么布能赢过石头 为什么现实能赢过所有喜欢和心动
这种合拍其实还挺肤浅的,人们可能总是高估了共同爱好的重要性。
这部电影告诉我们的可能并不是“越合拍的人越没法在一起”这种日剧截图道理。而是靠消费主义(即使是披着文艺外皮的小确幸文化)也并非对抗资本主义对爱情异化的良药。“要用你的生活来定义浪漫,不要用浪漫来填充它”,不要将任何一种刻意姿态或者内容消费倾向当作浪漫的表现,不要将合拍挂钩到一起听个小众乐队,一起看个杨德昌电影,一起读个小众作家,甚至一起穿匡威开口笑,这多可笑,这不是一种成熟的浪漫观,这恰恰是一种幼稚的,刻奇的,自恋的表现。不要把生活和责任放在浪漫的对立面,保卫周遭,保卫和正视现实生活也是一种浪漫的表现。
文艺青年能想到的最浪漫的爱情,在初识的雨夜奔跑,文艺爱好百分百合拍,告白后在红灯前拥吻,在出租房连续做爱一周,在有大阳台的房子同居,在新年参拜捡到一只猫,然后因为长时间的消耗和平分手,在旧地缅怀过去,还会在下雨时候想起你,像极了渴望爱又不相信爱的人们的幻想。
书影音没法支撑恋爱,建议豆瓣把该片挂在开屏。
原本也就觉得还可以,但结尾那一挥手,真是哭死了。作弊一样的桥段,太好哭了。坂元裕二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会写这种戳人的点了。梦想与现实,恋爱与结婚,这对男女大概就是一体两面吧,从相同的点出发,却终将面临选择,走向岔口,开始各自的人生。此外,文艺青年大多孤独,想找个有共同话语的人很难,由之,才会更懂前半段这对男女发现彼此之后的激动。
又名:和百分之百合拍的人说再见。
文艺青年社会化全过程
看完以后全场人在鼓掌,真的好好看。开始意味着结束,世界上最稳定的关系依旧是 没有关系。
我们都快忘记的事,Google街景还记得。
始于同好共鸣的文青恋爱死于柴米油盐。(坂元裕二好懂
爱情就像耳机听歌一样,不要一左一右拿来分享,这样两个人听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曲调。在爱里,应该双方分别戴好自己的耳机,只要知道此刻眼前的这个人和我在听着同一首歌,类似于这样的陪伴就够了。不要求什么,只学会接受,把每一项馈赠当作生命中的惊喜来接受,并且有能力给对方同样的馈赠和同样的惊喜,不抱任何奢望,不做丝毫强迫。总之就是“自由”而已。
爱具体的人 不要爱抽象的人 要爱生活 不要爱生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