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三十年代,四位曾在苏联接受特训的共产党特工组成任务小队,回国执行代号为“乌特拉”的秘密行动。由于叛徒的出卖,他们从跳伞降落的第一刻起, 就已置身于敌人布下的罗网之中。同志能否脱身,任务能否完成,雪一直下,立于“悬崖之上”的行动小组面临严峻考验。
不得不佩服老谋子一辈子都在努力地突破自己,每一部片子都有新的惊喜以飨观众。《红高粱》有血气方刚的豪迈,《大红灯笼高高挂》则展现出了深宅大院里死一般的压抑。《我的父亲母亲》拍出了农村的质朴,《英雄》则又画出了古典的韵味与侠味。《满城尽带黄金甲》是错彩镂金之美,而在《影》当中,张艺谋又贡献了一种几乎与之完全相对的山水墨画的干净简洁之美。
其他等不一一细说。
即便是面对同样的抗日题材,《金陵十三钗》和这部《悬崖之上》也都有完全不一样的东西。《金》讲的是社会底层女性为民族大义所作的牺牲,是对人性的讴歌;《悬》则是部彻头彻尾的谍战片,讲的是人心之间的博弈。《金》的故事发生在南方,骨子里就带着几分柔软的悲情;《悬》的故事发生在哈尔滨,在大雪纷飞里,人与人之间充满了冰冷的交锋。
《悬》讲述了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哈尔滨,四位在苏联受训过的我方特工来到此地,完成一项秘密的“乌特拉”行动。日寇在截获这个消息后,想要破坏我方执行任务。于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考验,就此拉开序幕……
虽然张艺谋在艺术风格上不断尝试新花样,但总有一些个人特质能让人一眼看出来,这就是他电影。比如,他对东方美的偏爱以及成名后对于恢弘的大场面的执着、对他的偶像黑泽明的致敬等——当然,这是好的一面。他也有一个很明显的缺点,我觉得就是他总喜欢以最直白的形式来呈现他的内容。
举个例子,《父亲母亲》里章子怡奔跑的场景,你会立马感受到她的质朴天真和单纯,感受到农村的美丽,这是张艺谋的美术功底、导戏能力、演员的天赋等等综合起来成就的;但是在质朴之外,你很难感受到更深层次的内容。但如果是王家卫的电影,他只是让女演员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就能展现出很多复杂的内容,王家卫就很会利用留白来丰富他电影的解读空间。
《悬》在惊险的主线之外有一条温情的副线,那就是老张与王郁姐那两个在街上乞讨的孩子。本来可以利用这条副线在很多地方暗戳戳地煽情,让影片变得更厚重,也更具感染力,但导演几乎是硬邦邦地让小孩两次“闯入”,在这两次“闯入”之外,他们几乎全程掉线。两条线索的“割裂”,让本来挺好的一段内容多少显得“格格不入”。
还有“等待黎明”这个主题,本身也是很好的,但每次主角们提到这一点的时候,总给我一种强行点题的感觉,跟我高中写议论文一样拧巴。
所以“直白”几乎成了国师的硬伤。
这种直白在他熟悉的叙事环境里会成为一种冷静的白描,给故事增加莫大的震撼,以《活着》为登峰造极。但脱离了他熟悉的领域,那么多少会表现出一点水土不服。
不过没关系,瑕不掩瑜,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艺术作品:伍迪·艾伦可以总在电影里唠唠叨叨,英格玛·伯格曼也总有那么多歇斯底里,那么张艺谋也可以有自己的偏执,他的偏执不妨碍他成就伟大。
《悬崖之上》还是有一定深度的。它跟《色戒》《风声》这些电影同属一个类型,而且都讲述了“在民族大义和集体利益面前的个人选择”的主题。
雷佳音饰演的谢子荣与张译饰演的张宪臣做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一种是出卖队友,一种是宁死不屈。当然我们会去骂谢子荣,这是因为我们作为观众有上帝视角。但其实代入角色本身所处的环境:三位战友死在他面前,他内心得受到多大的震荡!当他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次之后,我想他的人生哲学立马就从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变得只剩两个字:活着。
就像《驴得水》当中周铁男前后的转变一样。
至于老张张宪臣,他是完全可以抛弃个人,全部奉献给集体的。当他被敌人折磨成残废、同志想把他从中救出来时,他意识到既然自己的残废之躯不能再为大家贡献什么,就不必再让同志冒这个险。所以他决定不逃,并且用残存的气力与敌人最后再搏一次。
可歌可泣。
《色戒》对于“个人选择”这个主题尤为凸显,因为王佳芝面对着最艰难的“撕裂感”:她把敌人变成了自己的情人。成败只在她一念之间,那一刻她的感性胜过了理性,个人胜过了集体,所以她在翻江倒海的思想挣扎之后说出了那两个字:“快走”。于是,这群学生的理想和前途都被她给毁了。
《悬崖》里的老张其实也面对着一份“撕裂”,即他在集体之外,作为个人,他还有俩失散的孩子,他也有自己的执念,如果可以,他当然想活着见到那两个孩子。(但我前面说了,张艺谋没有刻画好这层情与理的冲突,或者说,张艺谋干脆就放弃了对于这层内容的深挖)然而老张做出的选择与王佳芝截然相反,他选择牺牲自己,成全大家。
个人用自己渺小的力量成就悲怆的伟大固然值得歌颂,但如果可以,我们当然希望这些悲剧从来就不必发生,和平永驻人间。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那个经典的问题:一个人和五个人,你救哪个?如果可以,当然希望这六个人都不需要被救,他们也能在黎明之后,开心爽朗地活着。
这肯定是奢望了。
最后谈一点,我看到很多评论质疑剧情是否合理,这点我想用《岛上书店》里的一句话来解释:“如果你对细节有怀疑,整个故事就开始散架了。”这意思是说,我们在看一部电影或者读一个故事的时候,首先要带入作者的逻辑——当然,前提是这个逻辑已经基本自洽,没有大的毛病。在这之上如果还过于吹毛求疵,那我们会发现即便是柯南·道尔或者阿加莎·克里斯蒂写的推理小说,也能找的出些许的漏洞。但故事本身并不会因为这些漏洞而不精彩。
所以,首先不要质疑不那么重要的细节,我们才能感受到这类作品的魅力。
《悬崖之上》这部片子,我的观影感受还是觉得蛮紧张刺激的,每个角色都很丰满,高手之间的你来我往就好像一场精彩的棋局,每一招都足见胆识、勇气和决心,不由得让人拍手叫绝,我觉得于一部谍战片而言,这就够了。
终于决定还是开个个人公众号:Imagine Heaven。
五一档虽然有八部(以上)影片,只有《悬崖之上》让我有一种疫情后久违的影迷过节之感,张艺谋的牌子仍然保留着这种号召力。它制作班底、演员、前期宣传物料做得扎实,章子怡也来为张艺谋捧场,而影迷们在线拉片,聊聊电影本身的事。不论电影是好是坏,它让我们发生了有效交流,联结更紧密,就像舒服的春日一般。
其实,电影里也藏着一出中美际会的大戏。
影片出现了《淘金记》海报,体现了一段卓别林面包舞场面,任务的密码隐藏在一本名叫《梅兰芳游美记》的书中。作者齐如山记录梅兰芳首次访美的过程。正是在这次访美,梅兰芳结识了卓别林。
这两个细节的选择似乎跟故事本体没有太深联系,也做不出什么过度解读。但是,它可以成为我们推断张艺谋对电影理解的依据。就像《活着》里的皮影戏一样,张艺谋或许有心回归(他所理解的)电影源头,梳理自己的创作理念。
坊间传言梅兰芳喜欢《大独裁者》。有段未经查证的梅兰芳对卓别林的评价:“他在银幕上几乎看不见有欢乐大笑的镜头,至多是讽刺性的冷笑,或者是痛苦的微笑。他的内心活动是深藏不露,不容易让你看透。一种富有诗意的、含蓄的像淡云遮月、柳藏鹦鹉那样的意境,是令人回味无穷的。”
谍战片和卓别林默片的相似之处就在这段话里,整体含蓄、内敛,可以被允许没有圆润的故事,靠情节巧合来制造表演情境。《悬崖之上》的另一溯源,让·皮埃尔·梅尔维尔电影的部分特征亦可追溯至卓别林。从影像和表演上来看,《悬崖之上》符合这样的观感。
《悬崖之上》是一出群像戏,汇聚了于和伟、张译、秦海璐、倪大红、雷佳音等八九位“戏精”级演员。张艺谋接受自媒体采访时也说,“群像戏得找一批会演戏的人。群像戏找新人难度非常大。”
不过,在剧作上《悬崖之上》是表面的群像戏,内里的大男主戏,所有人物(除刘浩存饰演的小兰外)都在给于和伟饰演的周乙递戏。小兰是看完卓别林面包舞的“戏外之人”,更像是导演心中的一方净土。在这出男人(拍的)戏里,小兰是理想,周乙才是现实。所以,这个五一档几部电影,有那么多精彩的表演,只有于和伟一个角色突围了。
为了突出表演,影片用最精炼的台词完成构建:它展现丰富的手上动作和面部表情;一些重点场面像梅尔维尔《海的沉默》,把台词减到最少,以突出影像和表演的表现力;倪大红饰演的高彬查卧底时对周乙的一句话,便交待了余皑磊饰演的金志德的人物性格。
影片也存在多处巧合的发生,这些巧合是网友口中的逻辑硬伤,小兰在火车之间开枪,没有引来士兵(有个鸟瞰镜头粗糙交代了士兵往相反方向行进)。这些巧合,增强了人物的命运不确定性,人物的行进轨迹没有像任务设计的那般严丝合缝,而更能够考验角色的临场心理、瞬间情绪、毅力品性,给予更有层次的表演空间。
这种人物命运的不确定性,也是本片悬念的最重要组成部分。在麦格芬式悬疑空间内,把信息交待完整或许不是重点(比如影迷@陀螺凡达可在豆瓣指出影片缺少一些镜头),张艺谋借着镜头和剪辑,更多是在依靠表演落定每一处悬疑设计,以建立影片的节奏。影片虽有120分钟,它的观感并没有那么长。
张艺谋还有尝试违反谍战片类型规律的迹象,比如加入幽默,金志德和周乙影院门口的一场戏和后续金志德被审讯,让不少观众笑场,看到这里时,那种被悬念牵引的紧张感便被缓和了。
故事则由任务明线和情感暗线组成。影片像《淘金记》一样在茫茫白雪中展开,四个人分药片,交待任务,铺设悬念,为开篇定调,这一段开场同时也交待了四个人不同的情感暗线,由寻子和爱情组成:小兰带着疑惑、表情纯真;楚良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在面对家庭关系上,王郁比张宪臣更稳定。
为了讲好故事,有些张艺谋的早年视觉特征没有变。室内戏昏黄发暗,室外戏白到发蓝,对比鲜明。《悬崖之上》在视觉上可能相对更像《大红灯笼高高挂》,灰色宅邸铺满白雪,两行大红灯笼,凸显了影片核心的戏剧性。只是《悬崖之上》里,有象征意味的红灯笼变得更加隐晦了,也鲜少体现雪和血的对比。
也因此,《悬崖之上》差了“红灯笼”那一口气,它的雪太明,血太暗,明线盛大,暗线羸弱。在情节设计上,寻找子女的张宪臣和细腻的楚良,两个梅尔维尔《影子部队》式的人物,一心完成任务和大义,却因个人情感和动机而付出生命代价。但梅尔维尔的剧作导向的是以歌颂人性懦弱而完成对时代的反思,张艺谋则似乎在暗示观众,在任务和大义面前,个人情感是绝对要被禁止的。
对比《大红灯笼高高挂》,我们会发现《悬崖之上》的另一个弱点。《大红灯笼》从视觉上做足历史空间的营造,让观众信服,因此批判性很强,它讲述的是现实吞噬了理想,锐利得像一把插入黑暗的刀子。而《悬崖之上》历史构建则非常干瘪,哈尔滨仅作为舞台而存在,或许是审查原因所致,它是迟钝的,历史特征不明显,缺少了一种反思的力量。
于是,整部电影表面看起来很坚固,虽然借来了梅尔维尔的样子,因缺少梅尔维尔式的汹涌情感和历史脉络,便也缺少了筋骨,观众随手一推,血肉便散作了一地:部分打破悬疑套路的幽默,拆了谍战的类型规律(金志德);所设计的情感暗线,让人物不符合明线的逻辑(张宪臣);悬念被营造,又缺少某种系统的串联(寻子和爱情)……
谈及这些主观上的创作缺点时,当然不能忽略审查的因素。我可以主观揣测,创作者或许适应了一些审查规则,或者针对审查做了些许调整,因为剔除情感表达最容易过审,而情感越丰富,红灯笼越晃眼,越容易从立场上被审查刁难。
我曾设想过影片的另一种状态:在丰富历史空间的基础上,不展现完成任务的结局,任务目标始终不要出现。编剧全勇先接受采访也曾说过,“故事的重点是脱困,不是执行任务”。于是,乌特拉任务的营救目标便完全成了麦格芬手法,它推进情节的发展,但它存在与否始终不体现,观众便不会再注意逻辑上的漏洞,而更可能会纳闷,给主角派发任务的家伙和任务本身就像《伊索寓言》里的鬣狗,到底是雄的还是雌的?这肯定不是审查官愿意看到的,因为它质疑了任务和共产国际的合理性,甚至让故事走上与主旋律相反的路。
《悬崖之上》里的影院元素也值得重点关注。近几年,影院是张艺谋最重要的展示空间。《一秒钟》男主角只能在影院看到女儿,《悬崖之上》任务只能在亚细亚影院完成。当范伟把污损的胶片像国葬一样抬进影院,“乌特拉任务”的两名幸存者在影院放映的面包舞中相遇……无论是镜头上还是情节上,两部电影都强化了影院的“政治象征”。
把情感隐忍到表演中,把影像做到纯粹,或许是张艺谋想做以及做了三次的事(《影》、《一秒钟》、《悬崖之上》)。但是,如果把影院当作这个时代每座城镇里的庙宇,那张艺谋想做的,或许就不是这个时代所需要的,也离得卓别林和梅尔维尔更远了。
《悬崖之上》这种偏男性的、偏刚猛的谍战电影,最有看头的往往是女性角色。万绿丛中一点红,红的是那种温软柔情,柔中又刺得出一种刚强,反差有了,层次有了,值得依附的情绪也有了。
在这部电影里,目光最情愿流连的,是秦海璐。
秦海璐真是那种见到了就能细味出幽微精妙的好演员。你知道她会出现在一个戏里,心中就有一种安定的知觉在落地生根。
电影《榴莲飘飘》《钢的琴》《到阜阳六百里》《桃姐》,以及电视剧《红高粱》《白鹿原》《老酒馆》《装台》等等行云流水的表演,大概无需赘言。光影里见多了,心悦诚服,那年又去捧舞台剧《四世同堂》的场,看她桃红柳绿地把人折服在大赤包的阴阳腔调与瑟缩身段中,又是一种簇新的受用。
看《悬崖之上》,最是冲着这些年鲜少在大银幕上亮相的秦海璐去。看完《悬崖之上》,唯一能够催动我写上几笔的演员,也自是她。
她的表演实在值得回味。如同面对悬崖,总有高低错落,更有那种仰望时不由倒吸一口气的惊动,有那种发自内心想多看两眼又不忍细看愁云的矛盾。
前段的出场,她印证了自己不动声色的本事。尤其是在列车上,要靠目光蛇行,警觉地按捺一切反应,只等该起头的时候,迅速进击,然后收回,仿佛一切无事,但无数复杂念头早在内里舞出了刀光剑影。
控了良久,要等之后厚积薄发。那么最有情绪感染力的,是哭戏。这哭,又哭出了不同的天地。
食物中毒后进了医院,人是魔怔的,疲沓的,最无防线,却又最需要防线。周乙猝不及防地亮了身份,人还没来得及深信,就接住了丈夫张宪臣被捕的重磅炸弹。这炸弹太凶,一时把潜藏心底的关切神经给轰了出来,脸上皮肉都止不住地惊颤,可又想再去确认,确认周乙几分真假,也确认自己是否能把外放的情绪给塞回去。理性的禁制与感性的崩溃短兵相接,秦海璐的脸上,瞬息变动的都是战局的摇摆。
终归还是要等到夜阑人静,密闭的医院中密闭的病房,还有一个密闭的厕所,钻进去,才好谨慎地把情绪泻出五分。人已经矮到了马桶边上,气压还要再锉向下方,要靠那种极差,一下子就把眼泪给崩出来。想嚎,但只允许自己干嚎,声浪拍到了唇边,把嘴一合,就当是吞下一片苦海。彷如历经一场情绪的海啸,连带着把五官都给震荡,发丝乱了,劫后余生一样无从顾及。那种情绪的震撼力,戳到心窝,捣碎了才肯抽出来。
张艺谋说她的好,是好在情绪来得快,又来得准。这场戏,秦海璐自己在洗手间里找到了发挥的高度,自己一蹲下去,千军万马的委屈就撞到了镜头上。拍完了说再来,可再来,早已没有任何的必要。如此浅显的道理,敏锐的导演都知道,如此了得的演员,再蒙昧的导演也不会不知道。
张艺谋确实选对了秦海璐,前前后后不同需求的情感戏,都被她捏稳了。街头枪战中楚良负伤下车,要成全她一个逃出生天的希望。她把着方向盘,千钧一发中只是任泪眼自断牵绊,一个侧影,剪出了一种乱局的悲壮,不想独自潜逃,却又不能让牺牲付之东流,那种矛盾,都是心火,把人烧得心急如焚,却要静若止水。多难都好,果然也没难住秦海璐。
那么多风风雨雨飘来荡去,电影给她指了唯一的温存。行动过后,周乙带来了她与张宪臣赶赴苏联前不得不托付出去的孩子。黎明似乎如期而至,带着那些象征美好的物事一并走来,她是要开怀的,但眉目来不及笑开,泪水先泛了一轮,这乱世中几乎陌生了的喜悦,大概谁都不知该如何体体面面清清爽爽地迎接。只是这种真真切切的波澜,接上了,总有余波泛在心间。
而这心间,总会有演员秦海璐的位置。
想像一下,当你手下有三位最佳男女主角,同时还坐拥两位当前大热的实力派演员,另有青春偶像颜值当担,而你自己又功勋卓绝家喻户晓,这样的全明星阵容起码能够保证是一部水准之作吧? 然而现实却是,悬崖之上可以说是一部毫无诚意的作品,全片剧情充满逻辑硬伤,强行制造悬念,几乎所有的冲突和高潮都是片段性的,比如进书店的明明是个女人,走在路上的张译突然成为目标,躲过追捕,又强行制造冲突被敌人发现,然后在港站中化身燕双鹰大杀特杀,帅气转身被车撞强行下线;后续的无数场景都是类似这样突然生硬的转换,强行制造冲突,如秦海璐和朱亚文两个人生死关头发动不了汽车,朱亚文舍生取义的说分头走,朱下车后,秦立马就能发动汽车,明明可以一起走却强行送一个;以及各种没有任何伏笔毫无逻辑的突然拔枪警惕,失望的东西太多,国师还是比较适合拍风景记录片。
文/荞麦花开
张艺谋新片《悬崖之上》,最让我惊艳的是片中于和伟的表演。
于和伟是一个很特别的演员,特别之处何在?答曰:魅力。用行话说就是“星味儿”。这玩意儿对演技派演员“冲顶”来说太重要了。
不妨用前辈作比。梁家辉的演技不逊于周润发,坊间人称变色龙百变影帝,但何以始终不及发哥的成就和高度?答曰:缺的就是星味儿,缺的就是银幕上的光彩魅力。而银幕魅力这东西,可遇不可求。
你品,你细品,周润发嘴叼牙签手持双枪横扫一大片的银幕形象多么迷得人五迷三道的。于和伟的周乙就是如此。那挺拔硬朗的身姿,克制内敛的儒雅,波澜不惊的深沉,冷峻酷帅的脸廓,邪帅魅惑的味道,可谓天然生就一种完美贴合民国谍战戏的古铜色气质。高大身影里亦正亦邪的冷静克制,这不就是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男明星范本吗?
于和伟懂得自己的魅力在于邪帅(对比,前辈陈道明则儒帅,侪辈吴秀波则痞帅、余皑磊则丑帅?),所以他在车里魔术变戏法似的富有层次感地搓熄纸条,美感十足地写出了动态的两个字——“烬落”(鲸落?^_^)当然,如果只有扮酷耍帅的魅力,撑死了也就一个朱婷偶像,是谈不到银幕魅力的,无论如何是谈不到的。于和伟超越于此之处在于,他是一个表演很准确又很懂用心思的演技派“真演员”。
于和伟在《悬崖之上》中的表演,可谓阴狠在骨,刀刀毙命,没有一个字多余,没有一个表情多余,没有一个动作多余,而细思之,没有一个字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细节能少。片中倪大红的高科长当然也是这种没有一个字废话没有一个眼神动作多余的老谋深算波澜不惊气质,但他没有于和伟独有的那种儒雅成熟的邪帅魅力。又如同样是谍战大户,于震永远是个咋咋呼呼,所以他出不来,到现在都还泡在二三线地方台的谍战剧抗日剧中;于和伟的《青盲》《零下三十八度》《连环套》这一路谍战剧,仿佛为今日《悬崖之上》的大成,做了十年的准备。这种简练传神,克制表演,于和伟之前,则陈道明《黑洞》《冬至》——尽量做减法,把最复杂的东西,用最精要的台词和动作表情,准确传达出来。诚如于和伟自我解说角色和表演:“周乙是个无名英雄,他一直要隐忍,要克制,无法表现、无法抒发。……他那么难过、难么痛苦,却没有一场戏可以宣泄自己的情感。我要在丝丝缕缕的缝隙里去表达,不动声色,克制自己,但还要让观众看到,不能隐忍着隐忍着就没了。这个时候,表演的分寸感在哪儿?这是一个挑战。”(2021年5月“人民文娱”专访于和伟)看几个表演细节:
在车上与张译演的张宪臣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决别”,张译的表演当然热泪涌动饱满张力,而我同样被于和伟的冷峻克制之下的情感热流打动了,他重复问道,“还有吗?”他不甘心战友竟然没有未竟之愿,可以留给自己帮着完成。他以这重复的三个字,作为对即将永别的战友的挽留。虽然徒劳的挽留。这两个短句重复,好有感染力。据于和伟知乎访谈,这两个短句是剧本里没有,他自己临场加的。多么肯动心思的演员。(也感谢张艺谋导演,能虚心接纳演员的创造性。)车上诀别这段戏最后我们注意到,于和伟眼眶湿润了,克制克制再克制的周乙,在张宪臣下车离去等于是萧萧易水一别后,终于禁不住眼眶红了,而这个细节在电影美学上的妙处在于,于和伟是特意侧过脸来,提醒观众,用一整片银幕,看他这眼眶红湿。妈的,真好心思!
“妈的,晚了一步。”这是他与朱亚文演的另一位战友楚良诀别时的话。身后的看不到他脸的特务自然理解为晚了一步留个活口;身前的看得到他眼眶红润的观众自然懂得他是在演戏;再一咀嚼,遮莫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晚了一步,在特务从背后赶来前,把战友送出险境。
在那之前,他拼命地要从战友喉中抠出自杀毒药片,同样是做戏,身后的看不到他脸的特务自然理解为他要拼命抠出来;身前的看得到他眼眶红润的观众自然懂得他是拼命做戏——假装抠出来。甚至明抠暗送。他知道战友落入敌手会受酷刑而惨死,与其如此,不如帮他解脱早死。有网友评这段戏:在目睹张译演的张宪臣被折磨如此惨状的前提下,结合片尾雪地里骗小兰说两人都是英勇战斗后就义未受敌人折磨的情节;回到楚良那个绝境下,为了不让同志再落敌手受刑,我更倾向于和伟演的老周“明抠暗送”,以成全已抱死志的同志楚良,这一段无论是接近20秒的“抠”的过程中反复地双方镜头切换,还是之前楚良面对老周依然选择开枪,都是在表达一种同志之间无声的默契,而那句故作匪气的“妈的,晚了一步”,把这一出戏完整收尾。
“妈的,晚了一步。”于和伟这句语带颤声。显然,他禁不住又一位战友在眼前惨死。片末他用善意的谎言骗小兰,张宪臣和楚良是牺牲在战斗过程中的,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没有被捕受酷刑受折磨。他补充道,我都在现场。“我都在现场。”这句说来云淡风轻,实则碾过内心重逾万钧。每在一次现场,他受的煎熬就加重一次。这次他控制不住语音发颤其实是很危险的,但他终于没有暴露,因为他把略微哭腔“藏”进了喘气儿声——刚与“敌人”剧烈“搏斗”后该有的喘气儿声。老周这个人物之难演,难就难在这个地方——演员既要表达出人物努力克制又克制不住终于还是露出对战友的真情这一点(否则观众遮莫会认为这竟是个冷血动物。因为观众什么也没看到),但同时又必须借助各种“掩护”,让他身周的特务看不出破绽。
这个掩护,再如雪地里处决张宪臣,他借着点烟掩护那一哆嗦。
这些,都是多么美感的电影细节,都是多么高级的电影美学。
尤其是借着点烟掩护那一哆嗦,岂非又一次刘玄德闻雷失箸?
勉从虎穴暂栖身。原来,君子善假于物,原是于和伟看家本事?
即如《楚汉传奇》剧中秦始皇,于和伟在陈鲁豫的访谈中透露最后秦始皇死前自己掐自己喉咙那段是他的设计。符合现代生理医学的写实性的表演设计。妙。还有,剧中秦始皇决定焚书坑儒前,有个细节,始皇拿着一卷书册竹简,慢慢凑近火焰,他眼中的仇恨愤怒的火焰,就如此巧妙地外化了!真是善用心思善用道具的演员!老周在车内单手一块一块搓熄字条,正折射出人物的缜密冷静,如一道暗黑幽深的长廊,次第打开廊灯,演员给观众次第打开人物内心的隐秘纵深。据导演访谈,搓熄字条这段是于和伟临场发挥,张导赞不绝口。一块一块由大到小搓熄字条,最后把灰都攥在手里,指缝中都不漏出一点。然后导演分析说这样演好,就那种绝对保密,不留一丝破绽的感觉。
内心隐秘纵深,信念坚如磐石。
于和伟独特的味道在于亦正亦邪。他懂得善用他的“邪味儿”。所以他在靠窗的咖啡座上用平静的语调戏耍自以为聪明的金志德(余皑磊饰),以长者的姿态给出一点人生的经验,竟然演出了让观众如坐过山车般惊心动魄的效果,竟然让人有那么一丢丢同情金志德(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老金在挨揍^_^)。有网友说,教训老金这段儿演出了中国人独有的交际场上那个味儿。演得古典而不西化,难得。演得“轻”了就成《间谍同盟》里的布拉德皮特了,那就成了外国人的“机智”,而不是中国人的“厚黑”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就是逗你耍你怎么了,就喜欢看你内心憋屈恼怒而又陪着笑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可以对比经典谍战剧《潜伏》,余则成前期对马奎不无客气,跟后期对李涯不必客气,那话风明显的两个味儿,因为前期是平级,大家都是处长,后期余是副站长了,就可以居高临下仗势欺人我就是逗你耍你怎么了。(就此也看出孙红雷对人物关系变化把握准确。)
表演的准确其实就是人物关系的准确。据于和伟说,张宪臣被周乙从过道一把拖进去再关上房门,张宪臣脱口而出,“老周!”——人物关系就确立。老张老周是老熟人。这段是他和张译磨出来的点子。我看片末高科长解开周乙手铐后两人那段戏,表达人物关系是最精准最耐咀嚼的。高彬笑着表示周末吃西餐我请,老周微带脾气似的来一句,我不吃西餐。这句只有周乙说合适。何则?周乙是股长,在特务科属于中层,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股长在跑马场上只比科长差一个马头,那么不妨合理设想二人的前史,有可能最初二人是同级,还称兄道弟老周老高过。但如果是金志德鲁明这个级别(连股长都不是。片子开头特务科杀人,高科长和周乙在屋内烤火,金志德和鲁明在屋外雪地里挨个枪毙犯人,也能看出高、周二人职级是较高的),跟高科长傲娇,我不吃西餐,这人物情境就不成立。因为中间越级了。观众就无法自然联想到,他们曾经有可能是互相递烟一起讲荤段子的同级。周乙必须这么傲娇一下,不然就不真实得令人怀疑——他“平白”受这趟委屈,连生气都不生气?但他又不能傲娇过头,那样同样令人生疑——戏过了吧?所以接下去周乙见好就收,就坡下驴,回应高彬的橄榄枝,伸手握住高伸出的手。
包括最后周乙要走出房门,高彬从背后叫住了他,笑着把手枪送回他,“你这把枪可不能卡壳哦。”——我是周乙的话我的心都要蹦出来!这话内藏玄机几不隐藏,好似一个洞悉了一切的老狐狸用明语给你喊话,你当心着点儿,这次是没证据,下次可得走稳点儿;表面上则显然是高科长对业务骨干的期许。如果结合楚良那把左轮的撞针被搞了联系起来一想就更可怕了——这分明是飞龙骑我脸:这个死了的楚良,枪上的手脚就是我派人做的。不怕告诉你,我一直在监视你。跟这样的老狐狸四目对视太艰难了,所以周乙撂下一句“感谢救了我”(浅的一层:澄清我的“清白”;深的一层:楚良枪卡壳我没中枪),然后顺势张臂,跟高科长来个感恩的同志拥抱。跟高科长的这个拥抱同样只能是周乙才成立,脱略形迹也是要有人物关系基础的。如果此刻转过身的是金志德,或鲁明,他们除了硬着头皮迎接高科长眼光的透视,不,凌迟,别无他法。他们是不可能一个拥抱,把笑不起来的复杂眼神留在高科长这头老狐狸的身后的。有网友说,高彬最后就是想说虽然我冤枉了你把你扣在这里,但是我搞坏撞针救了你一命,你我这点龃龉就当过去了。周乙原本假装出来的那一点不满也顺势烟消云散。两个人都在互相表演一出合理的戏,但其实各怀鬼胎。这就像钱锺书《围城》里这段:范小姐看她上轿子,祝他们俩一路平安,说一定把人家寄给孙小姐的信转到上海,“不过,这地址怎么写法?要开方先生府上的地址了,”说时格格地笑。孙小姐也说一定有信给她。鸿渐暗笑女人真是天生的政治家,她们俩背后彼此诽谤,面子上这样多情,两个政敌在香槟酒会上碰杯的一套工夫,怕也不过如此。假使不是亲耳朵听见她们的互相刻薄,自己也以为她们真是好朋友了。
高彬这句“你这把枪可不能卡壳哦”,再细一咀嚼,还能琢磨出味儿。片子前边儿周乙载着张宪臣准备冲出去,对张宪臣说,劫持我(因为周乙算是特务科中高层人物,不是虾兵蟹将,特务科要保他),最后离开时向我开枪,只要不打死都行。结合这个思路分析他的心理,在与楚良持枪对峙时,他肯定希望楚良一枪击中(击伤)自己然后有机会脱身,最好是击伤自己(比如打胳膊或腿)然后还劫持自己脱身。但楚良的枪哑火了,在背后一群特务赶来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不得不向楚良开枪,哪怕不打死他也迫得他不得不服毒自杀。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眼前这头老谋深算的老狐狸。骤然之间脑中电光火石一闪而过,周乙于整个事体已全然明了,他心中要活吞了眼前这老贼的心都有。这是最危险的时刻,高彬就等着看,周乙眼光里是否有伤痛的怒火。
于和伟这时的表演又陷入两难——如果眼睛里波澜不惊,其实是反人性的,苏轼有云,“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何也?以其变起仓促,人有生理性本能反射也。就好比余皑磊演金志德猝闻老周这句“我是共产党”,他的反应是很准确的,那就是一瞬间懵了,然后才是左右看看自己是不是中埋伏了。猝起不意,好比朝夕厮混的哥们儿突然对你来一句,其实我把你绿了——你那一瞬间的反应肯定也是懵了啊,然后才“来得及”想其他的。而且,如果周乙这时眼睛里波澜不惊,观众也要大呼此人冷血凉薄了——因为观众什么也没看到,他们不能凭空脑补周乙心中的伤痛悲愤。但是,如果周乙眼神里迸出伤痛的怒火,高彬等着呢,极度危险。所以这时一个最高级的临场应变,便是老周借着高科长释放出的善意,凭着跟“老高”的当年交情,顺势张开手臂往前一个感恩的拥抱,把自己眼神里着实不易掩饰的东西,干脆就不掩饰了,直接“屏蔽”在高彬的脑后跟。周乙有此临场急智——突然对老金来一句“我是共产党”,装作打不燃火等着老金来叫“坐我车吧”然后顺势栽赃嫁祸把那本《梅兰芳访美记》塞进老金车里。
这样,绝顶聪明的演员于和伟又一次完成了一个两难处理——眼中真实的东西,不让高彬看到,只让观众看到。有网友评论这段戏:为了避免被高彬这个老狐狸从他“可能”失控的表情中看出任何端倪,周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给了这个罪魁祸首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将最有可能泄露出自己真实感情的面部快速转移到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嘴里说着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但交颈之处闪烁的眼神和僵硬的五官却分明看不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把那一刻的周乙演得完全不动声色,演得更像一名对高彬这个上级毕恭毕敬的得力下属,相信是任何一名专业演员都能做到的;但是,周乙是我党隐蔽战线的优秀代表,并不是只会完美执行任务的机器,在无比险恶的斗争环境下支撑他们坚持下来的,绝不是因为冰冷无情,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对信仰的忠诚和对祖国、对战友的真情,他们是真正深情无悔的战士。所以,在领悟到楚良牺牲真相的那一刻,突如其来的拥抱,隐而不发的哀恸,真正体现了演员于和伟用心之深。
人物关系职场关系其实是这部电影的精髓。张宪臣被电刑,高科长侧头看了一下周乙什么表情。也就是说,在张宪臣杀人越狱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地,高彬就在怀疑身边的这几个得力干将了。果然,“怀疑是我的工作。”《梅兰芳访美记》作为密码的母本,他不仅仅是瞒了周乙,他也瞒了金志德。他身边的这几个老家伙每一个他都在测试。他唯一最交底儿的,是年资最轻的小孟。看年龄,怕是特工学校才毕业。一张白纸,正好画画。老人家晚年,之所以不信任这帮老同志,转而对广场上汇成红色海洋的的娃娃们亲切挥手;金庸《鹿鼎记》中洪教主撇开教内老兄弟们,任用韦小宝这批少年新进,都是这个道理。
有的电视剧咖不适合大银幕是真不适合,而有的电视剧咖之所以暂时还戴着“电视剧咖”的帽子只是因为大银幕还没发现,哦,大银幕真的会,竟然会,放大他的影像魅力,几何级数的放大。十年前看《青盲》的时候我就感叹于和伟的不动声色,只把细节克制在方寸细微之间微动涟漪。但很遗憾那是电视剧,电视剧的观众不见得会有那份专注,去耐心地等待,与高级审美的邂逅。而电影,不一样,观众在电影院内是可以有耐心和专注掘地三尺地捕捉演员的表演细节的。
于和伟这种影像魅力,是“外形+气质+演技”三缺一而不可的。
比如陈道明《归来》。多少人被陆焉识弹钢琴后无言哭泣那场戏圈粉!陈老师的外形气质就是儒雅翩翩的老派教授,换个人演就没有说服力,然后他的哭戏,先是嘴角一下下牵动脸上肤纹,继而深深埋下头去双肩克制地抖动越克制越克制不住的抖动,继而扬起脸来满脸热泪,继而站起身来小心翼翼与爱人拥抱,继而因爱人突然的反常举动而茫然不解,继而知道爱人终究没认出自己而痛苦委屈伤心哭泣……这么复杂有层次的表演,对演技要求极高,换个人演根本就演不出来。(巧的是,《归来》同样由张艺谋导演。张艺谋真会拍演员?)
难怪越来越多的人说,于和伟,就是下一个陈道明。
演员既要能大开大阖,hold住大段独角台词戏,有台词、身段两方面深厚的话剧舞台功底;又要能简练克制,没有一丝多余动作表情,在方寸之间传达准确。如此人物,以我所见,几十年来,只有两人。
如陈道明《康熙王朝》中怒斥群臣、千叟宴敬酒,《我的1919》中巴黎和会两次发言等大段台词戏,光彩照人,夺目璀璨,很久以来,看不到后来媲美者。如陈宝国《大明王朝1566》中嘉靖,当然也演得很好,但那是整体的好,是建立在刘和平剧本很好基础上的整体表现的好;而单论光彩夺目的大段独角台词戏,陈宝国没有能跟陈道明比拟的高光时刻。直到《军师联盟》中于和伟的曹操,横槊赋诗,那种hold住全场的耀眼片段戏,观众终于又见到了。这一点,很难得:
譬如就扮相而言,公认的好演技如周润发、葛优、王志文、李幼斌、孙红雷等,就不适合古装。李幼斌更是在采访中直言自己干脆不接古装剧。
有的演员缺乏古装正剧所需要的话剧台词腔调话剧舞台范儿,比如段奕宏,《我的团长我的团》中死啦死啦和《士兵突击》中老A队长是多么杰出的演出,但是一到古装正剧就破功,《大秦赋》中吕不韦《楚汉传奇》中韩信,那都演的什么玩意儿,违和得不得了。
有的演员是外形身板儿不够高大硬朗,如张译,缺乏主角的星味儿,他台词也很强啊,但你不大能想象他演曹操横槊赋诗这样的戏?
所以既能驾驭古装正剧的大段台词戏,又能在现代戏中有精准的表演创造性的构思,于和伟是肉眼可见的唯一一个“陈道明接班人”。
当然,于和伟不需要做任何前辈的“下一个”,他只需要做好他自己。他的魅力,无人可替。
祝于先生,早日大成!
2009年,《风声》的海报上打出了一句宣传语:
“风声之后,世间再无传奇。”
此后十年,果然再无经典谍战片。
12年后,老谋子奉上了一部众望所归的《悬崖之上》,但口碑最后还是输给了当年的《风声》。
其实《悬崖之上》已经算是老谋子近年来的佳作了,很多人(包括我)的观影体验都很不错。
但它似乎又差点味儿。
和同类型的《风声》对比之后,我发现它至少存在两大败笔。
《悬崖之上》的第一大败笔,是“人物塑造”。
当年的《风声》,在人物塑造上属于上乘之作。
这部戏的主角有七个:黄晓明饰演的日军将领武田、王志文饰演的伪军特务处处长王田香,以及五个被怀疑是“老鬼”的嫌疑人。
影片不仅表现了这七个人的差异性,还表现了他们人性的复杂性。
比如,李冰冰饰演的译电科科长李宁玉冷静,克制,智商高,所以她看起来最像是那个潜伏的“老鬼”。
但偏偏,她是最感性,最脆弱的那一个。
黄晓明饰演的日军将领武田甚至不用对她动酷刑,三言两语就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作为堂堂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高材生,秉性也算纯良,李宁玉为什么会心安理得地替伪军做事?
因为她在乎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大是大非、大节大义。
她在乎的,只有“情”。
当得知男友接近她只是为了获取情报,她其实就已经崩溃了。
后来又得知周迅饰演的顾晓梦是“老鬼”,她再度崩溃,因为她害怕顾晓梦也是在利用她。
当顾晓梦说出了那句“我一直把你当姐姐”,李宁玉就原谅了顾晓梦,所以她不仅没有告发顾晓梦,还协助顾晓梦完成了任务。
自始至终,她不在乎顾晓梦是不是“老鬼”,也不在乎她满口的民族大义,她只在乎对方是不是真把自己当姐妹。
李宁玉就像《色▪戒》中的王佳芝。
因为在王佳芝的眼中,易先生是敌是友、是正是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不是对自己真心?
这样的人,当然不是合格的“地下工作者”,所以易先生从未怀疑王佳芝,而武田也断定李宁玉绝不是什么“老鬼”。
这样的人物,刻画得就有血有肉。
再比如,王志文饰演的伪军特务处长王田香。
他虽然是个大反派,但影片也挖掘出了他的复杂性,而不是将其脸谱化,妖魔化。
身为伪军特务处长,王田香能面不改色地用最残酷的手段审讯犯人。
在一般的影视作品中,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就是这类角色的全部底色。但《风声》却能展现其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背后的恐惧和懦弱。
实际上,恐惧和懦弱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当司令得知自己的男宠白小年被王田香审讯得奄奄一息,司令怒气冲冲地赶来,一脚将王田香踹倒在地。
此时的王田香一改往日的威风八面,他唯唯诺诺地爬起来,继续毕恭毕敬地站着。
在那个等级森严的环境中,其实王田香和白小年一样,他们都只是司令眼中摇尾乞怜的狗。
只不过白小年是负责卖萌的小奶狗,王田香是负责咬人的狼狗。
而看似高高在上的司令,其实也只是日本人眼中的一条狗。
他原本是来救白小年的,但听完日军将领武田的一席话,他就亲手杀死了白小年,为的是向皇军表忠心。
在这一点上,王田香面临着和司令一样的处境。
王田香是爱慕顾晓梦的,所以当顾晓梦遭受酷刑,他几乎是央求道:
“我是真的想帮助你,
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确实想帮顾晓梦,让她免受酷刑。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恐惧和懦弱,当顾晓梦拒绝招供,他立马毫不犹豫地,彻底地放弃了她,并用最残忍的手段来审讯她。
生活在恐惧中的懦夫,哪有资格和能力去爱人呢?
司令没有爱人的资格和能力,王田香亦如此。
在那个混乱失序的年代,要么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要么出卖灵魂、放弃尊严。
有人选择了前者,而他们选择了后者。
这不仅是他们的悲剧,更是时代的悲剧。
因为活路太窄,我们没得选。
这就是《风声》的厉害之处,它不仅展现了人物的独特性和复杂性,还展现了其性格的成因——苍生倒悬、民族危亡、尔虞我诈、等级森严的时代环境。
所以故事虽然集中发生在那座密闭的哥特城堡,但我们能从中窥见这些人的家庭环境、生活环境、工作环境,窥见世界局势,窥见时代格局。
这就是《风声》所展现的广度和深度。
《悬崖之上》中的人物,却要简单得多。
很多人吐槽刘浩存饰演的小兰太过简单,身为地下工作者,她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这不科学。
但简单的又何止是小兰?
张译饰演的张宪臣,秦海璐饰演的王郁,朱亚文饰演的楚良,于和伟饰演的周乙,他们就不单纯吗?
其实他们同样很纯,纯得几乎都面目模糊了。
所以张宪臣可以是周乙,王郁也可以是楚良……他们除了名字、性别、年龄和业务能力的差别,在人性层面区别并不大。
当然,在这几个人中,刘浩存饰演的小兰还是要稍微独特一些的。
因为她最纯,纯得就不像是这部戏里的角色。
她不谙世事,却拥有超强的记忆力,在苏联接受培训后,组织派她去执行一项重大任务——“乌特拉行动”。
当敌我两方短兵相接,她却自始至终单纯得像一只小白兔,眼睛永远如一汪清水。
她既没有后悔过,也没有犹豫过,更没有退缩过。
这是小白兔该有的状态吗?
别忘了,在火车上,她是杀过人的,之后又多次死里逃生。
这样的经历是很难让人保持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状态的,除非她藏得足够深。
正常情况下,当面临血腥和残酷的处境,小白兔会出现两种可能的状态:
第一种可能,是继续当柔弱的小白兔,但眼神是恐惧的,不安的,迷茫的,惶惑的,犹疑的……
就像《色,戒》中的王佳芝,当她第一次目睹同伴们砍死了一个特务,她有了幻灭感,因为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原来搞革命是会死人的!
第二种可能,是成长为猛兽,眼睛由清澈变得深邃,决绝,中间还夹杂着一丝阴郁和忧虑,就像《风声》中的顾晓梦。
但这两种情况,在小兰身上都没有出现。
她一直就是那只天真单纯的小白兔,动不动哭鼻子,眨巴眨巴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最后居然幸存下来,并完成了“乌特拉行动”。
被现实捶打过的成年人都知道,现实不是这样的。
因为在穿过刀山火海走向光明的途中,我们将不可避免地经受无数内心的恐惧、煎熬、犹疑、彷徨。
至于她与楚良的感情,要不是一开头楚良说了句“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分开”,我几乎看不出他们是情侣。
一对年轻的情侣共赴战场,最后一个死,一个活,怎么能演得那么清淡如水?哪怕楚良临死前想想小兰那可爱的脸庞也行啊。但他没有,他就那么决绝地,干脆地死了。
难道是革命激情让他彻底忘记了爱情?
同样,张宪臣和王郁这对夫妻,感情似乎也能淡出鸟来。
要不是他们还惦记着找孩子,以及王郁察觉出火车上的记号被篡改过,后来又躲在厕所哭了一阵,我也几乎忘了他们是夫妻。
你看《风声》中顾晓梦和李宁玉的“姐妹情”,多么动人,当时看哭了很多人。
但这样动人的感情,我在《悬崖之上》中居然看不到,所以电影院里的人自始至终都哭不出来。
还有潜伏在敌军内部的我党地下工作者周乙,以及敌方的老金。
两人一个浓眉大眼,冷静沉着;一个贼眉鼠眼,傻里傻气。
正与邪,智与愚,如样板戏般黑白分明。
如果把老金塑造成李宁玉式的不讲大义,只讲真情的角色,和周乙上演一出大时代下的兄弟情;或者把老金塑造成王田香式的复杂角色,影片或许会更有余味。
总而言之,《风声》中的主要角色都立得住,也经得起推敲。
相形之下,《悬崖之上》中的角色就单薄了许多,缺乏人性的厚度与深度,而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被弱化了。
要不是周乙全程在四个地下工作者之间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这些人会如同一盘散沙。散得我们几乎都要忘了,他们是两对恋人、夫妻。
《悬崖之上》之所以还能让我们觉得好看,是很多剧情确实不错。
比如开头张宪臣不动声色地试探出接头人是特务,比如四个人在火车上相遇,比如周乙在海报上画勾之后将计就计地为自己洗脱嫌疑。
但很可惜,人物塑造实在是太拉胯了。
好的故事能让我们沉浸在电影中,但好的人物塑造能让我们在离开电影院之后,还不断地去回味。
所以我们才会乐此不疲地去琢磨王佳芝的内心,以及她和易先生的关系;我们也会去谈论顾晓梦和李宁玉的姐妹情深,去体会顾晓梦的决绝,李宁玉的脆弱,王田香的虚弱……
但看完《悬崖之上》,除了周乙脸上的凛然之气和眼中的悲悯,以及小兰不合时宜的单纯,其他人很快就变得面目模糊了。
所以周乙才是这部戏的高光角色。
只是可惜了张译、秦海璐这样的老戏骨。
《悬崖之上》的第二大败笔,是结尾。
还是和《风声》对比。
当年《风声》的结尾堪称神来之笔。
在影片结尾处,张涵予饰演的“老枪”找到在工厂纺纱的李宁玉,告知其当年实情,所有谜团随即解开。
此时,影片才进入真正的高潮。
这样的设计使影片的结构显得完整,精巧。而且因为把悬念留在了最后,所以对观众而言,有一种推理的快感。
对比之下,《悬崖之上》的结尾就显得又拖沓,又草率了。
在影片结尾,小兰完成了“乌特拉行动”——找到从日本细菌战基地逃出的王子阳,并将其护送出境。
至于她是怎么完成这项任务的,老谋子也懒得说。
这个结尾确实很草率,草率得让观众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同时,我们也失去了推理的快感,因为真相早已浮出水面。
真相提前浮出水面其实也没毛病,在《风声》中,我们不也早就知道顾晓梦就是“老鬼”么?
但你总得给我们留点啥小悬念吧,比如,《风声》在结尾处交代的“老鬼”与“老枪”唱的那出双簧,顾晓梦利用身体把信息传递出去,以及顾晓梦留给李宁玉的那段摩斯码遗言。
所以,《风声》的悬念一直持续到了影片的最后。
但同样是悬疑片的《悬崖之上》,并没有做到这一点,所以说它的结尾太草率。
《悬崖之上》的结尾不仅草率,还很拖沓。
因为它强行安利了很多光明和崇高。
作为主旋律影片,当年《风声》在结尾也安利了光明和崇高,但它安利得极其干净利落。
《风声》是如何安利“光明”的呢?
几个一闪而过的黑白画面,就把漫长黑暗过后的黎明交代得清清楚楚,真实可感。“老鬼”“老枪”们的牺牲,终于换来了光明。
《风声》又是如何安利“崇高”的呢?
李宁玉翻出当年顾晓梦给她缝的旗袍,上面写着顾晓梦赴死前的一段摩斯码遗言——
“我身在炼狱留下这份记录,
是希望家人和玉姐原谅我此刻的决定。
我亲爱的人,我对你们如此无情,
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
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
我的肉体即将陨灭,灵魂却将与你们同在,
敌人不会了解,
老鬼、老枪不是个人,
而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
电影至此结束,而观众的情感共鸣却在此时到达了顶峰。
你看,这“崇高”安利得多克制,多利落。
再来看《悬崖之上》的结尾,就显得太拖沓了。
要不是于和伟全程用演技撑着,他和刘浩存那段漫长的对话就显得更苍白乏味了,两人叽叽歪歪了半天,分量竟不如顾晓梦的几句遗言。
所以,《风声》的结尾是画龙点睛之笔;《悬崖之上》的结尾,却有狗尾续貂之嫌。
这是《悬崖之上》的第二大败笔。
当然,《悬崖之上》在部分情节上也存在一些问题。
比如那场追车戏,以及张宪臣半道下车去寻找失散多年的小孩,而导致被捕。
但比起以上两大败笔,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悬崖之上》是老谋子的第一部谍战片。
谍战片最讲究的就是讲故事。
要把谍战故事讲好,首先得把故事讲得悬念迭起,严丝合缝;其次,是要展现身处“无间道”之中人物的喜、怒、哀、疑、忧、惧……因为没有什么影片,能比谍战片更能展现人物复杂的内心。
做不到这两点,就拍不好谍战片。
但偏偏,老谋子最擅长的,从来就不是讲故事。
因为他最拿手的,是“造境”,是“写意”。
所以《悬崖之上》最出彩的,还是那白茫茫的林海雪原,那月光下静谧的哈尔滨雪城,就像当年《红高粱》中那绿油油的高粱地,那黄色的土地,那血色的太阳……
擅长“造境”的老谋子讲好了《红高粱》这个写意的民族寓言,却没能讲好《悬崖之上》这个写实的谍战故事。
- 完 -
作者:树上的加西亚
加西亚坐在树上,晃着腿,码着字,看着世界。
文章来自公众号:树上的加西亚(ID:shushangdejiaxiya),欢迎关注!
冷峻克制,表演工整,剧情还是差了点,张译怎么突然就疯癫下车找孩子了呢,小姑娘怎么就跛着脚逃出火车站了呢,任务怎么就瞬间完成了呢,太神
3.5 是好看的,全程紧张,但不太经得起回想深究,无论是剧本(悬念段落的粗暴堆砌和段落之间的不连贯不严谨)还是调度(无论是追车戏、街头枪战还是密闭小空间的动作戏,拍得都很敷衍过场,有一场戏甚至缺失了重要的角色反应镜头),收尾应该更利索点,表演都很好。
约莫是老谋子近五年最稳定的一次发挥,也大概率是今年五一档最能看的一部。拍得艰难(冰天冻地,剧组又经历两次隔离),但我却没能从他摄影机不停的紧迫感里看出真正的表达欲:相比《一秒钟》有意反抗的初心,《悬崖之上》显得没那么必要,纯粹是秀一把工匠手艺,没野心探索谍战片的新路子。节奏把控是到位的,文本的悬疑感、紧张感从始至终立住了;但群像的塑造真不如《风声》,都太像创作者的棋子:过于强调行动,没留太多空间深挖人物内心,可动作戏的视听和调度也稍平了些。刘浩存真像一株无辜的水芹,泪眼盈盈却空洞干瘪,实在看不到她作为演员的潜力。无论如何,一位年过七十的大导演,仍在跳出舒适圈、尝试不同类型,学黑泽明谦卑地说“我还在学习拍电影”;反观一些青年导演,一看豆瓣评分低,就骂这届观众不行,对比之下是不是太过惨烈?
一次稳妥、又在各方面都完成得“顺滑”的完成;或许会被诟病于“妥协”,或许被褒奖于纯熟;但无论如何,都属于(最简单意义上)好看的那类就是了。每个抛出去的环,都会在预测范围内的时间里马上解决掉;再抛出,再解;紧紧相扣,就如同几个小标题一样迅速地粘连起来,不准备留下太多缝隙,全情希冀观众的投入。如果这还不足以概述它的优势的话,那就是除去刘浩存以外全员都发挥上佳- -这不是用群星堆砌的繁华,而是好戏之人置身修罗场般的趣味交锋。
讲真,张艺谋拍商业类型片还是拿手的,从镜头语言到表演调教,没得说,继续高产吧!
节奏好奇怪,重点不应该是乌特拉计划怎么完成的吗,前面做了那么多牺牲,为什么小兰和老周在电影院碰了个头,镜头再一转任务就成功了?书店那一遭属实有点超能力,人从书架前过了一圈书就没了。于和伟演得真好,张译和秦海璐也很好,朱亚文和刘浩存有点拉,老金好倒霉。
节假日去影院真是种折磨:后排的中年夫妻全程大声解说剧情;右边的中年女人每声枪响都要大叫一声“哎妈呀”;前排的小孩从关灯就大喊着要出去玩,一直喊到张译受刑变成了尖叫。周围人劝妈妈把孩子抱出去吧,他妈妈说要出去你自己出去......于和伟被铐时孩子开始嚎啕大哭,哭了十几分钟,黑暗中终于响起了最悦耳、最有磁性的吼声:“滚出去,别在这嚎!”妈妈终于抱孩子离场了......我他妈简直想冲上去跪舔这位男神!亮灯后我到处搜寻这位伟大的身影可惜找不到了,男神!我爱你!!!p.s. 电影很好看,悬念迭起节奏紧张,摄影剪辑很稳,五一最佳
最大的bug是小兰在车站开枪杀了一个警察后没有被发现
这电影挺好,只是不太适合上了一天班,明天还要加班的人。不是因为剧情有多复杂——其实并不很烧脑——主要是电影当中许多魅力都凝聚于细节上,需要观众细心看,慢慢品。如果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看这部电影,虽然囫囵吞枣也能看个明白,但是魅力就会削减许多。影片节奏并不拖沓,打从一开始就单刀直入的进入主题。但寻常的电影节奏有高有低,有紧凑有缓慢,而这部电影的节奏一直处于同一高调。加上文戏居多,且全程冷峻,没有大起大伏的情感波动,以至于喜欢快节奏的观众可能开始挺满意,但时间一久便不太能感受到节奏的变化;但如果观众精神好或者耐心好的话还是能从许多细节当中品悟到滋味的。像《归来》一样,不看手表根本不知道电影进度如何。
为了完成任务,在哪里跳车,朝哪里呕吐都很重要。告诉小兰要抱有同志已死的觉悟,终究难以放弃孩子犹生的幻觉。读过伊索寓言便知道,欺骗是立身的母本,谎言是求生的记号,鬣狗与狐狸谁都难以在乱世里幸存。无法从楚良口中掏出的药片,如果成分是剧毒,那毒的名字叫甘愿。抱有幻觉必死,心向黎明永生。
风声之后又一部好看的谍战片。画面运镜一流,漫天飞雪的东北大地,暗流涌动,火车上邻座可能就是敌人,哈尔滨化身特工之城,没人知道身边是敌是友。即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我们的先辈仍然能不屈不坚守信念挠,以特有的方式传递信息执行任务,即使牺牲前也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令人感动和敬佩。演员演技都很好,最喜欢于和伟的表演,隐忍又克制,以微表情致胜。国师镜头下的谍战冷静又克制,同时又有大量留白给人思考。影片一开始就基本交代了敌友关系,没有太多的悬念,更多的是探究人物人性本身。但是张译被捕那场戏感觉有点断层,不知道是不是删减了。而且喜剧元素过多,把紧张的氛围破坏掉了,不太喜欢这样。当然整体还是一部好看的国产片。“我们能等到天亮吗?”刘浩存最后的发问让人泪目。感谢先辈们的奉献,换来如今幸福的生活。
小兰车站开枪都没人听见真的说不过去啦!
“朝闻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12年后,《风声》之后国产谍战片的下一棒,《悬崖之上》接住了。
老谋子不愧“华语电影色彩学”领军人物,衫乌,雪白,血红,几种颜色,一个世界,被大雪覆盖着的黎明,好珍贵。这又是非常不张艺谋的电影,不浓烈,不奔放,满满的克制隐忍,反而成就了电影气质。70岁了,还是那个让人刮目相看的张艺谋。
为什么张宪臣会因为找儿子被抓住,虽然他是特工,经过专业训练,但他毕竟不是超级英雄,本质上还是普通人。只要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会有私心,更别说这个人还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生儿子。为什么张宪臣越狱失败后不自杀,是因为他还有一个任务没完成——协助周乙诬陷金志德。张宪臣上金志德的车不是偶然,是周乙对他说:上那辆白车。而那辆白车,正是金志德的车。对张宪臣进行电刑的时候,高科长看了周乙一眼,想看看周乙是什么反应。周乙极力保持面无表情,直到高科长走向张宪臣后,他的眼睛才出现了泪光。楚良服毒后,他那么努力地想要把毒药抠出来,身边的人以为他是想留活口,但只有他知道,楚良不是敌人,是同志。楚良死后,他那句“妈的,晚了一步”是带了哭腔的。高科长赶来后,他又变回面无表情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角色的角力关系与《一秒钟》并无二致,但特定环境下产生的情感冗余被拿掉,只在呈现高强度的剧力,张艺谋电影的“动作感”通常也与剧力胶着。定位与伊斯特伍德变得相似。
7.5分。工整、好看。但问题还是那个老问题:这种由一拨会演戏的演员主演、剧本能把故事讲称头、剪摄服化道各方面都到位的电影本应该是中国院线电影的基本水准线,可为什么它成了张艺谋级别的导演才能拍出来的?它不应该是一个崭露头角的青年导演拍出来的吗?反过来看,张艺谋级别的导演还拍这样的行活商业电影有什么意义呢?对电影史尺度上的艺术性或者思想性有任何贡献吗?当然了,张艺谋想拍什么电影都是他的自由(虽然他事实上并不自由),我不是在质问他,我问的是中国电影出了什么问题。【JSZ万达】
也就是个行活,感觉拍的不是很认真。
先说结论,非常惊喜。老实本分地完成这种类型故事该有的样子,不耍花,不耍滑。《悬崖》的剧版已经非常优秀,相比于那个故事在整条时间线上保持紧绷,这个电影版就是只在一个截面的刀刃上起舞。这种已经非常成熟的本格谍战看的其实是演技、氛围、服化道美术等等所有细节的扎实程度,这部电影都做得非常到位。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好的群戏,除了刘浩存有点跳戏之外,每个演员的举手投足和一笑一颦都有得品咂,尤其于和伟太令人赞叹。当然,有些地方的剪辑回溯显得急躁,可能是囿于篇幅。张艺谋是中国导演中被误解最深的一个,人们希望他是大师,隐士,艺术家和叛逆者,但他自己看起来却极其不爱惜羽毛,其实他很清醒,每件事想要什么,会失去什么都明明白白。他所有片子都在探索一个想要的面向,直到现在还是这样,从这个角度去看,就比陈凯歌好得太多。
跟“风声”走不同路子的谍战片。国师的电影总是意境强于故事,以致于看完只记得漫天飘飞永不止歇的雪花。只要熟悉近现代史就该知道,国破之后便是家亡——这可能是我此生都无法做恨国党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