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千层饼说:“你看到的是第二层,而你把我只想象成第一层,实际上我在第五层。”
说明一个道理,理解是可以分层的。
这并不稀奇,古往今来人们都不满足于即目所见。公元五世纪,神学家卡西安阐发了著名的四重解经法,针对圣经这一文本,可以得出“字面性解释、伦理性解释、寓意性解释和神秘性解释”四重含义。类似的,针对视觉性的图像,潘诺夫斯基也认为可以析出三层,分别为“前图像志、图像志和图像学”,简言之就是,第一步看可见的内容,第二步看文献历史,第三步综合直观,即“洞察人类心灵的一般倾向和本质倾向在不同历史条件中被特定主题和概念所表现的方式以矫正”。
按照这个逻辑,《中二病也要谈恋爱》同样是个千层饼,我目力有限,大概只能将之分成三层。第一层就是简简单单的恋爱故事,第二层关于大他者退位后自我稳态的丧失,第三层探讨什么才是我们存在的基础。这有点迎合潘诺夫斯基的意思,第一层讲可见性,第二层讲历史性,第三层讲本质性什么的。
首先进入第一层。一个毕了业的中二少年和一个现役的中二少女谈恋爱有什么不好?好极了。一个父母双忙,女友住在放根绳子滑下来就碰头的楼上有什么不好?好极了。一个私密社团,有暖心学姐、活力学妹、同级女神还有邪王真眼,每天嘻嘻哈哈有什么不好?好极了。
其实,阿宅越老,看着校园番追忆往事就越是回甘。
《中二病》毕竟不是全年龄向的,它有自己的完美观众:Otaku.一方面,《中二病》极度的真实,任何一个Otaku都能从勇太身上看到自己,从而带入勇太的主角位。另一方面,在带入勇太以后,《中二病》又表现得极度虚构,它帮阿宅们实现了“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女友肯定一大堆”的最终幻想。
荡开一笔,说说“可爱又可怕的中二病”。真是有够邪门的,我中二(真·初中小鬼)的时候还没正经看过任何Otaku向的动漫,但我仍然没日没夜地画了一整本浓郁哥特风的人物设定集,并用哥特体、篆体和繁体为其东拼西凑配了文字,比如“破滅之翼”“滅十字”“誰會將羈絆進行到底!?”“人難免有失敗,原諒我,克勞蒂雅”“拉菲亞·狄·婭絲路妮亞”云云。然后我也买了数十本“第一推动丛书”,涵盖各类宇宙学、量子力学、生物学前沿(科普,笑)。同时,人文类的探索也不能停,上至爱奥尼亚的阿那克西曼德,下至佛罗伦萨的但丁·阿利吉耶里,都得像绕口令一样一口气全念对。
故,我现在将这种弥漫于东亚少年间的量子纠缠态追认为:“國際中二風”(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й-Синдром восьмиклассника-стиль),作为对标十四世纪西欧“国际哥特风”的伟大存在。
回到勇太和六花的爱情故事。一切爱情故事动人的原因是什么?绝对的无条件。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如此,梁山伯与祝英台是如此:如果死亡是人世间最大的障碍,那么“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如果真理是天底下最正确的事,那么“除了爱你,没有真理”。在《中二病》这里呢,勇太明明才埋葬了自己的中二病,却念念忘不了那个中二病属性的少女;六花明明只是想要和“dark flame master”缔结个高级契约,可后来却蜕变成了我想要实实在在的那个“你”。说好呢告别中二病呢?说好呢异世界设定呢?对不起,爱情之来,莫之能御。在绝对强力的爱情面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还有什么比男女主人公克服万难,最后热泪相吻的故事更让人掬一把热泪呢?(详见剧场版《Take On Me》)
接着进入第二层,我们将逐步脱离文本。如果说勇太的中二病是原发型的,那六花的中二病就是传导型的。六花中二化的最大契机就是父亲的离世。六花因为接受不了父亲的去世,自我的稳态被击溃,所以才疯狂地用虚构来掩盖、填补这一事实。
这种虚构截至第七话被现实击碎:回到老家后,六花本想带着勇太来到原来和父亲一起生活过的“一户建”,可谁知老宅已然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地盛开的黄色小花和一块标明土地待售的木牌。姐姐这时赶来说:“这就是现实,爸爸已经不在了。”一语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扭转了整部作品的情感基调,让一个表面上媚宅的校园爱情故事突然崩坠为一道深渊。
熟悉当代日本史的人都知道,当代日本史大致可以被分为几个大的时期:
1945-1970年是通过对战时体制的改造与整合后,全国上下拧成一股绳,日本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时期。其间洋溢着一种单纯的乐观与美好,所以往往被冠以“理想”、“梦”(见田宗介)以及“秩序”(宫台真司)之名。那时,宏大叙事仍然在场(东浩纪),它作为一个“大他者”,能够像父亲一样庇佑与安顿战后受伤的个体。
1970-1995年是一个暗流涌动的时期,赤军运动、石油危机等等终结了上边那个理想的时代,社会失去了整合力,溃散成一个个岛宇宙(御宅就是这一时期诞生的)。虽然此时经济仍然在高速发展,但没了“理想”没了“宏大叙事”,自然也就没内味儿了——吾谁与归啊?总不能彷徨于无地吧?于是为了重新找回内味儿,人们开始了虚构,试图通过虚构把逝去的“父亲”再迎回来,以求再次获得意义、锚定自我。
在这样一个大尺度下,我们再来看六花的心灵史。父亲的突然离世便可以对勘70年代后日本宏大叙事的退场。六花接受不了这一事实,于是通过中二的虚构,造出一个自我的躯壳,以求抵御父亲去世后虚无的侵袭。同样,那时的日本人也难以承受“大他者”/“父亲”离场的虚无,于是制造出各种各样飘飘然的“假”东西,“以假为真”地度日。
但假的终究真不了:It's only a paper moon!
1995年之后,冷战结束了、泡沫经济破灭了、神户-大阪地震了、沙林毒气爆发了,这一件又一件的天灾人祸击穿了上述的虚构,昭示出自欺欺人的虚妄与无意义——“这就是现实,爸爸已经不在了。”那个曾经能够庇护个体、提供意义的父亲,不论在现实还是在虚构的层面,都彻彻底底地不在了。这是第七话末尾六花面对的命运,也是那时的日本人所面对的命运;六花的绝望、苦楚、无助与孤独,也大概是那时日本人的情绪底色。
怎么办?
“生活还是要继续啊!”“the show must go on!”(宇野常宽)
我们可以发现,在七集之后,勇太和六花的爱情线得到了空前的推进。这在第一层和第二层的解读上都是能说通的:在校园恋爱的意义上,二人共享了最深的秘密,自然更加亲近;而在更大的层面上,面对上述“虚构被现实刺穿”的窘境,动画组也给出了自己倾向性的解决方案:用一个男人(勇太)替代另一个男人(父亲),用二人相互之间的爱情,来重启意义,开展拯救。
这就过渡到了第三层即将探讨的内容。
通过第二层我们发现,把自己寄托在一套观念体系(意识形态)上是不可靠的,再理想的时代也会终结;而把自己寄托在一套虚构设定(中二)上也是不可靠的,因为现实一通毒打下来,总会有清醒之时。那么,吾心该安于何处?什么才是我们存在牢不可破的基础?
这又是一个古老的问题了,柏拉图说是理念,基督教说是上帝,笛卡尔说是我思,尼采说是意志,海德格尔说是此在,后现代说是结构,七嘴八舌,莫衷一是。
六花和勇太说,这其实很简单,就是“我爱你”这一事实。
情感是最真实的东西,情感也从不说谎。
虚构再多,也掩饰不了那颗爱你的心。
在第九集中:
丹妈对六花说:“你喜欢富㭴君哦。”
这时六花脸涨得通红,头上还冒了一朵蘑菇云。
丹妈见机吐槽道:“哇,太好懂了!”
六花故作镇定,仰天长啸,辩道:“邪王真眼是最强的…并且已经与勇太缔结了最高契约,根本不需要‘恋人’这种契约形态。”
丹妈反击道:“但是你和富㭴君在一起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吧。回家后设想一下,你们两人手牵着手,一吻定情。”
六花彻底慌了。
“但是…邪王真眼的力量是最…不…但是…”
“漆黑伞盾!…这样一来任何精神攻击都无效了…”
六花被丹妈弄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最后只能撒腿逃跑。
“啊,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哦!”丹妈一语道破。
爸爸去世了是一种现实。六花试图用虚构去掩盖,但最终破产了。因为人死而不能复生,死亡是那样坚硬,可以刺穿一切掩饰。同样,对勇太的爱也是一种现实。六花也试图用虚构去掩盖,但最终还是破产了。因为情感同样是一股强力,可以把束之其上的一切摧毁。当然,我们可以选择把人奠基在死亡之上,因为它铁一般的必然,但这未免有些悲凉。《中二病》把“爱”提升到了和“死”同样强力的高度,要的便是把人的存在奠基在“爱”之上。勇太和六花似乎在向我们诉说:乃们在二十一世纪还想找一个本体的话,那就是“情”吧!
行文至此,“中二病也要谈恋爱!”这题目如今听上去像一剂现时代的药方,又像某种解放的宣言。是啊,谁还没有点中二病呢,正如动画最后所说,中二病某种程度上就是现代人逃不掉的宿命——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中二病,或者说,人人都是中二病:
“人们有时会说胡话,幻象世界会在瞬间变化,想象遥远的未来,在脑中描绘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这些都是人在一生中永远重复着,永无止境地重复。悲伤、害羞却又可爱,名为‘自我意识过剩’的疾病,名为“自己”的不可绕行之路,没错,人一辈子都活在中二病里。”
那在这条“名为自己的不可绕行之路”上,人应该如何生活呢?——谈恋爱呗。
诚然,面对时代的症候,动画开不出像从前孔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或者康德“要大胆运用你的理智”那样深刻的药方。但这并不代表动画对此拿不出自己的立场,在六花和勇太的故事背后,它同样在倡导一种生存之道,那就是“中二病也要谈恋爱!”——它同样像一句朗朗上口的箴言,不是吗?
p.s.想到《离卦·爻辞》的一句话,谨以此作结:“日影西斜,白昼将去,若不及时行乐,击缶而歌,老了就会长吁短叹,这可不吉利。”翻译回古体便是:
“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中二病不是对现实的逃避,而是为了·更好的享受现实。通常,中二病会编织一个巨大的结构性符号学网络,并把自身设定为其中一个位置。如六花的邪王真眼,不仅是眼罩和绷带,在其背后有一整套详细的世界观设定。这些编织中二病世界观的符号在语言学中被称为能指(表达意义的符号),而所指是能指指向的意义。 拉康对于语言学的改写在于,能指并非指向所指而是指向其他能指,比如:当解释语词含义的时候,我们会使用更多的语词。意义的给予从来都不是一一对应,而是在能指的滑动中被回溯的建构出来,这些能指处在象征界的能指宝库中,犹如被堆砌的砖块。 六花将自己作为一个能指,“邪王真眼”作为插入其中的一个主能指,让整个能指链活动起来,因此邪王真眼可以称之为主人能指。 作为六花或邪王真眼的中二病主体本身,并不是主人能指,主体是在能指链不断异化分裂中产生的,甚至可以说主体就是那个异化本身,如:六花打扫卫生时,将扫帚设定为武器和早苗进入中二病世界战斗。在这个行为中,中二病的主体必须在作为邪王真眼的名称下、将武器标志为扫帚、做完特定动作才算完成,仅打着邪王真眼的名号不行,它必须在一系列的与周围环境的命名和互动之中,才能够完成中二病主体的建构。 这些世界观设定仍需用语言来表达,因此,我们不能认为中二病,是一种对象征秩序的逃离,而恰恰是对象征秩序的深入。另一方面,中二病不是精神病|癫狂,她在内心其实是知道自己编织的符号学景观是一个幻想,倒不如说她必须以现实为前提——在六花将扫帚作为武器时,她首先要把扫帚把握为扫帚,才可以进一步增加扫帚作为武器的设定。因此原有的符号学秩序必须充当中二病符号学秩序的否定性内核,否做中二病就无法运作。 故而中二病不是逃离现实,而恰恰深陷现实,或者说一种逃脱中的落网(ar,增强现实)放弃幻想对六花来说并非好事,因为中二病是以另一种幻想为前提的,即正常生活的幻想。中二病的主体恰恰是深信现实之人,中二病眼中的现实生活完整且饱满,有着一套既定、应然的行为准则和思考模式,以至于自己要编织一个幻想图景去和现实保持距离。 中二病不是在逃避融入现实的失败,而是在无限享受这个追逐现实而失败的过程本身。如:第一季的六花。有人说六花的中二病是为了压抑父亲的死亡这一现实,恰相反,我认为六花将父亲之死设为不可视界限这一中二病幻想的终极目标,恰是为了沉浸在一次又一次拯救父亲的失败之中。这里的六花不是一种俄狄浦斯情结——原处的弑父幻想。而是六花借着一次又一次逃离符号界的失败,去觊觎原乐的过程。这里的父指符号界的原乐。 放弃中二病幻想会让原本深信的所谓正常生活的中二病,一旦放下中二幻想,就会直面现实生活,并发现——所谓完整统一的现实,即所谓“正常”才是最大的幻觉,正如黑格尔所讲:语词是对物的谋杀,语词的正常使用也有一个否定内核,即对于无的否定,在这一否定的基础上,名为正常的整全幻想才得以被建构。而这时,失去中二病幻想的主体震荡在两种幻想之间,将直接承受实在界巨大深渊的虚无。 用一个古希腊神化比喻,直视美杜莎之眼会被石化,而帕尔修斯用雅典娜盾牌作为镜子将其斩首。如果实在深渊是美杜莎的眼睛,那么幻想就是帮助我们拉开距离的镜子。如果我们把中二病比喻为意识形态,我们可以发现二者的运作机制很像,即并非我们相信它,而是因为我们不信,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的中二病才能操纵我们的生活方式。 或许意识形态大多情况下并非在伤害我们,而是在保护我们,仅仅跳出圈外,然后自鸣得意地去嘲讽亚文化群体的人本身,恰恰被名为正常的幻觉深深操纵者。 中二病是幻想,却也不一定是坏事。
京阿尼,你们不抖脚会死吗会死吗?为什么所有妹子都要抖脚啊为什么啊为什么……
2012-12-20 末日降临之前,被中二病最终话狠狠捏碎了心脏。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吾将脚踏不可视境界线,放逐这个世界!
打四星是因为通过这部动画,我终于理解凉宫春日这货了。。。这些社团麻痹的都是超龄中二+玛丽苏发作啊啊啊!!!
看着一群小朋友超投入的打打闹闹,谈谈恋爱,完了再去社团吃吃好吃的东西什么的。就是让人开心的事情呢。
人这一生都有中二病啊啊啊
病
石原立也果然是非常优秀的商业片监督
对中二真心无感,而且十分讨厌这种恶意的卖萌...还有主角名字,真心笑了。。。。
为后面那几集 减一星
看了第一集,以为只是纯搞笑,看到第二集,神啊!十月番神作!大投资啊!!!!
=。=中二病果然很吓人啊~
虎头蛇尾……不……是只有猪肚……啊呀我在说什么
论BGM的重要性
六花真的是呆萌到我心里头了,一部看完好想谈恋爱的搞笑剧
我的中二技能就是看到复数男性在一起,就会开始脑内补完小剧场,然后萌的一脸血。我连18大都能脑补。
一。集。弃。
杀伤力好大!形式自反好牛逼!难道真的是神作?——前8集如此。后面有些OOC,直到最后一集还是找回来不少。总体而言,本片的邪道气质和萌属性一样极为迷人。年度十佳。
既可怕又可爱的中二病 有种后宫向的赶脚 男主中二病发作撞墙 丹生谷森夏好漂亮
京阿尼你这丧尽天良的 竟然把我们年轻时犯的错挖出来卖 一堆忘在脑后的黑历史全给回忆起来了
你不服不行,京阿尼的作品果然是卖的一手好萌!能看到此片有若干像《凉宫》致敬的情节等,但经典之所以被称为经典,就是因为他的不可复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