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部分根据18世纪亚美尼亚诗人Savat Nova的生平拍摄,但更多地是以诗句代替了诗人的形象。全片几乎没有对白,主要是旁白和剧中人自言自语。
无法用文字概括该片的内容,而且每个人都有权利按自己的方式诠释它。影片几乎从头到尾都是精彩瞬间,电影语言的诗化、色彩的明艳、构图的奇特均衡、内容上的仪式感、宗教感和展现的民族传统文化,都使影片具有超凡脱俗、特立独行的品质。
影评:
试图用文字概括这部影片的内容,基本上是一种荒谬的想法,而且对于亚美尼亚传统文化和宗教无法了解太多的我们,甚至无法完整说出哪怕一个细节所提供的含义。但对于这样一部风格鲜明突出的杰出影片,如果是因为无法描述而使一些朋友失之交臂的话,那对于我们这个每日碟评栏目来说,是个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尽管以下文字仅仅是提供一个视觉概况和大意揣测,也显露出编辑作者的浅薄无知,我们还是做出一篇碟评,供大家参考批评。
我是一位生活和内心充满痛苦的人。石榴的颜色,就是血的颜色,它带着利刃的创痛。
我生活在一个富足的家庭,从小受到父母的无上宠爱。我从小就生活在严谨而温和的宗教氛围之内,在寺院中博览群书。我们民族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女人们赤足清洗着地毯、男人们把线染成各种鲜艳的颜色,我们向骑白马的圣乔治顶礼致敬,通过浴室的窗户我见到了世界上最完美的乳房。
我成长为一个苍白清俊的青年,学习音律的同时,我也在生命中第一次爱上了一个女孩,她是我一生的女神,我们在对方心里寻找着自我。在富饶美丽的生活中,我得到的只是痛苦。我们享受着宫廷一般的社交、游玩、骑猎,但内心是无限的空虚。我们为自己的爱寻找一个庇护所,但正相反,这是一条通向死亡谷之路。我怎么用蜡做成爱的城堡,面对你炽热的火焰:你是火,你的衣服是火;我是火,我的衣服是黑色。
为了寻找自己的庇护所,我寻找了每一间修道院,我成了一名神父。我们的父亲,我们的宗教领袖拉扎路斯逝世了,天上仁慈而权威的父亲失去了最得力的权杖,我在圣堂中埋葬了我们的精神之父——葬礼上挤满了温顺的羔羊。
我仿佛回到了童年,又见到慈爱的双亲,狂风骤起,将我从梦中惊醒。我看清了一切,奇怪的是很不文明。我明白是生活抛弃了我,我开始了自我流放的游吟诗人的生涯。
我是一个生活和内心充满痛苦的人,在祖国的大地上流浪也无法止歇我的忧伤,我知道,等待我的最终将是死亡。
我去了,两个小天使把我带到通往死亡谷之路,他们还没有忘记带上我的木琴,也许我将在天堂为我的父亲歌唱。
这部色彩鲜艳、民族风味浓重、宗教感仪式感极其强烈的影片,是前苏联“最后一位天才导演”帕拉杰诺夫着名的“诗电影”杰作之一。影片描述的是亚美尼亚一位十八世纪游吟诗人的故事,这不是一部传记影片,而是一首关于这位诗人的精神影像的诗歌。篇中运用大量象征、隐喻手法,展现了十八世纪亚美尼亚民族风貌和这位诗人的心路历程。欣赏这部影片,不仅仅是一次观影,更是一次朝圣,一次对诗意精神的膜拜之旅。
这张DVD中,还有一个20分钟的帕拉杰诺夫自述纪录片,虽然无法看到原长50分钟的全貌,但对于我们了解这位天才还是极为有益的。对于导演工作,帕拉杰诺夫说:“我相信,你必须生来就是一个导演,它就象十个童年的冒险。”
此外,一个10分钟的静物“写生”短片也值得一看。这个不知题目(有俄语?原文)的短片,如静物写生一样,描述了民族风格的花盆、椅子,古老油画上的男人、女人,生活中略现残破的建筑、雕塑。不知导演用意为何,但透露出对传统文化的钦敬,同时也流露出对传统文化被时间吞噬的一种失落感。
导演背景介绍:
前苏联导演帕拉杰诺夫(SERGUEI PARADJANOV,1920-1990)一生仅以四部剧情长片呈现于国际,但他那结合诗、绘画、民俗志的独特影象风格,却使得他紧随在塔可夫斯基左右,成为电影史上两朵异样奇葩,烁烁闪耀着。
他之所以和塔可夫斯基相提并论在于:他们的电影都是诗的,亦即把俄罗斯传统的抒情诗融入影象里,成就影象诗或诗的影象。此外,两人也都乐于采用非习惯性的叙事。然而,在整个电影风格上,帕拉杰诺夫离传统更远,更狂野,也更倾向绘画。
帕拉杰诺夫的独特风格来自于他的亚美尼亚血统,那属于高加索的神话传说,以及回教与基督教交错的宗教圣灵,是他所有创作汲取的灵感源泉。他的作品将高加索的草原复活在中世纪的时空下,隐隐透露出一个着魔的宇宙,神秘而诡异,并充满强烈的仪式性质,人和动物在其中不面沦为牺牲祭品。
这些与土地偎依的人物,在帕拉杰诺夫的镜头下具有庄严的美,乍看俨然如图画里的宗教圣像,而失去了写真性。而所有人物的心理都没有加以刻画,主角通常摆荡在牺牲、服从和热烈追寻自由中,最终毫无动作,也无作为,只是在土地上生与死,因为帕拉杰诺夫从不以连续性的叙事来描述人物的遭遇。
然而,帕拉杰诺夫的电影较接近图画电影或照片电影。摄影机定住不动,摄入一张张照片式的影象,影象有如一幅幅中世纪的壁画、或拼贴的画作,所有的物质都呈现在同一平面上,没有透视与景深,宛如被禁闭在画框里无法移动向外,却又象向镜框外作无限延伸。
可知,帕拉杰诺夫不只专擅电影,对诗与画也十分娴熟。他一生集诗人、短篇作家、画家、和导演于一身,各类作品都相当丰富。他去世后的隔年,亚美尼亚共和国 EREVAN市政府将他故居改成博物馆,开放给公众,陈列他的绘画、拼贴、手稿、家具、海报等,展现他一生不寻常的创作经历。
1924年出生于乔治亚首府TBILISSI的帕拉杰诺夫,父亲是个古董商,母亲是当地的美女。他中学进的是音乐学校学声乐和小提琴,并参加绘画和壁画课程,也参与戏剧演出,后来他的戏剧教授督促他报考莫斯科电影学校(VGLK)。1946年,他考入VGLK,受教于导演IGOR SAVTCHENKO。第二年,他与一群TBILISSI同学因夜晚荒唐行径及同性恋嫌疑被捕——这是他首次尝到牢狱之灾。帕拉杰诺夫叛逆个性使他象冷战时期的不少苏联导演一样,动辄被控以莫须有的罪名而羁狱。
隔年被释放后,IGOE SAVTCHENKO找他担任一部新片的助导,并让他导十分钟的一个段落。1951年,他在莫斯科和一个靼旦大学女生结婚,但她的家人为报复而杀了她。帕拉杰诺夫乃在第二年搬到基辅,进入基辅的杜普仁科制片厂,与人合导两部片。终于在1958年执导自己的第一部长片,那是一部有关爱情的音乐喜剧。这期间,他有了第二次婚姻,对象是个外交官的女儿。1961、62年,他各有了一部长片,但这三部影片未在基辅以外地区上映。
1965年,国际影展首次认识帕拉杰诺夫导演。他前一年拍摄、为纪念乌克兰作家MIKHAIL KOTSIOUBINSKI百年诞辰而改变自其短篇小说的《被祖先遗忘的阴影TENI ZABYTYH PREDKOVI》先在MAR DE PLATA影展获最佳导演和评审特别奖,接着被选参加旧金山、罗马、蒙特利尔的影展。影片在莫斯科的一间大电影院推出时,观众在赞赏中有所保留,尽管如此,并无法使此片作更大范围的发行。
此后,帕拉杰诺夫多次公开声援被官方逮捕的知识分子,终于把自己也拖入险境。1973年12月,他从莫斯科旅游归来,旋被当局逮捕审问,并入狱。莫斯科电影界在圣诞节时获知他被捕的消息,隔年年初,此消息被欧洲的报纸转载登出,帕拉杰诺夫被控“同性恋” 罪名,判决五年的劳改营。同时,一个被盗印的《石榴的颜色》版本被偷运出国,引起国际关注,欧洲电影界组成一个帕拉杰诺夫声援团向苏联施加压力,经过法国作家阿拉贡的奔走,他才在三年后获释。
此后,他的几个拍片计划都未蒙通过,生活陷入窘境。1982年,又在老家被KGB逮捕,控告他用几壶酒贿赂官员让他的侄儿进大学,所幸入狱半年多即被释放。1983年,苏联的政治逐渐松绑,他才有机会拍摄20分钟的短片《苏哈密堡垒的秘密 LEGENDA O SURAMSKOJ KREPOSTI》。本片在1986年参加鹿特丹影展,大受好评。此时他已定居在EREVAN,拍摄机会源源不绝。1987年的《吟游诗人ACHIK KERIB》受邀伦敦及纽约影展,并在1988年第一次获准出国参加鹿特丹影展。迟来的荣誉对于已迈入老年的他似乎带点苦涩。1990年,他因呼吸道并发症时时于EREVAN。7月,他的灵柩被移往亚美尼亚伟人纪念馆,沿途有五万多人追随他的行列。 二:关于本片背景知识介绍:
本片人物:莎耶特.诺瓦介绍
《石榴的颜色COLOR OF POMEGRANATES》(1969)原名《莎耶特.诺瓦SAYAT NOVA》,诺瓦是十八世纪亚美尼亚着名的吟游诗人,年轻时曾受到格鲁吉亚的国王赏识,被召入宫,成为宫廷诗人,晚年则笃信宗教,成为僧侣,避世于修道院。帕拉杰诺夫在片头就告诉观众:“不要在影片中寻找诺瓦的一生。”他籍电影方法将诗影象化,只是打算呈现抒情诗人VALEIR BRIOUSSOV所说:“中世纪亚美尼亚的诗是雕刻在宇宙历史中人类精神最辉煌的胜利。”
补遗:僧侣诗人萨雅·诺娃(1712- 1795)出生于格鲁吉亚首都塔部利什附近一个村庄Sanahin,其父母为亚美尼亚人,在塔部利什做地毯。(与帕拉杰诺夫同为在塔部利什出生的亚美尼亚人),他原名为Haroutiun Sayakian,年青时,他成了一名吟游诗人。活动于: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而后被亚美尼亚人称之为“SAYAT NOVA(歌王)”,比较有传奇色彩的是,他与格鲁吉亚王国安娜公主相爱了,因而被国王下令放逐。在亚美尼亚北部的一个修道院里度过残生。或许与本片有着一定联系就是:萨雅是由入侵格鲁吉亚的波斯王国士兵所杀害。
作为一个纤维艺术家,看到电影中诸多描绘织物的场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想来粗略地总结一下织物与文字的紧密联系,只可惜我对亚美尼亚文化和圣经故事都所知甚少,没法进行更深入的剖析。
巴特曾指出“text"以及 “textiles”都源于同一个拉丁词根”textere”, 意为“编织、连接、建造”。英文中的“monostich”指“一行诗”,尽管它听起来像是在说“一针”,而”distich”和 “tristich”分别指“两行诗”和“三行诗”。类似的奇妙联系同样能在其他语言中找到,比如印度教中被称作“tantra”的经文,其词源来自于纺织技艺并指代“解释”和“相互关联性”;梵文中的“sutra”(佛经)意为“线” ——一本书中可以包含多段佛经,正如一张布由无数条线组成。在《石榴的颜色中》,织物是诗歌、民谣、神话,也是护身符和时钟。我不了解亚美尼亚的纤维史,但想必它是十分丰富悠久的,毕竟它的邻居土耳其早在7000BCE就开始织麻布了。电影中展示的玲琅满目不同种类的织物承载着个人和民族的历史,宗教信仰,激情与爱欲,生与死,更是在祛除男性凝视这个滤镜的情景下,重点对焦在女性的能动性及创造力上。导演丝毫不吝啬家庭劳动的镜头,尽管这些看似繁琐单调的工作被电影语言超现实化了。女人和孩子们制造挂毯、蕾丝、服饰,也染羊毛、剪羊毛、刺绣、针织,而这些活动往往是集体化的。修道院的僧人们也会一起干活,晒书酿酒割草。电影节奏缓慢而且刻意舞台化,可以被切割成无数个GIF,每一帧都像是一幅religious tableau。劳动的过程也是匀速缓慢的,室内的挂毯像钟摆一样来回摇动,不断去重复某个动作其实是在创造一个思考和冥想的空间,所以日常劳作即是修行,赋予凡人神性,而当人们都聚集在一起时他们便可无限接近耶酥。
这种集体的凝聚力又似乎透露出前苏联的影子,影片中大量线条、拱形和矩形的拼贴让人忍不住想到那些constructivist paintings.
说到宗教,影片中女性的形象更是被高度神性话了。比较明显的一个例子是纺织蕾丝的几幕。女人手中的蕾丝和身上的服装由白到红到黑,象征着三个阶段:纯洁的处女——新婚——丧夫,也含蓄地表达了女人的心路历程:期许——爱恋——悲悼。这里的女人仿佛海伦和佩内洛普的化身。《伊利亚特》中,海伦织着她的网,一件深红色的袍子,一件汇聚了无数血腥挣扎的袍子,而佩内洛普需要用不断地纺织、拆线、再纺织的方式来避开追求者的骚扰,等待奥德修斯的归来。柔软的织物能够提供一种保护和爱,但它同时也蕴含着潜在的暴力;纺锤既是护身符也是武器,passion and suffering确实是基督教永恒的主题。人们依赖于羊毛的亲肤和温暖,同时也在宗教仪式上残酷地宰杀羔羊,虽然这之前他们不忘给羊们系上漂亮的丝带。虔诚的修女准备献身给基督了,她们认真地制作仪式上要用的毯子,将热烈的目光投向她们所崇拜的对象却又立马转过头去。此刻对耶稣的热爱本身就是一种受难,一种几乎无法承受的兴奋与狂喜,使得耶稣也不得不用毯子把自己遮了起来。修女是耶稣的新娘,纵横交错的warp and weft织成了布——男女结合了。这是一种唯有诗歌能与之比肩的强烈与暧昧:
你是火
你身穿...
你是火
你身穿...
火焰
你是火,你身穿火焰
你是火,你身穿火焰
你是火,你身穿一片漆黑
两种火焰之间,哪种能让我承受?
如果说织物象征着生与繁殖(穿着民族服饰跳舞的演员是欢快幽默的),那么屏幕上的诗句则代表了死与衰败:“我们在寻找一处爱的避难所,但相反,那是条通往死亡之路。” 相较于黑白的文本,织物的镜头总是色彩浓郁的,像石榴的颜色一般,这样的对比也反映出一种基督教对爱欲的期望:它应该是崇高而热烈的,并且时刻处于一种高纯度高饱和的状态。我想帕拉杰诺夫本人应该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他欢庆人生却也不忘让观众看到那些阴郁消极的碎片,他电影语言中鲜明的仪式感满溢着爱。正如韩炳哲所说,没有仪式感的爱欲是不成立的。电影中不断吟唱着“世界是一扇窗”,电影是世界中的这样一扇彩玻璃,折射出纤维的诗性和时间性。
世界是一扇窗
而我厌倦了这拱券
透过它看的人被烧得焦透
而我厌倦了这些灼伤
昨天好过今天
而我厌倦了明天
人不可能总是千篇一律
而我已厌倦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总是千篇一律
而我已厌倦任何改变
Sayat Nova说过:
我的苦难
已经漫溢
作者:Jonathan Rosenbaum (Cineaste)
译者:csh
译文首发于《虹膜》
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对于苏联电影的整体了解是如此匮乏,而对于谢尔盖·帕拉杰诺夫(1924-1990)的作品,我们更是知之甚少。或许苏联史的特征可以看作是这种现象的原因之一——这个国家倾向于遗忘自己的历史,这种倾向甚至发展为一种保持无知的欲望。当我在十三年前(译者注:本文写于2003年)写出那篇关于帕拉杰诺夫的三部影片的文章时,据我所知,当时还没有任何人写过关于他的一本书,或是一部专著。我写作那篇文章的一个月前,他刚刚第一次访问西欧——参加鹿特丹国际电影节,我十分有幸能够参加那次电影节。而在四年之前,他才刚刚从十六年左右的禁令中被解放出来,才得以作为一位电影导演重新开始工作。在那之前,自1969年的《石榴的颜色》之后,帕拉杰诺夫——无论是作为囚犯还是作为导演的时候——所申请拍摄的每一个项目均被驳回。
那么,他的罪行是什么?在斯大林时期,帕拉杰诺夫被关押在为同性恋准备的「再教育」劳改营中;在六十年代中期,赫鲁晓夫下台前不久,他以「形式主义者」的罪名在媒体上遭到抨击;当他签署支持乌克兰不同政见者的信件之后,他被称为一名「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由于「资产阶级主观主义和神秘主义」以及「意识形态偏差」的罪名,他从未被允许完成他1965年的《基辅壁画》;经过多次的争斗,他那部亚美尼亚语的杰作《石榴的颜色》被导演谢尔盖·尤特凯维奇剪短了二十分钟。在此后的十几个(或是二十几个)电影计划均被否决之后,他在1973年底被逮捕,罪名包括外汇交易、艺术品投机、亵渎偶像、传播性病、煽动自杀以及同性恋,他也因此被判处五年的劳役——由于全球范围内的抗议,这一刑罚后来被削减到了四年。根据其中的一个说话,他在受审时承认自己是双性恋,但看起来他受到的大多数、乃至所有指控都是徒有其表的,而他「真正的」罪行,是他的离经叛道,以及他作为「捣乱者」的身份。
在四年之后,他第三次被捕,罪名是试图贿赂一名官员。在监狱里被关押了半年之后,他才被洗脱了所有的指控。因此,他在《被遗忘的祖先的阴影》(1964)和《石榴的颜色》(1969)之后得以拍摄的第一部电影是《苏拉姆城堡的传说》(1984),后来他又拍摄了篇幅更短的《吟游诗人》(1988)——拍完这部影片的两年之后他便去世了。
今天,已经有许多关于他的书籍,起码已经有两本法语书,而其中一本也在几年前被翻译成了英文——那是一本可爱的小册子,名为《七个愿景》(1998),帕拉杰诺夫在书内收入了一些他电影中的场景,其中只有四个场景得以通过某种形式进入实际存在的作品之中。《基辅壁画》和《石榴的颜色》都被重新剪辑,不过帕拉杰诺夫的原版《石榴的颜色》幸存了下来(更幸运的是,这部电影现在已经有DVD版本了),而他的生命只允许他完成《忏悔》的其中一个片段(对我来说,这部电影是他除了《石榴的颜色》之外最伟大的作品,因为它很简洁,也最具远见)。
谢尔盖·帕拉杰诺夫出生在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的一个亚美尼亚家庭,他成长于一个融合了不同民族与宗教的大熔炉中;加利亚·阿克曼在《七个愿景》(上文中大部分的信息来源)中写道,几个世纪以来,这里的「每个孩子都说三种语言:格鲁吉亚语、亚美尼亚语与阿塞拜疆语,这三种语言都属于完全不同的语系。」他与苏联当局之间的麻烦,或许正是源于这种家庭背景,毕竟他一度成为知名的民俗学研究者,在作品里探讨乌克兰(《被遗忘的祖先的阴影》)、亚美尼亚(《石榴的颜色》)和格鲁吉亚(许多短片,最后一部是《苏拉姆城堡的传说》)。毋庸置疑,他对于改编丹麦人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和俄国人米哈伊尔·莱蒙托夫的幻想故事也很感兴趣,而且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看作是俄国的反对者:在鹿特丹的新闻发布会上,他甚至批评了自己的俄国朋友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叛逃」行为,他认为塔可夫斯基明明可以在俄国完成他最后的两部作品(值得注意的是,帕拉杰诺夫最喜欢的导演似乎是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事实上,除了帕索里尼之外,他提到的所有导演——包括爱森斯坦、布努埃尔和塔可夫斯基——都被他以「过于中产阶级趣味」为由进行了批评)。
由于没有看过帕拉杰诺夫的早期作品(除了各种纪录片中的片段之外),我发现要把他最后的三部电影和此前的作品进行比较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我们似乎可以注意到一个毋庸置疑的共识:《石榴的颜色》是他最伟大的作品(这同时也是他最后一部署名编剧的作品)。这部影片几乎完全是在正面的圣像画机位中完成的,这让我们想起早期电影中的浅景深空间。所有的这些画面似乎都——无论是在表面上,还是在隐喻的层面上——与亚美尼亚诗人阿茹辛·萨亚丁的生活与作品存在着联系,同时这些信息都是以时间顺序进行排列的。但是,这部影片依然更像是一部非叙事性的作品,它并没有传统传记作品的那种连续性与发展性。的确,这部影片似乎不该比《被遗忘的祖先的阴影》、《苏拉姆城堡的传说》和《吟游诗人》这样的作品更加著名,因为它要比这三部影片都更难理解,在形式上也更具先锋性。影片开头所引用的萨亚丁诗句,甚至可以看作是导演本人的「免责声明」:「我的水非常特别,/不是每个人都能喝它的。/我的诗句也非常特别,/不是每个人都能读它的。/在我脚下的不是沙子,/而是坚实的花岗岩。」值得一提的是,萨亚丁在许多方面都与帕拉杰诺夫有着共同之处:他们都出生在第比利斯、父母都是非常贫穷的亚美尼亚人、都使用不同的语言来写诗唱歌、都在生命临近末尾时被禁止在格鲁吉亚创作自己的艺术。
另一方面,我们甚至无需使用任何系统的方式来解码他的影像,就已经足以感受到它们迷人的魔力。在开场的镜头中,我们看到三个石榴在白色的桌布上渗出红色的汁液、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赤脚碾碎了葡萄、一条鱼(很快就变成了三条鱼)在两根木头之间跳动着、水落到了书上。
一些影评人将石榴、匕首和土耳其对亚美尼亚人的大屠杀联系在一起。但是在这一部分中,萨亚丁的一首诗歌提供了另一条线索,这些影像或许可以如诗中所说的那样聚合在一起:
当孩子成长的时候,
他们的灵魂成熟了,如水果般,
通过三种元素:
对书籍的爱,
对上帝的爱,
对歌谣的爱。
随着影片(和诗人的生命)不断向前发展,许多影像变得十分复杂。在一个四周是白墙的场景中,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性角色伸展着身体,手里拿着透明的红色布料,在一个假人身上表演着一场哑剧。在她身后,一个华丽的、空荡荡的相框悬在空中、左右摆荡着。在相框后面,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小天使雕像。而在雕像后面,是一幅静止的、有些模糊的红色绘画或是织物。然而人,即使是像这样错综复杂的场景,也显得如此原始、如此天真烂漫——这证明影像也可以天真地傻笑,而不仅仅只是可以沉思或是冥想(就像塔可夫斯基或是索科洛夫的影像那样)。
尽管时代背景完全不同,但《苏拉姆城堡的传说》也同样洋溢着这种有意识的天真感。在拍摄过以十九世纪或十八世纪为背景的影片之后(也就是《被遗忘的祖先的阴影》和《石榴的颜色》),这部影片直接回到了中世纪时期。中世纪的绘画、戏剧与文学很大程度上奠定了这部影片的风格。
虽然这部影片仍然使用了《石榴的颜色》中的那种正面机位的拍摄风格,但它更为深入地利用了空间,也在更大的范围内使用了外景,这让影片的视觉风格更像是挂毯画而不是圣像画。而在《石榴的颜色》的某些部分仍会使用的连贯性剪辑,在这部影片里大幅度减少了使用频率,仅仅只用在了高潮段落之中,这让每一个镜头都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事件。
帕拉杰诺夫宣称,他在《苏拉姆城堡的传说》里使用的道具和服装都来自于他自己的房子,他收藏这样的东西已经很多年了——这反映了他的低成本拍摄方式,这也有助于解释他为何可以将这种非个人化的神话,以如此个人化的方式进行重新演绎。
《吟游诗人》这部纪念(刚刚逝去的)塔可夫斯基的作品,也是帕拉杰诺夫的晚期影片中最次要的一部。但是,它显然具有更多的传记价值与个人意义。这是一部松散的改编之作,取材自莱蒙托夫的一部关于土耳其吟游诗人和少女的故事。它的风格有些类似于《石榴的颜色》的那种正面圣像画机位的质感,但它增加了一些摄影机运动、对话和画外叙述。阿塞拜疆语的对话与格鲁吉亚语的叙述恰到好处地讲述了整个故事,但在这部影片中,视觉层面的元素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即使它们的色彩是如此丰富,看起来也如此神秘、具有魔力——因为它们要比帕拉杰诺夫此前的三部电影都更具说明性。
由奇诺影业发行的两张收录帕拉杰诺夫作品的DVD都非常值得拥有。有些遗憾的是,《石榴的颜色》(在其中一张光盘上)、《苏拉姆城堡的传说》和《吟游诗人》(在另一张光盘上)都只有部分的字幕,但是这些影片的影像与声音都被保存完好。《石榴的颜色》的那张光盘上还附送了两部影片:《哈可布·赫夫那坦杨》(帕拉杰诺夫从1965年开始拍摄的短片)和罗恩·霍洛威拍摄的57分钟的帕拉杰诺夫纪录片《安魂曲》(1994)。《哈可布·赫夫那坦杨》完全没有字幕,但它可以看作是帕拉杰诺夫独特的诗电影风格的精彩缩影——影片里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物件、绘画的局部、零散的场景、一些小男孩和他的电影宇宙中其他常见的元素,帕拉杰诺夫将它们用快速而幽默的蒙太奇手法剪在一起。而霍洛威的纪录片包含了许多访谈、家庭录像带、剧照、摄影作品和短片段落,他将这些内容未加修饰地堆在一起,有时候甚至没有做好选择材料的工作。不过这部影片仍然是无价的,因为它让我们得以略微瞥见帕拉杰诺夫五六十年代的早期作品,它也让我们更多地了解他的生活与职业——毕竟我们现在的了解仍是概略式的——在更为全面的资料出现之前,这部影片的存在仍是必要的。
开头便是一串物象:(在纸上渗透的)三个石榴、刀、脚、葡萄、手稿、鱼。全片极似《2001太空漫游》最后的段落(白色房间),讲述人一生的断裂与焦灼。
全片多是断裂的剪裁:人走出他的时间性,并超越他的存在性。成为风,永恒的大风。每一帧都试图构成世界名画。人与人的交流,不过是反复排练名画或是名著。大量的直视镜头,既是不言而喻,又是被动的表演。
“你是火,你身穿火焰;你是火,你身穿一片漆黑。两种火焰之间,哪种能够让我承受。”火不是物,而是一种现象。世界亦非物,亦是一种现象——或许称为“焦灼”。人该怎样承受世界(焦灼)。
不鼓自鸣的乐器(而人在击打乐器时,声音却不能穿过银幕)、自动翻页的书、会行走的衣服……人又与这些自动的物有什么区别?人不过是:装饰墙壁的孔雀、无水的金碗。
祭典、大礼,让自然不再自然,本就是人的非人。
诗是不能化约的。梦亦是不能化约的,能被记住的只有梦之残骸。这部电影正是诗,并提醒我们: 电影曾是多么具有可能性的艺术。
恋物癖式的电影。
另:“恋物癖”和“恋尸癖”两个词虽不相等,亦非平行,却是彼此的广义。
为了体现出诗人的一生及其作品,导演做了5点尝试来进行宗教画式画面统一:1人物面部不显露表情;2入镜人物及焦点物品不重叠;3服装及配套动作象征化.还原宗教画中人物形象;4颜色调配鲜艳醒目,凸显主体.配色对应文艺复兴前大部分教堂宗教版画;5场景古老化及祭坛化.效果即是本片,勿陷入苦思
极端形式主义诗电影&真·不明觉厉·烧脑片,恍如一场盛大而神秘的祭祀仪式。平面化影像,静态封闭式构图,跳切与动作重复,仅少量旁白与吟诵+声画错位+木偶式演员似布列松,倾倒美学同老塔。| 浸红,晾书,染布;乳房,螺壳与牛奶;爱的蜡之城堡面对炽热火焰;夜莺和鸟笼;诗人会死,缪斯永生。(8.5/10)
神作!看完之后,随意的选择一个时间点切入,仍旧像是第一次观看,仿佛刚看过的电影已经是落满尘埃的回忆。丝毫不能理解里面各种意象和隐喻,但是深刻的知道这是一种类型的极致,一个情怀的极致。
象征、符号、仪式、图像构成的一个自成一体、理想的、象征性的秩序世界。美丽绝伦。赞叹能有这样的电影拍出来!艺术神品!
10.0;除非你是我,才可與我常在
诗歌的视觉重组,GIF电影,热门微博,看不懂都说美,像美术学院毕业作业,想仿照这个形式很容易,十首诗配十个画面,可以是油画,也可以是装置艺术,故弄玄虚即可。时尚大片最适合用这种形式。
其实调整好心态以后,还是可以耐心看完的,毕竟画面确实存在着较强的形式美感,如果配合葛颖副教授的解读来看的话效果更佳,但我非常好奇葛颖这些解读是完全他自己的理解还是哪里看来的,他如何有信心确保自己的解读是准确的?诗电影作为一极为特殊的电影类型还是极富其美学意义的,即便它如何晦涩。这里再顺便补充一下本片的背景知识:①本片和《八部半》《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并列为三部世界上最难懂的电影②本片也叫《萨雅·诺瓦》,因为表现是这位吟游诗人的生平③电影现在的删减版本和片名由来自于导演的老师尤特凯维奇④导演在斯大林、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时期都坐过牢⑤本片在2015年上海国际电影节放映过⑥导演和塔可夫斯基惺惺相惜,《吟游诗人》即为致敬老塔的作品⑦1990年导演逝世于亚美尼亚首都,被授予乌克兰和亚美尼亚人民艺术家称号。
比起塔可夫斯基更富有宗教性的精神追溯。两种机位的固定镜头【平视大概意味着囚禁,那么可延展至画框外面的既象征着通往天国的神秘与宿命?】。宛如德里克贾曼《卡拉瓦乔》的造型艺术,精神上也颇有几分亲缘性。“一个诗人会死,但他的缪斯不死”。莫不是帕拉杰诺夫生前用影像与诗留下的招魂咒语?
修复版用“美如画”形容真是一点都不过分,太漂亮了!(感谢老马丁!)这部电影真正让人感到电影是作为一种语言而独立存在,有自己独有的表达维度,因为这部电影是没办法用讲的来描述的,只能通过观看来体验。。。记不记得第一次读到让自己无言的诗是什么感觉?看完本片,就是这个感觉
把电影某方面质素推到极致,但又不让人觉得乏味,一般我都会列入到创作的灵感百科全书序列里。
平静凝固抽象 静物画 宗教画 仪式感 石榴 爱 痛苦 血都是一个红颜色 遁入空门没有前途不如大胆向爱 也不是所有诗人都注定孤独 哦也 女主第二件灰羽毛衣服好美
石榴的颜色,就是血的颜色,它带着利刃的创痛。
石榴的颜色也是血液的颜色,帕拉杰诺夫对童年的回望,那些美好的日子,徜徉于书本的日子,青年时代的爱情冒险跌入世俗权力的无奈,老年自我流放寻回内心宁静,其中的装置艺术和象征布景是对现实艺术的反叛也是对苦难岁月的控诉,和帕索里尼一样,帕拉杰诺夫的世界也是一场重返童年的冒险
总算看完了。我想这只是一首诗,不是其他。
"He is like a god to me, a god of the aesthetic, master of style, one who created the pathology of an epoch." -----Pasolini
中途隱約能感覺到影喻亞美尼亞宗教史 累心 同樣是為詩電影 老塔流出的是奶 帕爺流出的是血呢。象徵術式華麗至此 令我明白為何會有嘴巴或眼睛長到手上的這種錯位符號:恰恰是源初的雙性同體的靈魂 導致單一個體承受不起欠缺的感受 但能量又往往轉化到了必須不能直接達意的雙重壓抑的詩學文體中。
【原名萨雅·诺瓦/9.0】用如诗般的柔情描述了一场关于“政治吟唱”的梦。在《石榴的颜色》中,帕拉杰诺夫冷漠地呈现了一个制度上的现实:在这看似自由的王国里,每个人各司其职,勤勤恳恳,却可悲地缺少了激情。政治暗喻浓郁(难怪68年政府审查被禁播改名)内容和画面都有着浓郁苏联诗电影的美。
几乎无法用语言去表达对本片的观感,帕拉杰诺夫试图用一种静态的影像去表达诗人的异想世界,诗的语言和影像的语言契合互补着达成一种至高的美的享受。宗教和民族性的文化氛围在帕拉杰诺夫的影像世界是如此强烈,帕拉杰诺夫是属于天才之列的导演能把绘画、音乐以及多种艺术融合为一体构建出高度风格浓缩的影像世界。对于语言的转换无疑是一件难事,诗歌的精髓更是不可被翻译,而电影中则用独特的方式重现了诺瓦诗句所描绘的景像,把诗人的的一生虚渺的缝合起来。电影的每一个物件的摆放都是富有隐喻和充满视觉的冲击,这样的一部电影很难去完全理解,但正是这样独特的民族性和对诗意的膜拜从而使电影成为一次跨文化的对话和个人心灵的朝圣之旅。联想导演命运多舛的一生,不得不感叹天才往往都是在苦难中孤独的看着自己的才华燃烧殆尽,前苏联电影的荣光。
没有看《被遗忘的祖先的阴影》时那种强烈的感受,比较喜欢诗人童年的段落,屋顶上无数书的书页被风吹动真是无可言喻的神妙。色彩丰富、场景怪异神奇,诗人和神灵/宗教、爱情/情人纠缠不休, 影片将传统生活仪式化,在不时出现的反复和静观中展现其神秘和美。不断渗出的红色真是寓意丰富呀。
很好玩啊,我想把這樣的類型命名為隨筆電影,就像備忘錄文字整理成集,片段的連接,每一段都像是一節懸浮的車廂,共同構架一座徜徉在想象之中的列車,影像本身的形式美也足夠讓人震撼,真正的詩與獨白。此外,一直覺得意象的解讀是種私人化的體驗,怎樣的解讀都是有趣的,那些直接下定論說看不懂裝逼的人大概更多是執著於一個固定的答案而不願意去隨心所欲地解讀看似晦澀的內容吧?那樣也太死板了,尤其是在這樣一部自由的影片里。向創作者索要意義是件無聊的事,意義在觀眾與創作者的共同完成中方显其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