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的少女穆谢特(Nadine Nortier 饰)生活在法国的乡间,她的童年暗淡无味,充满艰辛。父亲(Paul Hebert 饰)是一个贩卖私酒的贪杯酒鬼,对家务不管不顾;母亲(Marie Cardinal 饰)病入膏肓,终日躺在床上等待死神的莅临;尚在襁褓中的弟弟整天哭闹不止,令人心烦气躁。家庭的磨难让这个小女孩过早成熟,她打工赚来的钱被父亲抢走,还经常遭到殴打。她在学校受到同学的嘲笑和欺负,倔强的穆谢特只能通过在放学时向同学丢土块宣泄心中的不满。原本应该充满快乐的花季童年,就这样过早地凋谢了……
本片荣获1967年戛纳电影节OCIC奖、1968年法国电影评论协会奖最佳影片奖、1969年意大利电影新闻记者协会银兔奖最佳外语片导演奖、1967年威尼斯电影节Pasinetti最佳影片奖。
{文中的大括号{}内容为译者所加。}
《乡村牧师日记》十七年后 “Seventeen Years afterDiary of a Country Priest” 1967年3月16日,《费加罗文艺》Le Figaro littéraire
拿破仑•缪拉(Napoléon Murat):罗伯特•布列松,你最早见到贝尔纳诺斯是什么时候?
罗伯特•布列松:我从来没有见过贝尔纳诺斯。当他在1948年夏天从突尼斯来到巴黎时他就病了。住院,手术,与死亡以令人眩晕的速度接踵而至。关于《乡村牧师日记》,我与他没有接触——甚至是间接的也没有。那时候我说过,去世的贝尔纳诺斯比活着的贝尔纳诺斯对我来说更是一种障碍。
缪拉:你因何决定制作拍摄《乡村牧师日记》?
布列松:这是一份委托。我因被邀请不仅是制作一部影片还是制作一部并非基于一个简单的故事或小说的影片感到荣幸,我的主要考虑是只为这本书服务,而不为自己。从那时起,我逐渐怀疑(我在《穆谢特》上的工作在我的头脑里点亮了一个灯泡)电影书写是否能从文学改编中获得任何东西——我指的是一种完全忠实的改编。
缪拉:《乡村牧师日记》尤其吸引到你的兴趣的点是什么?
布列松:对我来说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本学习笔记本——那本日记——在其中,这位牧师的笔将一个外在的世界变成一个内在的,伴之以一种精神性的构词变形(spiritual inflection)。这是我的剧本的关注点,甚于一位电影制作者一般会关注的情节点。有过反对意见。我不得不离开一位制片人然后去找另一位。我在追逐制片人上浪费了多少时间(直到最近)!我直到两年后的1950年才得以拍摄影片。
缪拉:“贝尔纳诺斯人们”对你的影片有何反应?
布列松:良好,我认为。
缪拉:在你的电影作品集中,你会如何摆放《乡村牧师日记》的位置?
布列松:在制作它的过程中,我开始更好地理解我所做的。电影书写的领域是不可估量并充满阴影的。我像一个盲人一样在非自愿的王国中(或者,也许是自愿的?)摸索自己的路。去捕捉飞纵的真实。不过,对我来说,使用这台了不起的摄影机仅仅去再现演员们——就算是那些才华横溢的——的模仿,将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我有一套巩固的系统(更好的描述是一套反系统):没有演员,没有戏剧,没有“指导”,关于表演者与编造的角色之间的差异,关于“失误镜头的条”(mis-takes)而不是“镜头的条”(takes)带来的惊奇,等等。
缪拉:你是否认为贝尔纳诺斯的角色们尤其有助于这种“非表演”的风格?
布列松:是的,因为在贝尔纳诺斯那里,你得到的是画面——而不是分析或心理学。他的书中的分析与心理学的缺席与我的影片中的分析与心理学的缺席是相似的。如果我的影片中有分析与心理学,它们将会是以肖像画家的方式 {出现}。我喜欢贝尔纳诺斯的另一样东西(而且这直接与他的角色们相关联)是他的超自然是从现实中构建起来的。
缪拉:那贝尔纳诺斯的基督教精神——他是一位异议分子(deviationist)吗?他对不服从的理解是怎样的?
布列松:我估计他会控罪他的时代的以基督教为借口,并不遵循基督之言的基督教徒们。异议分子?我对这个话题没有良好的理解。我相信我没有能力去研究贝尔纳诺斯——尤其是以宗教哲学的视角。我的信仰是简单的。
缪拉:你是否认为贝尔纳诺斯的绝望对他的作品是必不可少的?
布列松:如果他的作品中存在绝望,那是由于写作中的一种过失,或者更多地是由于不良的阅读。就算是自杀……穆谢特的,比如说——贝尔纳诺斯用了如此多的词语去描述它——也并非绝望的起因。她的无辜,她的恐惧就像一只被追踪的动物的一样。在影片中有一种平行存在于被捕猎的鸟与穆谢特之间。对她来说,死亡不是一个尽头,一种终结(贝尔纳诺斯独断地主张 [dixit]),而恰恰相反,是一个开端。她在等待一次启示。
缪拉:你是否受贝尔纳诺斯好斗的一面——天主教的与政治的主张上的——所吸引?
布列松:我不仅没有受其打动,而且在他的政治的与天主教的主张中,贝尔纳诺斯是一位现役的战士,而我什么样的战士都不算。
缪拉:那《穆谢特》呢?为什么,在十五年的间隔之后,你会回到贝尔纳诺斯的文本中,将其改编成电影?
布列松:去年夏天我渴望制作一部影片。但我没有时间完全从零开始写出东西来。而且我喜欢穆谢特——这位未成年的、平民的主角。与此同时我对它的残暴感到小心翼翼。我能否使穆谢特变得可以忍受而又不使她变得讨人喜爱呢?
缪拉:为什么会先有一个关于穆谢特的故事,然后又有第二个?
布列松:贝尔纳诺斯自己说过他珍视“穆谢特”这个名字,并且无法抗拒用其命名如此相异的姑娘们,其相异不仅在于年龄。《在撒旦的阳光下》(Sous le soleil de Satan)的姑娘十六岁,《穆谢特新传》(La Nouvelle histoire de Mouchette)与我的影片中的姑娘年轻一点,十四岁。
缪拉:你的影片中在碰碰车一场戏中的一闪而过的幸福。为什么?
布列松:我编造了一个露天游乐场与一个让穆谢特感到有吸引力的男孩。他像一个幽灵似的出现与消失。希望的消失并非总是带来绝望。这个露天游乐场与这个男孩的另一个更明显的原因是:这种轻松与愉快使得随后的黑暗给人产生更强烈的感受。
缪拉:那小棚屋里的一场戏呢?
布列松:那是来自贝尔纳诺斯的。我所做的仅仅是释放我的两位主角到书中的事件中,并捕捉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东西。我抗拒言词。
缪拉:你是否认为孤独处于贝尔纳诺斯的作品的中心位置?
布列松:在我看来贝尔纳诺斯仅仅是罕有地去处理一些问题:他 {更多是} 观察他的角色们在特定场合中的表现。从影片中浮现的,与其说是孤独,也许应该说是不可交流性。
缪拉:你认为什么代表了上帝的缺失与自我的缺失带来的痛苦?
布列松:在《乡村牧师日记》中,上帝的名字动不动就被说出。在《穆谢特》中则一次都没有。这就是区别。只有电影书写的语言——我坚信如此——能使不可言喻之物被感受到。
缪拉:你是否可以对贝尔纳诺斯的作品集给出一个批评性的评价?
布列松:我不够资格去评价它。我常常在他的作品中找到一些崇高的东西。假如仅仅是归功于崇高之物这个元素的话,将贝尔纳诺斯算入我们的伟大作家之列将是公道的。
缪拉:在基督教徒贝尔纳诺斯的与基督教徒布列松的作品之间是否存在一种相容性?
布列松:我的作品?我更觉得它们是随笔,是尝试。比较一本书与一部影片如此不同的两个东西并不十分实际。
缪拉:那人本身呢?
布列松:要我想象出一个比贝尔纳诺斯还要跟我不相像的人是很难的——在品味上,在想法上,在表达手段上。确将我们撮合到一起的,不可避免地,是我们的基督教传统,尽管我们并非完全拥有相同的信仰,就我所知。
缪拉:你是否感到与贝尔纳诺斯中的撒旦(Satan)的在场有联系?
布列松:我只见过,或者说是感觉到,魔鬼一次,在我发现的一条狗那里。我必须马上摆脱掉它,尽管我喜爱动物。这很奇怪。
缪拉:你是否认为贝尔纳诺斯是一位当代作家?
布列松:我对此没有十分明确的想法。一切事物都改变得太快了。在形式上说,不是;在实质上说,是——如果将两者分开是可能的话。
缪拉:你是否认为他的影响将会持续?
布列松:当他认为自己是对的时候他尝试将其表达出来,而那些跟他想的不一样的人是错的。他对这一切毫不在意。不是轻描淡写,而是大书特书。
缪拉:贝尔纳诺斯的作品,基本上,发生在城市以外,与土地相连。你对此有没有想法?
布列松:他很了解村庄的生活——小市镇的生活,在那里,人们往邻居的后背插上一刀……那三位在穆谢特死之前吸引了她的好奇心的女人很可怕。
缪拉:那穆谢特呢?
布列松:贝尔纳诺斯自己说过,她似乎像一头反复被短扎枪,铲刀,还有利剑刺戳的公牛。
注释:
费加罗文艺(Le Figaro littéraire)1946年发刊的法国报纸,1947年起作为《费加罗报》(Le Figaro)的副刊每周四发行。
失误镜头的条(mis-takes)这是文字游戏,mistake是错误、失误的意思,拼写上包含意为“错误”的词根“mis-”与电影拍摄的“一条镜头”的“take”。
在撒旦的阳光下(Sous le soleil de Satan)贝尔纳诺斯的首部出版的小说,于1926年。讲述了一位年轻而狂热的神父深受他的教民的不虔诚与对自己的能力的怀疑所折磨,穆谢特是一位受恶魔缠身的姑娘,神父要拯救她,但同时也受到撒旦的诱惑。
穆谢特新传(La Nouvelle histoire de Mouchette)贝尔纳诺斯1937年出版的小说。
撒旦(Satan)又叫魔鬼(Devil),还有许多别的名字,是亚伯拉罕诸宗教(Abrahamic religions)中的一个实体,将人类诱惑至罪或虚假中。在基督教中一般被描述为一位堕落天使,在伊斯兰教中则被描述为一位精灵。
写的第一篇影评,第二次看穆谢特,这是让我第一次冲动想写点感想的电影。无言、失声,整个片子基调就像穆谢特的生活状态。永远活在隐忍里。死亡也是无声无息。
开篇:偷猎者设了陷阱,鸟进入了陷阱奄奄一息,保护猎物的人救了鸟,也暗示着穆谢特陷入了希望了陷阱里。开篇设计的巧妙仅仅10分钟交代了所有的人物关系,人物出现自然不刻意。
三次音乐:第一次客观音乐,穆谢特唱着教会音乐“让我们充满希望”但最后一个词总是音唱不对,如果最后一个词是希望的话就是一个小的对位。第二次导演主观音乐,也是唯一一次在电影里叫做配乐的时候,玩碰碰车,我们也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穆谢特的笑脸。主观音乐的到来我们都觉得穆谢特此时是快乐的。可惜当穆谢特追寻这个小希望的时候被他的父亲打了一巴掌。穆谢特再一次无声回到了现实。第三次客观音乐,穆谢特给偷猎人唱歌还是那首“让我们充满希望”但这一次穆谢特不在走音。希望又一次降临。
全篇重要事件(猎人出现给穆谢特带来希望)在片子三分之一处。但这一段我看的时候一些小的节拍和情节上是有些混乱的,在电影三分之二处才知道那一夜也许他们都喝醉了。
布列松的反抗不在语言上,在动作里,三次鞋子的描写,两次扔泥巴,三次满脸流泪的面孔。
三分之二处母亲去世。这一段喂孩子的段落实在是让人难受,苦难真实但不特意。母亲死后,穆谢特出门遇到三个人,一个给她吃,一个给她穿,一个给了她真相。
最后穆谢特用翻滚的形式离开了。最喜欢的一个桥段,也是最优美的残忍。
看了《穆谢特》之后,最先的感受就是电影对穆谢特的心情刻画的特别细腻。 首先,穆谢特的家庭并不优越,而且,家庭氛围并不好,贫困的生活条件可以由辛苦劳累来支撑,但悲哀的是,所谓的家庭关系也仅仅由穆谢特自己一个人来维持,酗酒的爸爸,病重的妈妈,还有未经世事的弟弟,仿佛没有了穆谢特,所谓的家庭也将会瓦解。这对于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来说,太艰难太辛苦。 同时作为这样的年龄,最大的希望无非就是获得肯定和支持,认同自己的存在,但不幸的是,她辛苦的背后,并不会获得这些。与其“我得不到大家的肯定和认同”,我宁愿“不稀罕大家的肯定和认同”。既然做不到“要大家来表扬我肯定我”,那就“让大家讨厌我憎恨我”。于是穿起来声音大的鞋子,合唱时候闭嘴不唱,放学后用土块砸别人,努力让自己变成淘气任性的坏孩子。大费周章,只为获得别人的关注,但这确实就是小孩子需要的。淘气任性的表象之下,她只是一个渴望被爱,被关心的人。 然而,她终于等到那么一个人,猎人。几句关心的话让穆谢特体会到被关心的幸福。她收敛起淘气古怪的样子,变得小心翼翼,帮助猎人出谋划策,尝试着去了解这个关心自己的人,不惜一切去维持突然而来的小幸福。但,却不知,猎人借她的脆弱,欺负了她。 幸福一瞬间破灭,随之而来的是迷茫,失落和痛苦。她无法接受,无法相信,不知何去何从,打算从从妈妈那里获得开解的时候,妈妈却离开了她。 不贞的标签让穆谢特更加痛苦绝望,心里再也无法承受,再也没有理智,以至于被问起和猎人的关系,她大胆说自己是猎人的爱人。大胆的接受事实,认同罪恶感,就代表否定自己,这已经是最大的伤害了。 善恶变得混乱,真诚和虚伪都变得无所谓,她终于变成不敢恨,不敢爱的人。最后只能选择死亡。 看过之后,我深深的被触动,究其自杀的原因,不论家人,学校,邻居,猎人,几乎每个人都有责任。社会的冷漠和丑陋毁了这个正值青春的女生。
文/张谦
正如吕克戈达尔所言“布列松之于法国电影,犹如莫扎特之于奥地利音乐,陀思妥耶夫斯基之于俄国文学”,
罗贝尔·布列松的电影不仅是在与自己内在的对话,更是在探索人类精神本质的道路上禹禹独行,其影片中散发出来的神秘而内敛的气息,值得我们不断地去体悟。
孤独的圣歌|《穆谢特》
一
电影《穆谢特》是布列松改编法国神学作家贝尔纳诺斯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在《乡村牧师日记》中,布列松对文学改编的观念是:一部卓越的文学作品的现实就是这部作品本身,文学作品的描述无法离开文字,为了忠实于原作,必需把握语言的主干。
因此,在《乡村牧师日记》中,不仅有着大量的画外音,而且旁白内容大多也都是忠于文学原作。
《穆谢特》剧照
相比对《乡村牧师日记》改编,时隔16年,布列松对电影的改编方式有了更为大胆和独特的诠释。在《穆谢特》中,布列松将仍然保留了少量的旁白,尤其在影片开头穆谢特母亲再教堂中的忏悔,直接铺垫出了一种悲恸的氛围。
不过,在本部影片中,布列松有了更多自己的风格化的元素,忠于原作的本质更多是服务于深层次的精神探索与灵魂活动。
《乡村牧师日记》剧照
布列松对小说结尾进行了尤为震撼的改编,也正是这一点睛之笔让结尾成为了可以和《四百击》中奔向海边男孩相媲美的法国影史经典。原著中穆谢特在投湖自尽前遇到的是骑马的老人,而电影中布列松则安排了开着拖拉机的农夫作为穆谢特最后相遇的对象,更为贴近影片拍摄时代的环境。
同时,用冰冷的农作机器代替马匹,更能凸显出原著中老农那“和马一样冰冷”的目光。此外,布列松还让穆谢特进行了三次滑坡投湖的尝试,并删掉了原著中落水后画面的描述,改用死一般寂静的湖面来凸显出“生命的坍塌”。
布列松(图)/百度百科
二
穆谢特是孤独的,她的孤独来源于纯真天性与世俗的矛盾,正是这种无法和解的孤独将其推向了自溺。
穆谢特纯真的天性被布列松通过各种细节表现了出来,无论是哼着小曲冲咖啡做家务,在一团稀泥面前肆意地跺脚,还是酒馆打工完后将抹布任性地一扔,都展现了一个小女生带着自由的孩童特质,但不幸的是,她周围的世界却又是世俗甚至无情的。
《穆谢特》剧照
在家中,布列松在片头便带给我们了一位悲观的母亲角色(坐在凳子上对自己重病的忏悔担忧)。在母亲生病卧床期间,穆谢特仅能从亲吻母亲双手的瞬间得到温暖,母女间的爱大多是无法流动的,即便在穆谢特被强暴归来的夜晚,她的忧伤也无法得到排解,仍要面对那哇哇大哭的婴儿,还要替母亲寻酒消愁。
《穆谢特》剧照
如果说母亲尚且可以为穆谢特提供可供亲吻的双手,而父亲的双手就显得更为冰冷无情。从教堂前凶狠地将穆谢特推搡到圣水前,到游乐场边用两耳光扇灭了穆谢特游丝般的爱情火苗。
父亲在穆谢特的人生中就像一位狩猎者的形象,当穆谢特有任何违背世俗的行为时,那双手便开始对其进行“狩猎”般训斥。就当结尾穆谢特出门打牛奶时,父亲不忘埋怨道“以前可是个很好的孩子”,父女二人始终得不到沟通或和解。
《穆谢特》剧照
世俗的无情还来源于课堂上老师那凶煞的眼神,大街上男孩们恣意的性羞辱,更有杂货店老板娘刺人的蜚语等等。面对这样的矛盾,穆谢特发自本能地想要排解无人倾诉的孤独,甚至怨恨。
于是,大地的土壤仿佛成了穆谢特发泄的对象,穿着大一号的鞋子踩溅着泥水;又或是躲在坡下将土块一次次掷向那些世俗的姑娘,她们喷着香水,追着男孩,这些对穆谢特来说都是无法理解的,她只有着属于自己的世界与孤独,直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穆谢特》剧照
在那个夜晚,穆谢特同阿鲁桑努建立起了沟通的桥梁来与孤独和解,不仅因为阿鲁桑努让穆谢特感受到了浅薄的爱与关心,也因穆谢特是偷猎者阿鲁桑努和护林人马秋间关系变化的见证者,她懂得阿鲁桑努与自己或许相似的苦闷。
所以,当阿鲁桑努在小屋中喝着苦酒担忧时,穆谢特安慰着这位同伴:“应该会没事的,相信我吧”;当阿鲁桑努羊癫疯发作倒下后,穆谢特又掏出傻帕拭去他口角的白沫,唱起音乐课上自己所反感的圣歌,
“让我们充满希望,让我们遥指天空直到地平线的尽头”,偷猎者在悠扬的歌声与穆谢特平静的眼神下得到好转恢复。
《穆谢特》剧照
穆谢特永远是纯真的,当偷猎者希望将其送归家,穆谢特仍不忘对真相的坚持,坚持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向阿鲁桑努质问着被陷阱所害的马秋先生,这样多余的话语也让偷猎者最终实施了强暴。
第二天,母亲的突然离世又让可怜的穆谢特失去了唯一可以依偎的双手。来到护林人家中,当穆谢特得知阿鲁桑努被捕后,面对护林人妻子的质问与金钱的诱惑,穆谢特傲气地自称“我是阿鲁的女人”,捍卫着真相与事实。
《穆谢特》剧照
绝望的穆谢特带着老太太送的寿衣经过了围猎场,是想起了自己的阿鲁桑努,又或是在挣扎的野兔中看到了自己的宿命,我们不得而知。不过,在平静的湖面前,穆谢特为自己选择了最具仪式感的死亡。她裹起了母亲的寿衣,从山坡上翻滚而下,自溺而亡,没有一丝挣扎,仅留下岸上挂在荆棘上的寿衣。
这样的结尾正如纪录片《通往布列松之路》中讲的那样,“让人感觉情绪包裹在心中而难以释放,在等待了许久之后,突然间,情绪得到了释放,然而,就得到了平静”,穆谢特结尾的平静也就在水面一圈圈涟漪后简单地到来。
《通往布列松之路》
三
布列松曾在死囚越狱片头留下自己的手写笔记:“你将看到的是一个真实故事,我依照其原样拍摄,不加修饰”,这也是贯穿布列松所有影片的美学理念——对电影简洁性的不懈追求。这样的“作者特性”以及对自己风格的坚持,也是新浪潮叛逆小子们都给予布列松电影极高评价,甚至被推崇为精神导师的主要原因之一。
布列松的镜头没有任何的多余,每一个镜头简洁到只去表现他认为重要的东西,正所谓“少即是多”。在穆谢特中,贩卖走私酒的父亲避免被警察发现时,导演仅仅将镜头集中到覆盖在酒瓶幕布上的双上,并展现了整个过程。
同样,导演仅用两个固定的镜头就将穆谢特向女孩们掷土块这一过程的展现给了观众,一个镜头对准草丛中的穆谢特,一个镜头给土块击打的特写。同时,声音和影像相配合,整个过程除了土块击中的碎声外,被击中的女孩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是默默地离开。
《穆谢特》剧照
最后三次滑坡溺水的场景,简单的跟镜头聚焦到翻滚而下的穆谢特,在咕咚的落水声后,画面定格在泛起涟漪的池塘,直到水波缓缓消失,静的令人窒息。
对简洁的追求,也是追求艺术的精炼与存粹,布列松弱化了剧本和演员的作用,在他看来“演员”是剧院的产物,而电影需要的是“模特”,所以在穆谢特中,演员的表情都显得十分克制,动作甚至略显死板。这种处理可能难以表现复杂的内心活动,但布列松却运用规律性的重复表现出一种独特的意境。
在影片穆谢特中,许多画面都出现了两次甚至以上,包括穆谢特向女孩们投掷土块、男孩们对穆谢特的羞辱、家中不断哭闹的婴儿等等,重复的手法包含一种超越个体的沉重感,重复的背后实则暗含着灵魂不断变幻的历程。
《穆谢特》剧照
四
布列松冷冽严峻的苦行主义风格,形成了其独具特色的电影主题,作为一名吟咏人世间苦难的“诗人”,布列松的作品中的人物大多都在灵魂深处接受着苦难的挑战。
穆谢特第二次尝试自溺时,被荆棘所挡住,而在第三次落入水中后,又留下寿衣挂在了荆棘上。这样隐喻的美学价值,源自于一定的神学意义。在圣经中,荆棘是亚当夏娃犯罪之后,大地被咒诅后生长出来的植物,象征着罪恶或是遭受苦害。
按照基督或天主教的教义,我们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带有原罪的,死亡并非简单代表着解脱,而少女穆谢特如果想通过死亡来得到灵魂的安宁,那她必须在世上已经“赎罪”,必须经受苦难并跨越苦难(荆棘)。
所以,我们看到,只有穆谢特将母亲的寿衣留在了荆棘上,只有将人世间的一切都抛开,才能真正拥抱灵魂的救赎。
《穆谢特》剧照
五
布列松曾提到,穆谢特是天使的象征。在我看来,当穆谢特发自内心地对着偷猎人唱起圣歌时,她已经完成了救赎,得到了上帝的圣宠。
贝尔纳诺斯除了《少女穆谢特》外,早期作品《在撒旦的阳光下》(1987年导演皮亚拉改编为电影)也描绘了一位经受着苦难折磨的少女穆谢特。
贝尔纳诺斯自己也在书的扉页这样写着:“《少女穆谢特》中的穆谢特与《在撒旦的阳光下》中的穆谢特只有一个共同点:两个人都是在极大的孤独中度过了一生。”
《少女穆谢特》
或许,全身都是苦难的穆谢特们真的带着一丝堕天使撒旦的余辉,但他们能听见最接近天堂的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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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谦
浙江大学在读生,主攻电气专业,
辅修戏剧影视文学。
“来吧,学数学”自媒体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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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本剧场,声色思想
1
我在原著的分析中,已经讲过少女穆谢特的存在性悲剧。
这个女孩她生活在靠近英吉利海峡的法国北方农村。在维克多雨果的小说里经常提到这个地方被巴黎人嘲笑。
但我在这里关心布列松表现的手法:
第一,一开始短平快的简介,使得盗猎者设置陷阱,与阿森先生性侵穆谢特平行。给我们一种下层社会到处是陷阱的感觉(机心)。这是用电影的方式最有效的告诉我们存在的感受。那个圆形的圈套形状永远的印在读者的脑海里。在一个腐败的生态中,到处都是圈套。到处都有伺机害人的人。
第二,因为电影没按照原著那样分成4章来叙述,所以让妈妈来把整个剧情串起来,在一开始就让他出场,说贫苦人死不得。这样做的方式非常有效的说明了为什么少女处于被散养的状态,他的父亲的生活方式是什么样的。必须承认,影像的表现比叙述更有力。但他们的表述都是十分严肃的,他们的对象物很清楚:是什么造就了穆谢特?
第三,原著当中经过性的情节,被导演用来变成了体现存在的小工具。比如说跺脚上的泥、干走私的父亲捂住两箱酒与警察捉迷藏。比如说少女经常解开的衣衫、老太太从柜子里拿出储存的白色裹尸布。
第四,如何表现少女以憎恨别人为快乐。这是原著中写到的话,我们看到他在校门口故意向别人砸泥巴,这里渲染的比较重。她几乎总是在反弹她身上接收到的恶。她的存在决定了她的行为模式。这是巨大的悲剧性来源。
第五,表现M的家:真是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再加上大声哭闹的小居斯塔夫,在这样的环境里真的五心烦躁。片中父亲醉归学开车的噪音,是原著中没有的。这个细节挺传神。M就是在这个生态中煮咖啡,打牛奶,看着母亲死去。
影片骨子里是基督教的。到处都是平庸的恶(刘备说的小恶)。
真像少女的自杀一样,真正可怜的人不知道自己的苦。
2
细节:表现了P32阿森在卡米尔围墙,挖出花了他30皮斯托尔的弹簧陷阱,这是他行的贿赂。他与警卫马修的打斗是最核心的情节,这是布烈松用心表现的。包括撕扯、用牙咬。这导致阿森的不乐,也想在M身上发泄。
P63任何事情都逃不过M的眼睛,她总是无比好奇地偷窥那些男孩子,有时甚至以此为乐。电影中,反映两个男孩脱了裤子露阴,M很淡定的P52女汉子一般地掉头走开了。P64被铁匠普尔吉特猥亵,他还是前任市长助理。(这种写作让我想起《官场现形记》里极端现实主义中人类的丑陋。)P66对待侵犯自己、虐待自己的人一直是既害怕又蔑视,却很仰慕Arsene先生(这在片中被忽视)。不过,书和电影中,都反映了生活在底层M的模糊的道德感。似乎只有逆来顺受是法宝。
P73让M感受很好的小名——嘟嘟,电影中没有用,那是死前的母亲给M的一丝温暖。
3
它会很奇怪地激起观众生物性的怜悯。下层人生活的像动物一样,像南美的导演说的豺狼一般,他们没受过教育,都不自知。
人间地狱,总是人们自己造就的。在那里,没有任何爱与怜悯。
我突然好像明白,像获戛纳奖的《罗塞塔》之类,也是一种贝尔纳诺斯的悲天悯人传统。
穆谢特是法国哪吒?布列松说:写作这事,不要用形容词,用动词。布列松的电影属于越看越妙之列。
#重看#4.5;与《驴子》《钱》有共通处,都是冷漠环境对人的戕害;茕茕孑立一身,受尽冷眼偏见忽视,家庭环境的恶劣和父权压迫,邻里戴着有色眼镜地贴羞辱标签,无人可爱,无爱可诉,一度心存幻想妄图伸手抓住虚假的光,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这个也曾努力对生活微笑的卑微女孩。开篇设下陷阱一幕,奠定全片基调,被俘获被屠宰的命运无法规避。结尾堪称影史最佳结尾之一。
从开头凝视与被凝视的“陷阱”到结尾重复多遍的“滚落”:叙事由“布列松式自然主义”开始,又将回到“布列松式自然主义”之中。开头穆谢特母亲的Introducing则被看做是一个与主线悬空的宗教受难意味的“下降”(由银幕外降至银幕之内)。穆谢特作为圣女—撒旦的同一体,二者在弗洛伊德层面并置。
让人回想起贝拉塔尔《撒旦探戈》里的小女孩,罗西里尼《德意志零年》里的小男孩。他们都执行了一场死亡,然后毫无征兆的选择了自杀。小孩的世界是去中心化的解构的世界,由不得成人读解的余地。这是最不克制的布列松电影,但是最压抑的一部。原著中没有的三次翻滚,是我见过最震撼的电影结尾之一吧。
咦居然没标记过。前半程描述状态,冷峻随处可见,几个片段分秒诛心;后半程顺理成章,温情稍纵即逝,直到落水算是彻底解脱。可以算作罗塞塔的原型,但布列松的贫穷见于压抑,达内兄弟的贫穷见于挣扎。
驴子的前世。穆谢特不合脚的大鞋,便是整个故事的缩影。她的命运也如同影片中反复出现的被捕获猎杀的小动物,唯有逃窜挣扎。碰碰车是短暂的快乐,却同样是动物性本能的延伸。生活没有给予她什么,只有彻底的强加,她企图为自己找到一个角落,但是脆弱的屋檐不断坍塌。话语引导她滚出生活,紧抓裹尸布。
布列松完全把原著拍毁了啊亲!觉得这姑娘做作吧,纯属布列松下手太狠了:最重要的一点是阿森给了她家庭缺失的尊重和关注啊,她是自我献祭啊,不是斯德哥尔摩啊!原著就是一夜一晨的集中叙事啊,很精妙啊!你这抻长了算什么啊!
【蝉鸣知了的讨论】“四百击跑个长镜头算毛,穆谢特用滚的!连续循环滚! ”之前并没有看过这部,但是最后“连续循环滚”让我想起了去年看的——心是一片暗林女主也是滚着下定决心回家杀死孩子杀死自己的。所以说这是一份似曾相识的绝望和归途
世界对少女穆谢特来说是如此的苍凉而无情,唯有死亡才能解除外部的苦难与内心的恨愤。影片开头,穆谢特在树林里自问:“没有我的话,他们该怎么办?”类似的问题曾由弗兰克·卡普拉以一种无比励志的方式探讨过([生活多美好]),而布列松的冷酷则贯穿首尾,一如猎捕与陷阱的隐喻,以及多次在银幕上杀死主角(重复镜头回放)。推搡与冲撞的动作母题,无可挽回的跌坠,一切都面目狰狞。即便是仅有的、微末而酸甜的幸福时刻(第二次哼唱圣歌&经典的碰碰车段落),也只是(如布列松在采访中所透露的)为了更为绝情地摧毁希望与赎救的可能。(8.5/10)
把看的其他三部布列松都改成了四星。这部里阿基镜头语言的痕迹似乎更强烈,虽然脑子里几乎找不到《驴子》和《乡村牧师》的印象。喜欢这些鲜有表情台词也不多的角色,但都在极简的运镜下面阿基要酷得更加彻底,布列松反倒有回婉的余地 @资料馆
哲学家布烈松说,这部电影是关于solidary in evil。他还说我们要用生命救赎我们自己,救赎必须现在就发生。当少女Mouchette目睹了野兔被猎杀,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死亡。这是生活之真相。我爱布烈松。
波米老湿点出了布列松的少女情怀,其背后仍然是强烈的现实指向——社会、家庭、性别的多重弱者。女孩皮鞋倔强的噔噔声、来往车辆在昏暗房间里留下的光影和噪音、以及结局,让人难忘。
只有这一个导演 只用几分钟 没有话语 就能使我流泪
生活惨淡,可以勉力支撑;尊严尽失,难免分崩离析。Mouchette受尽欺压,却无处倾诉。家人,同学,猎人,邻居,算是认识的着实不少,实则无人可以信任。布列松用了非常写实的手法,关注主角,聚焦细节,让最后结局的起因细节首尾连贯。悲剧最终注定,就如同那一滚一样,可说是自然,也可说是有意为之。
@北京法国文化中心 布列松影展。看到这部的时候就已经严重感觉演员在布列松电影中的类道具的雕塑感,他们表情极为匮乏,基本上哭的时候和往常比就只有两行泪的区别,他的电影是靠影像本身和内部张力来撑的,轮到这样的题材,没一个漂亮女孩真是看不下去呀。:-(
C / ...... / 二刷:整体还是不太能get到点,觉得比较神奇的是中段那场暴风雨。在暴风雨中猎人逐渐进入醉态,与穆谢特之间居于最不设防的放松状态。然而一曲圣歌唤醒之后的猎人反而侵犯了她。之后守卫却说这只是场小雨,穆谢特则声称猎人是她的情人。所以这场雨到底是什么?到底在何处落下?
《The Dreamers》最后一段有用到这个片子的结尾。非常难忘。
极简主义的魅力,台词配乐减到了最少,却是艺术高于生活的丰碑。非专业演员在布列松的调教下全成了超级的影帝影后,运镜尽显大师风范,观影过程并不顺畅,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平静、冷酷又绝望,布列松简直不是人... 穆谢特的人生,本可以是充斥着无数次情绪大起大落的:酗酒又残暴的父亲和哥哥,病重早早离世的母亲,襁褓里的弟弟... 而用倔强和沉默面对这一切的她,竟在遭受暴力侵犯后寻到仅存的温暖,尽管那也稍纵即逝。被结局弄崩溃了真的,虽然一切都是注定
野兔也想贴近果子,但首要的是活着,这就是现实主义。能给予猫猫狗狗最大的善意,却冷漠对待与己无关的挣扎灵魂,这就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