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改编自著名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的同名戏剧。
徐娘半老风味犹存的“南部美女”白兰芝(费雯丽)因“不适当”的行为被解除家庭教师职务后,来到新奥尔良投靠妹妹。妹妹家在一栋肮脏的公寓内,其丈夫斯坦利(马龙·白兰度)是波兰移民的儿子,性格粗鲁莽撞,且酗酒嗜赌。因为从小娇生惯养 ,受过旧式的南方教育,白兰芝多少有些神经质,她认为斯坦利是个很没教养的人,而斯坦利也正因为她所表现出的娇弱敏感,认为她会带坏自己的妻子,甚至威胁到他作为家中主人的地位,对她时常加以言语侮辱以示憎恶。在这样的环境中,白兰芝的悲剧一点点展开。
《欲望号街车》电影剧本
文/〔美国〕田·威廉斯、奥·索尔
译/一匡
《欲望号街车》是美国电影史上的一部重要作品。这部由艾利亚·卡赞导演的影片在1951年的美国十大最佳影片名单上名列第一,卡赞被纽约电影评论家协会评为当年最佳导演,女主角费雯丽被授予当年最佳女演员金像奖,饰演密奇的卡尔·马尔登被授予当年最佳男配角金像奖。
通常人们在谈到影片《欲望号街车》时,总要指出它在好莱坞电影的题材内容方面的“划时代”特点:即它在美国电影史上第一次打破了历来的题材禁忌。在此之前,美国电影一直受着以教会为主的社会卫道势力的严格管束。为了保证电影只能成为安全的家庭娱乐品,名目繁多的电影检查关卡把美国电影所能接触的社会性题材严格限制在反对酗酒、反对社会偏见和揭发好莱坞或报界的腐化现象等范围之内。尽管在小说、戏剧等其他叙事艺术中,早已能处理婚姻生活中的许多问题,如早婚之害、寡妇的性要求和再婚、妇女被强奸的心理后果以及各种性变态现象等,尽管这些问题在美国社会中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意义,但对于美国电影说来却一直是禁脔。直到五十年代初,美国电影往往被欧洲艺术评论界讥诮为“儿童的艺术”,就是指美国电影长期在重重道德检查的压力下总是把观众的接受和理解能力限制在儿童的智力水平。《欲望号街车》作为第一部在美国银幕上打破上述题材禁脔的作品,在问世前经历过一番曲折。其中最重要的是在电影检查的压力下,卡赞和威廉斯不得不在改编过程中修改了结尾,使强奸者终于受到了惩罚,以求符合“恶有恶报”的道德要求。在原剧中,史蒂拉自欺欺人地拒绝相信布兰奇的控诉,投入了斯坦利的怀抱。舞台的大幕在斯坦利的胜利笑容前落下。但是在影片里,布兰奇成了胜利者,史蒂拉带着孩子坚决离开了斯坦利,在布兰奇称之为“这个地区里唯一干净的东西”的教堂钟声中走向新生。一些评论家指出,这个修改实际上是威廉斯和卡赞的一个巧妙的花招,因为它并没有改变作品的基本调子。史蒂拉的出走并没有走远,不仅没有走出“那个地区”,甚至没有走出那幢楼房。她只是“出走”到了尤尼丝的家里,而影片里已经表现过把史蒂拉从尤尼丝家里叫回来是轻而易举的。
影片《欲望号街车》的另一个重要意义是它在艺术上证明了舞台同电影绝不是互不相容的敌对艺术。卡赞先是请一位电影编剧对威廉斯的原作进行了电影化的改编,“我们从时间和事件发生的地点着眼,把原剧‘加以扩大’,从布兰奇的过去写起。我们在原剧的开场前加了几场戏,旨在表现布兰奇离家出走时的处境。在新奥尔良的场面里,我们试图把她写成一个避难者之类的人物。我们辛辛苦苦地干了四五个月。当时我读完剧本,心想还可以,我对得起原作了。然后,我把它放下,去忙着筹划别的事去了。一个星期以后,我重读剧本,又觉得它太槽糕了——它失去了威廉斯原作中最好的东西。因为《欲望号街车》这出戏的力量全在于‘紧迫’二字。突然之间,我作出了一个非常过激的决定——不管是对是错,反正是够过激的,我突然决定,我就照拍原作。我把大部分戏都放在室内。戏里的东西大都只是威廉斯的想象,我也不想假托在今天的新奥尔良大街上真发生过这些事情,那儿真有过一辆叫‘欲望号’的街车,更重要的是象征性的现实而不是实际的现实。所以我说,我不去表现她坐在欲望号街车里的情景(那不过是玩弄一下视觉的把戏),而如果由她来谈到这件事,它就会由于带着她的感情而使人感到亲切了。于是我几乎完全是按照威廉斯为舞台写下的剧本把他的杰作——我的确认为它是一部杰作——拍成了我的影片。”
为了体现原作的根本特质——紧迫(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在压向布兰奇,使她拼命想保持的美貌和爱情的梦想终归粉碎),影片尽力把人物,尤其是布兰奇,压缩在拥挤狭小的公寓住所的一角里。为了加强紧迫感,卡赞和威廉斯在构思影片时强调了三件东西:热、闹和光亮。卡赞告诉影片的美工师说,“这个住区是个特别潮湿的住区,特别热,象上星期的纽约那样,连墙都流汗了!我需要看到墙上流下真正的水。”布兰奇是在火车机车的蒸汽笼罩下登场的,她永远逃不脱热的煎迫。斯坦利由于体格健壮而流汗,史蒂拉由于心情紧张而流汗,邻居尤尼丝用来驱散牌局的也是一壶热气腾腾的开水。
布兰奇感受的第二种压力是闹。开场时火车站上的一片喧闹声具有象征的意义。影片里几乎每一场戏都以街上喧嚣的市声开始。当她向史蒂拉吐露她的不幸遭遇时,她试图关上百叶窗求得安静,但无济于事。过往的火车的轰隆声使拥挤敝败的公寓房间为之震动。布兰奇即使在没有真正的噪音打扰她时,她丈夫自杀时现场上的舞曲声也不时地在她耳边响起,使她不得安宁。正象她用热水浴来抵挡热一样,她用打开收音机来抵挡环境中的噪音和回忆中的乐声。
布兰奇也害怕光亮。车站上过路火车的灯光在她身上扫过,使她象捧了打似的赶紧往后退缩。她告诉密奇说,她怕没有灯罩的灯泡。她喜欢阴影,但即使是在不点灯的房间里,窗外的霓虹灯广告也在布兰奇的周围闪烁。布兰奇不愿意让她的对美貌和爱情的旧梦被打破,因此当密奇强迫她让灯光直射在她脸上时,她就显得特别悲惨了。
卡赞是一位精通电影技巧的著名导演,同时也是一位有成就的舞台导演和小说家。他拍摄过一系列著名的影片如《在码头上》、《伊甸园东方》、《人群中的面孔》、《美国、美国》等,都各有特色,不拘一格。在影片《欲望号街车》中,为了忠实地再现原作的艺术意图,他宁愿放弃电影叙事在时空转换上的巨大自由。然而这并没有使它在艺术上受到损害。相反地,由于影片充分利用了电影摄影技巧上的可能性,使影片大获成功。关于这一点,电影剧本的前言中有颇为中肯的论述。我们认为这对于如何全面理解电影的特性以及电影与戏剧的关系向题是有启发的。
剧本译自《电影剧本第一集》,美国梅利狄斯公司1971年出版。
编者
附原编者前言:许多人都认为,田纳西·威廉斯是尤金·奥尼尔之后美国最优秀的剧作家。他运用时而是客观的,时而是主观的表现技巧,写出一系列深具美国特色的剧本,使四十和五十年代的美国观众感到震动,偶尔还感到迷惑不解。在他的剧作中处处显露出他有善写对白的才华和捕捉美国英语,尤其是南部英语韵味的能力。他写的对白充满抒情气息,能在紧要时刻把剧中人的语言升华到诗的高度。他的语言不仅体现了而且还增强了他那生动的性格刻划和巧妙的情节设计。
好莱坞对威廉斯相当尊敬。他作品中所包含的漫画与喜剧因素,经常赋予他的作品一种狄更斯式的怪诞风格,但在百老汇演出时却往往被湮没。因为在舞台上,他的正剧中的人物变得有点风格化,悲剧因素比较类似而喜剧因素则受到排斥。反之,电影倒好象使喜剧因素和怪诞风格变得十分显眼。这种效果部分是电影技巧(尤其是特写和突然切割)造成的。换言之,正是摄影机才提供了精细入微的描绘(正是它构成了狄更斯小说的独特风格)的手段。从百老汇剧院的第六排上看去一定显得十分严肃紧张的一个表情,在离演员几英寸的镜头中会变得有点滑稽可笑。这种情况在无声片中已经屡见不鲜。由于摄影机冰冷无情,只求逼真,无声片里常常不知不觉地出现某种可笑的自我丑化的效果。在《欲望号街车》中,这种自我丑化的效果却运用得非常得体。它使人明显地感受到某种含蓄然而尖刻的嘲讽,这种嘲讽是威廉斯用戏剧反映现实的一种手段,这在他的喜剧中表现得十分明显。以斯威夫特对巨人的描绘为例,也许最能说明这种效果:格列弗从远处看那些巨人,似乎令人敬畏,但是当特写镜头揭示出他们巨大的汗毛孔、黑痣、暴露的青筋、头屑和汗珠的时候,巨人们便变得可笑和可厌了。
威廉斯第一个上银幕的剧作是《玻璃动物园》(1950年)。影片以留恋惋惜之情刻划了一个由少女变成老处女的角色,赢得了普遍的赞誉;但仍有点舞台化,因为它的对白和百老汇式的表演,以及缺乏喜剧性的嘲讽还很明显。《欲望号街车》于1951年登上银幕,接着两部喜剧《玫瑰花纹》(1951年)和《娃娃玩偶》(1956年),以及《夏日惊魂》(1960年)和《鬣蜥之夜》(1966年)也先后拍成影片。后两部是正剧,其中嘲讽的因素和《欲望号街车》一样鲜明突出。
今天回顾起来,《欲望号街车》乃是威廉斯影片中最成功的一部。威廉斯是处理南方风物人情的大家。因为一个南方作家似乎不可避免地会对家乡故里有一种生来与俱的爱憎交织的感情。表现主义的技巧和悲喜情调之间令人目眩的突然交替最适合于电影。它们在电影中比在舞台上能更好地得到表现。卡赞在这里通过他的布景和摄影机位置的变换,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不过,白兰度的方法式表演(注1)可能是影片成功的主要原因。方法式表演在白兰度手里,几乎成为漫画式的表演:感情被夸大,强烈的程度超乎常人,现实主义在向超现实主义转变。许多评论家都批评这些东西。他们责骂白兰度变成了自我丑化,这是正确的,但批评这一点却大错特错了。因为它出色地体现出威廉斯的剧作和他对自己的剧中人物的观念中内涵的一个特质。
鲍斯利·克罗瑟尔在1951年9月20日的《纽约时报》上说,影片是一次“胜利”。他认为,卡赞用“银幕技巧”“装饰了”戏剧,所以它“即使不比舞台剧更好的话,也是够好的了”。《电影手册》(1952年5月)则被一部好莱坞影片居然会去追求高级艺术效果的反常现象搞得莫名其妙。评论员勒那尔·德·拉博德里尔认为,作为追求质量的一次努力,它值得称赞。它绝不是给一般的美国观众看的,他们的智力年龄据估计只相当于十二岁。影片据以改编的戏剧原是给百老汇那些超凡脱俗的“内行”观众看的。他们订阅《纽约客》,追求某种文化素养,对所谓“先锋派”戏剧作品表现出某种兴趣。可惜,这部影片对一小撮订阅《纽约客》的人士却缺乏吸引力,完全辜负了拉博德里尔的溢美之词。
附:
《欲望号街车》的编剧、导演及主要演员
原著:田纳西·威廉斯
改编:奥斯卡·索尔
导演、艾利亚·卡赞
演员:
布兰奇……费雯·丽
斯坦利……马龙·白兰度
史蒂拉……基姆·亨特
密奇……卡尔·马尔登
淡入
1.火车站·在两列火车之间(摄于新奥尔良)
在两列火车之间弥漫着蒸汽和烟雾。乘客们来往于两车之间的夹道。一群服装华丽的人正在给一个人送行。刚下车的乘客迎着镜头走来。布兰奇拖着疲倦的身子穿过车站阴森森的通道。一切都迷蒙不清。这使人想起欧律狄刻跟在无形的俄耳甫斯身后走出阴风习习的黑暗地狱之路的情景。车窗的灯光一个挨一个穿梭般掠过她的面孔,辉映出她的身躯,宛如一只白色的蛾子。朦胧的画面趋于清晰,显出一层薄雾,象是汽缸中喷出来的水汽。她吃力地穿过人群。这人群迎面而来,浑然一片,人影幢幢,分不出是人是物,倒象是一股激流中的块块石头。她正在这激流中奋力向前,寻求光明和解脱。行李车的达达声和火车的喧闹声,都已化为一种似有还无的音响。这位疲倦的旅人靠在一根柱子上小憩片刻,蓦地想起它满是烟垢,便赶紧缩回身子。附近站着一位正在等人的少年水手。他的那身雪白的制服使他看去象是那类洁白无疵的人。疲乏不堪的女人脸上突然一亮,隐隐掠过一丝微笑。她放下提箱,用手摸摸翻领上的人造紫罗兰,便跟那小伙子攀谈起来。
水手:我能帮您忙吗,小姐?
布兰奇:人家告诉我搭“欲望号”街车,换“公墓号”车,到“天堂福地”下车。
水手:小姐,您要乘的街车就在那边。
布兰奇俯身拎起提箱。
水手:我来帮您提吧。
布兰奇(和蔼地):唉呀,真是太谢谢你了。
2.移动镜头
她在混乱的人群中有点儿蹒跚地跟在水手的后面。夜风高吹,弦月在天,云层低压而晦暗,象是巫婆的衣服被撕成片片碎布。布兰奇抬头望望这美丽而不祥的夜空,穿过马路。
3.欲望号街车驶向街道拐角的镜头
布兰奇进入镜头时,水手正用力向前推她,并提着箱子抉她上了街车踏板。然后,水手站在一旁继续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摄影机向上推成近景:从街车一扇亮着的车窗里看到她疲惫的面色。当她闭上两眼时,化为
4.外景·新奥尔良大街
街车停下。布兰奇提着箱子走下车来。车子开走,后景现出公墓的一角。突然,向她走来一个沿街叫卖的墨西哥女人。这是个矮小的、半瞎的老太婆,围着深色大披巾,在黑暗的大街上很难叫人看见。她拿着一束一束的花朵。下层墨西哥人在葬礼上使用的就是这种俗丽的锡制花朵。
墨西哥女人:卖花儿哟,卖花儿。献给亡人的花儿哟。您买花儿吗?
布兰奇急忙离开她。隐约听到一支令人毛骨惊然的波尔卡——“瓦索维尔纳”。她停下步,双手抱紧脑袋,象是在尽力赶走那曲调。一声枪响——仿佛发自她心灵深处的幻觉。乐声嘎然而止。她匆匆赶路,穿过大街离开公墓。
沿街叫卖者:趁热吃吧!趁热吃吧!
5.外景·新奥尔良大街·夜
这是条贫民区的大街,带着一股粗俗的魅力。这在美国其他城市的贫民区里是看不到的。房屋大都是白色的框架,久经风雨,已成了灰色。建在外面的楼梯和游廊都已东倒西歪。山墙上的装饰稀奇古怪,各式各样。大街上熙熙攘攘,黑人和白人来来往往。人们漫不经心地走上大街,好象并没有什么目的,只不过是来大街上闲逛。相形之下,布兰奇显得极不协调,人们都扭过头来好奇地看她。她感到很不自在,慌忙离去。当她走到一个叫“福丢西斯”的酒吧间门口的时候,热闹的敲打乐和高声的狂笑向她扑来,灯光突然耀眼地照亮她的脸。她转过身去,迅速地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寻视着相邻房子的门牌号码。一条窄巷把“福丢西斯”和这所房子隔开,所以这所房子的侧窗户正对着酒吧间的侧窗户。从街上只看到两扇落地长窗。她只好到房子的另一面去找门牌号。在那里,有一排台阶从小院通到走廊和前门。从走廊到楼上的游廊有一长段楼梯,然后从那里进入二楼的房间。
6.中景·这所房子的一角和小院
布兰奇走到它跟前停下来。年约三十、风韵绰约的尤尼丝正站在台阶上揉着两腿在吸新鲜空气。一个黑人妇女停下来同她谈话,同时搧着睡在小车里的小孩。两人这时还没有发现布兰奇。
尤尼丝:……他醉得呀,跑了半条街才发现自己光着身子。……他那样子回到家里时她正等着他。喏,我跟你说……象这种事儿,你还从来没听说过呢。
她俩一起笑起来。这时,她们注意到布兰奇。双方相对而视,一时全都没有说话。
尤尼丝(终于说):你迷路了吗,宝贝儿?
布兰奇:我在找“天堂福地”……
尤尼丝:这儿就是“天堂福地”。
布兰奇疑惑地望望四周。
尤尼丝:你找几号?
布兰奇(看看纸条):六三二。
尤尼丝:你用不着再往下找啦。
布兰奇(不解地):我找我妹妹史蒂拉·杜博依斯,就是斯坦利·柯瓦尔斯基太太。
尤尼丝:正是那家人。
布兰奇(完全弄糊涂了):这儿……这儿会是她的家?……
尤尼丝:她住在楼下,我住在楼上。不过,这会儿她不在家。
布兰奇:啊,她出去了。……
尤尼丝:……你见着大街上的那个滚木球场了吗?
布兰奇:我没有留意。
随着布兰奇向大街上望去,镜头迅速推到大街上的一个大门罩上。上面用闪光的霓虹灯满满地映出“滚木球”三个大字。
尤尼丝:她正在看她丈夫玩滚木球哩。你愿意把提箱放在这儿去找她吗?
布兰奇(犹豫不决):嗯,我……
尤尼丝:不然你也可以进屋里去,别拘束,等他们回来。
布兰奇:我进得去吗?
尤尼丝走到史蒂拉家的门口,用手掌拍了一下门,门便开了。她领布兰奇进屋里、她们走时:
黑人妇女(轻声地):再见啦。
说完,推着小孩车走了。
7.内景·史蒂拉家厨房的全景·夜
她们走进来。这是间厨房兼餐厅的屋子,在廉价出租的住宅里一般都是这样的。屋里还有一张给布兰奇预备好的折迭床。那些住在这里怡然自得的人,或者不把这地方看作降格以求、权且藏身之处的人,都不会注意到家具陈设不仅不配套,而且不够舒服。他们甚至不会考虑它的风格。这绝不是说它没有风格。这屋里还带有几分大街上那种粗俗的魅力。可是,布兰奇却带着鄙夷的神情环视屋里,躲躲闪闪的,象是害怕这地方会玷污了她似的。
尤尼丝(注意到布兰奇的表情,赶紧说):这里这会儿是有点儿乱。不过,打扫干净以后可美呢。
布兰奇:是吗?
尤尼丝:喔,喔,是的。(她舒舒服服地坐下来。)这么说,你是史蒂拉的姐姐喽。
布兰奇:对。(想让她离去)谢谢您带我进来。
尤尼丝。“波纳达”(注2),墨西哥人的话,“波纳达”。你是打密西西比来的啰?
布兰奇:是的。
尤尼丝:她让我看过一张你们老家的照片,一个种植园。
布兰奇:贝尔·里夫吗?
尤尼丝: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有许多白大理石柱子。
布兰奇:对。
尤尼丝:经营那样大的地方,一定很不容易。
布兰奇:如果您不见怪的话,我很想歇一会儿。
尤尼丝:不见怪,宝贝儿。你干吗不坐下?
布兰奇:我的意思是,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尤尼丝(生气地起身要走):好,我可不需要人家摆开架势来轰我。
布兰奇:我不是存心无礼,我……
尤尼丝:得啦,宝贝儿。下次我得等人家吩咐后才敢坐下了。
尤尼丝出去。布兰奇站在那里,两手紧紧地捏着提包。过了一会儿,才开始慢慢地观看四壁。突然,她注意到在半开半掩的橱柜里有一样东西。她倒了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她朝卧室走去。卧室和厨房由挂在拉绳上的布帘隔开。
8.内景·卧室的全景
布兰奇走进来。她环顾了一下屋里,愈发感到惊奇和反感。她看见在屋子的另一头有一扇小门,便走过去打开朝里面看看。可以看到门内有一只细腿儿的老式瓷浴盆。悬在浴盆上方的晾衣架上,挂着几件短袖圆领男汗衫、女式长袜,还有几块白手帕。这时从画外猝然传来一声怒吼。她看着小巷上的窗户。
布兰奇:我得控制住自己。
一阵狂笑和布鲁钢琴(注3)的乐声从那条小巷忽然传来。她身上一发紧。这时,听到屋外有个女人的声音。她跑去开门。镜头随着她移动。
……(从外面的大街上传来):出去,我绝不干那种事。
布兰奇:史蒂拉——史蒂拉吗?
9.外景·史蒂拉家外面的一角
布兰奇急急跑下台阶,来到大街上,朝滚木球场走去。
10.外景·滚木球场门口·全景
布兰奇走来,走进场里。
11.内景·滚木球场·全景·夜
布兰奇走进来。每条道上都玩得正热闹,整个地方迴荡着木球打散木柱的沉闷的达达声。在发球线后面再过去一点,有一道玻璃隔板恰好把卖酒的柜台和球场分开。布兰奇张望着,想在簇聚在每条道头上的人群中找到她的妹妹。布兰奇的服饰同在场的妇女迥然不同。她们全穿着长裤、工装和棉布衣服。突然:
史蒂拉(画外音,惊喜的叫声):布兰奇!布兰奇!
布兰奇顺着叫声望去,看见了她的妹妹。
布兰奇(狂叫):史蒂拉!
12.视角扩大
两人飞快地迎面跑来。
布兰奇:啊,史蒂拉,小星星史蒂拉!我的小妹妹。快让我看看你。但你别看我,史蒂拉,别看我。我不愿让人用这种冷漠的眼光看我。……
她抱着妹妹,兴奋得抽泣起来。
史蒂拉:你找到我家了吗?
布兰奇(举起戴着手套的双手,极端厌烦地):史蒂拉,你们怎么住在那种地方呢?你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呢,亲爱的?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呢?在我做的最坏的梦里,我也绝对绝对想不出……只有坡……只有诗人埃德加·爱伦·坡先生才能欣赏得了它!我在说什么呀?我不是要说那种话。我本想随和点,啊,多方便的地点,真是……!宝贝乖乖,你还没跟我说句话呢!
史蒂拉:你倒是让我能插上嘴呀。亲爱的……来,跟斯坦利打个招呼。
布兰奇:现在不。
史蒂拉:就招呼一声。
镜头摇拍,随二人穿过球场。
布兰奇:他是哪位?是哪一位?
13.全景·从布兰奇的视角着到
斯坦利在前景,被一伙球友围在当中。球友中有斯蒂夫和密奇。斯坦利的背斜对着镜头。一件汗渍渍的短袖圆领汗衫紧贴在身上,显得他象一头黑油油、肌肉发达的海豹。
斯坦利(向对方的队长大叫):别跟我说这是你们的球场。我们打这儿开始的,就要在这儿干到底!
他抓起对方一个队员搭在条凳上的上衣,恶狠狠地摔到那人身上。
斯蒂夫:别急呀,斯坦……
斯坦利:急?我才没急呢。我在这儿很轻松。
对方的队员们吓坏了,纷纷逃散。布兰奇和史蒂拉进入场面。
布兰奇:他是一个……
史蒂拉:一个喜欢乱吵吵的人!你看他的模样多了不起!
布兰奇:史蒂拉!这会儿我不能见他。等我洗完澡,歇歇再见他。
史蒂拉:你想去喝冷饮吗,亲爱的?
布兰奇:多亏你想得妙啊!
14.鸡尾酒店·隔开的客座
两人笑着穿过马路,走向一个拱形门,门楣上有一个鸡尾酒招牌的霓虹灯。史蒂拉正要去一个向阳的客座,布兰奇把她拉到一个暗处的客座上。
侍者:您要柠檬水吗?
布兰奇:亲爱的,你来柠檬水吧。我不要,我今晚神经疼!给我……苏格兰威士忌。
史蒂拉:……我要点儿葡萄酒。……
沉寂片刻。
布兰奇:你还没问我怎么突然离开了学校——而春季学期还没结束呢。……
史蒂拉:我想,要是你愿意告诉我,你会主动说的。
布兰奇:你以为我是被解雇的。
史蒂拉:不,我以为你可能是辞职的。……
布兰奇:我被我厌烦的那一切拖垮了……我的神经全完了。所以,格雷夫斯先生……格雷夫斯先生是中学校长……他建议我请假离校。我不可能在电报里把这些都写上。
侍者端来饮料。
布兰奇:啊,这东西滋滋下肚,全身可真舒服啊!……你还没说说我的容貌呢!
史蒂拉:你很好看。
布兰奇:哈,天!你也说谎啦。到太阳底下就看出我简直一塌糊涂了。不过,你可是见胖了。对,胖得象只小鹧鸪!你胖得恰到好处哇。
史蒂拉:喏,布兰奇……
布兰奇:对,是这样!不是我说的,真是这样。你只要稍稍看看屁股那儿。你再看看我的样子。史蒂拉,你知道我十年没长一两肉!我的体重还和你离开贝尔·里夫的那年夏天一样……那年夏天,父亲死了,你离开了我们。……
史蒂拉:真让人不敢相信,布兰奇。你看去还那么好看。
布兰奇瞥了史蒂拉一眼。布兰奇颤颤巍巍的样子已经暴露无遗,史蒂拉不安起来。
史蒂拉:你还要一杯吗?
布兰奇:不啦,我只能喝一杯。
史蒂拉:真的?
布兰奇:嗯,也许还能多呷一小口……就象人家说的,盖上瓶子盖儿吧。现在不必担心——你姐姐还没变成酒鬼呢。她只是过于兴奋,又热,又脏,又累……
她笑了。史蒂拉想陪着也笑。她害怕了。……布兰奇招呼侍者。化为
15.内景·史蒂拉家
正在放洗澡水。……
史蒂拉:你要热的吗?
布兰奇(画外音):要烫的。(突然)史蒂拉!
史蒂拉跑出浴室……镜头摄入布兰奇。
史蒂拉:什么事,亲爱的?
布兰奇:只有两间屋子……我不知你们要把我安置在哪儿?
史蒂拉(指着床):我们打算就把你往这儿安置。
布兰奇:这是张什么样式的床?那种说垮就垮的玩意儿吗?
史蒂拉:睡着不舒服吗?
布兰奇:舒服,亲爱的。我不喜欢过于舒服的床。可……两屋中间没有门,斯坦利在……这样象话吗?
史蒂拉:啊,斯坦利是波兰人,你知道……
布兰奇:啊,那是跟爱尔兰人差不多的,是吗?
史蒂拉:嗯……
两人都笑了一笑。
布兰奇:我带了几件好衣服来会会你那些可爱的朋友。
史蒂拉:恐怕你不会觉得他们可爱。
布兰奇:噢,反正……我带了几件好衣服来,我要穿它们的。我想,你是想让我自己开口说去住旅店,但我不想去住旅店。我要在你身边,史蒂拉。我得和人们在一起。我不能单独一个人!因为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我现在身体不很好。……
史蒂拉:你看来是有点儿……
布兰奇(打断她):斯坦利会喜欢我吗,还是我就……
史蒂拉(望着斯坦利的相片):你们会相处得很好的,只要你……
布兰奇(拿起相片):啊,他当过军官!
史蒂拉:他原是工程兵的军士长,得过四次勋章。
布兰奇:你是他戴着那些东西时遇上他的。
史蒂拉:我跟你实说,我可不是被那些铜玩意儿迷住的。
布兰奇:那不是我所……
史蒂拉:不过,有些东西我当然是后来才适应的。……
布兰奇:他这种平民出身的人,听你说我要来时是怎么想的……
史蒂拉:啊,他总是出门……并且……
布兰奇:啊,他旅行吗?好!我是说,是不是……
史蒂拉:他离开一夜,我都受不了。
布兰奇:呃,史蒂拉。
史蒂拉:他离开一星期,我差不多发疯了。
布兰奇:天哪!
史蒂拉:当他回来的时候,我倒在他的膝下哭得象个孩子。
布兰奇:我想,这就是常说的“在爱着”吧。(她走着,转过身来)史蒂拉,有些事我还没问你。可能你原以为我要问你的。所以,我希望你会理解我并不愿告诉你的……
史蒂拉:什么事,布兰奇?
布兰奇:喏,史蒂拉,你要责怪我的……我知道你肯定要责怪我的,但是你先考虑考虑再责怪我吧。……你走了!留下我奋斗!你来新奥尔良自顾自。我呆在贝尔·里夫支撑残局!我这么说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但担子全落到了我的肩上……
史蒂拉:我当时只有自谋生路啊。
布兰奇:我懂,我懂,但是是你抛弃了贝尔·里夫,而不是我。我留下为它奋斗,为它流血,差一点儿为它去死。……
史蒂拉:别这样歇斯底里地嚷嚷吧,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布兰奇:我早知道你会采取这种态度的。
史蒂拉,什么事……说呀?
布兰奇:丢掉了……丢掉了。
史蒂拉:贝尔·里夫吗?它丢掉了?
火车声……渐近
史蒂拉:那它是怎么丢的?出了什么事?……
布兰奇:你真好意思问我它是怎么丢的。……
史蒂拉:布兰奇!
布兰奇:你真好意思站在那儿为它骂我。……
史蒂拉:布兰奇!
布兰奇:我不呆在这里,我不呆!我宁愿睡到大街上去。
此时火车恰好开过屋后……她抓起提箱跑出去……史蒂拉追上去。
16.外景·院子和靠史蒂拉家的大街拐角
史蒂拉迫上布兰奇。
布兰奇:接二连三的打击便我身心交瘁。死的死啦……走向墓地的漫长行列——爸爸、妈妈、玛格丽特——那条恐怖的道路。你不过是按时赶回来参加葬礼。史蒂拉,同死亡相比,葬礼是轻松的啊!……不在病床前是不知道咽气和揪心的痛苦的。你梦想不到的,我却看到了……看到了……你站在那里,用你的眼睛告诉我……是我撒手不管那个地方的。……你对治病和丧事的费用是怎么想的?死是昂贵的……史蒂拉小姐……是我用我在学校挣到的那点儿工资办的。是我。骂我吧,站在那儿瞪着我,认为是我撒手不管它的吧……是我撒手不管那个地方的!当时你在哪儿呢?跟你的波兰佬在一起!
史蒂拉:布兰奇,安静点!够了!
她走进屋里。布兰奇反而跟上了她。
17.内景·厨房
布兰奇跟着史蒂拉进来。
布兰奇:啊,史蒂拉,史蒂拉,你哭啦!
史蒂拉:你觉得奇怪啦?
史蒂拉从厨房跑进卧室。可以听见浴室的门砰地关上。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高叫。
斯坦利(画外音):嘿,密奇!你明天带啤酒来!
布兰奇从前室跑向卧室,跑出画面。画外传来斯坦利和斯蒂夫的笑声。
尤尼丝(画外音):楼下的,别吵吵啦!
18.尤尼丝在楼梯顶·外景·夜
斯坦利和斯蒂夫在楼梯下端。
尤尼丝:我做了意大利面条自己吃掉啦!
斯蒂夫(边爬楼梯,边说):我告诉了你以后,又打电话叮嘱你一次,我们当时正在玩牌。早饭时我告诉了你,午饭时又给你打了电话。
尤尼丝:……嗯,一点儿没注意。你干吗不抽个空回来一趟呢。切到
19.内景·卧室·布兰奇倚门听着谈话
斯蒂夫(画外音,咚咚上楼时喊着):你想让这事上报纸吗?
斯坦利进来走向冰箱。从“福丢西斯”传来音乐。鼓声。布兰奇终于鼓起勇气去见他,便走进厨房。
布兰奇(终于说):你就是斯坦利吧。我是布兰奇。
斯坦利:史蒂拉的姐姐?
布兰奇:正是……
斯坦利:好啊……那个小女人呢?
布兰奇:在浴室。
斯坦利:啊!你打哪儿来,布兰奇?
布兰奇:嗯,我……住在奥里沃尔。
斯坦利:在奥里沃尔么?啊,对。对了,在奥里沃尔,是那儿。不在我的领地里。
他走到橱柜前拿出那瓶威士忌,对着亮光看还有多少。
斯坦利:大热天酒下去得好快呀。来一口吗?
布兰奇:不,我……很少碰酒。
斯坦利:有的人很少碰它,它可常常碰那些人。
布兰奇(轻声地):哈,哈。
斯坦利:我的汗衫粘在身上,我轻快一下不碍事吧?(他开始脱上衣)
布兰奇:请吧,不碍事。
斯坦利:轻快一下,这是我的座右铭,从我的老家带来的。
布兰奇:也是我的……大热天很难做到整洁。喏,我还没有洗脸和扑粉呢……你看着啊!
斯坦利(汗衫正脱到头上):你知道,穿着湿东西是会着凉的……尤其是在练滚木球这种激烈运动后。你是个教师,是不?
布兰奇:是。
斯坦利:你教什么?
布兰奇:英语。
斯坦利:我压根儿不是一个很好的英语学生。你在这里要多久,布兰奇?
布兰奇:我……我也不知道。
斯坦利:你要住在这里吗?
布兰奇:我想要的,如果对你们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
斯坦利:好。
布兰奇:路上把我累坏了。
斯坦利:那就放松放松吧。
一只猫在窗户旁尖叫。布兰奇跳起来。
布兰奇:那是什么?
斯坦利:猫哇。(他学猫叫,笑了笑,然后走进卧室)嘿,史蒂拉,你干吗呢,在里面睡着了吗?(他向布兰奇微微一笑。她强颜相报。他从衣柜里取下一件干净的男汗衫)恐怕在你看来我是那种不雅之辈了。
布兰奇在前额上轻轻搽了点儿香水,走去打开前门。
斯坦利:史蒂拉总是谈到你。你结过一次婚,对不对?
布兰奇双手抱着脑袋,好象在倾听什么。她来到走廊上。
20.外景·走廊上·布兰奇正走出来
布兰奇(背对着身后的屋子):对,那时我还很小。
“瓦索维尔纳”乐曲凭空渐起,直到声音清晰。切到
21.中景·斯坦利在厨房
斯坦利:后来怎么了?
他周围一片沉寂。切到
22.布兰奇在走廊上
又听到那曲波尔卡,还听到一种回声:“后来怎么了?后来怎么了?”
布兰奇:他……他死了。
波尔卡乐曲的音律和节奏狂乱地高扬起来。布兰奇双手捂住耳朵,象要堵住这乐曲。远处又传来一声枪响。音乐中止。布兰奇站着感到头晕。
布兰奇:我害怕我要犯病。
斯坦利(画外音):你看怎么办,史蒂拉?
淡出
淡入
23.史蒂拉家前面的大街
一辆汽车开来,停下。斯坦利在开车,旁边前座上是斯蒂夫,好象一个是司机,一个是男仆。汽车背箱里捆着布兰奇的大衣箱。两人下车松绳。一个黑人小贩推着小车走过,高声叫卖各种鱼。画外传来教堂的悠扬的钟声。他们俩汗流侠背。
斯蒂夫:看样子她决定住一阵子呢。
斯坦利嘴里嘟哝着。他们把衣箱搬上台阶,经过一番周折才弄进大门。
斯蒂夫:嘿,今儿晚上还玩牌吗?
斯坦利(气呼呼地):当然玩。
斯蒂夫(对着屋里):我怕万一……
24.内景·史蒂拉家的厨房
斯坦利和斯蒂夫走进来。
斯坦利:别琢磨什么万一!我们玩。
他们把大衣箱重重地放在地上。史蒂拉衣衫不整地从卧室跑进来。
史蒂拉:啊,斯坦利!(看见斯蒂夫,又退回去)
斯蒂夫:回头见。
他走了。史蒂拉回来走向斯坦利,吻着他。
史蒂拉:谢谢,斯坦利。(吻他)
布兰奇(画外音):史蒂拉!斯坦利取回我的衣箱了吗?
史蒂拉(还偎着斯坦利):取回来了,亲爱的。
布兰奇(画外音,或切入):亲爱的,把我的薄绸印花衣裳拿出来。
史蒂拉(和斯坦利相对而视):好的,布兰奇。
布兰奇(画外音):多谢斯坦利帮我取回衣箱。
史蒂拉:斯坦利心甘情愿啊!(她朝斯坦利笑笑,然后拿起衣箱的钥匙,低声说)我带布兰奇去加拉托尔家吃晚饭,完了去看电影,因为今晚你们打牌。
斯坦利:那我的晚饭呢?我不去什么加拉托尔家吃晚饭。
史蒂拉:我在冰箱里放了一碟冷盘。我尽量让布兰奇在外面呆到你们打完牌再回来。因为我不知道她会怎么看待打牌。
斯坦利(发现了冷盘):好得不能再好了!
史蒂拉:所以,你最好给我些钱。(去摸他的口袋,摸出几张钞票)
斯坦利:她现在在干什么?
史蒂拉:她正泡在热水盆里镇静神经。她失常了,真惨。
斯坦利:为什么事?
史蒂拉:斯坦,我们失去了贝尔·里夫。
斯坦利:……你指的啥?乡下的那个地方?
史蒂拉:对。
斯坦利:怎么丢的?
史蒂拉:唉,反正它怎么也是保不住了。(听见布兰奇在浴室里唱歌)她出来的时候,一定要说说她的容貌如何如何。啊……可别提娃娃的事。我得等她的情绪安定下来。
斯坦利(有所预感地):怎么啦?
史蒂拉:斯坦,要尽量理解她,待她要好。她没想到我们住在这么个小地方。你知道,我过去写信是尽量掩饰的。
斯坦利:是这样?
史蒂拉:夸夸她的服装,说她气色好得很。对布兰奇来说,这很重要。这是她的小毛病。
斯坦利:是,是,我明白了……现在咱们再聊聊你刚才说的脱了手的那个乡下地方。
史蒂拉:啊,好吧……
斯坦利:谈谈怎么样?咱们就这个话题谈得细一点。
史蒂拉(在下面的谈话中,史蒂拉在布兰奇的衣箱里翻弄着她的衣物,把小首饰盒和耳环取出来):在她情绪平静下来前,最好不要多谈这件事情。
斯坦利:那就一言为定哄?现在先不谈买卖的细节,免得惹布兰奇姐姐生气。
史蒂拉:你看见昨晚她的情况了。
斯坦利:对……看见了。现在咱们看一看卖契吧。
史蒂拉:我什么也没见到呢。
斯坦利:她没给你看过什么凭证,财产转让之类的契约吗?
史蒂拉:它好象不是卖掉的。
斯坦利:那,那它怎么啦,给人了?给慈善事业了?
史蒂拉:嘘!她会听见你。
斯坦利:我不管她听不听得见我。咱们看凭证吧!
史蒂拉:没有什么凭证,她没拿出过凭证,我也不关心那些东西。
斯坦利:听着,你听说过拿破仑法典吗?
史蒂拉:没听说过。我没听说过拿破仑法典,要是我听说过……
斯坦利:让我来给你指点一二吧。
史蒂拉:是吗?
斯坦利:在路易斯安那州,我们有一部被称做拿破仑法典的法律,它规定:凡是属于妻子的,也属于丈夫。反过来也是一样。比如说,我有一份财产,或者你有一份财产——
史蒂拉:我头都晕了!
斯坦利:算啦!我等她在热水里饱够以后再问她熟不熟悉拿破仑法典。亲爱的,我觉得你好象受骗了,要是你受骗了,那根据拿破仑法典我也受骗了,我可不想受骗。
(听见布兰奇在唱着歌)
史蒂拉:你太异想天开了,难道你在暗示我姐姐或者我、我们家里什么人参与行骗吗?
斯坦利:要是那块地方卖掉了,那么,钱呢?
史蒂拉:不是卖,是丢了,丢了!
他转身走到打开的大衣箱前,拎出一大把衣服。
史蒂拉:斯坦利!
斯坦利:睁开眼睛看看这些!你以为这些都是她靠教书买来的吗?
史蒂拉:嘘!
斯坦利:看看她来这里准备用来打扮自己的这些毛皮衣服吧!这是什么?一件纯金衣裳,没错!还有这一件!这些是什么的?狐皮的!(他拍了拍这些衣物)真狐皮的衣服,有半英里长!你有狐皮衣服吗,史蒂拉?雪白雪白的,毛多厚实。
史蒂拉:那都是些廉价的夏季孤皮,布兰奇穿了很久了。
斯坦利:我认识一个人,专搞这种买卖,我叫他来鉴定一下。
史蒂拉:别冒傻气了,斯坦利。
斯坦利:我愿意和你打赌,买这里的这些衣服得几千美元。
他把皮毛衣服狠狠地摔到床上,转身来到打开的装饰珠宝匣前。
斯坦利:这里头有什么?海盗的宝匣?
史蒂拉:嗬,斯坦利!
斯坦利:珍珠!成串的珍珠!你姐姐是干什么的,深海潜水员吗?还有纯金的手镯子。你的珍珠和金镯子呢?
史蒂拉:嘘!静点儿,斯坦利。
斯坦利:还有钻石!一顶皇后的皇冠!
史蒂拉:是她参加化装舞会戴的人造钻石头饰。
斯坦利:什么是人造钻石?
史蒂拉:跟玻璃差不多。
斯坦利:你哄人?我有个熟人在珠宝店干事。我要叫他来鉴别这个玩意儿。这就是你们的种植园,不然就是它的遗物!
史蒂拉:你不觉得你蠢得讨厌吗!趁她没洗完澡,别再动那衣箱了。
他一踢,衣箱关上了一半。
斯坦利:柯瓦尔斯基家和杜博依斯家的思想就是不一样。
史蒂拉(生气地):的确不同,谢谢上天!我出去了。
史蒂拉抓起帽子和手套,走向外面的门。
史蒂拉:布兰奇正在穿衣服,你跟我出来。
斯坦利:什么时候起你指挥起我来了?
史蒂拉:你想呆在这儿伤她的心吗?
斯坦利:那还用说吗,我就要呆在这儿。
史蒂拉走出。斯坦利听到画面外传来浴室门打开的声音,便转过身去。
25.全景·布兰奇
她披着缎子浴袍走出浴室。
布兰奇(消遥自在地走近斯坦利):喂,斯坦利。我洗完了,洗得好痛快,喷上香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斯坦利(正在点香烟):好哇。
布兰奇:对不起,我换件新衣服。
斯坦利:换吧,布兰奇。
但是他一动不动。布兰奇等他离开。他绷着脸走进卧室。布兰奇放下布帘,这时她看见衣箱开着,乱成一团,不禁一愣。
布兰奇:听说有一个小小的牌局压根儿不欢迎我们妇女参加。
斯坦利:是这么回事。
布兰奇:史蒂拉在哪儿?
斯坦利:在外面过道上。
布兰奇:我想请求你帮一下忙。
斯坦利:不知是何贵干?
布兰奇:背上的几个钮扣!你可以进来。
她打开布帘,斯坦利走进厨房。
布兰奇:我好看吗?
斯坦利:还可以。
布兰奇:多谢。请系扣子吧。
斯坦利(草草地按了按):我对它们无能为力。
布兰奇:你们男人的大手真笨!我可以吸一口你的烟吗?
斯坦利(从耳后取出一支):你抽一支吧。
她接过姆,等他给点火。他擦着火柴,给她点上。
布兰奇:谢谢!我的衣箱好象爆炸了。
斯坦利:我和史蒂拉想帮你整理整理。
布兰奇(收拾着乱东西):你们干得一定又快又彻底。
斯坦利:好象你抢劫了几家巴黎的时装商店。
布兰奇:我爱穿着。
斯坦利:象这样的一挂毛皮衣裳值多少钱?
布兰奇:啊,它们是一个爱慕我的人奉献给我的!
斯坦利:他一定有不少的——爱慕!
布兰奇:啊,我年轻时曾是惹人爱慕的。可你看我现在……(她向他嫣然一笑)你能想到我曾让人觉得是有诱惑力的吗?
斯坦利:你模样还可以。
布兰奇:我要听你的恭维话,斯坦利。
斯坦利:我不喜欢那种胡话。
布兰奇:什么……胡话?
斯坦利:恭维女人模样的话。我还没见过哪一个女人因为没有别人告诉,连自己是美是丑都不知道。有些女人把自己想得过于了不起。有一次,我和一位少妇同行外出,她对我说:“我是妩媚型的。”我说:“那又怎么样呢?”
布兰奇:她听了以后,说什么了?
斯坦利:什么也不说了。一下就把她憋成哑巴了。
布兰奇:一段风流韵事就算结束了?
斯坦利:一次谈话结束了——完了。有些男人被好莱坞的这种神吹骗了,有些就不。
布兰奇:我肯定你属于第二类人。
斯坦利:当然。
布兰奇:我不能想象,女人的魔咒会迷惑住你。
斯坦利:当然。
布兰奇:你朴实,直率,诚实,我想还有一点点不开化。一个女人要引起你的兴趣,就必须……(做了一个莫名的手势)
斯坦利:把她的牌摊到桌面上来。
布兰奇:噢,对软弱的人我从来不太去注意。所以,昨晚你走进来时,我对自己说:“我妹妹嫁给了一个男人。”当然,对你我当时只能想到这么多。
斯坦利:好,咱们是不是不要这样互相攻击?
史蒂拉(画外音):斯坦利!
史蒂拉打开门,两人一起转过身来。
史蒂拉(走进厨房):斯坦利,跟我出来,让布兰奇把衣服穿完。
布兰奇:我这就穿完了,亲爱的。
史蒂拉:好,那么,你出来。
斯坦利:你姐姐和我正在说几句话。
布兰奇(轻松地拉着史蒂拉的胳膊来到门口):亲爱的,帮帮我。快到杂货店给我买杯柠檬水来,要多泡些冰。乐意给我跑跑吗,亲爱的?可以吗?可以吗?
史蒂拉(拿不定主意地):可以。
她出去了。
布兰奇(背对斯坦利):这可怜的小东西刚才在外头听我们谈话。我感到她不象我那样能理解你。好啦,我现在准备回答所有的问题,柯瓦尔斯基先生。有什么问题?
斯坦利:在路易斯安那州,有一样叫拿破仑法典的东西,它规定,凡是属于妻子的,也属于丈夫……反过来也一样。
布兰奇:唉唷,你好一副审讯人的架势!
她拿起香水喷雾器喷自己,然后戏谑地喷斯坦利。他抢过喷雾器,摔到梳妆台上。她把头向后一仰,笑起来。
斯坦利:要是我不知道你是我老婆的姐姐,我就打你的念头啦。
布兰奇:什么念头?
斯坦利:别打哑谜了,你什么都知道!
布兰奇:好啦。牌放在桌面上了。我知道我说了许多谎话。毕竟,一个女人的魅力有一半是幻觉,但是碰到重要的事情时,我是说实话的,我从来不编我妹妹,你,或其他人……我有生以来从不骗人。
斯坦利:那些凭证呢?在衣箱里?
布兰奇:我的全部财产都放在那个衣箱里……
他不搭话,走到衣箱前开始逐格翻弄。
布兰奇:天哪,你在想些什么呀?你跟小孩似的,心里想些什么?来,让我来找,我一找就找到。(她走到衣箱前,把他推开,拿出一只金属盒子)我的纸片(注4)基本上都存在这个盒子里。
斯坦利:那底下是什么?
布兰奇:情书,发黄的古董,一都是一个小伙子写来的。
斯坦利抢过来,动手就撕去系在上面的缎带。
布兰奇(惊骇得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把它们还给我!
斯坦利:我先看一看。
布兰奇:你用手碰一碰就是对它们的亵渎……
斯坦利:少说那号废话。
布兰奇一把从他手里把信抢过来。信纷纷散落到地板上。她跪下开始拾信。
布兰奇:既然你碰了它们,我要全部烧掉!
斯坦利:它们是什么?
布兰奇跪着收集信。听见“瓦索维尔纳”。她忽然喃喃而语,如念咒语。
布兰奇:诗,一个死去的小伙子写的。你想刺痛我,却没办到,但我却那样刺痛了他。我不再年轻脆弱了!但我的小丈夫他……我竟没有注意到……(他握着几封信)把它们还给我。
他伸手递给她信。
斯坦利:你要把它们烧掉,这是什么意思?
布兰奇:对不起。我刚才一定是一时糊涂。每个人都有些东西不愿让别人碰,因为它们……是私人性质的。
她把信塞进提包,猛地合上。乐曲中止。布兰奇这时好象虚弱得要昏过去。她戴上眼镜,然后把金属盒里的一大迭纸片井井有条地整理了一遍。
布兰奇:安姆布勒尔暨安姆布勒尔……
斯坦利:安姆布勒尔暨安姆布勒尔是什么?
布兰奇:租贷那个地方的一家公司。
斯坦利:那它是抵押时丢掉的喽?
布兰奇:想必是那么回事吧。
斯坦利:我不要什么“如果”、“以及”或“但是”!其他的凭证在哪儿?
她把整个盒子递给他。他捧着盒子走到桌前,仔细看起那些纸片来。布兰奇拾起一个很厚的大信封,成迭地抽出来,然后当着斯坦利的面全倒在桌子上。
布兰奇(从一个残破的大硬纸夹子里倒出纸片和陈旧的文件):这儿有几千份文件,都是几百年来与贝尔·里夫有关的。我家那些祖先们不顾子孙后代,只图自己一时享乐,把地一块一块地换掉……(另一堆纸片)最后只剩下房子和二十来亩地了,其中包括一块坟地。现在,我和史蒂拉只有这么块地方可以退居的啦。(铺满了桌面)所有的凭证都在这里了。(她好象为摆脱了它们而感到高兴)我全部馈赠给你吧!拿去,仔细读读,甚至记在脑子里!贝尔·里夫到头来竟成了这么一团破纸,一把就能握在你的大手里,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她往后一靠,闭上眼睛)史蒂拉还买得来买不来我的柠檬水……
斯坦利:我有个熟人是律师,他会看出个所以然来。
布兰奇:连带一盒阿斯匹灵一起送给他。
斯坦利(有点不安地):你知道,拿破仑法典说,一个男人必须关心他老婆的事——特别是当她要有孩子的时候。
布兰奇(一怔):史蒂拉吗?史蒂拉要有孩子了吗?我原来不知道她要有孩子了。
史蒂拉正站在门口看着斯坦利。布兰奇赶紧跑过去,拉她走到外面的走廊上。
26.走廊·黄昏
布兰奇:史蒂拉,史蒂拉,小星星!有孩子多好啊!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一上来有点心神不定,我想还是能对付。我一向一笑了之,不当回事儿。
斯蒂夫和帕布罗来了,抬进来一箱子啤酒。他们一边抬箱子,一边向女人们致意。女人们上了大街,沿街走去。
27.外景·大街·黄昏
镜头跟拍史蒂拉和布兰奇
布兰奇:我笑着叫他小孩儿,跟他调情。是的,史蒂拉,我跟你丈夫调情呢。
帕布罗和斯蒂夫带着啤酒箱出现。
布兰奇:客人们来打牌了。
史蒂拉:他对你那样,我很抱歉。
布兰奇:我看他不是那种一闻到茉莉香水就昏了头的人。不过在失去贝尔·里夫后,我们也许就需要同他相依为命,在没有贝尔·里夫的情况下靠他保护我们活下去啦。(她停下步子,望着天空)多美的天空啊!我应该坐上火箭到那里,一去不复返!……咱们走哪条路,史蒂拉,走这条路吗?
史蒂拉:不,亲爱的,走这边。
布兰奇:瞎子领着瞎子……
她们走向大街。
28.淡入·内景·尤尼丝家的卧室·夜
全景·尤尼丝躺在床上
显然,她已经睡了好几个钟头。这时她不安地来回翻身,醒来,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闹钟,睡眼惺忪地看了一下,返身又躺在枕头上。两眼半睁半闭,让一只手臂随意悬在床侧,手触到一只软底拖鞋。她抓住鞋头,举起鞋子不住地敲打地板。
29.内景·史蒂拉家的厨房·夜
全景·斯坦利、斯蒂夫、密奇和帕布罗正在打牌。
屋里乱成一团。烟头、水果皮乱扔了一桌子,地板上到处是瓶子。画面外传来尤尼丝敲鞋的啪啪声。在场的人望着天花板。
斯坦利(对斯蒂夫):你上去叫她别敲了好不好?
斯蒂夫:我去了可就回不来了。别理它……
帕布罗:记得那天晚上她从地板缝往下倒开水吗?
大家看着上方。
30.内景·尤尼丝家的厨房·夜
尤尼丝点上煤气炉,炉上有一壶水。
31.内景·史蒂拉家的厨房·夜
密奇:我快该回家了。
斯坦利:出牌,多少啦?
密奇:我出局了。
斯坦利:当然啦,你说退出就退出,捞上一大笔就退出!
密奇:我有个生病的老娘。我晚上不回家,她就睡不着觉。我去洗一洗。
他去浴室。
尤尼丝(画外音):史蒂拉!
32.走廊和楼梯·夜·史蒂拉和布兰奇回来,正走到门口
史蒂拉:咳,尤尼丝吗?
33.尤尼丝在上面游廊上
尤尼丝:告诉那些男人,炉子上坐上壶啦。
34.走廊
史蒂拉:我去把他们的牌局搅散。
布兰奇:我好着吗?等等,我擦点儿粉。我显得憔悴吗?
史蒂拉:你象一朵新鲜的雏菊。
布兰奇:不过,这朵雏菊已经摘下几天了。
姐儿俩这才进屋去。
35.史蒂拉家的厨房·她俩正走进来
帕布罗:怎么没人到中国饭馆买回一大盆炒杂碎呀?
斯坦利:我正输着呢,你还想着吃。
史蒂拉:唉哟哟,你们这些小子还在玩呢。
斯坦利:你们到哪儿去了?
史蒂拉:我和布兰奇看戏去了。布兰奇,这位是冈泽尔斯先生,这位是哈伯尔先生。
布兰奇:你们好。(都坐着不动)不必站起来了。(斯蒂夫想站起来)
斯坦利:没人站起来,别介意。你们女人怎么不到上面尤尼丝家去?
史蒂拉:这盘牌还要打多长时间?
斯坦利:打到我们不想打为止。
布兰奇:打牌这么迷人。我可以参谋参谋吗?
她伸手去取牌,斯坦利跳起来拨开她的手。
斯坦利:不可以。
布兰奇:对不起。(走出去)
斯坦利:你们女人怎么不到上面尤尼丝家去?
史蒂拉:这盘牌还要打多长时间?
斯坦利:打到我们不想打为止。
史蒂拉:我希望你们再打一盘就收场。(她隔着桌子递给帕布罗他的外衣。斯坦利从她手中抢过外衣,掷到地上)
帕布罗:嘿!我的外衣!
史蒂拉正俯身在床上,准备揭去床罩。斯坦利凑过来响亮地拍打她的屁股。
史蒂拉(厉声地):斯坦利,这不是闹着玩的!
史蒂拉出去到卧室里去了。
36.内景·卧室·史蒂拉进来,放下帘子
史蒂拉:他当着众人的面那样做,真气死我了。
布兰奇:我要洗个澡。
史蒂拉:又要洗?
布兰奇:我的神经乱得很。
布兰奇向浴室走去。门开了,密奇走出来。他用毛巾轻轻地擦着脸。
布兰奇:啊——晚上好。
密奇(盯着她):哈罗。
史蒂拉:布兰奇,这是哈罗德·密切尔。我姐姐,布兰奇·杜博依斯。
密奇(局促地问候):您好,杜博依斯小姐。
史蒂拉:你母亲好吗,密奇?
密奇:还那样,谢谢。她很爱吃你送去的牛奶蛋糊。失陪了。
他慢步走回厨房,扭头望了一眼布兰奇,稍含羞涩地咳了一声。他忽然发现手里还拿着毛巾,尴尬地笑了,递给史蒂拉,然后出去了。
布兰奇(看着他的背影):这位好象比那几位都强。
史蒂拉:是吗?
布兰奇(动手脱衣服),我看他是个很敏感的人。
史蒂拉:他母亲有病。
布兰奇:他结婚了吗?
史蒂拉:没有。
布兰奇:他是个沾花惹草的人吗?
史蒂拉:嗨,布兰奇!(布兰奇笑)我看他不是。
布兰奇:他做什么事?
史蒂拉:他在备件车间精密台工作。就在斯坦利当外勤的那家厂里。
布兰奇:这活儿有出息吗?
史蒂拉:出息不大。在他那一伙人里,只有斯坦利有希望出人头地。
布兰奇脱下罩衫,偷偷看一眼帘子那一边。
史蒂拉:布兰奇,你站在亮处啦。
布兰奇:喔,是吗?天哪!
史蒂拉:你应当看看他们的妻子。
布兰奇:我会想象。
史蒂拉:你认识楼上那一位吗?(两人咯咯地笑起来)喏,有天夜里泥灰都震裂了。
布兰奇咯咯地笑着离开亮处。史蒂拉也咯咯地笑。
斯坦利(画外音):哼,这两只母鸡!
37.内景·厨房·画外传来史蒂拉和布兰奇两人的笑声。
斯坦利:不许那边的鸡叫了。
史蒂拉(画外音):你听不见我们。
斯坦利:那你能听见我,我叫你安静。
史蒂拉从帘子后探出身来。
史蒂拉:这是我的家,我想说多少就说多少。
说完转身回到卧室。
38.内景·卧室·布兰奇走到史蒂拉身后。
布兰奇:史蒂拉,别惹得吵起来。
史蒂拉:他快醉了!(她拿起睡衣,准备去浴室换上)我出去一小会儿。
布兰奇走到一台白色的小收音机前,把它打开。然后向有光线的地方走去,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坐到椅子上,沐浴在光线里。
39.厨房
斯坦利:好啦,密奇,你来吗?
密奇(往布帘里看着):什么?啊,不,我不打了。
斯坦利:谁开开那边的收音机了?
40.内景·卧室
布兰奇:我。妨碍你啦?
斯坦利(画外音):关上它!
布兰奇一动不动,神态悠然。
斯蒂夫(画外音):嗨,让姐妹们听她们的音乐去吧。
帕布罗(画外音):对,那很好,让它开着吧。
画外传来椅子哗啦一响摔倒在地的声音。
41.内景·厨房
斯坦利跳起来,踉踉跄跄地穿过屋子,往卧室走来。
42.内景·卧室
斯坦利把帘子扯到一边走进来。布兰奇穿着衬裙站在屋里。他关掉收音机。然后转向她……伸出一个指头点着她,象是在发出警告。然后出去了。布兰奇去取她的晨衣。
43.内景·厨房
斯坦利进来。
斯蒂夫(对帕布罗,激动地):我没听见你叫牌。
帕布罗:我叫过了吗,密奇?
密奇:我根本没听!
帕布罗:你当时干什么呢?
斯坦利:他正看布帘那边呢。(他跳起来,狠狠地一下子把帘子拉上)现在再分一次牌,要玩就玩,不玩就散。
密奇站起来。
密奇:别分我牌。
斯坦利分牌。密奇走向门帘。
45.卧室
斯坦利(画外音):这盘叫“海中吐唾”!
密奇来到门帘前。他敲了敲门,走进来,象是要去浴室。
密奇:对不起。
布兰奇(柔声地):厕所里现在有人。
她朝他微微一笑。他很窘迫,垂下眼睛。尴尬地沉默了片刻。
布兰奇:您带烟了吗?
密奇(取出烟盒):啊,带了。
布兰奇:好漂亮的盒子。银的吗?
密奇:对,看看题词。
布兰奇:喔,还有题词?我看不清楚。
他擦亮一根火柴,凑近盒子。
布兰奇:啊,(她故意拉住他的手,装做就光认字的样子,然后佯做费力地念道)“爱君苍天许,君死情……愈……笃”。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十四行诗,布朗宁夫人的。
密奇:你知道这句诗?
布兰奇:当然知道。
她故作尴尬地放开他的手。
密奇(沉默了一会儿后):这段题词里还有个故事呢。
布兰奇:八成是个风流故事。
密奇:一个很惨的故事。那姑娘现在已经死了。
布兰奇:啊!
密奇:当她给我这个的时候,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一个非常奇怪、非常非常温柔的姑娘。
布兰奇:病人的依恋都是这样深沉和真挚。
密奇:对,对,的确都是这样。
布兰奇:我想,悲哀使人真挚。
密奇:它能使人敞开心怀。
布兰奇:这一点真心的东西属于有过伤心事的人。
密奇:我认为你这话很对。
布兰奇:我确信自己很对。指给我看一个不知道悲哀的人,我就告诉您这是个浅薄的人。……听我说!我的嘴有点儿不饶人。你们男人要负责。十一点钟散的戏,可我们回不了家。因为牌还没打完,所以我们只好去找地方喝酒。我一般只喝一杯酒,两杯就到头了——三杯!(她笑了)今晚我喝了三杯!
斯坦利(画外音):密奇!
密奇(在帘子处):别给我分牌。我正说话呢,跟……
布兰奇:杜博依斯。
密奇:杜博依斯小姐。
布兰奇:这是个法国名字。意思是“树林”。布兰奇的意思是“白”。两个字放在一起就是“白树林”。象是一个春天的果园。您不妨这样记——如果您想记的话。
密奇:你是史蒂拉的姐姐,是不是?
布兰奇:是。史蒂拉是我的宝贝妹妹……我叫她妹妹,实际上她比我还大一点儿呢。
密奇:啊!
布兰奇:只差一点点。不到一岁。您可以帮我做点事吗?
密奇:当然可以。什么事?
她拿起她带来的一个小包。
布兰奇:这是我在博邦街上的一家中国店里买的花纸灯。小玩意儿挺可爱。请您把它套在灯泡上,好吗?
密奇:愿意效劳。
他拿起纸灯装在灯饱上。
布兰奇:恶言恶语,无礼的举动,我都受不了,更受不了剥光罩子的灯泡。
密奇:我想,我们给你的印象一定十分粗鲁。
布兰奇:哦,我非常能适应环境。
密奇:好,那可是件好事。你没……?
布兰奇:结婚吗?没有。我是个教书的老姑娘。
密奇:你可能是教书的,但还不是老姑娘。
布兰奇:先生,多谢您!我很欣赏您的恭维。
密奇(看着她):这么说,你是以教书为业了?
布兰奇:是的。哈,是的……
密奇:小学还是中学……?
切到
45.厨房·
十年前,我看简介的时候特别不能理解。在我看来,马龙白兰度年轻的时候真的是帅出一个标杆了——人真的很难接受美的东西很丑陋,他这样的性感男人,强奸?总觉得这种情节是无法被接受的。
十年后,我看田纳西·威廉斯的小说,就刷到了他最出名的这部剧。看了前半个小时,都无法认出费雯丽。后来瞟了一眼演员表,还是无法接受。那个美到天际的南方庄园大小姐真的是这部电影里神神叨叨的中年妇女?我一直自我催眠这源于化妆的成功,但是,看过背景介绍,也不得不接受,后来的费雯丽,也许就是布兰奇这个样子。
在《欲望号街车》之后,费雯丽进了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很少出现了,这几乎已经是她事业的末期作品了。她离世的年龄其实算得上年轻,也不过五十多岁,据说她患上了躁郁症,无法正常工作。
她的容颜本不该在这个年龄就支离破碎,但是,你要明白,她是个病人。
这个电影给我的震撼之大,要我用好几个晚上去回味,不停地感慨:人生真的是太残酷了。
如果说悲剧就是把美撕碎给你看,那么残忍就是,皮囊之美在揭开的一瞬让你目见的是人性之陋,有多美就有多丑陋,还有一种残忍就是,美被岁月侵蚀了,美被丑陋玷污了,美破碎了。
《欲望号街车》就是这么残忍,它把人生的所有残忍都展示给你看。然后,你能说什么呢?本以为有很多的感触可以发,最后,也不过,静坐无言。
我们真是天真,被韩剧的帅哥给洗脑了。总以为帅哥都是霸道总裁,爱你爱得不得了,对你好得要死要活的。真实的人生就是,帅哥可能是个禽兽,这反转冲击之大,有多少女人不愿意接受。就算斯坦利是个恶魔,最后不也还是看在颜的面子上恨不起来?所以,这样的演员是有勇气的,而拿生命去演戏的费雯丽,不但值得尊敬而且还要有敬畏感。
你知道她在电影中的歇斯底里和各种“作”有多少演员的心血吗?在面对着自己丈夫的绯闻对象的时候,还要沉入自己的丈夫是同性恋并且自杀的剧情中,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所以,不得不敬佩五十年代的演员。就算电影给予多少痛苦,也要将真实的人生血淋淋地剥开给你看。
于是,《欲望号街车》到底是在电影史上留下了痕迹。
十年前看这部电影,我会和前一个小时的感触是一样的。这个布兰奇也太作了,作为客人怎么能随心所欲呢?作为姐姐怎么能对妹妹的婚姻指手画脚呢?看到很多评论,也是在探讨布兰奇这个人,各种不讨喜,让人生厌。
我觉得我们站错了一个立场,布兰奇是病人,她是无法被划归在正常人的范畴里去讨论的。就像斯坦利一样,他用的是对待一个正常人的态度,于是布兰奇不但讨厌而且爱说谎不但作风不检还企图抓自己朋友做冤大头,他对她的兽性,在斯塔利看来没准是替天行道,正在惩罚坏人呢。
可是,布兰奇是个病人。一个人怎么能因为病人的病去惩罚病人呢?毕竟,不是病人自己愿意得病的。蓄意的侮辱是不能原谅的,所以,不管你怎么帅,人渣就是人渣,伤害就是伤害。
我之所以会有这么奇特的感受是因为布兰奇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太像了。首先声明,和她接触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种折磨,我无意折磨自己,当我发现这个人对他人特别爱指手画脚又自以为是不懂得尊重别人的时候,我就刻意远离了。她千里迢迢从南方来到这个北方城市,孤身一人嫁给的人,最终离婚了。离完婚很快又遇到“真爱”,真爱还一个又一个。她似乎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特别要求别人赞美自己,但是作为正常人来说,一个和你仅仅是认识程度的人对你的要求,会让你啼笑皆非。有段时间,她留在办公室里不回家,后来大家发现她晚上似乎不睡觉,有同事甚至怀疑她吸毒;有段时间大冬天穿着丝质裙子和凉鞋,还有段时间画了奇怪的妆,有时候看一眼都不敢看第二眼,当然她还是认为自己很美。她曾经推送自己公号文章给我,我在她的文章里看到了一个分裂的形象,她认为这世界上的人不懂得她的文艺,因为他们都很庸俗;她认为自己灵魂丰盈,要好过那些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俗人;她认为自己能力超群,而一切的原因是这个地区落后。事实上,她早就做不了任何工作,就算最简单的开个会,她都状况百出。她不会考虑别人的情况,永远希望别人将她当公主,并且服务于她,借人钱也不还,还有蹭吃喝的状况。
我描述的只是一部分,你应该感觉到这样的人有多讨厌了吧?但是我渐渐地发现,她是真有病。
看了林奕含的采访视频,她曾经说过;不是不为,是不能啊。
我们,这些正常人,精神健康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理解。我上面所说的那个女孩,我曾经一度很好奇她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她生了病。这病让她自以为自己很优秀,自以为全世界自己最美,自以为沉浸在真爱里。她们看到的世界和我们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也许她并不是说谎,并不是刻意装的像个金丝雀,我只是说是也许,因为,普通人如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给只是认识的人下诊断证书的。
像布兰奇这样的女人,看起来还是正常的。只是虚荣、自以为是,向往田园牧歌的生活,也可以说是因为她曾经是南方的贵族小姐,一切都说得过去,当正常人看这样的人,当然会觉得她谎话连篇,各种做作,但是,也许她的精神已经分裂了,她只是在勉力支撑而已。
依靠陌生人的情感是她自己给自己开的药方,但是显然,饮鸩止渴。
这世界很大,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情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奇特。我想,在现实生活中遇到布兰奇一样的人,你可能不喜欢他们,但是,至少别去伤害他们。病人不应该因为生病受到责罚受到孤立受到打击,他或许会让身边人痛苦,但是相信我,最痛苦的人始终是他们自己,就像林奕含所说,她走过奥斯维辛。
其实我也无法想象,但是至少是在试着理解。就我身边接触的人而言,她身边的亲人肯定是因她的行为痛苦的,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找专业的医生,早治疗早诊断,而不是戴着个文艺的帽子任其发展。
也许,精神病院对于布兰奇来说,还是一个好的归宿呢。
而我在想,拥有这样回忆的妹妹,到底怎么要和这个帅的一塌糊涂的禽兽生活下去呢?
社會是怎樣逼迫那些敏感而又不想循規蹈矩的人走向毀滅
看底下前五名的影评,没有一个提到内战后南方拒绝改造导致社会贫困、美国地缘政治等,全是什么爱情、迷惘。灵魂、脆弱、华丽。所以我一直觉得从历史、政治的角度/老师讲电影远比中文、艺术系讲得好,因为真正打动人的不是技术而是人性呐。硬是要观众对艰涩的技术感同身受和舍本逐末南辕北辙有何区别?
一个无家可归的、不自重的、做作的、搬弄是非的、爱慕虚荣的、自欺欺人的不幸女人的悲惨故事。
白兰度就是个迷人的胚子 妈的!
不管你是谁,我总是依赖陌生人的好心肠。——这句台词是无奈是刺痛也是挖苦,透着无尽的悲凉。
马龙白兰度是美,美到我觉得费雯丽长得也就一般。。。。
有点受不了舞台剧式的表演方式....
经典哪~他们告诉我搭乘一辆名为欲望号的街车,换车去一个叫做墓地的地方,再坐6条街区,到天堂乐土下车。
一个活在过去的诗性人儿最终只能在疯人院渡过余生。
文艺青年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被生活打败。坚持前行,才是众人的女神。倒下来,就成了女神经病。结尾看得我挺难过,时刻警示自己。
舞台剧各种即视感,一个被欲望毁灭的故事。野性、暴烈的白兰度帅得惨绝人寰,足以让任何人为他粉身碎骨。费雯丽除展示不朽演技外在他面前简直成了个柴火妞...
Blanche在各种意义上都具有“时代与阶级的局限性”,她必须永葆青春美丽,再践行矜持兼顾情调的淑女美德,从而攫获一份男人的敬重与爱意,就完满了……否则她就一无所有。这种生命态度在古今中外都是女性悲剧的制造机,妹妹反倒活得明白,容貌与家世都会变迁,要么别自命不凡,要么别孤注一掷。
犯贱的妄想狂VS装逼的种马,欲望对欲望,两败俱伤。将为人母的离不开动辄家暴的丈夫,中年男离不开母亲的照顾,自觉站在制高点上的禽兽不如,自觉是文艺女权的热切渴盼着一切男性的恭维,生活本身就是一辆欲望号街车,所有人都被牢牢绑在座位上。电影拍得非常讲究,方法派的大胜利,配乐够喝一壶了
没有经历过布兰奇的那种痛苦,怎么知道费雯丽演出的伟大?
要我也会把她赶出去。。。。。
卡赞代表作,威尼斯评审团大奖。1.费雯丽与白兰度反差鲜明的伟大表演,体验派与方法派的对决。2.破碎之镜=强暴暗示=幻梦消散=虚荣与谎言的崩解=灵魂死灭。3.剧本极佳,隐晦多义,过往轨迹逐层揭示,又留有开放空间。4.黑白光影与明灭街灯。5.卖丧葬花的老妪。ps:脑补同为体验派的阿佳妮如何演。(9.0/10)
时代的铁骑无情驶过,不合时宜的人只能苟且偷生;费雯·丽把这个神经质的自欺欺人的却又可怜兮兮的白兰琪刻画的入木三分,对戏的白兰度也是不落下风,野性又直接的斯坦利的存在恰是白兰琪的对立面;夜景黑白摄影教科书。
Leigh把Blanche演得太好太好太好了 好到让人心痛。Leigh能让人从这样一个角色中看到自己的部分影子 实在可怕。欲望 虚荣 谎言 这些伴随女人一辈子的词汇 如此集中尖锐地迸发出力量。
如果不是费雯丽,大部分人会讨厌死矫揉造作的布兰奇;如果不是白兰度,大部分人会恨死粗鲁暴力的斯坦利。
穿背心的白兰度好帅,穿西装的白兰度好帅,穿睡衣的白兰度好帅,穿背带裤的白兰度好帅,穿花衬衫的白兰度好帅,衣服撕烂掉的白兰度好帅,不穿衣服的白兰度好帅,抱头哭着求老婆回来的白兰度又帅又萌。【醒醒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