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极为出色的关于人与自然的电影。1902年和1907年,沙俄军官阿尔谢尼耶夫两次率领勘探队到乌苏里地区探险,都巧遇赫哲族老猎手德尔苏·乌扎拉。德尔苏.乌扎拉为勘探队充当向导,并挽救了阿尔谢尼耶夫的生命,与之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德苏对大自然相当了解与尊重,藉由他的示范 与见解,让人们了解大自然的伟大与残酷,人是可以与大自然和平相处,但当大自然被破坏时,人们将是第一个遭殃。
德苏是一个神枪手,但后来在一次打猎时,德苏发现自己的眼睛因为身体衰老而退化,看不清猎物了,十分沮丧。他随阿尔谢尼耶夫到大城市伯力居住。但是,城市文明德苏却无法习惯,城市和他过去赖以生存的地方,那片纯朴的自然大地是完全不同的。猎人离开枪,离开了他所熟悉的环境,仿佛鱼儿离开了水。“城里没法狩猎,不狩猎就没有貂”“我突然想念空气。”他象是被囚禁了一般,闷闷不乐。德苏执意回到山里,回到那片密林。但是,猎人没有好的视力,便是最大的悲剧。猎人不能猎杀,自己便被会猎杀。勇敢的德苏虽然带着阿尔谢尼耶夫送给他的新猎枪,但是他却死了……
巨大的城市危机是自然危机的另一面——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本片改编自俄国地理学家阿尔谢尼耶夫的游记《在乌苏里的莽林中》
据说,将这部书拍摄成电影是黑泽明长久以来的愿望。
这是一副城市吞噬森林、工业文明蚕食自然文明的图景,在影片中,德尔苏和阿尔谢尼耶夫两人是分别代表着自然文明与工业文明,影片的核心的是这两个价值体系、符号体系的碰撞,背后则道出的是人的现状与困境。
黑泽明借德尔苏意外死亡这一结局,叹出自己深沉而忧虑的哲思:城市的人杀死了自然的德尔苏,城市杀死了自然,不仅如此,工业化的人类也傲慢而愚蠢地杀死了对自然淳朴赤诚的崇敬,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以为精明的人类中心的世界观,在他们眼中,连泉水在内的一切都是可以被标上价格的手中之物。
黑泽明丝毫不加矫饰,以朴素却真诚的眼睛捕捉下了自然富有表现力的一面。
即便一一摸遍了这个世界的起伏,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并不因此而多一分。——《西西弗神话》加缪
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中写过这样的一个城市与眼睛的故事,
它名叫瓦尔德拉达,临湖而建。城市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会倒映在这个湖泊上,湖面成了一个镜子。而瓦尔德拉达的市民们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会成为镜中的影像,具有特别的尊严,于是对自己的行为格外注意,力求完美。
然而人们实际上对这面镜子一无所知。
他写道:“镜子外面似乎贵重的东西,在镜子中却不一定贵重。这对孪生的城市并不相同,因为在瓦尔德拉达出现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对称的:每个面孔和姿态,在镜子里都有相对应的面孔和姿态,但是每个点都是颠倒了的。两个瓦尔德拉达,目光相接,却互不相爱。”
自然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人类的无知与傲慢。
所以最好的做法或许就是像德尔苏那样,保持敬畏。
p.s. 黑泽明徽章中的最后一部,庆祝
很熟悉的讲故事的方式,由一个讲述人先交代主角的命运结局,再娓娓道来这个人物的故事。这种叙事方式与俄罗斯小说的叙事很相似。总让人想起一群人围在篝火旁有一个人在故事的场景。《士兵之歌》叙述与之类似。 很显然,主角是德尔苏,这个人物有点像海上钢琴师1900,1900无法踏上陆地,至死守在邮轮上,德尔苏也是,脱离森林便无法生存,眼睛和猎枪是他的武器,眼睛坏了,长官送的来福枪被抢,他在森林里就失去生存的依靠、真正没有用武之地了。这个人物的讲述是通过友谊来构建的,这也很通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德尔苏最后的死,是对尊严和友谊的捍卫。德尔苏认为他在森林里接触感受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风、火、水……他为射杀老虎而心怀愧疚、惴惴不安,有一颗敬畏自然之心,他把世间万物纳入自己可交流范围内,极致的纯粹,真正与森林融为一体。 长官带着一行人来到原始森林,遭遇的恶劣的气候条件、艰难的生存环境与《未寄出的信》值得一比。电影开头就是森林的大航拍大远景就意味着这是一部史诗性的人物传记。全片近景很少,全景远景较多,注意与周围环境的勾连和渲染。
人对自然的理解只有深入到自然之中,和自然的多样性直面以后,方才有真切的认知。话说早期原始人无疑与自然的依存度相当高,既生于自然的丰茂,又死于自然的残酷,和自然之间是一种渐进的协作关系。不断磨合这种关系使得人类迈向了文明,摆脱了野性,猿人最终成为了人。然如今有多少人理解人与自然相互依存的关系呢?黑泽明在这部电影里通过对长年生活在乌苏里地区山林里的赫哲族老猎手德尔苏·乌扎拉的描述,塑造了一个真正的自然之子。在德苏眼中,大山里各种生物都是有生命的人,他以亲昵的口气呼唤它们,他便是其中平等的一员。他遵崇林中猛虎为山林之王,视其和人类之王一样高贵。他熟知山野、河流、禽兽的秉性如我们熟知我们的近邻。因为这种熟知和尊重,他得以挽救勘探队领队阿尔谢尼耶夫的生命。可见,人和自然拥有平等、互助关系,才有人和自然的共生关系。相反,人对自然过度索取和逼迫则将导致自然对人的厌弃和打击。与自然亲近的德苏一度随阿尔谢尼耶夫到大城市生活,但因无法习惯城市生活回到山野,但他并未如愿归于山野,最后在山野中被贪婪的人杀死。这部反思人与自然关系的电影一些人看了觉得有点闷,我倒觉得黑泽明对之寄托的深意怎么说都不为过。在这个偶然形成的星球上,有了生物之后,各种生物皆要面对相互依存并协调发展的过程,人最终成为智慧生物极其不易。所以人切不可一味自大去驯化自然而造成自然的反抗,那么或许在某个不可预知的未来,地球又将成为荒凉的不毛之地。所以,人类爱自然就是爱自己。这部电影有点像纪录片,很写实,很质朴,自然景观有种野性美,狂风大作的声音使人心头发颤、老虎低啸的警告则让人生畏,而回荡在林间的鸟雀啁啾声又使自然回复到可爱的一面。
最近几年喜欢爬山,爬山是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这一爱好让我看了好多户外电影,他们当中不乏杰作,但看来看去其中翘楚还是黑泽明的《德尔苏乌扎拉》。现在的户外电影讲的大多是城市人向往荒野的故事,最典型的比如《Into the wild》,美国城市中产阶级少年走向荒野,在荒野中寻找生命的意义,最后死在荒野中。这样的电影最能引起我们这些城里人的共鸣,但仔细想想,这些其实是我们廉价的自我感动。在城市出现的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其实就是这个星球的霸主了,我们本该是森林人,那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
《德尔苏乌扎拉》是一个真正的荒野的电影,我们的主角德尔苏乌扎拉是一个森林人,他理解森林,不理解城市;另个一主角俄国探险家既是森林人,也是城市人,他既理解森林,也理解城市,是观众作为这次伟大的泰加森林探险的向导。森林人德尔苏对城里人有不解有怜悯,也有羡慕和依赖,他绝对不会像我们这些城里人一样去荒野找寻生命的意义,对他来说荒野没什么意义,那是他生活的环境,一切都很平常,就像城市对我们很平常一样。他救了队长好多次,但他从来不提,因为这对他来说在森林里人类毫无保留的互相帮助是再平常不过的,否则人类在森林中是无法生存的。用德尔苏的话讲:“你们就像小孩子,有眼睛却不会看,在森林里会死掉的。”相反人类之间尔虞我诈才是奇怪的。物质丰富的城市让人丧失了对物质真正的理解,人和人的关系也变得微妙。作为城市人的我们对德尔苏只有敬佩,我们曾经和他一样,但是我们丢掉了他的美德。
影片按照俄罗斯电影传统分成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探险队在德尔苏的教导下理解了森林,下半部分探险家试图帮助德尔苏适应城市生活,但是失败了。我们通过德尔苏看看森林眼中的森林、城市和死亡。
森林人眼中的森林
队长在泰加森林中的出场是伴随着士兵的歌声,歌唱的是一个猎人在岛上游荡了一整天,没有运气,什么都没打到,一筹莫展。这首歌在影片中出现了两次,含义各不相同。片头这次唱的虽然是猎人,但更像是探险队的处境,他们是森林中的陌生人,在不熟悉的环境里一筹莫展。此时的森林是单调的,光打得很暗,他们在布满碎石的河滩上宿营,周围都是枯萎的树木。露营的场景甚至有点恐怖,天空是红色的,树木是干枯而张牙舞爪的,音乐也让人不安,士兵睡觉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子弹上膛。队长内心也是有一点恐惧的,谁知道明天会经历怎样的磨难呢?
德尔苏来以后,气氛就变了。他坐在火旁边吃饭的样子很像《影子武士》里面的武田信玄,他很自在。“我在森林里住,和在房子里住是一样的。”这一天他打了鹿,但是鹿跑了,这是常有的事儿,他也不气恼,一副运筹帷幄将军的样子。他是“大森林的主人”,当然德尔苏自己绝不会这么说的。
在德尔苏出现后,森林就不再可怕,画面中不再有深红色,主色调颜色变成了绿色,黄色,秋叶星星点点的橘色。画面也亮了起来,变成柔和的自然光,即使是夜晚也是以篝火的光为主,而不是莫斯科摄影棚里令人不安的红色灯光。探险队的精神也不再紧绷,他们逐渐和德尔苏一样变成了大森林的“主人”。
第一次见面,德尔苏就展现了他的萨满教信仰。他嫌火太吵了,火不是一个物体,而是一个人,他和火说话,这是萨满教的“万物有灵”。影片中德尔苏系统地讲了他的萨满教信仰。自然界中的一切都是人,太阳是最重要的人,他死了,一切就都死了。水、火、风是三个强大的人,他们发怒了,都很可怕。这一段拍的很诗意,德尔苏和士兵们在河边野炊,画面里有火,背景是流动的河水,在士兵们嘲笑德尔苏的萨满教信仰时,一阵大风刮过,大家就不笑了,风发怒了是很可怕的啊。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神,就是Kanga,这是赫哲族的森林之神。森林无偿的给人一切,人也要尊重森林的规则。下半部影片中,士兵把肉扔在火里,他就不高兴,肉烧了就没了,但森林里需要吃肉的“人”还很多呢。人走了,吃剩的肉留下来,给别人吃。森林给了人一切,不能浪费,要好好利用。“红胡子”设下鹿窖,鹿掉进去,死了也没人来,无缘无故的杀害动物,这是浪费,是不道德的。这是古今中外猎人都必须遵守的狩猎伦理。
德尔苏对森林里的动物都这样好,对人就更好了。探险队在林中的小木屋避雨,雨停了,人走了,德尔苏也要把木屋修好,屋里要留下盐和米,下次再有人来,就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了。森林里生活艰苦,人更要互相帮助,怎么能互相残杀呢?德尔苏不能理解有钱的富商为什么要把他灌醉,偷走他的钱,更不能容忍“红胡子”下鹿窖,偷钱,偷毛皮,偷女人,杀男人,更是不能容忍的。
上半部分结尾处在兴凯湖上,德尔苏指挥队长奋力用芦苇搭建了一个临时避难所。这是上半部分的movie time,红色的夕阳和狂风拍得美丽又危险。在德尔苏看来,这是微不足道的,他救了队长,而队长也救了他,人和人就是应该互相帮助才能活下去,这是人与人原本应该有的关系和基本美德。但作为城里人,我们知道城市里人与人的关系是怎样的,在城里我们合作,但并不太互相帮助,森林人德尔苏乌扎拉的美德是比我们更高贵的。
在上半部分的结尾处,德尔苏和探险队在铁道上告别,士兵们又唱起了片头的歌。猎人在岛上游荡,什么也没打到,可怎么办啊?这时候大家想到了他们的猎人朋友德尔苏,回头望向在雪地里蹒跚的背影,这是城市人对森林人的理解,他们不再唱猎人什么也没打到的歌了。
到下半部探险队再遇到德尔苏的时候,大家不再唱猎人打不到猎物了,唱的是“我蓝色翅膀的灰鹰,这么久你飞到哪儿去了?”此刻的探险队已经不是影片开头的大森林里的陌生人了,在德尔苏的教导下,他们也成了“大森林的主人”。
森林人眼中的城市
原著《在乌苏里的莽林中》第一章的标题是《玻璃沟》,之所以叫玻璃沟,是因为沟里有一座带玻璃窗的房子,这在泰加森林里算是豪宅了。玻璃在当时是奢侈品,因为那时的俄罗斯远东和中国东北都没有玻璃工业,其他的建筑材料之类都可以就地取材,这块玻璃大概是从欧洲过来的。《德尔苏乌扎拉》还有一个段落,俄国士兵打一个玻璃瓶子打发时间,德尔苏也参加了游戏,条件是他一枪打中拴瓶子的绳子,瓶子就归他了。“在森林里哪儿有这样的瓶子啊?”在他看来,玻璃这种工业产品是极其宝贵的,所以德尔苏的内心是羡慕城市生活的。
说羡慕是不准确的,德尔苏对城市可以说是仰望,城市对他最大的诱惑是他可以一直生存下去,哪怕年纪大了,不能再狩猎,也能不被森林淘汰而活下去,这是巨大的诱惑。
德尔苏和队长的两次分别非常的动人,每一次分别都是城市和森林在德尔苏心中的剧烈碰撞。
在上半部分德尔苏和队长分别的时候,德尔苏拒绝了队长给他的钱和食物。对他来说,黑貂是钱,而食物森林里有的是,他都不需要,他需要的是子弹。这个要求对俄国人来说微不足道,但他却下了很大决心,和队长忏悔道:“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俄国士兵和队长都笑了,这是一个刚刚带大家死里逃生的人啊。在俄国人眼中,子弹、玻璃瓶子这种工业产品不值钱,而德尔苏为探险队做出的贡献是无价的。而在德尔苏眼中,他的技能和劳动是再普通不过的“生活常识”,但工业产品是无价的。森林给予猎人一切,唯独不能给他子弹,对德尔苏来讲,城市文明和森林一样,是慷慨的,伟大的。
在铁路上,德尔苏第一次见到了铁轨。在一百多年前,铁路就是现在的互联网,是高科技。能快速地解决陆地运输的问题,对德尔苏来说,这大概是神迹。钢铁的巨大物体,能快速奔跑,城里人不觉得有什么,无非是人类制造的一件机械而已,但对森林人来说这是了不起的成就。
下半部分中,德尔苏来到了哈巴罗夫斯克的城市里生活。德尔苏在城市中的出场很有趣,队长的儿子给德尔苏录了音,德尔苏对留声机的评价是:“真好,一个字儿也没落下。”这是个有趣的评价,按照森林人“万物有灵”的观点,大概留声机也是一个“人”,是这个“人”在学他说话,而不是一台机械记录了他话,因此“一个字儿也没落下”是了不起的。从城市人的角度看,留声机就是一个人造物,人对人造物是没什么尊敬的,城里人造不出鸟,还造不出留声机吗?如果说德尔苏的“万物有灵”在森林中还能引起城市人的尊重的话,在城市中这种看法就只有可笑了。
德尔苏对城市除了仰望,还有不解,他不理解为什么要花钱买水?为什么要花钱买柴?为什么不能开枪?这些不是自然无偿给大家的吗?在城市中,他那些牛逼闪闪的荒野生存技能统统不能派上用场,彻底成了一个闲人。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去公园砍柴,终于被警察抓了起来。这场戏拍得很有意思,队长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场景时背景是红色的挂毯,窗外的光也是红色的,让人想起上半部分兴凯湖上红色的太阳。红色代表危险,队长由于对自然缺乏认识而在兴凯湖上身陷险境,而德尔苏由于对城市缺乏认识而在城里深陷“险境”,只是这两种“危险”不可同日而语。
队长和德尔苏的第二次分别也是动人的。一家人在客厅中,挂毯、队长的“smocking jacket”,地毯、壁炉、织毛衣的女人、台灯、钢琴,德尔苏身上的毛毯,一切都让人感受到家的温馨。画面中所有的人都有事做,只有德尔苏背对着镜头,这是个不和谐的人。“小长官”弹完一曲,第一件事是回头看德尔苏高兴不高兴,他弹琴是为了让德尔苏高兴,但德尔苏无动于衷,全家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德尔苏身上,但很快又埋头做自己的事。大家当然知道德尔苏是个不和谐的元素,但只能视而不见,他们对德尔苏的处境是无能为力的。这是个非常精彩的长镜头,所有人都没有动,但大家的目光轮流落在德尔苏身上,安静又温馨的场景,但戏剧张力已经拉满了。
终于德尔苏站了起来,毯子像下了很大决心意向掉在地上,队长的头稍微动了一下,然后望向德尔苏,这是两个武士的决斗,张力一点不比天皇那些剑戟片差。武士在拔刀前,结果已经注定了,两个人还没张嘴,就都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小长官的镜头,然后是跳轴,德尔苏掌握了主动权,他是这场决斗的胜利者,但队长和德尔苏都明白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这也是一个漂亮的长镜头,画面几乎静止,人都没什么动作,队长推门,上楼,又回来,中间没有任何调度。时间让情绪变得沉重,这是德尔苏重返森林这个决定的重量:城市很好,但我属于森林,就是死也应该死在森林里。
老虎和死亡
自然最大的魅力是美而不自知。我每年都会走几次灵山和箭扣,四季都走,可能这是除了香山外我爬的最多的山了。有时候天气好,能看到日出和云海,高兴得不得了;有时候天气不好,狂风暴雨的,也不觉得沮丧。山并不在乎自己美或者不美,它就这样,能不能欣赏是人的问题;他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危险,能不能应付得了也是人的问题。就像《德尔苏乌扎拉》上半部分的结尾,精疲力尽的探险队拉着小船,在冰面上向着血红的夕阳前进,这是极美的画面,如果在影院大银幕上看应该极度震撼,但这又是极其危险的剧情,如果德尔苏没有闻到乌德盖人煎鱼的味道,他们大概会冻死在兴凯湖上。
影片一开始就是队长寻找德尔苏的墓地,但森林已经变成了村庄,墓地找不到了。死亡和衰老是《德尔苏乌扎拉》一个重要的主题。德尔苏乌扎拉上半部分的开头是秋天,结尾在冬天。下半部分差不多,开头在夏天,结尾也是在冬天,德尔苏仿佛也是四季,有春天夏天,就有秋天冬天,当人不能在森林里生活时,森林之神就会怕老虎“安巴”来回收他。
上半部分中探险队在森林里偶遇了一个天津老头,这是一个在城里受到伤害的人,跑到森林里来独自生活。他太老了,显然不能像德尔苏一样适应荒野的生活。德尔苏和队长的对话很有趣,德尔苏说天津老头看到了家和花园,还有盛开的鲜花。德尔苏怎么会知道天津老头想什么呢?这大概是他的想法。在森林里,人老了是活不下去的,古代人怎么处理老人呢?多半是像《楢山节考》里那样,送到山上等死,自然就是这么残酷。天津老头还可以回天津,德尔苏应该回哪儿呢?他已经没有家了,老婆孩子都得天花死了,他无家可归,当眼睛看不见了,枪打不准了,追不动貂了,就只能死在森林里。
在下半部分中,他丧失了上半部分的神勇,先是带路时丢了烟斗,接下来是打了老虎,最后发现眼睛花了,打不准了,只能求队长带他去城市生活。老虎出现后,森林又出现了久违的红色,光也重新变暗了,这是森林恐怖的一面。当你无法应对森林时,他就会变得恐怖,探险队一开始适应不了森林生活充满空军,德尔苏年老不能狩猎也是这样。老虎是森林之神Kanga的化身,伤了老虎,就是对抗自然法则,人是不应该追求不死的。德尔苏怕了,他决定背叛森林,和队长去城里生活,这实在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黑泽明和俄罗斯
黑泽明是大师中的大师,我看的第一部艺术片就是他的《蜘蛛巢城》,激起了我对电影的兴趣,这个兴趣保持了20多年,感谢黑泽明。黑泽明号称电影天皇,不说这个外号怎么来的,即使他不是天皇,至少也是个将军,他本人的影像看起来像极了《影子武士》中的武田信玄,只要在片场就好像心中自有雄兵百万,在镜头后面不动如山。我看过好多日本导演和黑泽明对谈的视频,印象最深的是北野武。1米65的北野武在1米82的黑泽明面前像个小孩,没见过北野武那么老实那么安静过,仿佛做错事的小学生,对谈结束北野武离开,我都替他松了口气。
《德尔苏乌扎拉》是黑泽明被忽视和低估的影片,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这部影片是在日本电影史和俄罗斯影史上都非常重要的作品。即使抛开影片本身,电影之外的话题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中、日、苏三国关于这部影片的论战不想再说了,三个国家都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了,这些论战早已没什么意义了,而电影永存。
1975年阿尔谢尼耶夫在俄罗斯还是挺重要的一个人物,对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开发做出过杰出贡献,在哈巴罗夫斯克和符拉迪沃斯托克都有他的纪念馆,符拉迪沃斯托克机场以他的名字命名,滨海边疆区最大的博物馆也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远东还有以他名字命名的城市,这也是《德尔苏乌扎拉》的拍摄地。
黑泽明一直是一个苏俄文学爱好者,对他影响最深的人是黑泽丙午,哥哥给他推荐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黑泽明在国际上以拍莎士比亚闻名,他也拍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票房大败,但他自己对拍摄挺满意的,只是最后上映时被松竹剪掉了一个小时,这也让他和松竹闹翻了。
阿尔谢尼耶夫的《在乌苏里的莽林中》是黑泽明年轻时候就读过的。当苏联提出来和他一起做一个项目时黑泽明就提出拍《德尔苏乌扎拉》,苏联人大为震惊,他们没想到黑泽明居然看过这本书。黑泽明写过一篇文章《拍摄德尔苏是我三十年的梦想》,里面提到《德尔苏乌扎拉》在日本可不多见,他是年轻时在东京上野图书馆读到这本书的,那时候日本可能只有这一本。以前的人可真浪漫,如果我也去上野图书馆,也去借这本书,也许有机会能摸一摸大师读过的书呢。以前的人可真厉害,一个事情想三十年,可是《德尔苏乌扎拉》这样的杰作在豆瓣上只有7000多人看过,真不知道现在的人都喜欢什么。
黑泽明的左膀右臂野上照代在《等云来》里写了《德尔苏乌扎拉》的拍摄经历,很多主创人员后来都遭遇了不幸,很难过。
苏方翻译克尔西科夫在80年代被谋杀,黑泽明送给他的索尼电子表被抢走了,可能是谋财害命,那个年代的苏联阿迪达斯运动鞋和日本电子表极其流行。
克尔希科夫的儿子在服役后自杀了,他也是《德尔苏乌扎拉》中“小长官”的扮演者。
德尔苏乌扎拉的演员穆祖科在1999年去世,他晚年和德尔苏一样,也失去了视力。
今年年初的时候偶然看了一下个日本山岳片《剑岳 点之记》,讲的是爬日本阿尔卑斯最后的高山剑岳首登的故事,这也是个非常值得聊一下的影片。《剑岳》的画面的感觉让我觉得特别熟悉,感觉特别像德尔苏乌扎拉,一看原来导演是木村大作,黑泽组的老人了,功力果然深厚。木村大作也是个老妖怪,原来很多我喜欢的影片都是他掌镜,《火宅之人》、《铁道员》什么的。
一部有关人与自然关系思考的经典之作,乌萨拉就像那个走不下船的1900,大自然无疑就是他的船,在黑老经典式的镜头和手法下,自然的美与力量表现的淋漓尽致,可惜人物显得有些单薄,冗长的剧情和无关的政治暗示确实值得诟病。
惜用面庞,多用躯体,少特写多中景全景远景,可能在自杀事件后导演的心境变得更为淡然从容,再加上拍摄期间经受的苦炼和修行,使影片风格质朴而博大,秉持自然本象,限制艺术加工,淡化了日本作品中较强的说教感,让一种无关利害的普世化情谊的光芒照耀并温暖着观者。笔触的详略浓淡密疏是大师之手,悠远遐思和精神纵深处的固定机位长镜头让时光在自由流淌间凝定驻留,天津老人在篝火映照下的怀乡身影蕴含人生百般滋味令人感慨万千,惊险段落如冰湖迷路割草自救和激流救援 ,节奏加快,更显剪辑和调度功力,配乐和声效对气氛的烘托也恰到好处。一直觉得将人类的恶劣心性归结为兽性是一种无耻的诋毁,这只是加倍印证了这种恶劣是人类专属,在德尔苏脸上看不到烂熟的文明的负担,纯洁的动物性使他在城市的尔虞我诈中毫无防御力。又一种高贵的动物,灭绝了
离开森林的猎人不如一只落水狗。毕竟为“天皇”,这种返璞归真的小故事显然满足不了一度拍出《乱》和《蜘蛛巢城》的他。影片除了刻画他所欣赏的人与自然相处的观念外,可能另有托物言志的弦外音——如果把猎人的身份换成作家,导演。这个故事就变成一个创作者在艰难的环境中原本还能如鱼得水,即使会迷路,坠河,但总能凭借猎人的敏锐化险为夷,一旦赶走了“恐惧(老虎)”,便瞬间导致能力锐减(感受力和创作力),继而进入温室(长官家),就算还能获得最好的猎枪(创作硬件),但也难逃走向某些东西的终点。处于创作晚期的黑泽明,没有选择最熟悉的题材,相反的伴着恐惧开辟了这样一块新猎场!从这点来看,黑泽明这个老猎人,从来没敢松懈过。
套用最近豆瓣时间线的常见论调——“这是一部黑泽明导演、苏联出品的反华电影。晚期黑泽明处于极大的自我怀疑之中,后来得到了冷战双方实力的帮助,门下狗众”。《德尔苏·乌扎拉》之前,黑泽明自杀未遂。本片拍摄可谓辛苦,苏联提供资金人马,但日方团队仅有五人,导致黑泽明暴跳如雷:怎么都拍不到满意的镜头。也不难看出,一些夜晚的篝火场景,是在莫斯科的摄影棚拍摄。摄制组开赴滨海边疆区,在阿尔谢尼耶夫到奥加取外景。两部分内容,都以队长和德尔苏的告别为终曲,在相对平淡的故事叙说中,达到一种寓情于景(乌苏里的森林)、天人永隔的感伤。赫哲族猎人德尔苏信奉万物有灵论,他常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如同全片贯穿着队长阿尔谢尼耶夫的画外音。一般说来,像黑泽明这个级别的导演,是不应该依赖旁白台词,想来是有现实拍摄的束缚。
看完脑子经常会回想起德尔苏喊的“卡比当”!森林的凶险和魅惑,人心的善良和智慧,还有原始和现代的焦灼,吸引人的电影。德尔苏最后选择回归森林,和1900一样, 虔诚面对自然,把人放得很低很低。
不知道中、苏、日之间的微妙的政治关系在这部电影中有多少体现,但抛除政治背景,这真是一部非常经典的歌颂跨种族友谊的电影。黑泽天皇这次抛弃了日本武士和国民题材,事实证明电影是具有超越性的,友谊超越了所有种族的人类情感,电影也超越了政治。
一部真正属于森林的电影,一段不可思议的传奇故事。讲述了一个信奉萨满教的果尔特老猎人,那万物有灵的宇宙观,以及独一无二的生命哲学,和著名远东探险家阿尔谢尼耶夫的真挚友情也让人动容。在哈巴罗夫斯克和海参崴等地都能找到不少和阿尔谢尼耶夫有关的历史,海参崴甚至还有以他命名的博物馆。
1.黑泽明五年磨一剑之作,也是他30年前就心心念念的电影,终在苏日合作克服重重困难后出炉,获1976奥斯卡最佳外语片。2.那些场外对本片的种种断章取义式的批判歪曲,完全忽视了影片核心,在影片所塑造的纯朴良善、对自然怀着敬畏与虔诚之心的德尔苏·乌扎拉面前,只是徒增笑柄。3.纵使到了他国异乡,黑泽天皇依然执守着武士片的气韵,被现代性、城市文明与奸诈贪欲所戕害的赫哲族老猎人,恰似荒原上的末代武士。4.节奏沉稳静缓,大量选用远景全景,空镜里的野外景致成为主角,人与自然时而对峙、时而和融的关系由此彰显出来。5.摄影雄浑壮丽:红枫秋叶,茅屋彩虹,日月同辉,雪原冻土,飞沙走石,苍莽密林,激流浅滩,自然的精魂凝注在一格格胶片之中。6.德尔苏的万物有灵信念,日月与动物均为重要之人。7.虎灵梦境恍若[热带疾病]序曲。(9.0/10)
适合一个人静静地看。老毛子和德尔苏的东北野外生存之旅,夏秋篇和冬春篇。节奏缓慢,却力道十足,黑泽明用长镜头,将东北山林的粗粝之美呈现在世人面前。也不管这片子背后的政治背景了,除了这群人的友谊令人感动之外,最令人感动的就是赫哲人德尔苏的悲歌了,某种意义上本片很像《最后的山神》。
黑泽明是把简单的故事讲的生动质朴高明的大师
德尔苏在城市中迷茫的时刻,军官一家没能给予他对城市生活恰当的而充分解释,让人觉得很是遗憾。但是或许,军官一家不是解释不清楚,而是他们也不知道城市生活的逻辑到底是什么。城市生活与森林生活没有优劣之分,都是去适应一个环境并最终接受时光无法阻挡的洪流所带来的命运。德尔苏在失去准星之后,出自对自然的恐惧让他无法面对自然规律,进入城市虽然延续了他的生命,但是这一段生命对他来说无疑是悲剧的。死于大自然优胜劣汰的环境中,可以说是他笃信的万物有灵和收藏了一身的自然生命对他的召唤。反观现在城市中的我们,同样也有着属于我们的规律和命运,发现规律、尊重规律、坦然接受规律赋予我们的幸运和苦楚,不管在哪里的生命都可以成为像乌苏里大森林中那样的史诗。PS我看的版本少了几分钟,可能人家说的反华的内容都在那里面了吧手动狗头
对这样的老人,我内心无比敬仰同时又深感悲哀。这部电影让我想起《与狼共舞》或其它一些文明与原始冲突的主题。人类在不断得到也在不断失去,只能感叹和悲哀。老人属于大山和森林,已无法适应现代城市的规则。但恕我直言,到底哪个更好不可一概而论。如果老人有儿子,相信他可能更想去伯力生活。
【B+】黑泽明在苏联政治宣传体系下的一部束手束脚的合拍之作。在“政治”方面,黑泽明似乎在竭尽所能的避免这方面的宣传指向,让更多的视线放在了德尔苏与苏联军官的友谊,人与自然之间微妙关系的思考等等。由于在戏剧营造等方面发挥空间不大,这部电影似乎更像是黑泽明硬实力的一个考核与证明,其镜头布局和影像元素排布的实力仍然令人起敬。
表面上是苏联情节剧,内里依然克制地遵循着西部片的叙事体,原始的精灵们自成一套万物有灵的体系,科考队用进驻的方式打破并以现代的方式重组这片土地上的规则,和西雅图酋长一样,德尔苏·乌扎拉便是林海雪原中最后的武士。
书中的乌苏里森林、冰原和原住民生活环境重现得让人满意,但是全片用过于平静的旁观者角度来叙事,相当沉闷,德尔苏和队长都缺少深入刻划,对白寥寥无几。我都怀疑是不是因为黑泽明不懂俄语,和演员的交流出现了问题。按黑的武士片来说,他不该是这种沉闷风格
虽然他使用的工具是现代文明的产物,但是他是在大自然中生存的人,对大自然有敬畏,不会妄想人类的能力能够超越自然。
大师之作。厚重之作。黑泽明不是我喜欢的大师,他的作品,有些喜欢,有些不喜欢。他拍的这部苏联电影是我喜欢的。影片中的猎人演得太出色,仿佛真正的森林中人。
黑泽明自杀未遂五年后复出的作品,在遭遇类似李尔王的人生困境之后,脱离了以前炉火纯青的舞台剧设置背景而将镜头对准了广袤的森林和冰原,阐述人与自然的关系。老猎人是物性论者,风火气水,自然万物,在他眼中都是活物,这一体悟发人深省。行进中的布谷鸟声与掘墓时的乌鸦声,依然精准构图以及布光的
重看。苏联➕日本阴阳人的本事,中国真应该学学。排除美学后本片所剩下的东西个人完全没法接受。被人察觉出异样是应该的,和《狂澜春醒》一样,对于民众的刻画还真是充满了上层阶级的美好幻想呢。
【B+】黑泽明片子中最大的异类。开篇越看越像大型“人与自然”,到中间才惊觉不经意之间已经被这深厚的友情触动。黑泽明对自然元素的把控得心应手,水火雪虎,散漫的故事情节却始终紧扣自然与情谊,真正的形散而神不散。以此又同时上升到人类文明与自然的碰撞,而反思人类看似的进步实则同时在不断退化。突如其来的结局很值得玩味,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至。不过其中对中国的政治隐喻确实让人有些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