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的update:
How to truly listen | Evelyn Glen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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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还带着不屑,因为影片呈现出的爵士乐团跟我所经历的完全不一样。侮辱性的语言和暴君式的指挥,活脱脱把爵士乐团变成了血汗工厂。作为学古典音乐出生的音乐生,我一直很向往爵士乐团的自由欢乐,羡慕爵士乐手才华横溢的即兴演奏能力。这样颐指气使的指挥出现在交响乐团里反而不会让我觉得奇怪。但是能够如此霸气地人身攻击+满嘴粗话的指挥我还真没见过,因为所有的指挥101入门课都会教你”How to be a good conductor?” 而在这个问题下面列出的1-100条答案里绝对不会出现“insult the percussionist's jewish mother”这一条。 直到我听到了这句台词: - “Dying broke and drunk and full of heroin at the age of 34 is not exactly my idea of success.” - “I'd rather die drunk, broke at 34 and have people at a dinner table talk about me than live to be rich and sober at 90 and nobody remembered who I was.” 我开始被这种追求极限追求完美的情绪被点燃,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以及内心偏执的那一面。看到他滴下的血就像看到我手指上厚厚的茧,只恨它们没有更厚,厚到可以让我成为“one of the greatest”。看到他忍住心里的痛苦面无表情地跟女友分手,而女友含着泪确认”你觉得我会阻碍你的成功么?“我激动地想替男主回答“yes!yes!yes!”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练琴,学习,思考,甚至创作上,而这些都需要独自一人完成,像修行与打坐一样。我在男主身上看到了我身边人的影子,因为没有办法达到自己最完美的状态而抑郁,焦躁,性情大变。 “Not quite my tempo!! Faster! Faster!!!”然而无论是Andrew还是Fletcher,都像台机器一样。没有情感和乐感的机器。音乐不是一场男子100米决赛,音乐的好坏更不是依据快慢来断定的。你可以带着感情去跑,你也可以想着“待会儿我要吃什么”去跑,你也可以放空去跑,最后看的反正都是秒表上的数字。严格遵从谱子上标注的四分音符=208,不代表你能演奏出最动人的音乐。演奏家就像魔术师一样,能在此时此刻的现实世界里创造出的另一个平行空间。钢琴家可以无视黑暗中的上万只双眼而沉浸在一束黄光之下,单枪匹马如入无人之境。此时的他可能身处1830年的波兰,或是1750年的维也纳,指头下正在创造一个脱离了当下的声音世界,慢慢地,一点点地把听众卷进一副历史与情感的长轴。 真正的Charlie Parker并没有被Jo Jones用cymbal差点砸成脑残。在他的自传里,Cymbal只是砸在了地上,发出叮咚的声音示意他滚蛋 。第二天他也没有洗心革面化身机器人开始疯狂加速,而是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开始了系统的学习,包括音乐理论,以及大量地听大师的演奏,慢慢变成了融会贯通的大师之一。Miles Davis也并没有因为专辑里常常出现椅子轻微吱吱叫的声音把录音师炒鱿鱼,这独特的录音室噪音反而成为了佳话,音乐评论员们不停津津乐道,赋予其“爵士乐的时间感与空间感”。Dave Brubeck漫步在1950年的土耳其,来自异域的灵感穿过了一个奇思妙想和才华横溢的大脑,从而诞生了美妙的五拍子爵士乐“Take Five”。这才是音乐的灵魂。 整部电影唯一能让我感到灵魂的一刹那,是当Fletcher在酒吧里弹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正在享受音乐的演奏者,那随着不和谐的小二度音程而挑起的眉毛,和回到主和弦时的解脱的笑容。 至于Andrew最后旁若无人的报复和令无数观众血脉偾张的独奏,放在现实生活中只能对他说一句good luck了。少年,无论你手速再快,也仍然无法成为Charlie Parker了。因为你没有灵魂。
半夜看完电影,上豆瓣mark一下写了个小短评就准备睡了。打开网页面对8.8的高分和清一色的好评。我不禁有点不淡定了。在这里写一点自己的想法。 毫无疑问本片演员和乐手的发挥以及剪辑都是一流水准。就冲把Caravan的演奏过程剪的如此过瘾就绝对值得一看。 但是片子的价值观我只能用“极端病态”来形容,因为实在扭曲到了极点。 Andrew和Fletcher两个看似普通的人碰撞在一起后,却产生了宇宙大爆炸般强烈的效应,令本片高潮迭起,精彩纷呈。不过想想也对,俩偏执狂的“自我实现”和“相互实现”,这过程不可能不惊心动魄。最后结局也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尖锐的矛盾与冲突不断的“whiplash”Andrew,最终成功的让他一鸣惊人,而Fletcher也终于培养出了他心目中的Charlie Parker。影片在Andrew技惊四座的敲完Caravan的最后一个音符后戛然而止。多么热血,多么励志。跟老派成功者的鸡汤相比,这种另类的成材之路就好比烈酒一般。是不是喝起来很爽,很过瘾? 但问题在于,代价是什么? 男主Andrew,一个踌躇满志的大一小鲜肉,平日在乐队里表现谦逊;闲暇和父亲一起看电影;照顾父亲的零食偏好绕着葡萄干吃爆米花;勇敢的追求自己心仪的女孩。。。然而这样一个阳光男孩遇到Fletcher之后什么都变了。 有人说Fletcher和Andrew都是“不疯魔不成活”的典型例子,是,你有着你高尚的追求,甚至到了痴迷的境界,你为了你伟大的目标可以抛弃一切。于是我们看到遇到Fletcher以后,Andrew被激发的成功欲像黑洞一般,吸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美好。阳光男孩迅速变成了一个嘲讽亲人,抛弃爱人,辱骂队友,在练习中自虐的暴躁偏执狂。其实我们也可以理解,你因为不被认同而嘲讽亲人,为了全身心的投入而抛弃爱人,在残酷的竞争压力之下辱骂队友,练习的刻苦了一点...这些尚合乎情理。但你出了车祸还要拖着满身是血的身体硬上,为了保住自己核心的位置甚至不惜毁灭自己的肉体。如此的代价,就算能换来成功,真的值得推崇吗? Fletcher作为一个老师,随意羞辱践踏学生的人格、尊严。你可以说这是魔鬼训练,这是因为他太执着于要“whiplash”出一个当代的Charlie Parker。但他结尾给Andrew下套,绝对跟激励没有半毛钱关系,完全是因为得知Andrew在背后告他状之后想彻底废了他。有些人还对Fletcher存有一丝幻想,帮他洗地说他其实是想以Charlie Parker的传说为蓝本,置Andrew于死地期而令其后生。我觉得这根本说不通,这跟Charlie Parker的故事不一样。让你准备A实际正式演出演B,还是在能决定你职业生涯且过目不忘的观众面前,如此Andrew就不可能像Charlie Parker一样被羞辱之后回去哭一哭奋发图强成为一代宗师,这交代的很清楚,男主一旦现了眼之后他就彻底废了。这种一看就是要往死里弄,没有给他留一丝后生的余地。而且Andrew在盛怒之下小宇宙爆发自己回台上直接开敲《Caravan》的时候,Fletcher的反应是气炸了,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还跑过来威胁要挖掉男主眼珠...明显是恼羞成怒的表现。他的初衷如果真是激励,他这时候应该表现的是惊喜的欣慰才对。只不过后来男主的表现太过出色,把他也惊艳到了,态度才转变。还有人说,“那Fletcher为什么不带预备鼓手连同自己一起毁?” 他们那个乐队是要给音乐节开场的,按理说是挺关键的一场演出。就算这样Fletcher居然都不带替补鼓手,说明他就是想让Andrew毁了这个开场,补救都没法补救的那种。台下坐着这么重要的观众,结果你把这个演出毁了,同台的这帮职业乐手下来还不把你生吞活剥了?(而且还不是敲错音那么简单,是根本就不着调,甚至Andrew有可能被认为是诚心来捣乱的)如此一来不仅在观众眼里Andrew完蛋了,在从业者的圈里Andrew也没法混了。在前面的部分,Fletcher曾经表达过他当不当指挥其实无所谓,但他无比看中的导师的位置,因为他迫切的想发掘一个当代Jazz传奇。而Andrew的举报令他失去了这个位置,夺走了这个偏执狂继续追求他执念的可能。那么他丧心病狂不计代价的想报复Andrew也就说的通了。 我认为编剧之所以这么设置片尾的桥段,是想最后让Andrew因暴怒而爆发,他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的超神发挥技惊四座的同时也惊艳到了Fletcher,然后师徒一笑泯恩仇(估计也只有这样才能一笑泯恩仇。。。),二人共鸣共奏,完美落幕。试图借这个漂亮的转折彻底洗白充斥了整部电影的负面基调。这么设置爽是爽,但对于影片病态的价值观没有任何改观,相反到令其变得更加扭曲。极端的情绪或许真的能激发人的潜能收获超凡的效果,好比强烈的国仇家恨令一个人卧薪尝胆,奋勇杀敌,最终成为一代名将,爱国英雄。但这事儿若以艺术为载体,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成立。为什么?因为艺术是具有灵魂的。仇恨、怒火能把你push成Jazz大家?这是在侮辱爵士乐。你以为可以做到高速而精准的敲打出每一个音符就能成为爵士鼓大师?不可能的。优雅、随性、率真的爵士乐精神在你身上一样也找不到。爵士乐手的精益求精应该首先建立在享受音乐享受演奏的基础上,而你浑身充斥了负面情绪,为了”be one of the Greats“不惜摒弃自己的灵魂。这样的你就算技艺再高超,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个灵魂破败不堪的打鼓的,甚至不配被称为一个爵士乐手。 我是觉得所谓“不疯魔不成活”的成功理念本身没什么错,但若偏执到病态的程度,就与普世价值相悖了,是不应该被认可的。不能说“你别管我是怎么成功的,反正我成功了就行”。况且成功了并不代表就是正确的,一个人杀了人之后天衣无缝的毁灭了证据而逍遥法外,他也可以被认为是成功的。Sean Casey难道不成功吗?才华横溢的林肯中心首席小号。结果却逼疯了自己,上吊自尽了。 我原以为片子设置如此尖刻的人物冲突是为了对这种病态的成材之路进行反思。但它并没有。 所以《Whiplash》这部电影虽然很精彩,可你要说它是一部好电影,我不敢苟同。 =========================================================================== 有评论说导师都和蔼可亲,大家整日陪女友、陪家人,该吃吃该喝喝,哪里还会有鬼神之作?确实是这样,乐器的训练其实就是肌肉记忆的机械训练,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体验。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学乐器也有过因为一个高音怎么也吹不稳暴躁的想自虐想砸乐器。而我所学的尚且只是皮毛,如果像男主那样想在爵士乐这条路上达到极致,当中所要经受的痛苦与煎熬更是我无法想象的。但我同时也记得,在每个团员的努力之下,一个几十人的乐团配合越来越默契,演奏效果愈发完美的那种开心和满足;记得我想到自己竟是如此美妙乐章的一个构成部分的那种享受和感恩。有人说“看上去随性和慵懒是建立在对于乐器炉火纯青的掌握基础上”说的没错,但这也并不意味一个才疏学浅的菜鸟就无法享受音乐的美好。虽然要达成“鬼神之做”可能要经受非人的痛苦,放弃很多常人无比珍惜的事物。但我认为即便是这样“音乐的美好追求”也不应是被放弃的一项。这不是一个【我放弃的越多得到的就越多】的等价交换。我觉得音乐大概是天底下最公正的判官,你的努力一定会得到回报,你赤诚的热爱一定会收获享受和满足,然而如果你对音乐只有一颗充满功利的心,那么在前面等着你的一定是灵魂的堕落与迷失。这就好比一个杀手苦练枪法,为了啥?为了杀人。杀人才是他快乐的唯一源泉,这跟枪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be one of the Greats”才是唯一能让Andrew感到快乐的事,这跟音乐其实也没有太大关系。所以在在电影中只关于享受音乐的描写屈指可数:Flecher被学校解雇之后在酒吧中弹奏时悠然自得的神态是他唯一一次“享受”的表达(结尾的时候看到Andrew“成魔”的惊喜大概也算一次吧);而Andrew只有在结尾癫狂的爆发之后才第一次在演奏中露出满足的微笑。剩下时间就是无尽的谩骂侮辱自虐仇视报复,再没有一丁点的快乐。为什么?这是因为你的刻苦、你对极致技艺的追求若不是源自对音乐的热爱,而是源自你无限膨胀的功利心。所以不到最后成功一刻你都无法真正感受到快乐。可是成功了又如何呢?短暂的快乐过后等待你的将是独孤求败式的孤独与无尽的虚无。而你穷尽了所有换来的“鬼神之做”真的就能流芳千百么?我持保留意见。因为我觉得牛逼到极致的技艺≠牛逼到极致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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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很多评论说,这部片子只以客观的姿态讲了一个故事,没有站队,怎么理解全看观众。我觉得不是。因为讲故事的人有无数种手段可以左右听故事人的体验,从而影响他/她对这个故事的态度。爆裂鼓手畅快淋漓的结尾就是一个明显的偏向性桥段,至少从效果上看是这样的,成功让很多人把这部电影当爽片看(说好的悲剧呢?)。幕后采访导演说这个故事悲剧性大于胜利性,那你又是怎么展示给我们看的?师徒二人合奏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Caravan,然后戛然而止,截去了观众的掌声,所以就是悲剧了?Andrew跟父亲(被人加戏说成是“诀别的”)拥抱,然后在台上敲完鼓后对着夕日的仇人导师笑开了花(被人加戏说是“成了魔”),所以就是悲剧了?这些都太牵强了,实际的结果就是很多人看完后觉得这部电影“燃爆了”。是不是又要怪观众的水平低呢?
这是一部我永远也没办法公正的当做一部电影来评价的电影。 看这部电影的每一分钟,我的神经元都在飞速的调集着一模一样的回忆,凭着兴趣入行的新人,魔鬼特训官导师,层层重压下的精神崩溃,羞辱的眼泪,恶毒的诅咒,电影行至一半,男主为了拿到鼓棒准时参赛,出了车祸还要爬出来继续往前赶的画面一出,我手心脚心全在冒汗,恨不得马上操起电话快捷键按1拨号给那个人,什么都不说,就特么的骂一句——“你妈逼!” 那让我想起了当年,在外地的小宾馆里挺尸,发高烧到39度,喉咙肿到话都说不出来,还被逼着三点睡六点起,提着熬夜写完、滚烫发热的新闻稿奔赴发布会现场的日子。 人人都爱天才,天才是什么,是举重若轻,是灵光乍现,是下笔如有神,如果人生下来脚边就画了一条起跑线,天才是爹妈直接把他生在了终点。 但是这样的天才究竟是什么样,我没见过,相信大多数人也都没见过。我们只见过在各个领域各自成功的人,而天才未必成功,成功的人也未必是天才。 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地才。地才是什么,是蚍蜉撼树的微小妄想,是大众笑料的预备军团,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孤单行军。就像它的创造者蔡依林一样,资质一般,样貌平平,从歌坛里万千甜美少女里杀出一条血路,没有老天爷赏饭吃的歌喉,那就苦练杂技掰大腿,哪怕下场是被暂停截图党截出无数黑历史,被广大本质歌迷模仿嘲笑淋逼吸。 得了天才病,却只有地才命。 比如我当年,性格内向,笨嘴拙舌,长得又胖,念书的时候万年讨不到老师喜欢,永远是最后排,永远是忽视对象,唯一拿得出手的是语文成绩,尤其作文,小初高大,议论抒情散文诗,换了十来个语文老师,没有一个扣分超过2的。叫上台朗诵,贴板报公示,作文比赛拿奖,我以为这是老天爷赏给我的唯一才华。 而当我遇上了电影里那位老师同款的一个上司,在她手下写了一个礼拜,她把我叫去单独谈话:小黄啊,你虽然在各方面都非常一般,但是呢,短板决定能力高度,说不定像你这样平均的人,最后反而能走得最远呢? 耳光就是这么的响。 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电影里那对师徒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呼吸每一帧都是如假包换的真实,一滴水都不掺。人无完人,师傅的凶残里包含了多少玉不琢不成器的恨铁成钢,又捎带了多少私人生活不如意的私愤,没法衡量,泥沙俱下,你只有两个选项,滚,或者迎着耳光站稳。没空吃饭,没空睡觉,上厕所要小跑着去,手机二十四小时待命,为了听训洗澡洗到一半顶着满头泡泡接电话接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挂机之后头发都硬了,梆梆的。期间的过程我也在我的书里写了一些,但更多的过程没法写,没办法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从那样的境遇里挣扎过来的,我见过凌晨两点、三点、四点、五点的北京城,在那里,在终于改完稿子回家的出租上,我不敢打电话给我妈,只敢对着没接通的手机嚎啕大哭。 什么梦想,什么拼搏,那个时候,最希望的不过是好好睡一觉,然后在睡觉的途中死掉。这样就不用第二天继续站回到她的办公桌前,被她拍着桌子把稿纸摔到脸上了。 可是就是这样,宁愿去死,也没想过主动辞职。那时候就想拼着一口气,听她说一句:这次写得挺好,不用改。 很多人讨厌电影里这种教育方法,觉得偏激,残忍,神经病。作为一个过来人,我也同样觉得偏激,残忍,神经病,但是啊,有时候我回过头想想,自己撑死是个地才,懒惰、拖延、犹豫、举棋不定、自命不凡的毛病一个都不少,若不是交给了这种人开地狱模式整治一番,也许今天只会顺流而下,平庸得更加彻底吧。 当然也并不是说现在就不平庸,就像这部电影里最后的结尾一样,哪怕你已经超越了对手,又超越了自己,超越了更高的自己,甚至超越了心中的神,高潮也不过最后一秒嘴角上扬的一瞬。今后的路,仍旧像黑屏之后的银幕一样黑。 而我折腾了三年,脊椎侧弯,颈椎强直,严重慢性疲劳,其实说起来什么都没干,就是敲键盘写文章而已。三年时间,我不过是从一个小白,变成一个三流的撰稿人,又变成一个三流的小说写手,又又变成了一个三流的编剧而已。 我以为我已经越过了极限,但站在那里之后,发现自己只不过才刚刚拿到了入场资格证,比赛,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更更更可悲的是,在你心中无比重要,无比圣洁,值得为之付出一生血汗的这件事,对别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件不知其所以然、也不想知其所以然的小事而已。就像男主在饭桌上无论怎么强调自己的鼓打得牛逼,人们也宁愿去认可自己看得懂的三流橄榄球运动员。就像我跟我妈说我终于写出一本书了,写出一个剧本了,我妈也不过笑嘻嘻的拍拍我:呀,终于可以靠吹牛皮吃饭了嘛。 这个世界从不善待努力的人,努力了也不一定会成功,但是知道自己在努力,就是在这个庸庸碌碌的世界里活下去的动力。 被嫌弃的地才,可能也就是这样想着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吧。
反对或者痛斥弗莱彻的人,估计有90%不太懂现代教育学方法。
推崇和赞同弗莱彻的傻逼们,肯定100%不懂现在教育学方法。
这部电影值得所有人都看看,尤其对其中的教育手段,我一定要提醒大家注意的是:
弗莱彻导师全程只有逼迫,没有干货。
逼迫是最低劣的教育手段,任何一个傻逼都会使用,而且对此得意洋洋侃侃而谈,所以网上有很多人赞同弗莱彻,说对人不能鼓励,不能放松,要严格,要打压,要管好,甚至有些自虐的家伙,说希望有人管着自己,对自己严格,带自己赚钱成功。
说实话,这种价值观和方法导向永远不可能成功,这辈子基本告别自行车了。
因为他们都没注意到最基本的点:弗莱彻没有干货。
全片下来,魔鬼导师居然没有教育一丁点和乐理有关的知识,没有和学生讨论过一次音乐技巧,全部都是在说什么成功,伟大,出人头地。
比如号手吹错那个案例,弗莱彻骂完人并没有教学生怎么确定自己对,怎么练习保障不出错,怎么获得自信。这些干货指导都没有。
弗莱彻就像是黔驴技穷里的蠢驴,只有一招,就是无能的咆哮骂人加逼迫学生。
没有干货,没有技巧,不懂方法,只会不疯魔不成活,这种老师不可能教育出人才,只会毁人。
现实社会里有很多说法,比如:
一流学校抓学习,
二流学校抓纪律,
三流学校搞卫生。
再比如:
一流领导抓业务,
二流领导抓考勤,
三流领导总裁人。
弗莱彻就是典型的二三流导师,他根本不懂如何教授乐理知识,提高学生的演奏技巧,他只会抓纪律,以及威胁要开人。
真正懂教学,懂业务发展的老师或者领导,是不需要太多注重纪律的,因为在教授方法干货的时候,大家自然而然就投入认真了,不需要这么注重纪律。
弗莱彻就是个蹩脚的教育者,他认为乐理不需要教导,学生自学就行,他要做的就是逼迫和纪律。
这部片的观众里,有很多傻叉影评人,认为骂人,咆哮,逼迫有用。
他们只能看到乔布斯的刻薄,却看不到乔布斯的美学和设计理念,
他们只能看到科比的严苛,却看不到科比的篮球智慧,
他们只能看到乔丹的自大,却看不到乔丹几乎手把手的耐心传授队友高超的篮球球技,以及高深的战术修养。
做事情,是严格,还是宽容,是刻薄,还是善意,这些都只是个人风格而已,决定事情成败的关键根本不是风格。
而是干货。
所以不用怕老师骂人,不用怕老板咆哮。
问题是,老师骂人后,能不能讲题讲的深入浅出,一听就懂,
老板咆哮完之后,能不能提出建设性可行的意见,提升员工的能力。
这才是关键。
是否咆哮,完全不重要。
非常可惜的事,现实中有大量的傻逼,就跟弗莱彻一样。
只懂严格,不懂干货。
他们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水平不行,无法给人有效指导。
他们只会认为,是你努力不够,自己学的太差。
《爆裂鼓手》电影剧本
文/〔美国〕达米安·查泽尔
译/艺馨
黑幕
鼓声响起。鼓槌击打着鼓皮,声音清晰,锐利。
第二次击打声响起。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节奏逐渐加快。声声击打,最终汇聚到一处,听上去好似子弹出膛……
格林厅,拿骚乐队排练室,晚上
一间洞穴样的房间。墙壁是隔音的。房间中央是一台架子鼓。一名男子坐在架子鼓前,身上的白色T恤衫己被汗水浸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每一次击打。这个人就是安德鲁·内曼,年方19,身体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好学生模样。但他的双臂除外——这是一副经过多年训练而成的坚实臂膀。
突然,一个男人走进练习室。击打声戛然而止,对话声响起——
安德鲁:对不起……我……
男人:没关系。你坐你的。
那男人走上前来,脱去身上的外套。他身材高大,50多岁,上穿黑色T恤衫,下着黑色长裤,脚蹬黑色皮鞋。他就是弗莱彻。
此时,屋内一片寂静。弗莱彻——语调轻柔,似耳语一般,但却能令人魂飞魄散的那种——
弗莱彻:你叫什么?
安德鲁:安德鲁·内曼,先生。
弗莱彻:读几年级?
安德鲁:大一,先生。
弗莱彻:你知道我是谁吗?
安德鲁:是……
弗莱彻: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安德鲁:是……
弗莱彻:所以,你知道我正在寻找乐手。
安德鲁:是……
弗莱彻:那你为什么还要停止演奏?
停顿片刻。安德鲁点点头,笑了。他明白弗莱彻的意思,于是,铆足了劲,重新打起架子鼓来。这回,他想好好表现一下,于是开始轮击,花式,急速击打。最后,他结束了表演。
弗莱彻:我喊停了吗?
安德鲁看着他。
安德鲁:我以为……(他的脸猛然间红了)对不起,我误以为……
弗莱彻:我问你,你为什么不继续打鼓。可你的回答就像一只发条猴子。
安德鲁:对不起……我……我停下来是因为……
弗莱彻:让我看看你的基本功。
安德鲁点点头,开始一段又一段的基本功练习:双击、轮击、复合跳、纳塔默库(注1)、单叠音,重复装饰音。
弗莱彻:嗯。双倍速摇摆。
弗莱彻击掌为他打拍子。他的双手越拍越快。安德鲁按照他的节奏打鼓。
弗莱彻:不行。加速。再加速。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
安德鲁试图将击打速度提高一倍。但是他做不到。弗莱彻停了下来,不再用手打拍子。四周一片死寂。
安德鲁一直在打鼓。他闭着眼睛,然后,听到关门的声音。他停下来,睁开双眼,四处张望。弗莱彻已经离开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打开。还是弗莱彻。安德鲁睁大双眼。也许还有机会?
弗莱彻:抱歉。忘了拿我的外套。
弗莱彻拿起外套,离开房间,关上房门。安德鲁凝视着前方。房间里只有他和架子鼓。真令人丧气。
一切都完了。
镜头随着安德鲁起身而缓缓升起,广角拍摄整个琴房。字幕出现——
谢弗音乐学院
秋季学期
纽约街头上,谢弗音乐学院,晚上
安德鲁走出大门,迅速离开。他那硕大的背包上满是贴纸、纪念章以及各种铭牌:克鲁帕、罗奇、巴迪·里奇……
纽约市中心的建筑像巨人一样耸立在四周——漫无边际,令人生畏。
电影院,大堂,晚上
一家安静的两幕影院。安德鲁正在购买优惠电影票。售票员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她其实长得很漂亮,自己却不以为然。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对自己的相貌一点儿都不关心。她的名字叫妮可。
妮可:瑞典鱼柳?
安德鲁:不,这次不要,谢谢……
安德鲁和妮可交换了一个微笑。安德鲁接过自己的食品——爆米花、葡萄干,两杯汽水——离开柜台。之后,他偷偷瞟了一眼妮可。她正盯着前方,有那么一瞬间显得特别的孤单。
安德鲁看在眼里。看得出来,安德鲁喜欢这个女孩。但是,他太紧张了,不敢做任何事情。过了一会儿,他走进放映厅。
电影院放映厅,片刻后
安德鲁看到前排座位上有一位53岁的男子。这是他的父亲——吉姆。吉姆举止温和,说话轻声细语,举手投足都很有涵养。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曾经是一个有梦想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安德鲁将葡萄干和汽水递给父亲。这是以往的惯例。此时,电影还没开始。两人轮流吃着食物——
吉姆:最近过得还不错?
安德鲁;当然……
停顿了一下。
安德鲁:今天,他让我打鼓来着。
吉姆:然后呢?
安德鲁耸了耸肩,意思很明确。
吉姆:你还有很多其他选择。
安德鲁:什么意思?
吉姆:想开点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希望自己能在23岁出版一本书。然后,变成在30岁。再然后,变成在40岁。
安德鲁:是吗……你没沮丧过吗?
吉姆耸了耸肩,低垂着目光。说话的时候,他似乎喜欢一直向下看。此时,放映厅里的灯灭了,开始播放预告片。
安德鲁:我的意思是,它一定对你有些影响吧。
吉姆(又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就是生活啊。(停顿一下)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关心呢,比如,朋友,爱情……
安德鲁接受了这个说法,尤其是最后一部分。
吉姆: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看开了。
安德鲁:我可看不开。
吉姆笑了。过了片刻,一个观众走到他们所在的这排,朝二人里侧的座位挤了过去。那人正好撞到吉姆的身上,碰到他手里的爆米花。
吉姆:抱歉。
那名观众并没有反应。安德鲁则思考着什么。
宿舍大楼里,大堂,数个小时后
锈迹斑斑的电梯门吱吱呀呀地打开。安德鲁从里面走了出来,沿着肮脏的绿色走廊前行。
灯光昏暗,刺耳的音乐从一扇门的后面传出来。那是派对音乐。
门厅走道的尽头——音乐的源头——站着几个参加派队的人。房门开着。一名年轻男子将一叠现金递给另外一名年轻男子,然后换回一袋封装的药丸。后者看着安德鲁。
安德鲁向左边的楼道转了过去——走回他自己的房间。他匆忙打开房门,侧身闪入屋内。
宿舍里,安德鲁的房间,晚上
这是一个单间,鼓槌和鼓垫散落在四处。书架上放着巴赫和雷恩的传记。墙上贴着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和查理·帕克的海报。电视机开着,播放的正是某部音乐纪录片。安德鲁躺在床上,看着电视——里面传来老旧录音的声音,那是打鼓声。电视画面里播放的是一名少年坐在架子鼓前的一系列旧照。
解说(旁白):年仅十岁,这名神童就在美国家喻户晓了。十几岁时,巴迪·里奇已然成为了一位传奇人物。
接受电视采访的第一个人:像任何一位真正的伟大的乐手一样,他的血液里天生流淌着音乐。他对音乐的理解,全凭直觉和本能,这是你我根本无法企及的。
接受电视采访的第二个人:你去看看以前的录像吧。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双臂……
安德鲁深深地思考着这一切——尤其是下面这些话——
接受电视采访的第二个人(继续):那不是教出来的。那是一种天赋。(停顿一下)它与生俱来,苦求不得。
安德鲁关掉电视。再次,我们听到从屋外传来的派对声,由于墙壁的阻隔,声音有些低沉。他向后仰去,关上屋里的灯。
淡出
格林厅内,拿骚乐队的练习室,白天
之前我们看到安德鲁晚上练鼓的房间——现在房间里满是“音乐家”。男性居多,大多是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这就是拿骚乐队,谢弗音乐学院一个较低层次的爵士乐团体。不过,作为谢弗学院的学生,乐手们仍然是一流的。这里有少数来自三年级的学生,包括一名红发鼓手,身材好似后卫球员一样的——赖恩·康诺利。
安德鲁放眼望去,看到赖恩和一名女孩站在门口。赖恩的女友光彩照人,她身材高挑,留着长卷发。赖恩将一只手顺着她的肩头滑下。安德鲁看着他们……
女孩向赖恩挥手告别,赖恩转身朝乐手们走来,他浑身洋溢着一种男子汉的自信。
号手:嘿,赖恩!怎么样了?
赖恩:最终还是和女友和解了。
号手:内曼一打鼓,我们就走背字。
赖恩示意他住嘴。虽然安德鲁正戴着耳机,但是他一直在听他们的对话。停顿了一下。赖恩朝安德鲁走过来,然后在鼓凳上坐下。
赖恩:周末过得不错吧,兄弟?
安德鲁:是啊。很不错。
赖恩:别理会格雷格。他就是个混球。
安德鲁点点头。他很羡慕赖恩。此时的安德鲁看上去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矮小。
赖恩:你一直在练习吗?
安德鲁:是。一直在练。
赖恩:好学生。
此时,拿骚乐队的指挥出现了。他是罗恩·克莱默。
克莱默先生:早上好,伙计们。现在,我们从《比利酒馆》练起,第八小节。
克莱默先生拍了拍手——乐队开始演奏拿骚乐队排练曲的第一部分。乐曲是中速的。赖恩充满自信,一切尽在掌握。安德鲁一边帮他翻乐谱,一边看着他。
克莱默先生:不错,赖恩。嘿,小号。
小号手二号:是,是,非常抱歉。
克莱默先生:管乐单独再来一次。
从赖恩的左边,传来一声低沉的耳语——
小号手:赖恩……
赖恩转过身。透过大门的磨砂玻璃,可以看到一个人影。那人是弗莱彻。安德鲁也转头看过去,他的神经立即紧张起来。
弗莱彻在门外徘徊着。过了一会儿,他走开了。赖恩转身向着小号手。
赖恩:不会是今天吧。
格林厅里,拿骚乐队练习室,片刻后
排练已经结束。乐手们鱼贯而出——只剩下安德鲁留在后面。
克莱默先生:你是跟赖恩学的?
安德鲁:是……他一直对我很好。
克莱默先生:上周,对你来说,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安德鲁心里默问自己,他这是一个疑问句吗?
安德鲁:是……(犹豫地)我想知道……您觉得我有进步吗?
克莱默先生:进步?
安德鲁:我只是,我练得很刻苦……而且……
克莱默先生:安德鲁,你的态度很好。你总是准时到达。
安德鲁点点头,继续等待着。
克莱默先生:还有问题吗?
安德鲁:您觉得……我知道弗莱彻正在寻找乐手……为他的录音室乐队……
克莱默先生:是啊,安德鲁……林肯中心正盯着弗莱彻手里的顶级乐手们。如果赖恩没有受伤,他去年就能加入录音室乐队了。他天生就是个做乐手的料。
安德鲁想着,点点头。
安德鲁:好吧。
克莱默先生(尴尬地):嗯……坦白地说,我们这里90%的乐手将永远无法进入林肯中心或类似的团体。问题是,到底哪些人能够跻身那10%呢?
停顿片刻。
克莱默先生:所以得实际一点儿。你也许可以参加一个摇滚乐队。
安德鲁明白了,这话的含义非常明确。
他转过身去——瞥见墙上的一幅海报:一个独奏的鼓手。他手中的鼓槌被抛起,停在半空中。那动作帅气而自信。这与此时的安德鲁简直是天壤之别。
安德鲁:我有一个问题……(克莱默看着他)您知道申请转学需要什么手续吗?
格林厅里,地下室走廊
安德鲁沿着走廊前行。他手里拿着一张纸。那是一份转学申请书。
他注意到两名美貌的女学生从自己身边走过。
学生甲:至少你没让自己难堪,不像那个谁来着,那人叫什么来着?
学生乙:要像他那样,可真够惨的。
安德鲁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听着音乐。他关掉音乐,边走边看。
格林厅里,录音室乐队,琴房
透过玻璃窗格,安德鲁可以看到整个乐队。乐手们看上去都要年长于拿骚乐队的人。每个人也更加专心致志。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黏在弗莱彻的身上。
弗莱彻微微挥动了一下右手臂,动作幅度微小得难以察觉。乐队随之开始演奏:节奏飞快,看得人眼花缭乱。安德鲁充满敬畏地看着他们。乐队正在演奏的是录音室乐队的排练乐曲。乐音饱满、节奏精准、完全合乎指挥的要求。拿骚乐队的演奏根本无法和人家相提并论。
忽然,弗莱彻转过身。他看到了安德鲁。安德鲁急忙挪开自己的视线——真是糟糕——他匆匆离去。
安德鲁的练习室,几小时后
安德鲁发疯般地练习打鼓。他试着练习双倍速摇摆节奏。他左边的数字节拍器闪烁着,上面的节拍设置是:380。安德鲁停下来,将节拍器设置为390。他继续打鼓,试着跟上节拍器的节奏。随后,他将节拍器设置为400。这时,他的击打完全跟不上提示。他不懈地努力,尽力击打,浑身被汗水浸透,双手磨起了水泡。然后——
铛的一声。他停了下来,筋疲力尽。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汗水浸透了水泡,疼得他直发抖。
放置在一边的节拍器仍然不停地响着。他关上节拍器。
安德鲁抬起头,看着墙上的海报——那是一张巴迪·里奇坐在架子鼓前独奏的照片。
安德鲁凝视着海报,然后低下头——他面前的那张纸是我们之前看到过的。纸上的标题是:转学申请。
安德鲁的练习室,片刻后
一张唱片滑入播放器内。上面的标题是:“巴迪·里奇:大鸟”。安德鲁直接快进到第三首曲子。顷刻间,鼓声大作。这是一首双倍速摇摆乐曲。不同的是,这首乐曲的速度非常快,近乎疯狂,超过了安德鲁想要达到的最快速度。
安德鲁一边听着,一边看着他的鼓,陷入了沉思,然后下定决心,关掉播放器。
电影院里,大堂,下午
与之前相同的电影院。安德鲁走了进来。现在,他只有一个目标。
安德鲁走到妮可所在的柜台前,深吸了一□气——
安德鲁: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总是在这里看到你,所以……我只是想知道(他停下来,再次理清了一下思路)——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出去吃点儿什么。
他停了下来。妮可只是看着他。安德鲁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的所言所语。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怪物,瞬间后悔所说过的话。
妮可:请你离我远点儿。
安德鲁:我很抱歉,我……我不是……
妮可:我在开玩笑呢。
她笑了。停顿了一下。安德鲁挤出一声尴尬的笑声。
妮可:那位总和你在一起的先生,是你父亲?
安德鲁(惊慌失措,试图保持镇静):走路的时候总是一耸一耸的那个?就是他。
妮可(笑着):你叫安德鲁,对不对?我叫妮可。
安德鲁:很高兴认识你,妮可……
妮可:我周一七点下班。
安德鲁:周一。好的。很好。下周一我会来这里的。
过了一会儿,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安德鲁转过身去——此时,他头晕眼花,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片刻后,他的精神一下振奋起来——旋即迅速离开。
格林厅,院长办公室外的走廊,白天
次日清晨,安德鲁依旧精神高亢,坐在院长办公室外的长凳上,手里捏着一份填写完毕的转学申请书。
院长助理:安德鲁·内曼?(安德鲁转过身来)弗莱彻博士可以见你了。
安德鲁:好……
安德鲁依然心不在焉。他不太肯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时的他并不特别在意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只是机械地听从吩咐。
格林厅里,弗莱彻的办公室,白天
画面为黑。可以听到敲门的声音。
弗莱彻(画外音):进来。
门打开——画面中的黑色褪去——我们可以看到,坐在锃亮的红木书桌后的人,正是弗莱彻。他看起来仪表堂堂,衣冠楚楚——和往常一样。
弗莱彻:嘿,安德鲁!我想,是苏菲让你进来的吧?
安德鲁吃了一惊。弗莱彻居然还能记得他的名字?
安德鲁:是……我……我……
弗莱彻:进来,进来,随手关上门。
安德鲁关上屋门。这时,弗莱彻也站起身,走过来迎接安德鲁。
弗莱彻:我喜欢跟想要转学的学生聊天,无论是转入还是转出。我听说你想要转校,对吗?
安德鲁似乎被弗莱彻亲切而温暖的语调惊呆了。
安德鲁:是的。我想转学,到哥伦比亚大学去。
弗莱彻:太棒了。哥伦比亚可是一所了不起的学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安德鲁:我决定……(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措辞才好)我想尝试一些其他的东西,而不仅仅是打鼓,您能理解吗?
停顿了一下。弗莱彻看着安德鲁。他是难过还是沮丧?
弗莱彻:很棒。(他向自己的桌子走去)有很多学生像蚂蟥一样放弃了自己拼死咬着的“追求”。(坐到他的办公桌上)他们从十几岁的时候就有自己的追求了。为什么?你坐下吧。
安德鲁(走向沙发):嗯……是……我的意思是,我……(他经过一个咖啡桌,桌上放着一尊“第一名”的奖杯)十几岁之前就开始打鼓了,但是……
弗莱彻:你几岁开始的?12岁吗?
安德鲁:6岁。
弗莱彻:很好。小孩儿在6岁的时候就可以学游泳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都能成为迈克尔·菲尔普斯。那仅仅是一种业余爱好,不可能所有的业余爱好都成为终生职业。我说得对吗?
安德鲁:非常对。我的意思是……曾经,我确实想过要一辈子从事这个职业,但是……
弗莱彻:孩子就是想得到所有的东西。我愿意当一名保姆。感谢上帝,请相信我,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然后再听听我的建议。
安德鲁:是,我可以说,您是对的,不过……
弗莱彻:能从别人那里获得一些不同的观点是好事儿。所以,只要他们不是别有用心,我愿意听听我所信任的人的意见。
安德鲁点点头,“别有用心”这几个字一直在他脑海中回响着。
弗莱彻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朝沙发走去。
弗莱彻:那么,你究竟为什么选择哥伦比亚大学呢?
安德鲁:哦……嗯……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特意思考过这件事情。
弗莱彻:啊。那么没关系。你还年轻。大多数人需要数年才能最终确定他们自己的使命。比如我父亲——和你现在一样大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尝试了很多职业,做过一段时间这个,又做过一段时间那个。花了好几年才最终意识到,他的梦想是从事保险业,在办公格子区里,有定时的小憩,公司供应咖啡饮品,四处都是干净整洁的墙壁,这一切能让他对工作充满激情。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
弗莱彻:我敢肯定你也一样。
他挺起上身。片刻的沉默。
弗莱彻:我想就这样吧。那么,你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他注意到安德鲁正盯着墙上的一幅照片看。
弗莱彻:这是肖恩·凯西。三年前毕业的。现在,他是林肯中心第一小号手(他说话的同时走向屋门处)。
他将安德鲁从屋里送出来。
安德鲁(试图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您……还在为录音室乐队寻找乐手吗?
弗莱彻(转身面对安德鲁):是的,还要找几个人。但是,这毕竟不容易。这里的大多数孩子都坚持不了多久。1967年,匈牙利心理学家拉斯洛·波尔加宣布,人才完全取决于训练。他说,可以让他的孩子们——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成为世界顶级人才。他本人是一个糟糕的国际象棋手,所以他挑选国际象棋作为目标,认为这样比较客观。然后,他四处寻找同意参与他实验的女性,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两人随后有了孩子,她们分别是:苏珊,索菲亚和朱迪特。他让自己的孩子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学习下棋。她们不是那种悠闲地坐在那儿闻闻玫瑰花儿的小宝贝。这些孩子需要在历史上留下真实的成绩。在1984年,谁是世界顶级象棋女选手呢?是苏珊。谁在1989年八连胜,直取“奇迹罗马”?是索非亚。谁又是迄今公认的最伟大的女棋手?是朱迪特。
弗莱彻吸了一口气,微笑着。镜头在安德鲁身上逗留了几秒钟。他站在原地,思量着这番话。之后,安德鲁的眼神迅速移到弗莱彻的背后——那些挂在墙上的照片——录音室室乐队与温顿·马萨利斯、弗莱彻在JVC爵士音乐节上、一个又一个爵士乐大师……
弗莱彻:这就是我为什么敢肯定,你无论到哥伦比亚去深造何种专业,都一定能够有所成就。(他的一支手臂环抱着安德鲁,护送他朝门外走去)很高兴和你聊天,安德鲁,现在……
安德鲁:我……我不能完全肯定,我现在想转学……
弗莱彻:那可有问题了。我相信你做这个决定是有原因的。
安德鲁:我……还需要点儿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弗莱彻:没那个必要。人本能上的第一反应,就是最好的选择。
安德鲁:我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转学……
弗莱彻:我不知道你的第一反应是否正确。既然这样,你干嘛不再多想想。(两人已经走到门口,房门即将关闭)下周一,拿骚乐队,准备好双倍速摇摆节奏。
他关上门。镜头还逗留在安德鲁身上。激情已经被点燃。
林肯厅,拿骚乐队琴房,晚上
安德鲁摆弄着拿骚乐队的架子鼓。但是节奏总是打得不对。他练习的是拿骚乐队排练曲之二。
克莱默先生:好了,好了……到时间了。请诸位核心乐手各就各位。
乐手们开始交换座位。赖恩接替安德鲁。
赖恩:伙计——你刚才练的是什么?
就在此时,大门被推开——弗莱彻走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弗莱彻的脚步声。安德鲁等待着,心怦怦直跳。
弗莱彻走到乐队面前——克莱默一言不发,温顺地退到一旁。弗莱彻将乐谱架调整到合适的高度,低头看着乐谱,手指在乐谱上寻找着想要指挥的部分……安德鲁和其他乐手一样,一动不动,盯着弗莱彻的一举一动。
弗莱彻抬起眼帘,扫视了一遍乐队成员。然后,举起一只手——
弗莱彻:准备。
所有乐手好像听到军官的命令一般,齐刷刷地行动起来。没人愿意错过一个节拍。
弗莱彻:小号。从第36到第38小节开始。一、二、走——
右边的小号手开始演奏。只演奏了五个音符,弗莱彻的手轻轻抖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演奏。
弗莱彻:下一个。一、二、走——(第二名小号手没能按照他的指挥及时演奏)下一个。一、二、走——
什么回应都没有。弗莱彻抬起头,发现已经没有小号手了。他看着克莱默——“这不会是真的吧?”
弗莱彻:长号,第21到23小节。四、走——(长号手慌乱地翻着乐谱,赶紧找到相应的页面)萨克斯,第48到50小节。一、走。(高音萨克斯只演奏了一个小节)下一个——
在萨克斯手还没来得及计算清楚节拍的时候,弗莱彻就注意到了他的指法——对弗莱彻而言,已经了解得足够了。
弗莱彻:鼓手。
画面中,我们可以瞥见萨克斯手,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马上,画面转到鼓手,赖恩准备就绪。
弗莱彻:双倍速摇摆节奏。
赖恩呼了一口气。弗莱彻击掌为他打拍子。赖恩开始打鼓。
弗莱彻:谢谢。到你了,后面的。
安德鲁手心出汗,接替赖恩的位置。他的眼睛盯着弗莱彻的手。深深呼了一口气。弗莱彻开始拍手打起节奏。安德鲁也尽量按照拍子击鼓,尽量赶上他给出的节奏。
弗莱彻:谢谢。贝斯。《唐娜·李》第五小节。
贝司手演奏时,镜头仍然停留在安德鲁身上。安德鲁从鼓手的座位上站起,退到他平时坐的椅子上。
弗莱彻(对着贝斯手):谢谢。
画面切到弗莱彻。他再次环视乐队。我们能看到所有乐手的面孔——一张张惊恐却又充满期待的面庞。之后——
弗莱彻:鼓手。跟我来。
赖恩的心脏开始加速。他兴奋的样子溢于言表。
弗莱彻:我说的是另一名鼓手。
赖恩僵住了。安德鲁在原地也愣了一下。然后,他睁大眼睛——这是真的吗?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在门口,弗莱彻递给他一个橘红色的纸质文件夹。
弗莱彻:把这个给行政人员,让他们重新安排。我们每天早上6点到下午1点,房间号是B16。
弗莱彻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排练室。
安德鲁觉得有些头晕,他轻飘飘地走回排练场。克莱默看了看他。安德鲁则回敬其一个挑衅的微笑。
克莱默先生:好吧,让我们……让我们从头开始……
他击掌示意大家。乐队开始第二次排练(赖恩击鼓)。安德鲁假装没注意赖恩盯着自己的目光。他坐下来,让这一切随它去吧。
尽管变化非常缓慢,安德鲁的脸上还是渐渐地泛起了笑容……
比萨饼店里,晚上
妮可:这个地方不错。
这是一家廉价的比萨饼店。妮可坐着。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块吃剩下的意大利香肠比萨饼。店里播放着一首古老的爵士乐曲。
妮可对面坐着的是安德鲁——他的脸上仍然洋溢着先前我们看到的那份笑意。他的双眸明亮清澈。
安德鲁:是啊,我经常来这里。
停顿了一下。然后——现实起来——这里其实不怎么样,我是不是搞砸了?
安德鲁:这里的音乐不错,所以我……不仅仅是食物……(他指了指播放机)这是杰克·赫尔的《当我醒来时》,是1938年7月17日的录音。当时打鼓的是鲍勃·埃利斯。
妮可:你想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吗?
安德鲁:不是……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有……十首歌曲循环播放。他们总是播放同样的乐曲。
妮可:你知道这十首歌曲的每一首吗?
安德鲁:是。
妮可笑了。忽然之间,安德鲁感到坐立不安,非常紧张。
妮可:你知道,每次我在电影院看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总是盯着地板看。
安德鲁:真的吗?
妮可:你好像很喜欢看地毯似的。
安德鲁:我爸爸说我和别人进行眼神交流的时候有障碍。
妮可:我父母也喜欢批评我。我青春期的时候,我妈妈对我说,我的下巴长得太大了,所以男人都不喜欢我。“因为你爸爸就长着这么一个受诅咒的大下巴。”
安德鲁:不会吧?
妮可:是的。是这样的。你看——(她侧过脸去,指着自己的下巴)来见见让·雷诺。
安德鲁大笑起来。此时,对于他来说,妮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看。
妮可:我妈妈一直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然后,她就说,我没有男朋友就是因为这个下巴。
安德鲁:听起来,她可真够疯狂的。
妮可:她在我这么大的时候,想做一名演员来着。
安德鲁:那你呢?你现在想做什么?
妮可:你是说,除了卖爆米花给你以外?
安德鲁:你这辈子想从事什么工作呢?
妮可(思考了一下,对于这么直接的问题感到不知如何作答):我报名上了福特汉姆大学……我也不知道……
安德鲁:你学什么专业的?
妮可:我还没有选专业。
安德鲁:那么你来这里想学什么呢?
妮可:我就是来这里,接受点儿大众教育。
安德鲁:好吧。既然你选择了福特汉姆,一定有你的原因。为什么会选择福特汉姆呢?
妮可:我申请了一堆学校,福特汉姆接受了我的申请。你为什么要选谢弗音乐学院呢?
安德鲁:因为这里是全国最好的音乐学院。
停顿了一下。妮可耸了耸肩膀。
妮可:好吧,福特汉姆只是福特汉姆而巳。
停顿了一下。
妮可:说实话,我不喜欢那里……
安德鲁:怎么不喜欢?
妮可:我的意思是……那里的人……我想他们都不喜欢我。我来自亚利桑那州……我不知道,我想他们能看出来我是从哪里来的。
安德鲁认真地想了一下——
安德鲁:我也不喜欢谢弗音乐学院的人。不过,我觉得这可能需要时间。世事无常,你说呢。
妮可:是呀。(之后,她对他更加敞开心扉。此时,她的声音显得愈加脆弱)你知道,我很想家的。我最讨厌大学里的人,都装模作样,假装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家。也许,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想,不过……我不这样认为。
片刻的沉默。妮可看着安德鲁。他也看着她。
安德鲁:对于你的这种想法,我感同身受。(之后,他笑了)你看,我不还是和我爸爸一起看电影吗。
妮可点点头,也笑了起来。安德鲁话说得很俏皮,但是,她能够感觉到,他是真诚的。说话之间,他的腿向她靠了过来。
她赶忙收回自己的腿。她的膝盖无意间碰到安德鲁。两人都注意到这一点,相互望着对方。
妮可:……我喜欢这首歌。
安德鲁:是呀——这一段的确很棒——就这里——
妮可轻轻地笑着,望着安德鲁。他也回望着她。两人的膝盖都放在原处,相互间微微地接触在一起。
就在这一刻,歌曲结束了——
宿舍里,安德鲁的房间,黎明前
安德鲁躺在床上,快睡着了。他的身体完全放松,毫无压力。他陷入了一个沉沉的梦。他的手臂碰到了床头柜——这把他吵醒了。他睁开双眼,看了看闹钟。上面显示是5:17。
安德鲁:糟了——
宿舍里,走廊,片刻后
安德鲁冲出他的房间,沿着走廊飞速跑了下去。
宿舍外,纽约大街上,过了一会儿
安德鲁跳过绿植,奔跑着。外面的街道还是漆黑一片。城市显得寒冷阴森。
格林厅里,阶梯上
安德鲁冲进楼里,跑到楼梯处——他脚底一滑,整个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手刚好拍到瓷砖上。他疼得叫了一声,站起身,继续赶路。
格林厅里,地下室走廊
安德鲁达到B16房间。他推开屋门。
格林厅里,录音室乐队琴房
他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安德鲁拿起手机,再次检查了一下时间,是5:33。他是不是错过了?
格林厅里,地下室走廊
安德鲁退出来,回到走廊上。他看到门上贴着一张签到表。他看了看。签到表上写着:“录音室乐队”。他赶忙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写着排练开始的时间:“上午9点”。
格林厅里,录音室乐队琴房,上午
安德鲁坐在鼓凳上。墙上的钟表,指针指示的时间是8:57。他有些困,觉得很冷。由于在楼梯间滑倒,他的手伤了。现在,他的手放在鼓上休息。
忽然,房门被推开——
萨克斯手二号:她要我拔出来,然后整个床都湿了。
萨克斯手一号:天呢,真的吗?
安德鲁赶忙站起身来。但是,萨克斯手们并没有注意他。他们都是大腕儿。另一扇门也打开了。更多的乐手们走了进来。
他们都是录音室乐队的核心成员——谢弗音乐学院的顶级人物。他们主要是三四年级的学生,都是男性。剩下还有几个候补乐手,是来自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
安德鲁看着乐手们,有人调整着自己乐器的吹嘴,有人打开乐谱,有人拿出乐器。众人闲聊着,各自干着各自的事儿,周围乱糟糟的……
其中的一名核心成员直奔架子鼓而来。他就是卡尔·特纳,年方22岁。安德鲁看着他——
卡尔:你就是新来的候补?
安德鲁:是,我就是,我叫安德鲁·内曼。
卡尔(丝毫不关心他的名字):把鼓调成降B。彩排期间,你给我翻乐谱。
安德鲁很紧张,局促不安地坐在架子鼓后面——
安德鲁(对钢琴手说):打扰一下?(对方没有回应)呃,对不起,打扰您一下?(钢琴手看着他)能给我一个降B的音吗?
钢琴手用钢琴弹奏了一个降B。安德鲁开始调整鼓。此时,琴房里己经聚满了人:小号手,长号手,萨克斯手。
安德鲁(对钢琴手再次说道):抱歉,您能给我一个……
此时,卡尔已经走上来,催促安德鲁赶紧让开。卡尔落座后,安德鲁也在谱架边上坐下。
萨克斯手二号:试个音!
钢琴手弹奏了一个中音C,乐手们开始调音。
安德鲁看着、听着——房间里一片喧嚣。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直到——钟声敲响9点整。
门被撞开。弗莱彻大步走了进来,随身带着一叠乐谱。猛然间,屋子里充满了紧张气氛——周围鸦雀无声。
弗莱彻将自己的乐谱放下,盯着乐队。他神态严峻,漠然审视着大家。片刻后——
他微笑起来。他的笑容立刻将紧张的情绪转变成温暖的氛围。
弗莱彻:今天我们这里来了个新手,他是奈曼(他把“内曼”的名字叫成“奈曼”)。他19岁,是不是很可爱?
整个房间爆发出一片笑声。其间,我们可以听到一些嘲笑的声音。
乐手们(画外音):那……人……
安德鲁看着这一切。弗莱彻一直保持着微笑……然后——
弗莱彻:好吧,伙计们。咱们来练习《爆裂》。
乐手们纷纷取出乐谱。安德鲁瞥了一眼——那上面净是些凌乱的笔记与节奏记录。
弗莱彻抬起一只手。四周一片寂静。突然间——弗莱彻的手指轻轻一挥,乐队开始《爆裂》的第一次排练,鼓手是卡尔。乐曲的命名是有原因的。整个音乐的节奏飞快,狂风暴雨一般,7/4节拍。乐曲速度如此之快,节奏变化如此多端,几乎让演奏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卡尔:翻页……翻页……
安德鲁为他翻着乐谱。卡尔瞪着乐谱。其实并不需要他吩咐。但是,安德鲁实在是跟不上节奏。乐队演奏速度太快了。
弗莱彻:停。你。巴克。(指着第三小号手)这又不是你男朋友的宝贝家伙。别插进来那么早。往前。从第93小节开始。
乐手们赶紧翻页。安德鲁瞥见一名号手从自己的小号里倒出口水。口水淌到地上,在他的脚边形成了一个小水坑。
弗莱彻:五、六、七、走——
乐队开始《爆裂》的第二次排练。此时卡尔还是鼓手。乐曲节奏激烈、紧张、慑人心魄。弗莱彻前后徘徊着,虎视眈眈地看着乐手们的演奏。他有着狐狸一般灵敏的耳朵和老鹰一般敏锐的双眼。他身上每一寸肌肉似乎都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安德鲁认真地看着,内心充满敬畏,同时也感到深深的恐惧,沉浸在漫无边界的不知所措中。
弗莱彻:停!
乐音戛然而止。
弗莱彻:这次演奏让我非常失望。我们之中有一个人走调了。在我点名之前,这个走调的人能不能做件好事,自己站出来?(沉默)好吧。也许我耳朵里进了一只臭虫。第115小节。五、六、走——
他用手给乐队打拍子,然后示意大家停止。
弗莱彻:不对。我想我的耳朵里没臭虫,我们之中的确有人跑调了。无论是谁走的调,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慢慢地踱着步子)要么你是有意走调,故意破坏乐队演奏,要么是你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走调——后面这种情况,问题恐怕更加严重。
没有人回应。乐手们都避开他的目光。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弗莱彻:木管。五、六、走——(木管乐手们开始演奏。弗莱彻示意他们停止。)铜管。五、六、走——(铜管乐手们开始演奏。弗莱彻示意他们停止。)啊哈,找到你了。
又是一阵沉默。他的眼睛盯着长号手们。最终他的目光落到一个人身上,那是梅兹。他身材肥胖,总是被别人挑剔找茬。
弗莱彻:别告诉我,不是你。埃尔默·法德。
梅兹坐在那里,浑身瑟瑟发抖,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弗莱彻:好吧。你来吹一下。(梅兹照他吩咐,吹响了长号。弗莱彻又示意他停止。他的身体向梅兹倾去,耳语道)你觉得你走调了吗?
梅兹吓坏了,眼帘低垂,一直盯着地面。
弗莱彻:地上没有巧克力。抬起头看着我。你认为你自己走调了吗?
梅兹:是……是的……
弗莱彻:那么,刚才我问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说?!?
沉默。这是我们第一次听到弗莱彻如此大喊大叫。他的声线低沉有力,超出人们的想象。之后——
弗莱彻:我一直背着你这个肥包袱太久了,梅兹。我可不会让你断送了大家的前程,因为你脑子里就想着他妈的好吃好喝,而不是音调。斯坦因,恭喜你,你现在是第四长号手了。梅兹决给我滚出去。
梅兹仍然周身颤抖,泪水汹涌而出。他收拾起自己的长号,走出门去。安德鲁看着——震惊不己。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
弗莱彻:顺便说一下,梅兹没有走调。你,瓦拉赫,走调的是你。但是,梅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没走调。这也够糟糕了。
之后——他直勾勾地看着安德鲁。
弗莱彻:好吧,休息10分钟。回来之后——咱们的小雏儿来打鼓。
安德鲁的脸色惨如白纸。
格林厅,地下室走廊,片刻后
安德鲁坐在过道的拐弯处,手里拿着《爆裂》的乐谱,心情绝望地打着拍子……
安德鲁:五、六、七……六、二、二、五……
他在谱子上潦草地记算着,试图算出所有的节拍程式:“7/9+7/4=7/18”、“1/64 X 7/9”……我们能够看到他身边人来人往,耳边响起——
录音室乐队核心成员之一:斯坦因坚持不了一个星期。他嘴皮子没那么利索。
录音室乐队核心成员之二:法德其实已经坚持得够久了,超出他的能力了。
录音室乐队核心成员之三:也许,他将吃芝士汉堡一半的时间花在练习上……
录音室乐队核心成员之四(大笑着):你算是说对了。
安德鲁的眼神追随着这些乐手们。他们各个身材高大健壮。相比之下,安德鲁觉得自己就是一名骨瘦如柴的少年。
就在这时——弗莱彻脚蹬一双搭配礼服的精致鞋子,走到安德鲁身边。
安德鲁抬头看到他,惊慌失措。原来是弗莱彻来了。安德鲁急忙站起来。弗莱彻将自己的一支胳膊搭在他身上——恢复到第一天那种真切而温暖的语调——
弗莱彻(与安德鲁一起沿着走廊前行):听着,安德鲁。我知道刚才的事情让你很困扰。但是,你和他不同。你是第一天到这儿来。梅兹却己经在这儿混了两年了。(停下来,直视安德鲁)还有,你也不是埃尔默·法德。对于你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你懂的,对不对?
安德鲁:是……
弗莱彻:你的父母都是搞音乐的吗?
安德鲁:不,不是……
弗莱彻:他们是做什么的?
安德鲁:嗯,我爸爸是一名作家。
弗莱彻:他写什么呢?
安德鲁:嗯,他是写……我想他主要还是一名教师。
弗莱彻:大学老师吗?
安德鲁:彭宁顿高中的老师。
弗莱彻:那你妈妈呢?
安德鲁:我不知道……她离开时,我还是一个孩子。
弗莱彻:那么说,你并非出身音乐世家。
安德鲁:不是。我想,我不是……
弗莱彻:好吧,但是你曾经听过那么多巨星的演奏,比如乔·琼斯,巴迪·里奇。你知道,查理·帕克后来能以“大鸟”著称,是因为琼斯将一只镲片扔在了他头上。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吗?(安德鲁点头)
弗莱彻:关键在于——放松。不要担心内容,也不要理会其他乐手的想法。你能加入这个乐队是有原因的。你相信这一点,不是吗?(安德鲁点头)说出来。
安德鲁:我来这里是有原因的。
弗莱彻:好。
停顿一下。最终——
弗莱彻:现在,享受它吧。
他拍了拍安德鲁的后背——然后迅速走开。
录音室乐队琴房,格林厅,片刻后
乐手们都已入座。安德鲁慢慢地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盯着架子鼓,深吸了一口气。他只能坐到……
卡尔坐在候补乐手的座位上。鼓手主座空着。那是留给安德鲁的……
安德鲁坐下来。近镜头——他调整了一下座位,放好曲谱,握紧鼓槌,准备就绪。
弗莱彻(画外音):好吧,伙计们。
安德鲁抬头望去。弗莱彻走进琴房。
弗莱彻:《爆裂》。
弗莱彻的目光盯着安德鲁。
弗莱彻:内曼——发挥出最好水平。
安德鲁点点头,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到乐谱上。他一边点着头,一边打着拍子。他准备好了……
弗莱彻拍了拍手,示意乐队做好准备。录音室乐队再次排练《爆裂》,鼓手是安德鲁。演奏速度为中速。比起之前的速度,这回要容易得多。安德鲁打得不错。弗莱彻点点头,面带微笑——
弗莱彻:让我们加点花儿。
安德鲁鼓槌翻滚,在低音鼓上打击出很多花样。弗莱彻嘴角荡满笑意。
安德鲁看到弗莱彻的笑容,自己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整个房间,他的击鼓声音变得愈发强烈。他再次加入许多花式打法。
弗莱彻:嘿!我这里来了个巴迪·里奇。
安德鲁咧嘴笑了,再次打出花式节奏。重音、反韵律。但是他犯了点儿小差错,某小节拖后了些许。
弗莱彻(挥手示意乐队停止):好吧,出了点儿麻烦。没关系。我们从第17小节重新来。
弗莱彻鼓掌打着拍子。乐队开始《爆裂》乐曲的又一次排练,鼓手还是安德鲁。弗莱彻再次示意他停下来。
弗莱彻:这不是我要的节奏。好不好?
弗莱彻再次击掌打节奏。继而又是一轮示意,要求安德鲁停止。
弗莱彻:重音在第18小节,知道吗?
他的声音仍然那么柔和而平静。他再次打起节拍。然后,又是中途示意停止——
弗莱彻:第17小节的第四拍为弱,知道吗?第四拍为弱拍。
他又开始打拍子,仅仅几秒钟之后,他再次示意安德鲁停止。
弗莱彻:第17小节的第四拍为弱拍。你有一点点儿快了?
安德鲁点点头。现在,他的精神越来越紧张……弗莱彻再次打起拍子,且又一次示意他停下。
弗莱彻:不是我要的节奏。好吧,我们再来。
就在他要打响拍子的时候,由于太紧张,安德鲁居然提前敲响了鼓。
弗莱彻:不行?还没准备好吗?
弗莱彻开始打拍子。然而,又一次让安德鲁停下来。
弗莱彻:对不起,你现在有点儿拖后腿了。(安德鲁试图将座位升高。他越来越焦急,陡然心慌了起来。)都准备好了吗?
安德鲁点点头,做好准备……弗莱彻开始打拍子,随后又停止。
弗莱彻:你太赶了。
再次打拍子、再次停止。
弗莱彻:又拖了。
拍子再次响了起来。安德鲁开始进行《爆裂》的第三次排练。他担心着,怕再次要求停下来。但是,这次并没有。弗莱彻点了点头,好像满意了,慢慢地将身体转开。这时,弗莱彻将一只手放到了一把备用椅子上,好似准备坐下来。然而——如同一道闪电,他举起了椅子,向安德鲁的头顶掷了过来。
安德鲁躲闪了一下。椅子擦着低音鼓的顶部,差一点就砸到鼓架上。镲片响起刺耳的声音。安德鲁的鼓槌脱手,飞了出去。随即,椅子砸到地面上。
之后——房间里一片寂静。安德鲁被惊呆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弗莱彻(轻松地好像在谈论天气一般):你觉得,我为什么朝你头上扔椅子,内曼?
安德鲁:我……我……我不知道……
弗莱彻:不对,你知道。
安德鲁:我……这个……节奏……
弗莱彻:你是赶节奏了,还是拖拍子了?
安德鲁:我……我……我不知道……
弗莱彻几乎是跑着冲到他面前——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好似蹿出一头猛兽一样令人惊悚,吓得人血管都快裂开了——
弗莱彻:数拍子。
安德鲁(像一头误闯到汽车前的小鹿):五、六、七——
弗莱彻:四拍的,该死!
安德鲁:一,二,三、四……
弗莱彻一掌掴在安德鲁的左脸上。
弗莱彻:接着数拍子!
安德鲁:一、二(又是一巴掌)——三(第三个巴掌)——四——
弗莱彻:是抢了,还是拖了?
安德鲁:我……我……我不知道……
弗莱彻:重新开始数。
安德鲁:一、二(他的左脸上又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三、四——一(又是一巴掌)——二、三——
弗莱彻:是抢了,还是拖了?
安德鲁:抢——抢拍子了。
弗莱彻:也就是,你还是知道其中的差别的!如果你敢捣乱,我就弄死你。现在,你到底是要赶节奏、拖节奏,还是要他妈的合上我的拍子?!?
这时的弗莱彻,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样子——如同一只凶猛的野兽。但是,房间里除了安德鲁以外,似乎没有人对此感到吃惊。
安德鲁:我……我要合上你的拍子……
弗莱彻(将乐谱翻到新的一页,指着顶端):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安德鲁:260……四分音符260……
弗莱彻:数个260。
安德鲁:……一、二、三、四……
弗莱彻:耶稣基督——我真不知道,学校居然允许白痴上谢弗!你是指望我会相信你不懂节奏吗?你到底会不会看谱子?(指着谱子)这他妈的是什么?
安德鲁:半音符……
弗莱彻:这个呢?
安德鲁:是——附点十六分音符……
弗莱彻:你给我打拍子。
安德鲁:嘣、嘣、叭、嘣、叭——
弗莱彻:你要干嘛,玩无伴奏合声吗?在鼓上给我打出来!
安德鲁开始在鼓上击打出一小节,他浑身颤抖,彻底吓坏了……
弗莱彻: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赶了,还是拖了?(安德鲁犹豫不决)回答!!!
安德鲁:赶……赶……赶……赶了……
弗莱彻:亲爱的上帝,你眼中的是泪水吗?跟我装可怜呢?你以为我是心慈的神仙?
安德鲁试图掩饰自己的眼泪,他羞愧地抹掉泪水,身体颤抖着——
弗莱彻:你一定很难过吧。你难过吗??
安德鲁:不……不……
弗莱彻:哦,也就是说,你什么都不在乎?
安德鲁:不,我……我在乎……
弗莱彻:那你是不高兴了?是,还是不是?
安德鲁:是的……
弗莱彻:你很难过……
安德鲁:我很难过……
弗莱彻:大声说出来,让乐队其余人都能听见。
安德鲁:我很难过……
弗莱彻:大声点儿。
安德鲁:我很难过!
弗莱彻:大声点儿!!!!!!
安德鲁:我很难过!!!
弗莱彻:你是个一无是处没人要的小杂种——臭狗屎一样。你妈妈弄明白你爸爸不是尤金·奥尼尔之后她就跑了。现在,你只好在我的架子鼓前面擦鼻涕,流眼泪,像个15岁的姑娘——最后一次,大声给我说出来!!!
安德鲁(现在眼泪已经倾泻而出);我很难过!!!!!!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安德鲁依然坐在架子鼓前面,泪流满面。其他乐手只是静静地看着……
弗莱彻:卡尔……
卡尔默默地与安德鲁交换了座位。
弗莱彻:努力练习吧,内曼。(然后转向乐队)《爆裂》。这次从头来一遍。
他开始打拍子。至于安德鲁,他只是坐在卡尔身后茫然而羞愧地红着脸。此时,他的意志已经完全被摧毁。
他在录音室乐队的第一天彩排就这么结束了。
格林厅里,地下室走廊,白天
安德鲁走出来,试图打起精神。
随后——
赖恩:嘿,哥们儿。
他看了看赖恩。赖恩就站在距离他几码远的地方。安德鲁转过脸去,想躲开他。此时此刻,他的眼泪失控般地溢了出来……
赖恩: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贺呢,哥们儿。恭——
安德鲁转过身,逃命般地跑开了。
宿舍里,安德鲁的房间,黄昏
安德鲁蜷缩在角落里,哭泣着。画面停留在这一幕。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着手机,犹豫着……
安德鲁:喂?
吉姆(画外音):你今天怎么没来。
终于,安德鲁无法再坚持下去,他崩溃了——
安德鲁:他简直快把我撕碎了……
吉姆(画外音):是谁?(片刻后)那个混蛋?你不是说,你在办理转学手续吗……
安德鲁看着自己的桌子。在一堆文件的上面,放着他的转学申请书。申请书已经填写完毕,只待上交。紧挨着它的,是一张巴迪·里奇的唱片。
安德鲁(似乎在自言自语):我本以为他喜欢我打的鼓。
吉姆(画外音):谁在乎他喜欢什么?他是你什么人?当我开始从事写作的时候,很多人都看不起我。你不用管他们怎么看。
安德鲁沉默着。“当我开始从事写作的时候……”,吉姆的这番话似乎产生了反作用。
安德鲁:当你开始写作……
吉姆(画外音):你干嘛不回家来?
安德鲁:不,我……我要练鼓……
吉姆(画外音):不行,你需要放松……
安德鲁:我现在就得去……
吉姆(画外音):安德鲁——
安德鲁:我得走了……对不起。以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他挂断了电话,起身,擦了擦红肿的眼睛,离开宿舍。
声音前置——
弗莱彻(声音前置):是吗?
格林厅,录音室乐队,弗莱彻办公室,白天
弗莱彻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安德鲁就已大步走进办公室了。
安德鲁:对不起,打扰您。我只是想告诉您——对于您让我参加录音室乐队,我很感谢。我会努力,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弗莱彻,坐在书桌旁,看着安德鲁。安德鲁点点头,转过身去,大步沿着走廊离开——打击乐声响起……此时,镜头跟随着安德鲁,近景拍摄他的面庞。此时的他,眼中充满了坚毅与笃定。他已经发生变化了。
打击乐声越来越大,镜头再次回到弗莱彻的办公室。透过办公室的窗子,我们可以看到弗莱彻。他正在微笑。
安德鲁的练习室里,白天
安德鲁坐在架子鼓前,拼命地练习。
就这样,他的击打速度越来越快。鼓声伴随着我们进入一组蒙太奇——
格林厅,办公室,白天
近景拍摄安德鲁的手。他手里拿着一叠乐谱。乐谱标题是:《爆裂》、《最小超限数》、《小品六则》》每一页乐谱上都密密麻麻地记着笔记。
纽约大街,谢弗音乐学院,晚上
弗莱彻走到街上。外面正下着毛毛细雨。他慢慢撑开一把雨伞,从其他教职员工身旁走过,随后他走上人行道,径直向前。击鼓的声音一直不断回响着。
宿舍里,安德鲁的房间,晚上
安德鲁将床垫从床上拉下来,将闹钟放在床垫上,然后拖着它们走到门口,进入走廊。
地铁里,晚上
弗莱彻进入车厢后坐下,被其他乘客挤在中间。此刻,坐在位子上的他,让人觉得身材矮小了很多。
纽约的某条小路,晚上
安德鲁一边走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汉堡包——这是他的晚饭。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连着的是一个节拍器……
安德鲁的练习室,晩上
安德鲁用右臂举起一个50磅的哑铃,之后换成了75磅的。举过哑铃后,他拿起鼓槌开始练习双倍速摇摆节奏。
弗莱彻住所公寓大厦外,晚上
弗莱彻走进一幢无名的高层建筑。随后,他将雨伞折起。此时,他的头低垂着,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这时的他看起来既平静又正常,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安德鲁的练习室,晚上
安德鲁睡着了,耳朵里仍然插着耳机。节拍器还在响着。他睡在从宿舍搬过来的床垫上,手边是闹钟。他旁边是衣箱,上面放着一张巴迪·里奇的海报。所有这些都是从他寝室搬过来的。
弗莱彻公寓,厨房,晚上
弗莱彻摆好桌子,准备吃晚饭。盛菜的盘子是考究的瓷器,旁边还有一杯红酒。但晚饭只有一块冰冷的牛排和一些蔬菜。墙壁上挂着一张照片——年轻时的弗莱彻,他和一个女人,还有一名9岁的女孩儿。所有的人都面带微笑。
安德鲁的练习室里,晚上
安德鲁从床垫上站起来,坐到鼓凳上。他开始打鼓,双手全都是水泡,双眼布满血丝。节拍器一直响着,它从来就没有关闭过。
镜头切换:疯狂地打鼓,努力练习着双倍速摇摆节奏。节拍器上的数字是380。他的肌肉紧绷,竭尽全力地练习。
镜头切换:节拍器调整到390。手上的水泡被磨破了。
镜头切换:速度调整到400。双手磨出了血,用棉棒拭净血迹。
镜头切换:速度调整为405。现在的节拍器发出的声音己近极限。鼓声如同疾风骤雨,殷红的血溅到镲面上。
弗莱彻公寓,厨房,晚上
一片寂静。弗莱彻吃完了晚饭,将盘子移开,坐到沙发上。屋内仍然是一片孤寂。
他的公寓与办公室很相似,空间不大,但是装饰优雅。墙壁上挂着各式照片。僧侣。假日。科尔特兰(注2)……
弗莱彻伸手翻着架子上的唱片:肖邦、拉威尔……他像对待新生儿一般小心翼翼地抽出其中一张,随后将唱片放到身边的唱片机里。
先是一下划痕声,嘶嘶作响,然后——乐曲响起。那么忧郁,那么悲伤。
弗莱彻静静地坐着,聆听着,几乎一动未动——但是,我们能够感觉到,正在播放的乐曲,对他而言,就是一切。
片刻之后——
达内林礼堂,舞台,晚上
狂野热烈的大型爵士乐队正在演出。镜头对准舞台。一支和“录音室乐队”规模相当的乐团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表演。表演接近尾声。他们是欧弗布鲁克乐队。
乐队演奏完毕。没有掌声。屏幕上出现提示,上面写着:
冬季的第一场比赛
达内林礼堂,演员休息室,走廊,片刻后
欧弗布鲁克乐队的乐手们迅速走进演员休息室。他们从安德鲁身边走过。他注视着他们,眼里充满敬畏。随后,一个声音响起——
音响师(画外音):特里!
安德鲁转过身来,目光沿着走廊朝入口处看去。在走廊里,他看到一名音响师正在迎接弗莱彻。坐在音响师手臂上的是一名4岁的女孩儿——音响师的女儿。
弗莱彻:迈克!(转向女孩儿)抱歉,能给我签个名吗?(女孩儿脸红了,摇摇头。)你现在学什么乐器?
音响师:她这个星期就开始学钢琴了。
弗莱彻:噢,我正需要钢琴手呢!(对女孩儿)你准备好到卡内基大厅表演了吗?
那名音响师再次笑了笑,看着女孩儿。女孩儿将她的脸贴在父亲的胸口上,一副羞涩的表情。音响师和弗莱彻都笑了。
弗莱彻:好啦,好啦。(抬头看着音响师)非常高兴见到你,迈克。
他向前倾斜身体。二人拥抱了一下。
弗莱彻:演出结束后再见!
他走进休息室,关好门,开始给乐手们训话。乐手们正忙着检查他们手里的乐器,嗡嗡地试着吹嘴,做着各自的准备工作。
弗莱彻:好了,你们这帮吹喇叭的。E大调二级音阶。(乐手们拿起各自的乐器)利索点儿!!E大调二级音阶。(乐手开始演奏E大调二级音阶)快一倍。(他们快了一倍)G大调四级音阶。(大家又开始演奏G大调四级音阶)。G大调四级音阶升音。(乐手们照着指示开始演奏)。倍速!(乐手们表演的节奏加快了一倍。)拿好你们的谱子。第一部分表演曲目是《艾琳》。节奏部分先起。特纳,鼓的音调听起来就是场灾难,你把音给我调准了。节奏和独奏,我们要在第45小节升高主音。剩下所有人都在106小节升高半音。懂了吗?(停了一下)现在,你们给我记住,林肯中心这类地方全都用这次比赛甄选乐手。我不希望我的名声毁在你们这帮找不着调儿的傻瓜手里。还有(他拿起一本乐谱),如果我再看见这玩意被人扔在一边没人管的话,我向上帝起誓,决不会再和你们客气。明白了吗?
乐手们:明白。
一名舞台工作人员向弗莱彻走过来,准备和他说些什么——
弗莱彻(面不改色地):在我灭了你之前,赶紧从我视线里消失。
舞台工作人员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溜走了。弗莱彻一边打手势一边说道——
弗莱彻:现在,按顺序从舞台右侧上台。
达内林礼堂内,舞台
乐队鱼贯登上舞台。卡尔立刻跑到架子鼓前,开始调音。
卡尔:鼓槌袋子。
安德鲁将鼓槌袋子递给卡尔,并将乐谱放在谱架上。
卡尔:快点儿。
报幕员(画外音):谢弗音乐学院录音室乐队……
此时,弗莱彻也登上了舞台。他举起手。
每人都将自己的乐器准备好,坐定,等待着……
突然响起一声咳嗽。弗莱彻向自己的右手方向望了一眼。所有乐手都一动不动地坐着,因为他们的指挥还没有给出指示。
然后——弗莱彻的食指尖轻轻一点。他的动作如此轻微,若非绝对专心,你根本注意不到。这就是开始的指示。如果错过了他手指的这一轻微动作,整个表演就会毁于一旦。
依照弗莱彻的指挥,乐队开始表演。一开始,演奏近乎平静,只有管乐的声音响起。安德鲁一边看着卡尔打鼓,一边用手指在自己的膝头上跟着打节奏。
卡尔:翻页。(安德鲁急忙翻动乐谱)该死的……
弗莱彻仍以他独有的方式继续指挥着。他小声地提醒——
弗莱彻:赶紧跟上,特纳,不然我发誓弄死你。
他走回自己原来的指挥位置,瞟了卡尔一眼。卡尔一边打鼓,一边恼火安德鲁刚才的表现。随后,乐音齐鸣……
达内林礼堂内,演员休息室,片刻后
表演结束。乐手们回到休息室。
卡尔(将乐谱甩给安德鲁,依旧怒气未消):到下场表演之前,好好给我看着。
达内林礼堂内,走廊,片刻后
安德鲁将硬币插入自动售货机,想要买一听可乐。他将乐谱文件夹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睛一直盯着乐谱。
突然——他听到旁边有人在聊天。
小号手之一:我听说……
安德鲁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向走廊转角另一边偷偷望去。他看到几名本乐团的乐手正在闲聊。他们都是核心成员,没人注意到他。
小号手之二:你觉得他会投诉吗?
萨克斯手:他想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只要弗莱彻还在这里,法德休想回来。他干吗要冒这个险呢?
安德鲁使劲向前探着身子,想听到更多对话内容。就在此时,他听到一个声音——
卡尔:我现在要看一下谱子。
此时的卡尔就紧贴在安德鲁身边。安德鲁只好转回身子,走到放乐谱的椅子前——但是,谱子不见了。安德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会吧……
卡尔:现在能给我吗?
安德鲁:是的,当然。我……
卡尔:怎么,没在你身边吗?
安德鲁:在,我——
卡尔:我怎么没有看到。
安德鲁(意识到自己无法掩盖真相了):他妈的……我……我想我搞砸了……
卡尔:不是吧,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安德鲁:我发誓,我刚才就放在这把椅子上了——
卡尔:哦,我的老天呀。哦,我的天。哦,我的上帝。你怎么可以这么蠢?!
安德鲁(浑身颤抖,不知所措):一个……一个看门的……也许是一个看门的人给拿走的吧——
卡尔:赶紧他妈的给我找到谱子!(急转
看这部电影有两个感悟,第一、嫉妒和怨恨可以激发人的斗志,但是热爱才能把人带到更高的层次。一开始老师的一句话,一个眼神Andrew都很在意,在意到不敢表现自己,不敢将自己的真正情感激发出来,这时候的Andrew是活在老师的“节奏”中,老师说的最多的话也是 “not quite my tempo”。老师的一句表扬他会微微一笑,老师的冲他怒吼他会默默流泪,因为别的鼓手被表扬,他会当面顶撞老师。老师甚至故意安排其它鼓手跟Andrew竞争上台的机会,从始至终他都活在老师“话语中”。这种嫉妒和怨恨态度激发出一个一心想成为最优秀的鼓手,Andrewq只能自己当第一,别人不能比得过自己,所以他每天刻苦练习,创可贴用了一片又一片就是为了让敲鼓的速度比别人快。但是成就Andrew的还是他自己,Andrew是怀有真正热爱的drummer,这种感情超越了与别人竞争的动力,别人上台需要乐谱,而Andrew在没有谱的情况下上台演奏,乐谱早已经在他的心中。在最后上台演奏的时候,Andrew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节奏”,这段演奏的乐谱只有在Andrew心中,最后老师终于愿意配合Andrew心中的乐谱进行指挥。Andrew抹杀掉了之前的自己,他不再是一心想成为第一的鼓手,而是真正找到了自己的“Tempo”。这个节奏象征着别人评判和眼光,当Andrew不再在将老师的“Tempo”当成自己的“节奏”,不再追随别人的眼光和评论,而是自己创造出属于自己的“Tempo”,这才是真正的大师技艺。第二、There are no two words in English language more harmful than "good job".这句话的含义并不是让人去刻意追求完美,而是每天都要对自己有要求,每天哪怕进步一点点。永远不要停留在别人口中的“good job”.那是别人标准,而真正的标准应该是由自己来定。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有自己知道。在生活中有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我们会考虑经济原因,家人朋友的态度等。其实做选择时你只要在心里定一个目标,看看自己做的选择是否理目标更近。
导演对音乐的掌控可说是登峰造极(参考前年导演编剧的Grand Piano,虽剧情极糟但钢琴演奏段落也与本片如出一辙地血脉喷张),高速剪辑全面追赶大卫芬奇,几近变态的师生角力让主角数次被逼上绝路时给观众带来一种惊悚片般的窒息快感,最后控制地位逆转的大爆发只能用三个字形容:狠!准!爽!
虽然很棒,但我非常赞同那条一星短评的观点。影片事实上不断放大恶的细节,可当你真正乐意如此近距离观察这一层面,就已经隐含了你对它的赞美。
每年都会有这么一部SM调教片,去年是《为奴十二载》,今年就是它.....
拍得好暧昧,它旁若无人地搭建角落,供魔鬼和基督共眠。魔鬼诱惑基督,从石头变成面包。肉体的修为,精神的厮磨,师生之间近乎病态的关系互动,无论从剧作和剪辑,均紧迫地咬合节奏,以此达到双重共振,观之酣畅。高手间的对决莫不如此,真正的反励志,从不暗流涌动,始终刀锋毕露。
我在同样变态的师傅手下呆了三年,祖宗十八代被骂了个遍,没空吃饭上厕所睡觉交朋友谈恋爱,脊椎侧弯,颈椎强直,严重慢性疲劳,什么都没干,就是学敲键盘写文章。而我的极限在我妈看来不过是纸上吹牛皮而已。这个世界从不善待努力的人,努力了也不一定会成功,但是知道自己在努力,就是活下去的动力
清晰果断。……另外这部电影真是不错的试金石,看看短评就知道了。只从中看到痛苦,而看不到痛苦之中挟裹着快乐的人,大概从没认真追求过什么。
除了镜头过碎,画面过于浮夸,虚焦景深用得略过于MV风之外,其它的十分完美,整体上异常精彩。乐队特训的桥段像极了《全金属外壳》。本片剪辑难度太大了。台词非常精彩。西蒙斯的表演非常抓人。没进一种关注很可惜。
观影体验太棒了,从头至尾都很紧,剪辑干脆利索自有节奏(尤其对音乐表演的处理),不带感情牌的好。有坎坷青春的孤注一掷,也有人生的复杂无解。这一部是编剧导演同一人才能达到的效果。映后一位观众说影片真正抓住了爵士音乐中鼓的精气神,phenomenal.
流畅明快鬼斧神工的剪辑给这影片增色不少,让本来可能流于乏味的地方变得有声有色让人热血沸腾。剧本功底很不错,两个主角,最普通不过的师生关系写出了让人意外的层次推进。从事故那段之后人物关系就开始变得惊喜重重,接连好几次反高潮都让人想拍案叫绝。剧本最体现基本功的地方,就是层次感。
我不否認在觀賞度上,這是部精彩的電影。剪輯犀利,節奏甚好,男主男配都有優秀演出。但是我不認同裡面所肯定的價值觀。亦即用肉體/精神虐待逼迫出來的人才是真天才,並認為這種"犧牲"是必要。我只能說那是終於找到男主可以互殺互陰配一對,但在那之前毀掉了多少個喜歡音樂又有才能的學生?
J.k.西蒙斯应该能拿下男配!这片子的节奏感实在太棒了,爵士乐和剪辑简直融为一体了,还有西蒙斯机关枪版恶毒的台词,脏字就像鼓点一样密集且激烈,几场打鼓的重头戏在镜头上都是细碎古怪,靠剪辑重新赋予整体戏一气呵成且不断加速的节奏,可惜整部电影还是碎的,否则就真成大卫·芬奇了。★★★★
他得到了世界,他失去了灵魂。
燃!爆!了!相信每个练过乐器,或者在艺术表演方面付出过汗水的人都能找到深刻的共鸣,那种对严师又敬又怕,想汲取他们的能量却感受被逼至悬崖的窒息感,想在技术上完美再完美一点却发现音乐远不止这些的惊喜与恐惧... 片子就像里面的爵士乐,是肾上腺素爆发的血汗结晶,它不完美却无可取代
在戛纳看的唯一导演双周片,圣丹斯最佳。重心都在打鼓上,就像剧情交代的那样,连恋爱都没时间谈。老师的魔鬼咆哮,师生的互相报复,对打鼓的大段展示,追求速度,咬牙打颤,流汗流血...电影结束后全场欢呼鼓掌,像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现场演出
励志你妹,鸡汤你娘,努力就好是废话,干得不错是毒药,人们只看结果
……还以为是我的驾校师傅
是赞美还是颤抖,面对反社会人格的怒放?师徒俩用极限来磨淬才华、恨不得扼杀对方的疯狂:这个世界有太多优秀,但只有承受过系千钧于一发而不断的重量才能成就伟大。我的年度最佳,J·K·西蒙斯奥斯卡男配有戏了…
我身边很多朋友讨厌《爆裂鼓手》。但我很喜欢。可能因为我没觉得它在讲音乐。它太绝望了,一个注定不是天才的人,期望接近不朽哪怕多一点。正因为他追求不朽的方式如此费尽心机、如此大动干戈,简直像自毁,认真得透出滑稽,我才觉得可以和他交流。这片子当时看得我挺难过,又兴奋又难过。
音符般流动的炫目剪辑真是赏心悦目,结尾SOLO让全场观众High到爆血管,爵士酒吧似真似假的“自白”是全片戏肉。迈尔斯·特勒和J·K·西蒙斯的巅峰表演火花四溅。不过好几个段落完全照搬《社交网络》,不少情节设置为了追求戏剧化也稍嫌刻意。
如果你还有空去琢磨片子里的不人道行为和思考扭曲的人物关系,那么你也许错过了其中最美妙的部分:节奏。整个电影的剪辑踩着每一个最扣人心弦的镜头行云流水的推进,两个主演的表演也是每一帧都没有跑调,片中所有的轻重缓急都似乎是浑然天成的组合,推着人随节奏进入到只属于艺术人生的不疯魔不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