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凄凉的鬼影
(从注销的旧账号处搬运过来)
观影这些年,黑白片看过不少,可印象中没有一部色调浓厚得如《雨月物语》一般的。那种凝重,好似深黑色墨汁涂抹在灰蒙蒙的画布上,渲染着层次不清的影像。仿佛是在现有世界之外再造的别一个世界,丢失了许多欢快明亮的色彩,沦陷在凄惶的阴影中。
但它也有别样的美。当烟雾弥漫,或烛影轻摇时,有种朦胧神秘的光泽笼罩着那个世界,仿佛一切即刻就要消融在无边的昏暗中。水上行舟一幕让人如痴如醉,只一个镜头的转换,船就倏忽游入画中去了;灯下缝衣更像是梦中的场景,人物影影绰绰似幻象般浮动,只有一灯如豆徐徐散来人间温情。
还有配乐,采用的都是传统的管弦和打击乐器,配上气若游丝的唱腔,如泣如诉,动人心魄。在阿滨遭匪兵无耻奸污的时候,鼓声四起,缓慢而沉重,暗合着她无力反抗的激愤;宫殿化为废墟时,若狭夫人的唱腔哀婉而飘渺,与前番作乐时有所不同,似乎诉说着心愿难了的忧怨;影片结尾宫城收好丈夫的鞋子,准备缝补衣服,忽然响起尖声的弦乐,悲切中带有喑哑,如一道横空而下的闪电,即将把眼前和美的家庭场景给撕裂。这些凄楚的乐声正是献给女性的挽歌。她们在乱世中献出了草芥般微薄的生命,魂魄却还要不甘地随着挽歌归来。
这花非花、雾非雾的鬼魅故事近乎怪谈,离奇曲折。实则是在哭诉战争对人性的摧残,女性的悲剧命运也由此而来。当男人们一心追逐钱财和名利时,是勤劳勇敢的妻子们在努力维持着家庭气氛;男人们昏头转向地兜了一大圈,富贵如浮云般来了又散,却蓦然发现妻子仍在原地等待着他们的归来:她们早已掌握了生活的的真谛。这就是导演沟口健二的女性观点,认为她们拥有朴素的智慧和敏锐的直觉,全心向往着家庭的欢乐和睦,不同于目光短浅的须眉浊物。她们柔美而坚韧,比丈夫更加是家庭的庇护者,世代指引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传承。可就是这样简单的要求也须经历一番生死才能换来,那些功成名就的荣耀无一不浸透着她们悲惨的泪水。
若狭夫人的性格则比较复杂,有些类似于我国早期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冯梦龙在《警世通言》中对白娘子的刻画保留了早期的性格特征,故事中她并非作为一个温柔女鬼而是恣意横行、贪恋情欲的妖怪出现,被法海除去也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在这一点上,若狭夫人的遭遇与白娘子很相似,勾引好色的年轻男子,又被僧侣的法力所制服。显然,她不是正统规范下的“理想女性”,没有贤良淑德的作风,却有某种内在的自我觉醒。她本已在灭族的灾难中化为枯骨,却因生前没有领略过爱情和欢乐,毅然还魂归世。她的追求,还带有报复的意味:战争毁灭了她的家庭,于是她要拆散别人的家庭;战争摧毁了她的生命,于是她也要摧毁别人的生命来伴着她。
若狭夫人美目流转、朱唇欲滴,看似娇弱,实则她才是主动的一方。不过以其娇媚风流的做派来看,能够成全的只有情欲而不是爱情。但在这苍凉的乱世,男人们甚至可以为了利益抛妻弃子,又谈何而来的深情呢?她只是一段艳丽的插曲,遭到背叛是必然的事情。若狭的悲惨身世和厉鬼身份让人又惧又怜,她的孤注一掷的追求同样悲切而无奈。导演也同情地把许多唯美画面给了她和她的宫殿,樱花树下嬉戏甚至有全片难得一见的明亮,由上一景越过长长的、亮色递增的镜头延伸而来,连绵堆叠,难怪有人说这部电影有传统卷轴画的视觉效果。
观看这部电影,很容易想到《红楼梦》中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多少柔弱美丽的女性成为生活的牺牲品。战争如同梦魇,睁着凶光毕露的双眼凝视这片贫瘠的土地。而悲剧尚未结束,根据历史记载,1582年——也就是影片中的内战爆发6年后——诸侯之争再度爆发,而持续到1600年的关原之战,则是战国历史上最激烈的大战。十郎和藤平所处的近江一直位于战场附近。影片结尾那片宁静祥和的生活情境,怕是导演一个空中楼阁般的理想吧。
2 ) 从沟口看日本电影的人性描写
学习间隙在等着Apple Pencil充电的时候就来补一补前天看的沟口健二的《雨月物语》。
我看完后的第一感受是这是一部间于小津和黑泽明之间的一部影片,稍会靠黑泽明近一些。对这三个导演,我的感受是小津是一个最为规矩的人;不论是镜头放置方法,还是人物对话时的正反打,都显露出他拍电影时的一种仪式感以及对演员的尊敬感。感觉观看他的影片就像是看一个正正方方的盒子在这个世界上像轮子一样滚动一般。黑泽明则是靠好莱坞最近的一位导演,他的剪辑以及节奏偏向于现代,这也是我认为为什么他的电影如此受当代人欢迎的原因之一。当然不可否认,《七武士》的确是迄今为止我认为最棒的一部日本电影。但《罗生门》、《蜘蛛巢城》等其实给我的冲击就会少很多很多。
而对于沟口健二,我认为他选择的是一种纯日本式的拍片方式,带有一种极其深厚的东方式审美。观看他的影片就像是看用水墨笔法画出的聊斋志异一般。而更棒的是,他的故事完成度极其高。我认为他对雨月物语的改编成功度不弱于《罗生门》。他的一些场景:例如琵琶湖上的泛舟、颓圮的朽木宫,是一种西方导演怎样也无法拍出的场景、是一种独具东方特色的镜头。(虽然老塔的《伊万的童年》略有神似,但还是没有沟口那样的感觉)
其实我很久没有感到一种心绪随着剧中人物的情感不断起伏之感了,确切来说,很久没有这样一种同情感。影片一开始的情节:村子被入侵,源十郎放弃烧窑,重回烧窑,发现瓷器已经烧好。这样一个简单的情节却在沟口的镜头下显得如此的波澜起伏,其中的一种随时会被士兵发现的一种紧张气氛的营造,我认为丝毫不输给希区柯克。而当我在看黑泽明时则几乎不会被其中的情节带动。(或许是构图实在太美无意欣赏情节?)
《雨月物语》中最值得称道的镜头还有一个是源十郎在被道士画符后,重回朽木宫的一段镜头。我认为这是我迄今为止看过的最精彩的一段对话,将源十郎、老妇、以及小姐三人之间的位置一变又变,每一次改变都形成了一段新的对话,最后在源十郎挥舞着乱刀,冲向庭院并倒地而结束。三人之间的上下、纵深关系;以及光影对三人表情的塑造;还有三人的演技,无一不是巅峰水平。在对话中,小姐的女鬼身份被缓缓道出,而源十郎心理的幻灭过程也细致无比。最后在源十郎的癫狂中结束这段场景,无疑也是道出了本片的主基调:一种生与欲的不断产生及幻灭。
是的,死在本片中仿佛其实是被有意削弱了一般,生也只是作为一种欲的出现而已。我想这也是日本战国时代的一个特征。人们,特别是农民们的生命仿佛只是武士们刀的一出一进。人们在这样的一种对生命的淡泊观念中更多地是去追求欲,包括对物之欲,对名之欲。其实最终使两个男人的原欲幻灭的并不是死亡或是其他,就是一种新的欲望的生成:对家庭及爱情之欲。
但是我其实觉得日本导演的一个弱点之处就是在于对人物的内心挖掘略弱。感觉很大程度上仅仅只是挖掘了一部分人类较浅层的欲望。例如《罗生门》,虽然可以说是黑泽明挖掘人性最著名的影片,但是对于我而言也仅仅只是“站在那个人的角度”进行思考。什么意思呢?意思是我们只关心这个人物在这一时间段的想法,我们不关心他是怎样产生这一想法的。这其实造成了一个逻辑链的缺失。例如《罗生门》起因仅仅只是三船敏郎饰演的大盗看上了一个女人而已,人物的复杂性也只是通过一些最简单的事例,例如劫富济贫等展现。但是我们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产生这样的一种复杂性的。《雨月物语》中也基本如此,我们只是知道藤十郎因为老婆放弃了他的盔甲,但是我们却不知道他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一种老婆被侮辱的羞愧。但例如费里尼的《阿玛柯德》则不同,它展现的场景完全就是我们心中的最直接场景,对性的想象、对亲情的想象;这些明显是人性更为基本的元素。
而日本导演中挖得较深的是小津。在他的《东京物语》中,其实这样的一对老夫妇形象以及儿女的形象是非常符号化的,我们身边绝对亦有这样的人。小津只是极其真实地重现了这些符号化的人物是怎样相互交谈以及如何生活在我们生活的现实生活中的。
其实有趣的是,这样的一个特点貌似可以很好地与时代结合。我们发现二战后,日本迅速崛起的初始时间大概在50-60年代左右。据日本友人说,那时的日本人玩命地工作,玩命地挖隧道建新干线;其中有些人甚至在工作中猝死。或许那时的日本强调的是一种较为集体主义的观念。于是他们很少会像西方,甚至是西欧国家一般,去认真思考一个个体性格的成因。他们大多只是会去讨论一个人的性格应该怎样存活在这世界上。
3 ) 雨月,归家
在日本电影黄金时代四大巨匠中,黑泽明以其风格化的拍摄手法和享誉世界的声名而最具国际性,小津安二郎宁静而富有人生哲思的镜头语言充满古典情怀,对中国观众较为陌生的成濑巳喜男因其宏大主题对时代和国别的超越,虽然镜头下的景致不离昭和风貌,却更具有现代的特征。
唯有沟口健二,他是最日本的,最民族的,是黑白时代里东瀛情怀和光影技术最为契合的联结者,是菊与樱般璀璨易逝的日式美学在银幕上最佳的代言人。
1953年,沟口健二凭借《雨月物语》一片,赢回个人威尼斯电影节银熊奖三连霸之中的第二座,也迎来自己导演生涯荣耀的巅峰。60年的时光流逝,尽管从今天的角度来看,本片叙事、表演方式都已略显陈旧,但其伟大的艺术成就却不会因此而磨灭,而间夹于鬼魅华丽的故事身后那寓言般的主旨表达,也依然具有现实意义。
从美学意义上来说,或许是得益于沟口健二京都的生活背景和对歌舞伎、浮世绘等传统技艺的研究,令他的电影有着浓郁的东方神韵。横摇的空镜头如同缓缓打开的山水卷轴画,却常常最终定格于中全景的人物画面,既带有舒展如流水的东方式节奏,又不乏图穷匕见的节点。本片令人印象深刻的长镜头,除开篇的山水空镜外,还有源十郎回到家乡后,在破落的房屋内急切寻找妻儿的下落。镜头随着源十郎进入潦倒昏暗的厅堂,并从侧门离开,运用土墙的遮掩暂时出画,当源十郎再次从前门走进厅堂,镜头也随之重新摇回厅堂中心,原本空无一物的地上忽然出现烛台、柴火和妻子宫木的声影。虽然配乐凝重肃穆,但令观众迷惑的诡谲气息仍油然而生,而当天明后真相揭晓,对观众心灵的触动也在这种“期待-担心-放松-震撼”的情绪掌控下达到最高点。
沟口对“一场一镜”的要求近乎偏执,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几乎已经不太可能出现在现代电影中的镜头美学成为了他标志性的特征,并深深影响了欧洲新浪潮电影。他对大景深下多个构图中心点同时推进叙事的把握运用也有独树一帜的贡献,观众常常在不知道将视线集中在何方之时,却在多处聚焦出逡巡着目光之后,理解和玩味出导演在前后景中透露出的更多信息。
与热衷于以快速蒙太奇表现动作的黑泽明不同,沟口健二把长镜头视为电影艺术的真髓。但他的长镜头又有别于小津低角度固定机位的缓慢叙事,而是更加注重镜头运动和场面调度。在《雨月物语》中,你可以看到在小津电影里难得一见的群戏,虽没有黑泽明般严谨到苛求的构图和调度,但丰富的镜头角度仍然诠释出不同的隐喻和气氛。如本片中源十郎在若狭的宫殿中的镜头,导演大量运用俯角和特写镜头,在与全篇运镜风格形成鲜明对比的同时,也暗示着此地的不同寻常和主角的心路历程。
作为同名小说的改编电影,《雨月物语》选取了其中两则短篇故事融合,形成双线性的叙事特征。源十郎和藤兵卫两条线索在故事中期开始分裂,直到结局也没有彼此互动与交错,不能不说是本片在情节设定上的一点遗憾。但在主题上,沟口健二找到了二者完美的契合点,那就是对欲望的抗争和家的意义。对家庭的责任,与对财富、对权力的欲望,通常在其一致性中走向分裂,直至成为对立面。在对权钱的追求伊始,妻儿的幸福往往是男人最大的动力。但当更好的生活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糟糠之妻却又成为了绊脚石。责任二字变成束缚着男人的沉重枷锁,他们翼望摆脱却又害怕失去,他们野心勃勃又不知所措。
所以,当源十郎遇到美丽富有的艳鬼若狭,他只稍稍抵抗便已沦陷。而藤兵卫处心居虑外加运气爆棚的取得对方大将首级,以此获得高官厚禄之时,他更是顿时一扫卑躬屈膝的頽态,甚至洋洋自得的对手下讲述其自己的成功之道。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源十郎每次外出售卖陶器后,都会为妻子带回一件华丽的和服浴衣,与他,这是一种完成家庭责任的志得意满,是他将自己对财富的渴求与对妻子义务捆绑在一起的表现。但当他开始于若狭如胶似漆后,却同样选择了为对方送上浴衣作为礼物。于戏内,这暗示着源十郎将物质作为自己对女性表剖心意的唯一途径,也将他对若狭和对妻子宫木的两种感情做出类比。于戏外,这也表达了导演的一种情节。据说,沟口健二青年时因为家贫,曾经从事过浴衣花纹设计工作。而片中瑰丽的浴衣图式,不但大大加强了东瀛民族风情的勾绘,也展示了沟口独到的美学见解。只可惜限于黑白画质,无法展示和服缤纷的色彩特征,不能不算是受时代所限而留下的小小遗憾吧。
沟口健二被称为“女性主义大师”,而包括本片和《西鹤一代女》、《山椒大夫》在内的名作,都不乏从女性的角度阐述古典伦理对女性的压抑和以女性为象征的家庭对男人的终极救赎。以本片的两位女性角色而言,阿滨相较宫木更具反抗精神,虽然丈夫的固执离去让她惨遭蹂躏甚至沦落风尘,但最终却能赢得藤兵卫的浪子回头。而几乎是古典东方女性典范的宫木,不但承受了丈夫的出轨,自己也只能落得家未破而人已亡的阴阳相隔。最后的见面,她换上丈夫送给自己的和服,即使眼中有再多的不舍,却仍然没有说破残酷的现实,而是让丈夫好好地度过劫后余生的宁静一夜。
虽然沟口看似站在女性角度控诉男权社会对她们的不公,但从他对宫木这个角色的着墨来看,再联想导演本人和宫木扮演者田中绢代一生的复杂情感,或许这样温良恭谦的传统女性才是他心目中的完美情人。这并不奇怪,曾经塑造了赵敏、黄蓉这样特立独行又精彩绝伦的女性角色的金庸,也曾公开表示自己作品中最理想的对象是《鹿鼎记》里的双儿。男人的这点小九九,古今中外,大概莫不如是吧。
片中的另一位女性,看似强大的女鬼若狭,或许才更加鲜明的表达了导演对于女性主义的观点。她虽已命丧黄泉,却依然主动追求爱情,与其说是为了圆生前之梦,毋宁说是影射着现代女性在爱情和性上的逐步解放。但当她父亲的声音从那具只剩下头部的铠甲中响起,却让她惊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这种父权或者说男性权力对女性的禁锢和压迫,在能乐化的表演和配乐中展露无遗,也反映着战后日本社会女性地位逐渐崛起和传统观念仍根深蒂固之间赤裸裸的矛盾与斗争。很多年以后,当人们研究这段历史时期的日本社会发展状态时,沟口健二的电影一定会成为有力的佐证。而这,也就是电影艺术在社会学上的意义所在了。
源十郎也好,藤兵卫也罢,他们以回到家乡,重新开始家庭生活为标示,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代价是妻子的死亡和伤痛的过往。这种虽非大团圆,却也算得圆满的结局,虽然从某种程度上削弱了本片的主旨表达,可却又从另外一个角度上,巩固了家庭责任之于男人的伟大意义。如果用一个词为电影概括,就是“迷途知返”。浪子回头,千金不换。我想,这或许也就是沟口健二所想要表达的终极主题吧。
4 ) 过了这么久,我们在哪
刚看完的时候,内心的触动并没有很大,只是觉得这镜头真是美啊,这镜头的运用真是自如啊。
和《山中传奇》类似,都涉及到了鬼怪一类,不同的是,这部显得更加生活化一些。这一点,大概和那些低位镜头密不可分。
镜头运用中很自如又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些横向缓慢移动的长镜头。每次看这个镜头,观影节奏一是被限制了,强迫观者按着那个速度观看那幅画面,二是有一种卷轴画的美感,像是缓缓展开一般。
再后来当我了解到这是部20世纪50年代的成片,我才更加觉着有趣了起来。那个时候日本的这位大导演和班子已有了如此水准。听说,那时导演是要求演员们按照自己的要求和理解来通过现实主义的方式发挥,而不设限,就让它显得更有意思了。
尽管故事在现在看来相对单一,叙事线不乏混杂,毕竟是由两个故事串联结合起来的,又力图契合当时历史背景下的反战情怀,但都不能否认这是一部非常值得欣赏的片子。
此外,对于日本女性现实状况的描摹,这是沟口健二一直没有停下的现实关怀。而影片里面那种拍摄手法的美学还有演员表演叙事的真实感,都值得如今的影人们去反思去学习。
当技术进步了这么多,我们又在哪?
人的独特性,不应只是躲藏在技术帷幕之后的操纵,而在于永远拥有着先于技术的引领和觉悟。
5 ) 小津和沟口
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之际,我在猛看两位“日本超一流导演”小津安二郎和沟口健二的旧影片。小津这几年被人大炒,名声颇大。沟口的《雨月物语》20年前在上海举办日本电影周时就看过,印象深刻,所以一看到出了他的DVD套装就毫不犹豫拿下。小津的电影评者甚众,不多说了,这里说一下沟口的电影。
《雨月物语》摄于1950年代初,描述日本战国时代一个山村陶工一家的传奇。陶工的梦想是做出好的陶器卖个好价钱给妻子买好衣服穿,其务农的弟弟梦想成为一个受人敬畏的武士。弟弟在帮哥哥卖了陶器后携款弃家,购置盔剑,终于当上了武士,其妻被抛弃后遭乱兵强奸沦落为妓。陶工因所制器物艺术美好,在市场上被一富艺术修养之贵族女子慧眼看中,引至华屋,以身相许并要助他成名。乡巴佬遂迷恋忘家。后遇一僧看破乃是遭鬼,盖此家贵族早已灰飞烟灭。梦醒的陶工返家发现妻子已遭乱兵杀死,只留下年幼的孩子。其弟升为小头目后入妓院寻欢重逢其妻,亦醒悟,扔弃盔剑返乡务农。影片结尾是陶工重操旧业,耳边常伴亡妻之关嘱,孩子在其母坟前祭拜,远景则是其弟一家在耕作。
沟口健二被誉为是日本三大超级导演(沟口健二、小津安二郎和黑泽明)中的的第一代“超导”。在沟口健二影碟套装里有一碟是专家评论集,清一色是法国电影界人士。其实沟口的电影是在他去世后的60年代伴随着日本经济腾飞才在欧洲较多上映的,当时明显引发过一阵日本电影热,那些法国人评论起沟口的电影细节都是如数家珍。沟口的电影手法对法国新浪潮电影的影响是无庸置疑的。
沟口影片以“女性题材”闻名,亦对“日本传统文化”颇多渲染,但其实对本国文化有深刻内省,这是那些法国评论家未充分注意到的。如《雨月物语》,实是战后日人的深刻体悟,不仅涉及了“武士道”,更对唯美之日本文化发深刻之内省。相比之下,小津虽对人性亦有较深刻之剖析,且着力培育宽容与温情,有重续民族文化重建道德之意,在所谓电影“美学”上亦有独到风格,但在对本国文化的深层次的检讨上,与沟口相比则不可以道里计。小津是把日本文化最静美的部分夸张地(小津的粉丝一般会认为是“含蓄地”)广告与人。沟口则让你思考那些美的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之,看小津,让我相信日本文化有优点,日本人民和这个地球上各处的人民一样,有着差不多的情感和烦恼,并且也想努力地做得更好。尽管看到那些不厌其烦特别有礼貌的举止时,我总要条件反射地在脑中重播《地道战》、《地雷战》里呲牙咧嘴的日本鬼子形象。
看沟口,则让我觉得如果多一些这样的日本人,则日本民族还有救。当然心底亦盼望中国也多一些这样水准的艺术家。 2005-8-18
6 ) 为什么冒险和野心不好呢?
日本人对战争的反思,平常人的野心,亦真亦幻的人生。追求财富和权力,以此来证明自己,真的毫无可取之处的观念吗?人生于世,总要有所追求吧,那么只要不侵害别人的利益,追求权财又有什么错?冒险真的不可取吗?抛开电影表达的思想不说,男主和女鬼那一段,还挺好玩的。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鬼故事,或因黑夜里恐惧无聊,被自己的影子吓到,或因某些人力无法控制的自然现象,激发了人们的想象,或因不愿忘记死去的亲爱的人,魑魅魍魉在黑暗的老木屋中幽然而生。片子里主要有两种女性形象,一种勤劳务实的凡人妻子,一种高贵文艺的美丽鬼少女,但都追求美好的爱情。哪怕受到伤害,也并没有去报复伤人。但是战争中的女人一定是弱势群体。是男性视角的电影,在50年代战败转而务求经济发展的日本具有教化意义无疑。在木村宅中多用长镜头,是为了营造诡异氛围吗?此外,若狭的妆容服装,歌舞都是日本传统文化的表达。
7 ) 小故事,大寓言。
黑白片以前最喜欢的是卓别林的系列。看的是意犹未尽。后面看了黑泽明的罗生门。觉得也超级合胃口。后面才觉得不论是彩色还是黑白,只要故事讲的好就会好看。
第一次看沟口健二的电影。之前就听说他的物语系列都是比较有聊斋感的。和小林正树有相同的意味。但是小林的怪谈在我心中可是无法代替的。
雨月物语其实讲的就是一个人性悔过的故事。只是就算再后悔再弥补,很多东西再也回不来了。陶匠的妻子最后死了,武士的妻子被人强了。这些都是再也回不去的事实。如果代价是换来的两个男人的醒悟,那也确实太大了。
陶匠妻子的妹妹,大滨。 大滨的丈夫胆小懦弱,一心想当一个为国效力的武士。不管妻子的劝阻,在经济窘迫的时期,赚了点钱就去买盔甲和武器。自私的只为了自己的伟大抱负,不管妻子。大滨在追丈夫路上迷路,被战乱的士兵抓在屋子里强了。开始心灰意冷在花楼工作糟蹋自己。大滨的丈夫立了功,在花楼喝酒庆祝,突然看见了自己妻子。两个人通过对话,大滨的丈夫后悔不已,自己苦苦追求的东西,原本以为是正确的,却让自己妻子走上了这样的生活。当下决定放下所有,带上妻子回家过以前的生活。
而陶匠在乱世中,一心想发横财。做很多陶罐去市场卖,开始功利于钱财而忽略了妻儿。而后遇到鬼怪化身的美丽小姐,被迷了心窍。虽然最后幡然醒悟,逃离了诱惑。回到家得到的却是妻子的早已离去。很感人也没有想到的是,妻子还化作鬼神在乡下的屋子里等待归来的丈夫,忠贞不渝的精神在战乱时期,是一种精神的歌颂。
我其实很喜欢里面的女鬼。她的形象也是我喜欢的。她本身没有错,只是男人给她说了谎,说自己没有妻儿。她不过也是渴望爱罢了。同样的角色我还喜欢小林正树里面的雪女。自身有一种怪诞中说不出的美感和神秘。让人移不开眼睛。
8 ) 《雨月物语》电影剧本
《雨月物语》电影剧本
原作:上田成
改编:依田义贤
导演:沟口健二
译:金连缘
字幕一
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语》讲述了许多奇闻异事,它使读者由此产生各种各样的幻想。
字幕二
这部影片描写的就是从这些幻想里产生的新的故事。我们不能不承认,秋成笔下的奇闻异事今天仍然是活生生的现实。
字幕三
天正十一年(1583年)。融雪的季节。近江(注1)琵琶湖的北岸。
1. 近江北部山村“中之乡”近江北部荒凉山村的残冬。
一片凄凉景象。
村边小山岗的半坡上有两个相邻的农舍。
一个是源十郎的家,从这里看得见他房后那座陶瓷窑;相邻的是他妹夫藤兵卫的家。
门前放着一辆大板车,源十郎和他的妻子宫木正忙忙碌碌地往车上装着用稻草捆好的瓷器。
2.源十郎家的屋外
宫木把很沉重的稻草包抱上车,用衣袖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
破衣袖上打着补丁。由于贫困的折磨,面容十分憔悴,令人觉得可怜。她刚擦完汗喘了一口气,就听到远处传来火枪声。宫木吃惊地转身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张望。抱着稻草包的源十郎从屋里出来,也朝同一方向张望。二人转过头来面面相觑。
源十郎:也许是柴田军的探子被发现了,挨了枪。
宫木:(仓皇不安的面孔)……
源十郎:要趁仗还没打起来,把这些东西卖出去。
宫木:光在长滨就能卖掉吗?
源十郎:嗯,听说羽柴的军队进了城,城下一带的集市非常兴旺呢。
宫木:我也一起去行吗?
源十郎:不行,那些胡作非为的大兵们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这时,从藤兵卫的家里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和阿滨的吵闹声。
3.藤兵卫家的内部
普普通通的贫农的家。藤兵卫和阿滨在席铺中间的地炉旁扭打争吵。藤兵卫甩开阿滨下了席铺,穿上草鞋。阿滨也不再阻拦。
阿滨:你既然非不可那就去吧!混个象样儿的武士去吧……哼!就说妄想发迹吧,也得沾点边儿呀!
藤兵卫:没有点雄心大志,能有出头之日吗?
阿滨:连长矛怎么个拿法都不会,还能当什么武士?你要不安分守己好好干活,将来一定会遭殃的!
藤兵卫:等我混出个人样儿回来,你再说这些吧。这样穷我是受够了。
4.家门前
源十郎站在从家里走出来的藤兵卫面前。
藤兵卫:大哥,带我去吧,求求你!
源十郎:又来啦?把那痴心妄想收起来吧!
藤兵卫:我给你拉车。
源十郎:你算了吧!
正在申斥他的时候,阿滨从屋里走出来。
阿滨:哥哥,你带他去吧!他以为到了长滨就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我也想开了。为了让他脑袋瓜清醒过来,你带他去见见世面吧!
源十郎:这家伙真难缠!
5.途中
北国大道的一段。源十郎驾辕,藤兵卫在后边推车,急急忙忙向长滨赶路。
装着待售的各种货物的车辆,争先恐后地向前跑。
他俩不甘落后,拼命地跑。
6.源十郎的家里
村长坐在席铺中间的地炉旁边,对面坐着宫木,宫木把五岁的儿子源市抱在膝上。
村长:纯粹是不考虑自己身分的胡思乱想……不仅是藤兵卫,源十郎也一样……做买卖固然可以,可是趁兵荒马乱发横财弄的钱决不会长久。钱一来,又生新的野心。(站起来)这些顾不了啦,要打仗啦,眼下还是快做好逃难的准备吧!
宫木:是。
她六神无主地点了点头,目送向后院走去的村长。
这时,身穿出门衣裳的源十郎跑进来。
宫木:啊,你可回来了……
源十郎从怀里掏出刺绣的钱口袋,从中抓出钱来。
源十郎:你看!
露出十分得意的神色。那是三个银币。
宫木吓了一跳。
宫木:这是怎么回事?……
源十郎:你说什么?……
宫木:那些瓷器能卖这么多?……
源十郎:你拿着看,放在手上看看,……你没看见过吧,是吧,哈哈哈……,我想早点儿给你看看,连点礼物都没买,飞快地跑回来了,哈哈哈。
7.长滨城近旁有石崖的地方
藤兵卫追着马上的武士。
藤兵卫:您收留我当个卫兵吧,我一定豁出命为您效力。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抓着马嚼子。
马上的武士看了看他。
武士:我能让叫花子给我当卫兵么?
说着,用长矛杆的梢头挑破了藤兵卫的布衣。
武士:你要是想当官儿,先穿上护甲来。
藤兵卫:穿上护甲?
武士:你要是有护甲和长矛,我就收留你,滚开!叫花子!
他用长矛杆梢把藤兵卫捅了个筋斗而去。
藤兵卫:买护甲的钱,买护甲的钱……
他倒在地上,目送武士的后影。
8.源十郎的家
源十郎正在炉旁喝酒。
宫木和源市穿着新衣裳,欢欢喜喜地站着。
宫木:看我们,又过年了。
源十郎满意地笑了一笑。
源十郎:我年复一年地盼着,哪怕能给你买一件旧的窄袖衣也好……这回总算称心如愿了。
宫木:我高兴的可不是为了一件窄袖衣,是因为你有这一番心意……说真心话,我什么也不想要,只要你在,什么钱,什么东西也不想要。
源十郎:也不能尽这么想,就说夫妇之情吧,有了钱才能日子更和美呀。你看,这儿有干鱼、油、干粉、糖、年糕……
他环视了一下摆着的东西。
源十郎:这些都是挣来钱的好处。只要有钱,就有幸福,没有钱,就受苦受罪,人老是受苦受罪,还有什么希望!
宫木:那当然,不过……
源十郎:藤兵卫也是个蠢家伙,不用当武士只要能挣钱不就行了么。我还要多挣点钱,扩建房后的陶瓷窑,尽量多烧点陶器。拿出这么点儿烧成的东西,就卖了三个银币。
宫木:你别说了,钱,这点儿就够了。据村长说,柴田的军队说不定一半天就到。你不要偏偏趁这个时候去吧……
源十郎:你说什么?打起仗来更好!
宫木: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你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抓这个时候去赶集的商人都是一些狡猾的老滑头,你可斗不过他们。
源十郎:我不是打那儿把钱挣来了么?
宫木:你不要以为上次顺利,下一次也一定会顺利。
源十郎:……
宫木:万一你要有个好歹……
源十郎:你别胡思乱想瞎操心啦!这时,阿滨悄然走进土间。
阿滨:哥哥。(哭哭啼啼的声调)
源十郎:你不用发愁,没有哪个武士肯雇用破衣烂衫的庄稼汉。他一定回来……你这儿来,喝一杯。
9.北国大道
夜晚。
藤兵卫在昏暗中疲惫不堪地走在大道上。
藤兵卫:有了护甲,就能当武士。有了买护甲的钱,就能当武士。买护甲的钱,钱,钱。
无精打采向前赶路的藤兵卫这样低声地自言自语。
10.源十郎的家
源市已经睡了。源十郎酒劲上来,兴高采烈。
源十郎:人世的幸福用金钱能买到,而且很容易买到。是吧,宫木、阿滨(看着两人的脸),就那么一点儿瓷器就给我带来了这样的幸福。我们如果齐心干,能买来十倍二十倍的幸福。有了钱,夫妇也就和睦了。大家都去挣钱吧。过几天藤兵卫就会回来,也让他好好干。
说到这儿,咔嗒一声,土间的拉门开了。
三人一齐转脸看去,满身灰尘的藤兵卫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
阿滨:啊,你回来了。
她跳到土间,扑向藤兵卫的胸膛。
阿滨:你这个傻瓜,想过滋味儿来了么?弄成叫花子一样。醒悟过来了么?你是村里数第一的大浑蛋!
阿滨这样骂着。藤兵卫在土间里一屁股坐下。
阿滨拿起钵子,斟上酒,递到藤兵卫的手里。
阿滨:快喝吧,你这个气死老婆的,你怎么不喝呀,傻瓜!
嘴里骂着,却以露骨的怜爱之情向她丈夫劝酒。藤兵卫一口气喝下去了。源十郎和宫木心里高兴地看着阿滨如此深情的举止。
11.房里的土间
源十郎用转盘做瓷坯。
宫木在旁边帮助摇转盘。
12.向阳的房前
阿滨在木板上晒瓷坯。
13.窑
藤兵卫在小山的斜坡上增筑瓷窑。
14.院子里
源十郎在晒干的坯上涂釉。
宫木在帮忙。源市在她身旁。
15.窑
藤兵卫和阿滨把放在陶模里的坯送入新筑的窑里。
16.窑前
窑已封好,涂上泥巴。藤兵卫和源十郎加劈柴。
源十郎:这次你干得不错呀。
藤兵卫:我有个打算所以才干的。
源十郎:烧成了,再去一次长滨吧。这回可得好好地挣一笔钱。
藤兵卫:赚头能分给我点儿吧。
源十郎:那当然了。分给你三分之一。
藤兵卫:我想早点见钱,尝尝把钱攥到手里的滋味儿。
边说边往窑里加木柴。
17.夜里的窑
他俩睡在窑前的席上。
宫木和阿滨替他们二人烧火。
源市睡在宫木的背上。
阿滨:这一窑烧成,嫂子,日子就好过了。咱们俩去木之本买点想买的东西吧。
宫木:我什么也不要。一家三口能高高兴兴地过日子,我就知足了。
阿滨:可是,我当家的和我哥哥,从来也没象这回这么拼命地干过。好象把一切都投进这窑里去了,他们把男人的力量、灵魂和心里的各种念头都封在窑里了。假如这一窑失败了,不知道他俩会怎么样。
宫木:这些男人,真没治!象我当家的那样老实人,竟变成这样了。战争会弄得人心大变么?
阿滨:不过,他只是想挣钱,这还没什么。
远处传来惊慌的人声。
青竹爆裂的声音加上人们的喊叫声越来越激烈。她俩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惴惴不安。
阿滨:怎么回事儿?……
宫木不安地跑到源十郎跟前。
宫木: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源十郎和藤兵卫从窑里跑出来仰望夜空,天空突然亮起来了。
藤兵卫:放火了,柴田的军队来了。
源十郎憎恨地咬了咬嘴唇。
宫木:怎么办?
源十郎:不用慌,现在不能断火……
宫木:可是……
18.大道旁的农家里
几个手持火把的大兵粗暴地踢开木板拉门,闯进屋里。在土间,把行李和粮食打好包,正要逃难的年轻夫妇和他们的老母吓得站在一角。大兵们不管他们,上了席铺,粗暴地拉开壁橱拉门,看看里边什么也没有,就搜人们的怀里,夺去钱袋,打开行李包,抢去粮食,拉走了年轻的丈夫。他的妻子和老母一声不敢吭,哆嗦着目送他们。
19.有库房的院子
大兵们聚集在井旁,喝着打上来的井水。
一包一包的大米从库房里被运出来。
20.大道上的一个角落
被抓来的村里的男人扛着东西,兵卒们押着他们出发了。
一个人突然逃离队伍,兵卒追赶上去一长矛刺死。
21.源十郎家的后院
宫木和阿滨,源十郎和藤兵卫站在小山坡上,胆颤心惊地望着突然亮起来的天空。
村长朝他们这里跑来。
村长:快逃吧!柴田的军队来了!
源十郎:他妈的!到底来了。
村长:男人全给抓去扛东西,凡是吃的,什么都抢走。快逃吧!往山里逃,你们知道了吧!
村长喊了一声跑开。
源十郎:再等一个晚上就好了……没办法,反正快点准备吧,吃的东西能拿多少拿多少。
藤兵卫反倒高了兴似地。
藤兵卫:我去看看情况。
阿滨:疯了!那么说你又是想央求武士拉帮你当个卫兵么?
藤兵卫:不是。
阿滨:你死了这条心吧!
22.山道
和村里的人一起,源十郎一伙也紧跟着朝山上走。藤兵卫却是一有机会就要下山的样子,所以阿滨揪着他不放。
23.山里
夜晚。
枯草深处,难民们这里一群那里一伙地聚在一起。有的人烧火煮饭,有的人用布条包扎受了伤的脚,也有合掌念经的老太太。源十郎夫妇和源市坐在一旁的树下,人群里没有阿滨和藤兵卫。
顺风传来令人痛心的哀号声,枪声不止。
宫木紧紧抱着源市。
阿滨着急地在人群里走来走去。
阿滨:当家的,你上哪儿去了,你上哪儿去了……她叫喊着,碰到人群就问。
阿滨:藤兵卫在么?没看见他么?
24.大道旁的民房附近
藤兵卫隐蔽在阴暗处,他盯着死在房前的士兵身上的护甲。慢慢爬出去,正在解护腿和护手的时候,偏巧四五个兵卒回来了。他看不妙,撒手慌忙逃走。
25.山里
源市要动弹,宫木抱紧他。
宫木:别起来,起来就让人杀了。
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起来。
“唉哟!”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救命啊!
刺心的哭喊声。
阿滨垂头丧气地走来,坐在旁边。
这时,源十郎突然站起来,向山下的道路跑去。
宫木吓了一跳,把源市交给阿滨,追赶源十郎。
26.半山腰的道上
跑下山坡的源十郎,突然吃了一惊似地躲进深草丛中。手持长矛的两个武士走过去。等他们过去之后,源十郎走出来,刚上山道,宫木追上前来。
宫木:上哪儿去?
源十郎:火一灭这一窑瓷器就完蛋了。我要去加柴,不能叫火灭了。
宫木:烧窑的事儿,你死了心吧。万一让柴田的军队给抓住,就被征去当伕子。不藏起来太危险。
源十郎:我把一条命都搭到这窑里了,可不能让火灭了。
宫木:窑灭了还能再烧,啥时候再干都行。
源十郎:不,不对。这是我一生的血汗。不能眼看着它白白扔掉,不能扔掉,不能扔掉。
他甩开宫木跑下山坡。宫木仍在后面追赶。
27.窑
已经住了火的窑。源十郎跑过来察看火口。
源十郎:糟了!火灭了。
他边说边张开双臂搂抱陶瓷窑。
抱一下立即离开,从小口察看窑洞。
宫木:你快!
低声叫了一声,拉着源十郎的手逃向窑后。五个一伙的兵卒手持长矛路过窑前。他们走过时用长矛杆梢戳破窑的封泥,纵声大笑而去。
从封泥的破口可以看到窑里瓷器的陶模。
兵卒走后,源十郎跑出,看一看破口,用掉在周围的稻草垫着手,取出一个陶模,掀开盖子。信乐瓷的蓝釉大盘,烧得光采夺目。
源十郎凝视着盘子。宫木站在他身后探过头来看。
源十郎:烧成了!
声调是狂喜的。
远处传来进军的螺号声。但是源十郎的眼睛却紧盯着盘子,目不转晴。
宫木跑过来。
宫木:你在这儿哪。
源十郎:嗳,烧好了。
宫木:烧好了么?
源十郎:你看!……可好了,可好了,……阿滨和藤兵卫哪?
藤兵卫满脸失望的神情,手拿护腿和护手向这里走来。
源十郎:藤兵卫,你上哪儿去了?……窑烧好了。
藤兵卫:是么!
源十郎:把阿滨叫来,赶紧出窑……趁着这个机会。
28.深谷河旁的道路
小道上,一辆平板车避人耳目似地拉过去。
车上装满用稻草包捆的瓷器。
源十郎和宫木拉着车辕,藤兵卫和阿滨在后边推。宫木背着源市,车在树荫的小道上走着。他们常常把车停下,细听周围的动静。
传来惊人的喊杀声和枪声。
流弹在飞。
宫木:回去吧,别去了,这个道也走不了。(按住源十郎的手)什么时候不能挣钱呢?
源十郎:你太胆小了。发财撞大运,正是这时候。
枪声越来越近。
阿滨:去长滨,太危险,咱们坐船渡过湖去好吧。
藤兵卫:对,阿滨是船老大的女儿,很会使船。
源十郎:能弄到船么?
阿滨:只要到了尾上渡口,扔着的船有的是。
边说边推车向前走。
29.琵琶湖畔尾上渡口
浓雾的夜晚。
湖边有船,四人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装船。
涉水向船里装货的四个人的黑影。
30.湖上
向浓雾的湖上摇去的小船。
阿滨在摇橹。船中间,源十郎和藤兵卫靠着行李喝着醪酒。宫木抱着源市出神地望着天空。
宫木:这可好了。
源十郎:可以放心了。
宫木:用船运是个好主意。假如走旱路,这个时候也许没命了。
藤兵卫:明天早晨以前能够到达大沟。那里是丹羽五郎左卫门老爷的领地,比长滨还繁华。
源十郎:你和我这次都能成个大财主。宫木和阿滨也是财主太太了。我在中之乡盖一个库房。
藤兵卫:(小声嘟哝着)我买一套护身甲。
阿滨摇着橹唱起来了。
阿滨唱:
船从盐津港摇出来了,怎么回事儿?
这么早您就走么,怎么回事儿?
和他一起嘛。唉,那可好啊,那可好啊。
藤兵卫和源十郎边听着阿滨的歌声边喝酒。阿滨忽然刹住歌声,向水上了望。看到一只弃船在雾里漂荡。
阿滨:一只船哪!
她喊了一声,停止摇橹。大家的眼睛盯着漂过来的船。
那船漂到跟前。
阿滨:唉呀!
她喊了一声,用力抓紧藤兵卫。
船里有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看着源十郎的船。衣服被撕碎,从脸到脖子粘乎乎地流着黑紫的血。
宫木:是鬼。
她这么一嚷嚷,那船里的男人搭话了。
男人:不是,我是海津的船夫。
他痛苦地喘息着。
男人:装上货,去安土的半路上,遭到水贼的袭击。有水没有?给我碗临终的水喝吧。
他苦苦哀求。看他这个样子,虽然让人害怕,源十郎还是倒了一杯酒,递给他。他用哆嗦的手接过来。
男人:多谢。我到了那个世界也要祝你们平安无事。湖上到处都有水贼。被他们发现,性命和货物就全难保。女人被抢走,男人被杀死。你们小心吧。
他把酒干了,喝得很香。
男人:临终的水是很好喝的。祝你们平安无事。
说完身子向前一挺。
酒杯掉入水中。
藤兵卫用竹竿把船撑开。
载着尸体的小船很快在雾中消失。
大家神色恐怖,面面相觑。
宫木:回去吧,这一定是不应该去的预兆。
源十郎:女人回岸吧,我们男人只好听天由命了。
宫木:你们别去了。
阿滨:我可得去,这个人我可放不开手。
藤兵卫:女人要被抢走的呀。
阿滨:到那时再说那时的。
宫木:如果一定要去,我也跟去。不管上哪儿,也带我去吧。
源十郎:你还有源市哪。
说到这一点,宫木无言可答。
31.尾上渡口
小船在湖岸停着。背着源市的宫木站在岸上,源十郎站在船上跟她说话。
源十郎:我拿到钱就马上回来。可能用不了十天。你放心等着吧。
宫木难过地点点头。
源十郎:不要走大道。顺着背道走,象刚才说的那样,要进入美浓大道的后山。暂时不要去咱们家附近。记住了吗?受点苦,也是暂时的,你忍耐一下。
宫木:你也多注意。如果遇上强盗,不要还手。
源十郎:知道了。
宫木:你毕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这个时候出来做生意的都是难对付的人……
源十郎: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宫木:藤兵卫和阿滨,请你们二位多关照他吧。
藤兵卫:好吧。
阿滨:我们很快就回来了,你放心等着吧。
源十郎:好好照看源市。
船已经开了。阿滨摇着橹。
源十郎:多多地拿回银子来,让你吓一跳。
宫木:祝你们平安无事。
船摇到湖心去了。宫木一动不动地站在浅滩的水里,泪汪汪地目送他们。(溶暗)
32.大沟城下
白天。集市很热闹。
商人们大声叫卖,招揽生意。有的打起架来了,大家在劝。驻扎的兵卒在临时开设的酒店喝着醪酒,在糖果店里象山猴似地整吃整咽。叫花子也坐在路旁,向兵卒们讨钱。
这个集市的一个角落,源十郎、藤兵卫和阿滨把陶瓷器摆在席上叫卖。
阿滨不时以羡慕的眼光了望邻近衣服店里漂亮的窄袖衣。
人们一群一伙地来买东西。
藤兵卫:买吧,快买吧!这和随便烧的骗钱货可不一样,是信乐瓷的上等货呀。
瓷器飞快地卖出去。
源十郎:酒壶和酒杯怎么样?花瓶要不要?
女人的声音:给我那个花瓶。
听到温柔的女人声音,源十郎抬眼望去,只见一位戴着女式斗笠的美貌女人站在那里。从斗笠底下……
女人:你给我拿花瓶酒壶、酒杯和饭碗。
语调是温文尔雅的。
源十郎被她那美貌惊呆了。那女人抬眼目不转睛看着源十郎,报以妖媚的微笑。
源十郎有些飘飘然了。
这时,那阔小姐身旁的老妪开了腔。
老妪:听懂了么,这个和这个,还有这个。
她把席上的瓷器十来件凑成一堆。
源十郎:好!
老妪:这个山后的叫做枥木的宅门。你能给送来吧!
源十郎:好!
老妪:钱,送到再给。
源十郎:谢谢您。
他这样答应着,但他的眼睛却仍然盯着那位阔小姐,声音也失了魂似的。
小姐和老妪向人群走去。
源十郎呆呆地目送她的后影,这时传来武士的呼喊声。
声音:城主老爷过来了,大家要肃静,要注意喽!
武士叫喊着,分开人群走过去。
人群晃晃荡荡地分向左右腾出道来。
源十郎、藤兵卫和阿滨也蹲下来。
把杂乱的人群冲开了似地,城主骑着马走过去。
藤兵卫抬起脸,以羡慕的神情笑眯眯地看着城主。
阿滨看到他这种神态,拉拉他衣袖。
阿滨:你别看了,又犯了老毛病啦?
藤兵卫:有了护身甲,就能当上武士。
阿滨:你又说这一套……
藤兵卫把手伸进挂在脖子上的钱袋里,卖瓷器的钱已经够沉甸甸的了。
阿滨瞪了他一眼,
阿滨:你把钱袋拿过来,好容易挣来的钱,怎么能让你给瞎花了。
说着动手要把藤兵卫的钱袋拿过去。
藤兵卫:浑蛋!放开手!
二人都不吭声,只是拚命争夺。
阿滨:哥哥,你把卖的钱拿过来!
源十郎跑过来。
源十郎:这是干什么?
阿滨:他要拿这个钱买护身甲。
源十郎:藤兵卫!
藤兵卫:你让我去买一副吧!
藤兵卫用力一脚把阿滨蹬倒在路旁,他迅速站起来。
藤兵卫:下次见面时,我一定要变成一个象样儿的武士。
飞快地逃离货摊。
阿滨:哥哥,抓住他,抓住他。
她边追边喊。
藤兵卫跑进人群。
源十郎又不能扔下货摊儿,狼狈无策。
33.有盔甲店的街道的一角
盔甲店的店头摆着好多武具。藤兵卫分开人群跑过去。
阿滨在后边追赶。
藤兵卫又返回来,跑进盔甲店。阿滨也跑回来了,但找不到他,又向不同的方向跑走了。
34.盔甲店里
从武具后方,藤兵卫突然伸出头来。
藤兵卫:走了吧!
盔甲店主:怎么了?
藤兵卫:给我一副护身甲。
35.盔甲店的附近
阿滨在人群里拚命地寻找藤兵卫。
36.盔甲店里
藤兵卫在店主的指点下,手忙脚乱地往身上捆着护身甲。
捆得不对,引起大笑。
藤兵卫:看我象个武士吗?
盔甲店主:是个很象样的武士。可是不拿长矛……
藤兵卫:对,你给我一个。
藤兵卫从钱袋里又掏出钱来交给店主,买了长矛,得意洋洋地挟在腋下,碰倒了摆着的武具,走出店铺。
37.大道
身穿护甲,手持长矛的藤兵卫,颇象个武士似地大步走来。长矛成了累赘,碰上树枝,连拿都拿不好。
一队兵从后边跑过来。
一个好象队长似的武将骑着马,与藤兵卫同样的小卒们手持长矛跟在后面跑着。藤兵卫也跟在队尾跑起来。小卒中的一人惊奇地看着这不熟识的藤兵卫。藤兵卫装模作样地跟着跑。
38.湖畔的松林
暮色苍茫中苍松成行的湖畔。阿滨悄然走来。松林里有个小庙。她无精打彩地坐在小庙的石基上,手上提着盛水的竹筒,她举起竹筒喝了几口水。夕阳已没,一片昏暗。阿滨喝着水发现脚前矗着一杆长矛。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铠甲的武士,脸上带着奸笑站在她面前。后边还站着四五个武士围绕着她,每个男人的脸上都带着淫猥的微笑。阿滨转身要逃,但围着她的一个人用长矛杆扫了一下阿滨的脚,她一个筋斗跌倒在砂地上。另一个人按着她,绑起双手。
阿滨:杀人喽,杀人喽!
她大声喊叫。另一个人把她的嘴给捆上了带子。这几个男人的脸上都露出淫秽的表情。
手脚被捆仍在挣扎的阿滨,被这些男人给搂住了。
39.大道
拴着的几匹马。片刻,从阿滨身边回来的几个武士,以满意的神情彼此相视而笑着跨上马跑去。
40.成行的松林
躺在树下象死人一样的阿滨拚命挣扎。
衣服和头发散乱,绑绳虽然解开了,但嘴上的捆带还没有解下。衣领张开露出胸脯,旁边扔着一把钱。风吹得松树枝作响。阿滨微微睁开眼,忍着全身的疼痛,解开嘴上的捆带抬起身来。浑身疼痛,她紧蹙额头,双手拄在砂地上,碰到武士们扔下的钱。她拾起,悲伤地看着。
阿滨:浑蛋!
呻吟似地骂了一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面对着暮色中的湖水。
阿滨:看看吧!看看我这个样子。让老婆遭受这样的污辱,你满意了吧!不管我怎样,只要你自己能混出个名堂,就满意了吧!你这个浑蛋!
41.大沟城下
这里已是薄暮时分。集市的人群稀少了,店铺快要关门了。
源十郎把沉重的钱袋托在手上看一看,满意地收在怀里。看看收在席边上的花瓶等十来件瓷器,想起那个美貌的女郎。
源十郎:(喃喃自语地)枥木宅门!
42.衣服店
源十郎货摊旁边有个卖衣服和小百货的铺子。
这里有很多好看的窄袖女服。
源十郎拿着那些瓷器站在店铺前边,望着一件窄袖女服出神。
店主走出来,看也不看源十郎,打扫铺面前边。
源十郎:掌柜的,这个多少钱?
店主看看源十郎的打扮。
店主:你想买么?
源十郎:先听听价儿。
店主以蔑视的腔调嘿嘿地笑了笑。
店主:这不是你老婆能穿的,穿到身上要肿的。
源十郎勃然大怒。
源十郎:我有钱哪!
店主不再理睬他,进入店铺。
源十郎忽然想起宫木来了。
憔悴不堪的宫木站在店前,羞涩地笑着穿上这件窄袖衣。头发稍乱的宫木跟这件衣裳不大配称。宫木的身影一下子又变成刚才看到的那位阔小姐。窄袖衣穿在她身上正合适,光彩夺目。
源十郎清醒过来,感觉有些不是滋味,离开了店铺。忽然,刚才出现过的那位阔小姐带着老妪微笑着站在他面前。
源十郎吓了一跳,慌忙地说,
源十郎:对不起,太晚了。
老妪摇摇头。
老妪:怕没有带路的人,你不好找……
源十郎:那太不敢当了。
老妪:你跟着我们走吧。
小姐和老妪走在前头,源十郎跟在后边。
43.山荫小道
源十郎走在前边。老妪和那小姐的白衣裳象暮色苍茫中怒放的鲜花。
44.枥木宅的门口
小姐和老妪进入杂草丛生的庭院。她们在深草中停步,回眸一望,示意神色不安站在倒塌了的墙前的源十郎进来。然后又向深草的庭院走去。
源十郎精神恍惚地跟在后面。深院尽头是个荒废的住宅。女人们的身影就象被吸进房内似地飘然而逝。
源十郎跟在后面,惊奇地看看快要塌下的前门,等在这里没敢进去。这时老妪拿着灯火走出来。
老妪:请进来吧。
源十郎:嗯,可是,我这样……
老妪:若狭小姐在等你。请,请进来吧。
源十郎:您说的若狭小姐,就是方才那位小姐么?
老妪:是枥木左卫门老爷的遗孤,……快请吧。不要客气。
老妪催促之下源十郎从前门进来。
45.枥木家的内室
在老妪的引导下,源十郎走过黑暗得什么都看不清的穿廊。
进入一个房间。
老妪:这就点灯。
老妪用手中的灯把蜡台上的蜡烛点着了。蜡烛一个一个地点着,越来越亮,更加照亮了与寂寞荒凉的院子不相称的华丽的居室。房间收拾得很好,一切陈设也很雅致。
老妪:月亮上来了。
老妪看着院子说了一句。从月光明亮的院子,可以望得到远山溪谷,听得见水声淙淙。源十郎茫然若失。
刚才那位小姐,身穿深紫色的衣服,轻轻地走上房廊,向这里走来。
若狭:让您受累了,……请坐吧。
源十郎谦让一下坐在垫子上,与小姐面面相对。这时,老妪把源十郎拿来的瓷器收拾起来拿进里屋。
若狭:您是北近江的源十郎先生吧。
源十郎: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若狭:在集市的杂乱人群里,看到席上摆着的瓷器,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蓝釉光华灿烂,就象嵌上水晶的一般。由于家父的教导,我也多少懂得一点东西的好坏。怎么就能烧出那么美丽的东西,我很想听您讲一讲。是不是有不能传人的秘诀?
源十郎:没有,谈不到有什么秘诀,只是要注意釉的涂法,还有坯土的处理,需要长年熟练的技巧。这不是一教就能会的。
若狭:熟练的结晶,只有能工巧匠才能烧出那美丽的东西。
这时,老妪右近端着折叠膳台进来了,上面摆着源十郎烧的酒壶、酒杯和菜碟等等,盛着酒和各种酒菜。
源十郎:这不是我烧的那些东西吗?
若狭:想用您烧的瓷器喝喝酒。您请!
拿起酒壶让酒。
源十郎用酒杯接酒,满意地在手里玩弄酒杯。
源十郎:能让您这么高贵的人看中……虽然是一边种地、一边烧瓷的捎带活儿,自己做的东西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旦遇到赏识它的人,心里也实在高兴。……而且,一想到在这么体面的宅门,象您这样美丽的人能够使用它,幸福得象在梦中一般。
若狭:不,落到我这样飘摇零落的人手里,您心血凝成的杰作也会哭的。
源十郎仍把自己的作品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源十郎:发现自己做的东西这么美丽,这还是生平头一次。人和东西因为所处的地方不同,价值居然也是这样的不同啊……酒杯和碟子进到这么体面的宅门儿,它们也会受宠若惊的。
他放下杯子,拿起酒壶给若狭斟酒。
若狭:您的才能不应在偏僻的农村埋没一辈子。您应该想一想怎样发展您的天赋……
源十郎:我该怎么办好呢?
不知什么时候早在旁服侍的右近开口说。
右近:您和若狭小姐谈谈准有办法。
源十郎:那么以后再来拜访吧?
右近:不要等以后,这一次您就……别那么客气了,随便好了。
源十郎:不,我得告辞了……
右近:您别这么说,您从从容容地多呆会儿吧……
源十郎:但是……
若狭:我也想多跟您谈谈。
源十郎被若狭的美貌所吸引,恍恍惚惚,忘乎所以。
右近把源十郎带到屏风后边,让他换下寒酸的衣服。
片刻,换上富丽衣服的源十郎,怀疑是不是自己居然变化如此而从屏风后出来了。这时,鼓声咚咚,右近已经端然正坐拍着手鼓,若狭口吟歌谣,妩媚地翩翩起舞。
源十郎陶醉在歌舞之中,出神地看着若狭的舞姿。鼓声加上后山的回响,满屋洋溢着神秘的气氛。鼓声夹杂着笛子与鼓的合奏声,若狭唱的歌谣变成了朗朗的男声。若狭惊吓得停止了舞蹈,跑到源十郎身边。
右近仍若无其事地拍鼓。节奏明快的笛鼓声越来越大。
若狭:您听得见那声音吗?那些伴奏的声音,还有个男人的声音……
源十郎:听到了,在哪里,有人在什么地方唱哪?
若狭:是我那去世的父亲。
源十郎吓了一跳。
若狭:枥木一族是被织田信长灭掉的。幸存的只有我和我的奶妈右近两人。我父亲的灵魂始终不离这所宅院,我一跳舞,他就唱歌。
源十郎:很洪亮很好听的歌声。
若狭:您不害怕么?
源十郎:不害怕。这是他很想念您的骨肉深情呀,您还继续给他跳舞吧。
若狭摇摇头。
若狭:我一听到这声音,浑身就哆嗦。这是诅咒的声音,对人世留恋不舍的声音。请您搂着我,啊,可怕……
源十郎:我听起来并不害怕。你仔细听听吧,很漂亮很有功夫的歌声嘛。
若狭:不对,我听起来纯粹是爸爸在诅咒我呢。我求求您,你搂住我。
说着紧紧抱住源十郎,源十郎紧紧拥抱着若狭那丰满的身体。
右近对源十郎的态度表示赞同地点点头。
右近:她父亲今晚很高兴,因为女儿这里来了这么好的客人……您听,那声音多么轻快。
若狭倾听歌声,回首看看右近,点点头,放了心的样子。她发现自己靠在源十郎身上,想悄悄挪开。源十郎也感到不大合适,二人静静地互看着。若狭火热的目光。音调急促的伴奏声好象要激发二人情感似地高昂起来,若狭情不自禁地投入源十郎的怀抱。
这时,骤然吹来一阵风,四周的灯火同时一闪立即熄灭了。伴奏和歌声嘎然而止。月光顿逝,一片漆黑。
片刻,月光流辉,院子也亮了,一缕微弱的月光射进屋里。屋子里铺着被褥,旁边围着小屏风。若狭的长发流云一般拖在一边,源十郎把它当作枕头似地枕在这长发上睡着了。月光好象也呼吸似地明暗缓缓交替了两三次。传来夜鸟清脆的啼声。
这啼声惊醒了源十郎,他急忙爬起。
若狭也醒了。源十郎回身望着若狭,月光照在若狭的脸上。若狭看了源十郎一眼,急忙用衣服蒙上脸。
源十郎:我这是怎么了?
若狭:(脸仍然蒙着)您喝醉睡着了。
源十郎想起一幕幕的情景,情难自禁,动手去掀若狭的衣服。
若狭抗拒。
一个想掀,一个抗拒,激烈相争。若狭被搂住,一面笑着,一面背过脸去,手摸着源十郎的脖子,看着源十郎脖子上的汗珠。
若狭:哎呀,你出汗了。去小河里的温泉洗洗吧,趁着这月明如昼的时刻。
46.岩石间的天然温泉
明月高挂树梢。
流水淙淙的山溪。山溪里有一处温泉,热水滚滚涌出。好象不让河水冲进来似地,这温泉形成一个岩石浴池。树梢密密地伸向岩石上空,月光把树梢密密麻麻的影子投到岩石的浴池上。
源十郎从浴池里眺望月亮。
若狭蹲在岩石上,向源十郎的肩上撩热水。
若狭:您还在怀疑我,认为我是个妖精……是吧。若狭妩媚地看着源十郎。
源十郎被她说中要害,俯首摇头。
若狭:您撒谎!(微笑着说)不管怎么说,您已经是我的了。
若狭躺在岩石上,伸手去搂水里的源十郎。
若狭:您必须为我不惜牺牲生命。
若狭向源十郎的身上撩着泉水,也不是洗,也不是冲,只是深情地挑逗他。源十郎闭着眼睛任她戏弄,突然感情冲动,激起涟漪翻身抓住若狭的双手,把她搂过来。若狭娇声嬉笑着。
47.院子里
长满了荒草的院子里的一角,荒草之外什么也看不到的草地上铺着毛毯,摆着酒菜。源十郎坐在前面,将要拥抱若狭。若狭含笑扭过脸去,躲开源十郎的嘴唇。
源十郎:假如你是个妖精也没关系……我不能放开你……我真不知道世上会有这样的幸福……
若狭躲开,站了起来。源十郎抓着她的衣角,衣服褪下来留在源十郎手里,若狭挣脱出去逃入荒草之中。源十郎扔下衣服追赶。看不到二人的身影,一片荒草,只听到若狭娇滴滴的声音。
右近端着酒瓶走来,听到若狭的娇声,高兴和会心地微笑。
毛毯上,象蝉蜕似的,扔着若狭的下衣。
48.余吾河的下游
夜晚。轧着大路桥上的砂子奔驰着的军粮大车的车轮声。兵卒的怒喊声。骑兵的马蹄声。
49.贫农家的内部
看不到人影的破破烂烂的房子。
从远处传来军粮车的车轮声、兵卒的怒喊声、马蹄声等等。
一进门的“土间”,堆着稻草,一位老太太从稻草里惊慌地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在她身旁,宫木吓得紧紧抱着源市,生怕源市出声或哭起来。
好象有人的动静,老太太慌忙躲藏。筋疲力尽的几个败兵从门口探头朝里边望了望。看到地炉里的火还没有完全熄灭,两三个人闯进来。
败兵甲:一个人也没有。
败兵乙:没有吃的东西吗?
败兵丙:他们都带走了。
他们还不死心,东冲西撞,但非常失望,无精打彩地走了。
老太太又从稻草里露出头来。
50.另一户农家
刚才的败兵们狼吞虎咽地吃着抢来的饭。
51.贫农家的内部
老太太以幸免于难的神情在小小的灯光下煮稀饭。
宫木憔悴已极。
老太太:真险啊!
宫木:我提心吊胆,生怕这孩子出了声。
老太太把米汤盛到碗里,看着源市说,
老太太:真是个乖孩子,好不容易忍过去了。哎,你喝这碗吧。(对宫木)小孩儿只喝米汤好。
宫木低着头,喂源市米汤。
老太太又盛上一碗稀粥。
老太太:你喝吧……
递给宫木。
宫木不由自主地贪婪地喝起来。
52.大道上
天亮了。宫木背着源市无精打彩地走着。突然,从路旁的一个阴暗处走出一个手持长矛,胡子好长的散兵。拦住宫木的去路,他一言不发,跑上前来就夺宫木手里的小包。从包里掉下五六个年糕饼,宫木大声喊着伏在年糕饼上。
散兵粗暴地要把宫木推开。源市吓得大哭。那散兵看宫木死也不动,恶狠狠地用长矛刺了一下宫木的肩部,然后踢开按着肩部呻吟的宫木,拾起年糕饼,狼吞虎咽地边吃边走了。
源市在倒地的宫木身旁哇哇地大哭。
53.山峡
白昼间的静静的山村。山上不时响着枪声。三个败兵从没有路的山崖上滑下来,一直滑到山下的溪谷,一个败兵扑通扑通地蹦过乱石很多的小河逃走。只剩下两个人。一个人好象是有相当地位的武将,身负重伤,摇摇晃晃,在随从的帮助下渡过小河。
54.山里
讨伐队的兵卒散开,在树林中追剿败兵。
藤兵卫也在其中。
55.灌木丛的浓荫处
以前出现过的那个身负重伤的武将,上气不接下气地逃到这里,他料想已经走投无路了,坐在一堆落叶上,对随从的卫士说。
武将:我决心自裁,你帮个忙(注2)吧。
他镇定地说了一句,拔出了短刀。随从的人也擦一擦眼泪,拔出了长刀。
在这附近的小道上,藤兵卫一人提心吊胆地手持长矛走来。看到这情景,偷偷地向他们靠近。随从的卫士拿着那武将的首级刚要走,藤兵卫追上去猛刺一枪。
56.战场的指挥部
用帐幕围起来的野营指挥部里摆着敌将的首级。在茶几旁坐着一员大将,仔细察看这首级。后面,藤兵卫双手拄地恭恭敬敬地听候问话。
武将:喂,是你拿到这位大将的首级吗?这和你的身分太不相称了,当然是捡来的喽!
藤兵卫:不是捡来的,是我刺死的。
武将:哈,哈,哈,在佐久间安政的阵营里赫赫有名的不破胜重会死在无名小卒的手里吗?不过,尽管是你捡来的,也总算你有功劳,还是要赏你的。你想要什么,说吧。
藤兵卫:请赏给我马、铠甲和十个部下。
57.在不很高的丘陵上
顶盔贯甲高踞马上的藤兵卫,率领十个部下站在丘陵上,他大声模仿着那位大将在营幕中讥笑他的笑声。
藤兵卫:你看见了么!阿滨。我终于走了红运。总算是个穿着铠甲、骑着战马、率领十个兵卒的头头了。不久,就会凯旋,给你看看我这个样子,你等着吧。哈、哈、哈。
他朝着天空哈哈大笑。
58.大道上
夜晚,将士的行列,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骑马的武将里有藤兵卫,他得意扬扬地骑着马。
大道通向大沟市区,成群的居民、商人、艺妓等在迎接凯旋的将士。
居民甲:真是个堂堂的武士,一定是个出名的武将吧。
随从藤兵卫的士兵听到这个话。
士兵甲:这位是杀掉那个有名的豪杰不破胜重的了不起的人物。
士兵乙:这位是丹羽老爷家中升官最快的武将,想沾光的人好好儿拜拜吧。
群众口口声声称赞藤兵卫,羡慕他。藤兵卫更加得意地骑着马前进。
59.妓馆前
拉客人的老鸨,抓着将士的胳膊往妓馆里拉。
老鸨:漂亮的姑娘想看看武土哪,酒菜也是由敦贺运来的。
她大声叫喊着,抓住走过来的藤兵卫坐骑的马嚼子。
老鸨:这里可不能让您白白地过去。马给您管好。有那么多漂亮女人在等着您哪。
她挑开布帘,让他看看妓馆的内部。
这时,藤兵卫的一行停下脚来。
藤兵卫:怎么了?
士兵甲:我们想在这里庆祝您的荣升。
藤兵卫:我想就这样一直回老家,好给老婆看看。我没有这份闲工夫。
士兵乙:现在正该您显露一下当官儿的气派,大家也都很高兴,痛痛快快地玩一玩吧。
藤兵卫表现出觉得此话倒也有理的神情。
士兵甲:(对老鸨)那么,中之乡藤兵卫老爷就要在你们这里休息、休息了。你们得道谢呀,那就让漂亮女人出来服侍老爷吧。
老鸨:谢谢老爷,非常荣幸。请,请,请这边儿来……
老鸨满面诌笑,连连鞠躬,走在前面带路。
60.妓馆的大屋子
宽敞的大屋子地面上铺满了草席,正中间烧着火,浓烟滚滚。大屋子里挤满了凯旋的武士和兵卒们。他们和妓女打打闹闹,纵酒放歌,一团猥亵杂乱的气氛。
藤兵卫的部下喊着:躲开点,腾开这地方。中之乡藤兵卫老爷来了……
兵卒甲:(不高兴的样子)谁?那家伙……
兵卒乙:他捡了个敌将的首级……真是个狗运亨通的家伙。
二人都表现出嫉妒的神情。
老鸨拉着藤兵卫,带到上席的一角请他坐下。
小卒甲:(看着藤兵卫)他以前和我一样,都是农民出身的小卒,只是他有点力气,现在可真了不起了。
小卒乙:虽然他有点力气,主要还是走运……
他们以羡慕的神情看着藤兵卫。
藤兵卫现在踌躇满志地微笑着。老鸨一招呼,三个妓女站了起来,来到藤兵卫的身旁。
妓女甲:今儿晚上陪客,该我了。
妓女乙:该轮到我了,您到我屋里来。
妓女丙:住嘴,这是我的客人。
她们都在招引藤兵卫。藤兵卫笑容满面,把酒杯递给妓女们,自己也喝。
这时。从大屋子通向艺妓们房间的走廊上,一个杂卒在怒喊着。
杂卒:哼!你放手!
他粗暴地甩开缠着他的女人,慌慌张张地走进大屋子,刚要迈步就摔倒了,因为那个女人抱住了他的腿。
女人:(大声地)走,放你?你玩了个够,连钱都不给就要跑,比强盗还霸道……嗳,大家帮帮忙,捉住他。
杂卒:有钱也不能给你这样的破烂货,哼,放开手。
大屋子的人们听到两人如此大声喊叫,一齐扭头朝那边望着。
老鸨正要跑上前去。
杂卒:再不放手,砍了你!
他用力从女人手里把自己的腿拔出来,跑到大屋子门口。女人站起来追赶这个杂卒。
人们有的看热闹,有的嚷嚷。
这时——
藤兵卫:阿滨!
这简直是一声嚎叫。女人猛地刹住脚步。
两人直勾勾地对望着。这女人虽然化妆浓艳但是可以看出粗糙的肤色,虽然身材和打扮变了,然而的的确确是阿滨!阿滨从上到下仔细端详着藤兵卫堂堂仪表,片刻,穿过人群走近藤兵卫,一声不响,推开三个妓女。藤兵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阿滨:这是我的熟客。
稳稳坐在藤兵卫身旁,凝视着他的脸,泪眼汪汪。
随即破口怒斥。
阿滨:你可倒出息啦!做梦也想建功立业当个武士,这回可实现了。你正在出息的时候可我也“出息”啦!你看,我穿这么漂亮的衣裳,搽胭抹粉,爱喝的酒也喝足了,每天晚上和不同的男人睡觉,你看我成了多么有“出息”的女人啦?
藤兵卫慌忙站起来,要把阿滨带出去。
阿滨推开他的手,接着说。
阿滨:怎么样,你称心了吧,如愿了吧,要想混出个人样儿来,不豁出点什么来能行吗?尽管老婆落到这个份儿上,只要你自己升官发财,别的一切就都不在话下啦!好,今晚你也当个客人,用你立功受奖的钱,跟我这沦落的女人过夜吧!
她的话象劈头盖脸的连珠炮一般,说完就走了出去。
妓女们也都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藤兵卫醒悟过来,随后追了出去。
61.妓院的后院
藤兵卫跑出来寻找阿滨,带着哭腔呼叫她。
藤兵卫:阿滨,阿滨、阿滨!
62.妓院的后面
从远方传来妓院的歌声。
阿滨站在杂树林里哭着。
藤兵卫跑过来。
藤兵卫:阿滨!
阿滨看到藤兵卫跑来,抽身欲逃。
藤兵卫抓住她的衣袖。
藤兵卫:别走,我想到外边闯出个名堂来,还不都是为了你……
阿滨:你胡说。你只是想自己能当个武士,哪管自己的老婆死活!
藤兵卫:不,不。我是想有了出息,你一定会夸奖我……我,我实在没想到你会落到这个地步。
阿滨用力抓住藤兵卫的胳膊。
阿滨:我受到凌辱,这都是你的罪过。你能把我洗净恢复原来的样子吗?
藤兵卫:我能。
阿滨:如果你不能,我只有死了。
藤兵卫:我能,一定能恢复你原来的样子。
阿滨:我好几次要寻死,可我想总得见你一面呀,我恨我自己不该有这个念头,真不该呀。(轻轻摇着藤兵卫)不见你一面,不能去死,所以没有死成。
她哭着搂住藤兵卫。
63.大沟城下。集市
傍晚,源十郎还是原来那种寒伧打扮和非常憔悴的神情,在以前那个出售窄袖衣和杂货的店铺里买东西。附近,凯旋的兵卒们唱着歌走过去。源十郎数数钱,对正在包装那件高贵的窄袖衣和化妆品的店主说。
源十郎:虽然差一点儿,给你这些钱能不能将就。
店主:那么,把这件抽下来吧。
说着把璎珞抽了出来。
源十郎:我都想要的呀。那么,你跟我到枥木宅门来吧。不够的钱我一定想办法。
店主歪着头迟疑地说。
店主:枥木宅?
源十郎:对,就在这山后。
店主突然死盯着源十郎,好象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手直打颤,把抽出来的璎珞又重新放在窄袖衣上。
店主:……这个给你了,快走吧,快走吧。
源十郎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可理解的态度,高兴地拿起东西走出店铺。
64.山后的道路上
源十郎挟着窄袖衣,在月光下象影子似地走着。一位老和尚迎面走来。
走个对面时老和尚看了看源十郎,走过去一会儿他又跑回来追赶源十郎。
老和尚:你等一等。
源十郎回头。
源十郎:您有什么事儿么?
老和尚:让我好好儿看看你的脸。
源十郎莫名其妙地看着老和尚,他的脸在月光下眼窝凹陷,好象个骷髅。
老和尚:你一脸死相。
源十郎毛骨悚然,打了个冷战。老和尚让他坐在路旁的石头上,低声说。
老和尚:你没遇到稀奇古怪的事儿吗?
源十郎抬起眼,忐忑不安地看着老和尚,然后摇了摇头。
老和尚:你这是上哪儿去?
源十郎:我去枥木宅。
老和尚不动声色地看着源十郎。
老和尚:你没家么?没老婆孩子么?
源十郎听到老和尚的话,吃了一惊,仰起脸来。
老和尚:假如还有人指靠你,你还是快回去吧!要再这样浪荡,性命难保,快回去吧……
源十郎:为什么呢?
老和尚:不为什么,你的命要完了。
源十郎:我在枥木宅和若狭小姐过着幸福的日子。
老和尚:她是女鬼。你不该有那种奢望,可是你却要跟她相恋。
源十郎:若狭小姐刚送我出来,叫我给她去买这件衣裳。我不能相信那若狭小姐是女鬼……你别胡说了。
源十郎要走。
老和尚:你不想念老婆孩子么?连老婆孩子和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么?
源十郎听了这句话,好象有点儿因为痛苦而动摇,但还是要回枥木宅去。
老和尚:你等一等,要是那么想去,你就去吧。但是。我不能白白看着人去送死,你带上这个吧。
老和尚从怀里掏出护符。
老和尚:你把它带在身上,给你……
源十郎不伸手,老和尚把他衣服的前襟掀开,把护符直接贴在他身上。
老和尚:等你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亲自体验到那女鬼的可怕,你也就醒悟过来了。好,你去吧。
源十郎连个谢字都没说,晃晃悠悠地走去。
老和尚放心不下地目送他的背影。
65.枥木宅。内室
衣架上挂着源十郎买来的窄袖衣,在灯光下看着非常美丽。
若狭和右近赞赏不已。
源十郎也很高兴,但脸上有一点不安的神色。
若狭:啊,真漂亮……
右近:您真有眼力。
若狭:您给我买来这么好的东西,真高兴。
站起来披上这件窄袖衣。
若狭:右近,你看看。
右近看了看。
右近:真合身……
若狭高兴地走来走去。
若狭:这才放心。因为您回来得太晚了,所以我就老是想,是不是不回来啦……
源十郎凝视着若狭。
他的眼神里有一点疑惑和不安,因而显得发怯。
若狭: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她说着对源十郎的态度感到奇怪,来到源十郎的身旁。
若狭:您好象没精神似的,您怎么啦?
源十郎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
右近的眼睛紧盯着源十郎。
右近:不要再出去了。主家一族家破人亡以后,连我们也受到蔑视和污辱,听了不少闲话。
尖锐的话语使若狭心中深有所感,她的脸上流露出某种决心。
若狭:世上是无情的,我哪儿也不让源十郎先生去了。呶,咱们扔下这个住宅,到我老家去吧。源十郎先生是我终身的丈夫。
若狭跟源十郎撒娇,象小鸟一般歪着头看着源十郎的脸。
源十郎的脸暗澹无光。
若狭:您能去吧?
源十郎内心苦闷。
源十郎:请原谅,我没说真话。
若狭:啊?
源十郎:我有老婆孩子,在战火中,我把他们留在家乡了。
若狭面有戚色,但昂然地说。
若狭:这些事儿,您都忘记吧。
源十郎:你让我回去吧。
若狭:不,不能让您走。
若狭缠住源十郎,想拥抱他,但突然“啊”地嚷了一声直打颤。
源十郎愕然失色,不由地按住了胸口。
右近:小姐,您怎么了?
若狭还想拥抱源十郎,但靠近不了,十分苦恼的样子。
若狭:源十郎先生,你……你……
哭倒在地。
右近以可怕的脸色瞪着源十郎。
右近:既然有妻有子,为什么又跟小姐结下姻缘?
源十郎: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犯下了这种过错。
右近:男人犯一次过错不算什么,女人可不能说了就了!
源十郎:请宽恕我,让我回我老婆孩子身边吧。
右近:不,不能让您回去。您贴身带来什么了?把它扔了吧,您若不扔,不能宽恕您。
右近措词严厉,但接着又改口哀求。
右近:源十郎先生,您把那护符扔了吧。您和小姐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吧……
源十郎面色苍白,站了起来。若狭挺身靠近源十郎。
若狭:我生在人世,还不解男女之情就去世了。我的乳母出于怜悯之心,带我信步闲游回到人间,想让我领略一下女人应有的幸福,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幸好心愿得遂!遇见您这样的好人,这是我一生仅有的一次倾谈肺腑。好梦初成,还不过是转眼之间,现在,您要一走,就再也见不着了。源十郎先生,您放弃这种可怕的念头吧。您永远……
若狭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想搂住源十郎。
源十郎又恐惧又苦恼,终于把若狭推开,拿起身旁做室内装饰的金柄长刀,拔出刀来。
右近搂着若狭向后躲了一躲。
若狭:源十郎先生!
一声沉痛哀求的呼叫。
源十郎闭着眼睛抡着长刀。
若狭更沉痛地叫嚷。
若狭:源十郎先生,源十郎先生!
她这一叫,抡着长刀的源十郎失神跌倒。
过了不久——
一只手粗暴地把倒在地上的源十郎拉起来。
醒过来的源十郎喊叫一声。
源十郎:你干什么?
推开这个人的手。只见神官和地保等四五个男人围着他站着
地保:起来,你这个小偷!
源十郎站起来,这些人要捆他的手。
神官:八尾神社的神宝就是这个家伙偷的,乖乖地就擒吧。
源十郎:你们不要认错了人,这不是我偷来的。
神官:住口!找不到这个神宝已经一个月啦!
源十郎:不是,这是枥木宅的若狭小姐那里的东西,不是偷的。
神官:什么?枥木宅?你作梦哪!枥木全家都死了,这儿是他家的旧址。
听到神官的异乎寻常的语调,源十郎了望一下周围。根本没有什么住宅,只是草莽丛生极其荒凉的一所无人的破房。源十郎茫然若失。
男人:这个家伙,尽胡说八道!
神官:那么你说神宝放在这个房子的什么地方来着?
地保:可疑的家伙,搜他的身上!
人们按着源十郎,从他怀里掏出还有一些余钱的口袋。
源十郎:这不是!这是我自己的钱。
源十郎要夺回钱袋,但被一脚踢倒。
男人:这个窝囊废,走吧,走吧。
说着全都走开了。
源十郎要追赶他们,忽然看到草从里有件美丽绚烂的窄袖衣,鲜艳夺目。旁边散乱地放着女人用的化妆品和破碎的“信乐”瓷器。
源十郎走近记忆中有庭园的地方。
庭园里既没有山,也没有水,只是一片茂密的枯苇,远处是镜面一般光亮的湖水。
66.中之乡
夜晚,源十郎垂头丧气地归来。惨遭兵燹洗劫的家家户户,尸体也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一片废墟中只有源十郎和藤兵卫的房子幸存,屋里有灯光。
源十郎赶忙进入家门。
67.家里
拉开门进来,没有人影,源十郎巡视屋里,不见宫木和源市。他叫着妻子的名字,穿过“土间”来到后院。
68.后院
后院也没有宫木,源十郎又返回屋里。
69.屋里
源十郎返回来一看,原来宫木悄然坐在炉旁。
源十郎:噢,宫木!
宫木:您回来了。
源十郎:耽误了这么多日子,对不起,你一定挂念了吧。你平安无事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宫木:您一定累了吧。酒也有,粥在灶上煮着呢。
源十郎:源市哪……
宫木:睡得正香。
源十郎上了席铺。
源十郎:让我抱一抱他。
宫木把源市从被窝里抱出来。
源十郎:我抱抱他,抱抱他。
源十郎抱着源市,
源十郎:本来想给你买点玩具来,但我……
宫木:您什么也别说了……您回来了就比什么都好。
源十郎:我回来了,我醒悟了。正如你所说,我的心没有放正。(喝了口酒)这个酒真有点发人深省,感到黎明到来的味道。真静啊!我不论在哪里,一天也没有沉下心来。一切都过去了,我又飘泊到原来的地方了,回来了。“回去吧,回去吧,回故乡吧”。
一边唱着,一边躺在炉旁,紧紧抱着源市。宫木把穿旧了的窄袖衣给他们盖上。
70.同上
早晨,天已大亮。晨光射到屋里。源十郎和源市在炉旁睡着。忽然醒来,不见宫木。不仅如此,屋里的样子也不象昨晚那样整齐,一片荒凉,象个无人住的空房。
村长端着早点探头一看,吓了一跳,赶紧进来。
村长:噢,源十郎,是你回来了……这个孩子也在这儿,哦……哦……我不知道他哪儿去了,真不放心……你一回来,他就知道了,还是父子心连心啊。
源十郎笑了。
源十郎:宫木太平无事……
村长 哼,她若是健在,不知道她多么高兴哪。
源十郎:啊?这么说,宫木已经?……
村长:让散兵给杀了。
源十郎:啊?
源十郎愣住了,沉默片刻,突然抱着源市放声大哭。
源十郎:你怎么死了!你怎么死了啊!
71.尾上湖畔
藤兵卫和阿滨坐在路旁。
藤兵卫:战争把我们的心引到邪路上去了。
边说边把胳膊和腿上的护甲解下,把护身甲也解下来,走向湖水边,扔向湖中。湖面上激荡起来的波纹逐渐消失。
72.源十郎家的作坊
源十郎把源市放在身旁,摇着转盘。
源十郎:你怎么死了,你怎么死了啊!
他一个人在咕哝着。好象在帮他摇转盘似地传来宫木的声音。
宫木的画外音:我没有死,我就在您身旁帮您摇转盘哪。您的迷梦醒了吧?应该回到原来的地方,恢复原来的面目。喂,摇完了转盘让源市和阿滨把陶坯拿到阳光下去晒吧。
73.后院
院子后方稍高的土岗上有个小小的坟头,立着新的墓石。
在这附近,藤兵卫挥动着铁锹干活。阿滨和源市在朝阳的地方晒陶坯。
宫木的画外音:劈柴已经劈好了,烧窑吧。偷盗的小偷和强暴的兵卒也不会再来了,放下心来烧出象样的瓷器吧。
74.窑前
源十郎让源市呆在他身旁,他向窑里加劈柴。阿滨在帮忙。
宫木的画外音:咱们经过了多少事儿呀,悲哀的事儿,痛苦的事儿,欢乐的事儿。到头来您终于成了我意想中的人了。可惜你刚变成这样,我已经不是这世上的人了。人世间就是这么回事吧!
75.山村的景色
宁静的山村,陶窑冒着悠然的浓烟。
[溶出]
(全剧终)
注释:
注1:现在的滋贺县。
注2:日本古式的剖腹自杀,在自己切腹之后,为减少痛苦,常由亲信帮助立即把头割下。
译自《依田义贤电影剧本集》(映人社1978年版)
孤魂野鬼,家业凋零。战乱末日的冲撞,男人们的梦想只不过是一己私欲,借着战争表达社会、时代问题,女人们的命运可怜可悲可叹。触碰过真切,才知道亦梦亦幻为哪般,所有的一切都叹婉不息,黄粱一梦终随着雾气消散。沟口健二对运镜的操控一绝。
活脱脱的悲剧,为了满足自己过好生活的需要在更好的生活到来的时候,男人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一下立刻就彻底沦陷了,家庭马上遭到了遗弃。男人一去杳无音讯,女人却须臾不会忘记自己在家庭中的使命,等待男人养育男人的儿女。
故事太弱了。尽管十分喜欢里面的音乐。
旧影回眸。电影美学价值要明显高于故事与主题(https://www.douban.com/people/hitchitsch/status/2293714642/)。毛病或许出在源十郎与藤兵卫兄弟二人“成功”的刻画太过急就和辉煌!特别是弟弟遇敌首杀之献头获取功名,当正剧看过于简单巧合,当喜剧看又抓不到笑讽的情绪。沟口似乎无意塑造“眼高手低”的日本男人,这哥俩不仅欲望灼烈执着,更有着实现欲望的才华勇气与机遇,最后甚至更被给予了“吃堑长智全身而退”的极大宽容!此份宽容,以影片出品之时战后不久百废待兴的历史背景去看倒也可以理解,但以今日视角回归剧情特别是与妻子们的悲惨遭遇进行对比之后,自然难免让观者特别是女性主义感觉不满落下三观争议。
8/10。人物和摄影机位置关系营造的感伤意境:行为和地位都占据主动的贵族小姐冤魂从背后俯拍,穿插男子企图逃跑的仰拍表明受威逼的压力;男子回家从侧门绕回正门,空屋里惊现妻子烧火煮饭,他抱着孩子,化鬼的妻子在灯下默默补衣,与前面大雾湖上撑船的戏都贯穿空灵的笛声,情绪神秘又赋予女性的温柔。
沟口以其出色的长镜头运用而备受巴赞等人的赞誉,身为代表作之一,影片多处应用中、远景镜头凸显人物与环境连结,传达出高于个体遭遇的情感体验。表现两位男性角色在权色中的自我沉沦和女性在悲惨际遇中的隐忍与坚守,都具有独特的个人美学又饱含浓厚的日式风韵。
敌军欲来时,丈夫坚持烧窑的心境,太感同身受了。战乱中奇幻的设定,结尾还乡梦幻照进现实那段,经典就是如此诞生。
吸纳绘画卷与能乐之美将两个故事合为一体,先验性定位保持观者完整性,平面单向叙述方式,散点透视镜语表征一场一镜。意境美,与观者心理机制互动,摄影机技巧有意缺失,全景长镜头,对运动对象时间向度的保证和运动幅度的限定强化运动主体,镜前转向慎用特写,审美与道德评判的二元悖论,具有警世意义
沟口健二的“怪谈”比小林正树的更加写实、自然,“鬼”是配角,“人”成了主体,惊悚与神秘元素大大减少,“人”的故事与之补充。夜宿鬼宅、抛妻弃子的男人能得到妻子亡灵的原谅;被丈夫遗忘沦为妓女的女人也原谅了她的“武士”丈夫;就连鬼都祈求男人之爱,足见沟口电影中的女性有多卑微。
豆瓣第10000部,3刷重标。1、沟口健二通过两组人物悲惨命运的描绘,直白显著的揭示了男权主导环境(同有阶级差距引发的社会制度探讨)中传统女性备受不公压迫的残酷事实(两位妻子贤淑宽厚、任劳任怨;若狭即便肉身已死,却仍生活在父权统治的阴影之下),并兼由人性欲望的扭曲指向更为深层的战争反思(隐约体现了战后日本民众于二战日本军国主义的厌恶及批判)。2、十郎与藤兵卫黄粱一梦的虚实-追求/境遇对照(雾中行船作叙事分野):①家庭-情欲&财富-权利;幽怨凄美的玄幻怪谈&张夸嬉谑的现实喜剧(由故事起始导向最终结局);②玄幻场景以能剧风格舞台化(近景-多俯角)呈现,现实场景则延续沟口以往有如轴画卷般(全/中景,且保持一定审视距离)徐徐展述。3、匹配转场;一场一镜的时间/空间变化。|"如果失去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9.5/10)
溝口健二镜头沉稳静谧,讲家国破碎,讲战乱人情,讲人鬼媚情。两个故事一个是逃避战争于情爱,一个是参与战争为英雄,却都遭遇梦想破灭。不如想象的好,两条线联系淡了点
日式传统志怪故事,迷离的鬼片,美妙的长镜头。还有我一直都觉得很难看的确实很像鬼的……各种女性角色,的妆容= =#
沟口健二代表作,1953威尼斯银狮奖。①现实与幽玄怪谈的水乳交融,对女性的怜悯,反战,对男性家庭观荣誉观的探讨。②一场一镜,卷轴画般的摇镜,全景与广角长镜头。③自由开放时空观下启安哲-单镜头内变换时空(温泉-野餐为拼接,亡妻还魂为调度)。④雾中泛舟场景,如梦似幻。⑤女鬼的能剧表演。(9.5/10)
一开始节奏有点慢,不过后面很引人入胜了。两个故事揉在一起效果也可以。看了几部沟口,里面的女性角色都太无私又卑微了,令人哀叹。就算拍的是鬼故事,里面的女人也是一样:化作女鬼的漂亮小姐祈求的是一丁点的爱情,而苦等丈夫回家的妻子至死仍忠贞不渝。#修复版
两个男人都太执迷,以至忘记妻儿。女人都是最可怜的,甚至那个女鬼。即使鬼怪的故事,依然渗透着沟口的根本观点。神秘的东方文化,长镜头与景深镜头,难怪外国人会喜欢。女鬼的几场戏都是能剧式的对白和表演。景深镜头里的偷窥与偷听。源十郎挥剑驱女鬼一场被感动了。
两个故事,一为名扰,一为色幻,侘寂幽玄,唯美之致。黄粱半枕,合欢满床,生耶死耶?男人的功名之心,女人的雨月之情,纵使做鬼,在爱恨中痴缠。我们在她们的故事中找到消逝,顾见我们倏忽的影,每一滴早晨的露珠都是前生不舍的印记。
#CC#想到[雨月],便想到结局是否会有[忍耐已久的云层将细雨簌簌洒落]。岂料沟口并未有放纵悲情的打算,而是将思想投置在女性的牺牲上 —— 男子归乡,却见处处断垣残壁,女人化为冥夜里的短暂幻影,煮食、披被,提鞋、点亮萤头灯火为他补衣,以针的微痛和线的缝合,深深地感动了我。途中有一幕,是占据整个银幕的湖面为沉舟而荡漾,氤氲弥漫。我觉得最初的漂泊,沟口其实并未高深地用镜头去美化,这种景色自古即赫然存在于现象的世界,却很能传达出男子追名逐利、一翳在眼,世俗的缧绁又牢不可破,以至迢迢赶赴的那种姿态。那种[慾望],就像女鬼那洁白的手臂从袖子里滑落,在黑暗中明灭可睹,但她终归会显露出她的本来面目:一种[空]的境地。
三星半。四人江上划船,那是一个低机位的视角,这条船带着他们雾里来雾里去,途中遇到了一个死人,故事从这里走向虚实交叠。最好的部分妖冶的贵族小姐一段来源于白蛇传,镜头氛围做得十足,把文字中没有的东西表达了出来,源十郎走入那样的幻境,拥有了爱情,华丽的和服,朦胧的纱幔,交相辉映。京町子像那白蛇一样眷恋他,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的美被她演绎出来,这一幕和最后那见鬼场景又是一个对照,源十郎醒悟之后回到家,长镜头跟着他转了一圈,家中无人,再回来时,炉子已经生火,是妻子在那煮汤,你看田中这里的表演,喜悦又安详,她是鬼啊,又那么实在,她一定是等了很久了,沟口把这个女鬼拍成了爱之神,大大的羞辱了刚回家不知道妻子发生了什么的源十郎。
注意观测沟口对镜头的运用,你会获益匪浅的,想拍电影的年轻人。
#SIFF#重看4K修复;平移长镜如水墨画卷,徐徐展开乱世战火中不息爱恨,烛照虚荣和欲望,温柔乡不过南柯一梦;湖面水色氤氲,迷雾弥漫,肃杀诡异如梦境;配乐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