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赛日•丹内与赛日•图宾纳合撰的罗伯特•布列松访谈》 《电影手册》,1983年6-7月
“Entretien avec Robert Bresson, par Serge Daney et Serge Toubiana”,Cahiers du cinéma, juin-juillet 1983.
《电影手册》:亲爱的罗伯特•布列松,你的影片《金钱》在戛纳展映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大事。我们想了解本片的出发点,也就是说,对托尔斯泰的一篇短故事的改编。
罗伯特•布列松:托尔斯泰有一些很好的短篇故事。其中之一,《伪息券》(Le Faux Billet),给予我的并不止一个出发点:是一场恶的令人眩晕的蔓延与善的最终突然显现的想法。
《手册》:在短篇故事的追溯到本世纪初的设定,我估摸,与现代,也就是说今天的巴黎,之间的转换是如何实现的?
布列松:我马上就设想影片发生在巴黎,我使人们以我们如今说话的方式说话,以巴黎人的生活方式生活,在街道上以及在房子里面。
《手册》:这不是你头一回从十九世纪的与二十世纪初的俄罗斯文学中取用出发点了。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甚至是托尔斯泰那里,是否有一些尤其使你感兴趣的东西?
布列松: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真实,以及托尔斯泰的真实。
《手册》:这部影片,《金钱》,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制作它?
布列松:三或四年前,我将《金钱》的项目提交给制片预支款(avances sur recettes)的委员会,我申请的合规的款项被拒绝了。与此同时,我在美国为一部我钟爱的影片寻找投资:《创世记》,或者准确地说是《创世记》的开头部分,从世界的创造到巴别塔。我将很快开始它。
《手册》:当时在这两个项目之间有没有一个次序?你想先做某一部?
布列松:《创世记》,它是一个我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想法。我曾经要与德•劳伦提斯制作它。我曾在罗马待了七或八个月来改进纸面上的内容以及开始准备工作。德•劳伦提斯与我之间的关系变坏,然后我回到了巴黎。
《手册》:让我吃惊的是你的影片片长一个半小时(这个时长有点短,在今时今日,与世界电影界的伟大作者的影片相比),我想问你你是如何在片长上安然落定的?
布列松:我没有计数。本片本可以多十分钟或少十分钟。我认为如果我们对观众的注意力要求太多,它会在某个时刻松懈下来。对一部影片来说,存在一个时长,正如对一首诗来说也存在一个时长一样,依据埃德加•坡(Edgar Poe)。
《手册》:然而人们感觉你是想快速地说一些东西,感觉影片中的信息是你急于要说的,而且感觉这个时长对所说的很重要。
布列松:以前我可以,如今我已经难以将我自己与我们时代的关切事务分隔开了。然而我恐怕本片,《金钱》,是过于困难了。在现实中,当你拍摄的时间足够长,而且你孜孜以求做到自己的最好时,你就不能对你所做的事情真正地有某种意见了。你是个工人,拼尽全力。
《手册》:本片在文本上颇为暴力,但是你不能说清它是一部悲观的还是乐观的影片,因为它带着某种……
布列松:“悲观主义”这个词使我烦扰,因为人们常常在该用“看清红尘”的时候使用它。考克多曾谈到开心的悲观主义者,我也许是一个那种人。
《手册》:你的影片中有比开心更多的东西,有一种非常高超的技艺,一种与电影玩耍的乐趣,取乐电影的乐趣,有点让我想起《扒手》。
布列松:我的工作既有一种更为孜孜以求的方式,也有一种更为抽离,更为自由,更为冲动的方式。我很高兴你觉得我紧紧抓住了形式。顺理成章地,我的非演员们,丝毫没有戏剧艺术的经验,不说超过必要的话,而且人声,各种声音中最美的,在声音的世界中占有理所当然的地位,它是图像的世界的对应物。在我的下一部影片中,声轨将更为重要,我希望,甚于在这一部中。最后,不管怎样,我将赋予它更多我的关注以及更多我的敏感。我说过也写过,在不太久之前,说声音必须变成音乐。如今,我认为整个一部影片都必须变成音乐,一首音乐,属于每一天的音乐,而我通过本片,《金钱》,使自己惊奇,当我在剪辑过程中看着它被投映时,我感知到的只有声音,并没有感知到在我眼前通过的图像。
《手册》:在电影界,拍摄金钱本身是颇为罕见的。你已经在《扒手》中做过了。这一回,更为惊人:你称你的影片为《金钱》。片名就已经很暴力。这是刻意的吗?
布列松:是的,不过我为它无法更为甚之感到遗憾。
《手册》:金钱在你的影片中,是那解放角色们的激情的东西。你是否认为为了金钱,人们准备好做任何事,包括谋杀?
布列松:新闻每天都在这么说。
《手册》:假钞的想法……
布列松:……是一张简单的,小小的假钞激起了一场恶的叹为观止的雪崩的想法。善突然显现,在托尔斯泰的短篇故事中,比在我的影片中要早很多。有一整个篇幅的宗教内容,福音式的,占了托尔斯泰的短篇故事几乎三分之二。在我这里,一种赎罪,一种救赎的想法,仅仅在临近结尾处溜入。
《手册》:然而,在监狱,一位同房犯人说:“噢金钱,看得见的上帝!”这句话相当于什么?
布列松:这位金钱-上帝煽动谋杀。
《手册》:人们说《金钱》是一部动作片是否使你烦扰?
布列松:没有。一部影片是一场持续的运动。内在的动作是指引的线索。可能某些节奏,某些抑扬顿挫赋予了它一部动作片的印象。这并不使我烦扰,恰恰相反。
《手册》:我们之前还好奇,鉴于剪辑一部影片所需要的时间……
布列松:是的,很不幸,我必须,可惜啊!为了戛纳,我必须催促我自己。
《手册》:然而你是如何保有如此的体能与冲动的?
布列松:镜头与声音的捕捉仅仅是准备工作。事物是在剪辑中相互驯服的。图像轨与声轨齐头并进,像姐妹一样,慢一些,快一些,追赶上并伸出手。
《手册》:你是否觉得你在你的工作中依然是在探索未知的地带或崭新的大陆?
布列松:是的,只要我能将自己置于某种状态,只工作,不思考任何事,忘却我所学到的。
《手册》:依据你的合作者们所告诉我们的,当你到达拍摄地点时,你毫无准备。是否每一个镜头对你来说都是一次创始?
布列松:是这样的,我在前一天刻意忽视我在下一天要做的,以便我有一种十分强烈的自发感。如果工作相当于发现,那我们如果提前准备一切就会什么都做不成。我相信这种即时性。有一件事使我深深震惊,来自我踏入这门可怕的行当的最初几步路,就是电影界要准备好一切的这种习惯,正如在戏剧中那样:演员研究他们的角色,等等。我如今的拍摄方式,即不要演员,诞生自我第一部正片长度的影片的第一秒钟。我的女演员们(影片只由女性组成),突然之间,也许是因为她们外化的说话方式或者是她们无用的手势表达,不再是人了,然后我原来设想的东西什么都没留下。
《手册》:跟我们谈谈你的视野。
布列松:我们灌输到我们的眼睛与我们的耳朵里面的东西,来自两台所谓完美复制的机器,然而它们复制不出任何东西。摄影机仅仅为我们提供生灵与事物的一个肤浅的外表,欺骗性的外表。磁带录音机,在另一方面,为我们准确还原声音的唯独的材料,包括人声和动物声。如果第一台机器,它为我们提供的不是现实,如果它得以从有太多现实的第二台那里取来一点现实,我们的个人视野就可以成为,在银幕上,依据我们的感受能力,成为在可听世界中的大量来自可视世界的相似物,相等物,转换物的结果,并且也是和首要地是,成为在可视世界中的大量来自可听世界的那些的结果,这比前一种更为深刻与更为多样。
《手册》:你的非演员,你的模特,你选择他们是因为,当你看着他们时他们貌似是有意思的人吗?
布列松:我总是做拍摄面试,对每个人,就几分钟。
《手册》:而你也想要发现他们。
布列松:我不了解他们。是的,这唤起我的好奇心。我曾经说过我以他们道德上的相似性选择他们。如今,只要他们的外形外表与他们的声线能使我所设想的有可能实现,我的决定就下了。
《手册》:你没有拍摄有好几年了。你是否认为电影已经变了?
布列松:它应该进化。它在原地踏步。
《手册》:不过,每个人都在制作电影。
布列松:电影在发光。但是观众不能总是去电影院看一位演员的成功或者去听一把人声的调节控制。有人曾对我说:“在电影里,我们做了一切。”电影是广阔的。我们还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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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日•丹内(Serge Daney, 1944-1992)法国记者、影评人,对电视批评也有建树。
赛日•图宾纳(Serge Toubiana, 1949-)法国记者、影评人,生于突尼斯,1962年移居法国。1996至2000年任《电影手册》主编,2003至2016年任法国电影资料馆总监,2017年至今任法国电影联盟主席。
伪息券(Le Faux Billet, 俄语名Фальшивый купон)(1911)托尔斯泰完成于1904年,在身后出版的短篇小说。
制片预支款(avances sur recettes)1959年由法国文化部长安德烈•马尔罗推动建立的电影文化资助政策,资金由法国国家电影中心提供。
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llan Poe, 1809-1849)美国诗人、作家、编辑、文艺批评者,以神秘与恐怖的叙事内容闻名。此处谈及的观点可见于坡在晚年撰写并在身后的1850年发表的文学批评文章《诗的原则》(The Poetic Principle),论及长诗的固有缺点,认为长诗要想有价值就必须以一系列短诗的方式来构成。
看布列松的电影不仅要有学术研究的态度,还要钻研他的电影札记,培养专业的文学素养和电影理论。仅仅从情节就判断什么“导演走向虚无主义”,令人从头到脚尴尬。
他的电影确实经常批判宗教,但宗教并不等于信仰,坏宗教可以由一堆没有生命力的规条组成,充满了道貌岸然和虚伪,在某种程度上反人性。这是布列松反对的,他也就引出了真正要宣扬的——信仰,这是他一直在绝望的剧情和现实主义中真正要表达的。
在他最灰暗的电影<穆谢特>中,哪怕是穆谢特最终因承受不住尘世的痛苦而投河时,她也是裹着白色的圣袍。那一点的白色,并没有让电影绝望到底,而是为穆谢特去天国开启了一道缝。
在他的《电影札记》中他说道:“You cannot show everthing.If you do,it’s no longer art.Art lies in suggestion.”如果把所有的东西直接诠释出来,就不是艺术了。艺术是靠暗示的。他后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风格和形式,也一直在自己的体系里面,一以贯之。包括他电影要传达的精神性。不过需要很仔细地发现,切勿只从字面入手。
在他的采访中也提到过,电影对他而言,是表达真理的媒介。
回到这部电影,从表面看《金钱》的显性剧情叙述了男主人公最终杀了无辜的女人一家而受到法律制裁,隐性的剧情却指涉了他得到救赎的悖论,直到杀死了羔羊般的女人整整4口人他才真正停止了杀戮。
和在《扒手》里男主人公因为罪与罚而受到肉身的囚禁,他也悖论地在灵魂层面上得到了真正的自由,本质上是一个道理。最后他说道,“珍妮,为了和你在一起,我走了一条多么奇异的道路。”
许多作家和文学家喜欢如此呈现救赎,比如远藤周作的《沉默》,小说里的宣教士在真的踩踏圣像,即放弃信仰的那一刻,才明白和抓住真正的信仰是什么,如此他经验了受苦的基督,明白受苦和牺牲的奥义。可惜电影没有把最震撼的一点用影像同等力量地呈现出来。
从情节中看到一个主人公干了滔天罪恶,并非意味着叙事者肯定这样的行为,或者叙事者走向了虚无主义。叙述者如此编排情节,是为了告诉人们,罪恶的刑罚是大的,然而由信仰带来的恩典是更大的。这往往通过一个无辜形象的流血死亡,或一个弱者角色的受难牺牲。
在<乡村牧师日记>中是一位年轻牧师的孤苦离世,最后模糊的十字架和一句“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是恩典。”在<罪恶天使>中,是一个充满激情和爱心的年轻修女为一个罪人的灵魂付出生命的代价,最终女犯人被捕的同时灵魂也皈依了。在<扒手>里,珍妮作为弱者的形象,终于等来了一个浪子的回归。在<金钱>里,一个顺服和沉默的女人死亡,激起了杀人犯最后的一点良心。在《圣女贞德的审判》中殉道的贞德,在最后一幕消失在了火刑柱上。
他们无不指向基督的形象。
有10刷。最完美的电影?嫌完美过头,过分干净,少了一层圆融的网。声音画面删无可删,抢劫戏的和最后杀人精确有如《赋格的艺术》,只是神性更向人性倾斜。
一流文学几乎最多出二流电影,何况超一流的托翁,但布列松对托翁陀老的改编并不失手,另为塔尖。布列松的冷眼热肠介乎古希腊与天主教之间,把凡人看作机器。凡人的念头和行动都是一种自动反应,缺乏能动的大我、恒常的神性,于是布列松从来把目光聚焦动作、肢体,一个现代社会的运作机制因此被完美执行,钱只是其中一种介质,钱本身是被架空的,可以换成任何事物。
在尚未背弃大道的时代,秉承神授的智慧,信仰、法制、道德为上中下三层结构,先有共同信仰,然后再生发出文化体系法律体系,法律往上侍奉于信仰,往下沟通于道德。在上无敬畏、易粪相食、从心所欲而逾矩的环境下,其只是眼看着社会按程序准确无误地推向毁灭。
修改补充:看罢评论,发现几乎都以为布列松走向了虚无主义。可能是长期接受二元思维和“主义”式标签语言带来的经验习惯,观众已经很难跳出来去觉察更深的洞见,尤其对于批判成瘾的一代,要去理解布列松的“清晰”更加要警醒自己务必退开去看。布列松将托尔斯泰光明的结尾转为一种“救赎的可能性”。可能性,我认为是布列松这部电影的核心。整部电影,几乎都是在“罪”的迷宫之中,或曰因果链条,似乎一切有必然的导向。但,那个女人,她带着一种因果链条外的“爱”参与了这个迷宫,她死了,因为她的肉体,她的社会属性是迷宫的一部分(这里绝非仅仅说明善的无用。甚至相反)。然后,男子认罪了,然后人群聚集,这是最纠结的地方,女人的主动献爱,男子主动的入狱,是否表明某一小条链条被切断,终止运作,不确定。人群麻木惯性的聚集是否又表明千万的链条还在继续运作,不确定。布列松呈现了这个人间游戏的面貌,不带任何干涉。他发现并指出了一种和影片前面一大截必然性相反的可能性,即人、人类可能被救赎,但只是可能,极具不确定性,这种不定性就深藏在时空之中,他要观众去参与,去和他一样清晰洞察,以便还他以确定性,从聚集的人群中走出来。
被一张钞票改变的人生,颓废主义和虚无主义思潮影响
http://www.56.com/w15/play_album-aid-8876597_vid-NTEyODA0OTU.html
他的电影没有演员,只有“模特”。这些非职业演员在镜头下,虽然多少显得有些“生硬”,毫无职业性的“自然”,却揭示出电影媒介习而不察的“欺骗性”。布列松的手法有点类似剧场,他的模特就像时刻意识到观者的目光。
极简主义到通常说十句话,布列松只说一个词儿。改编自托尔斯泰,我说怎么一股浓浓的俄国味儿。布列松式的特写,被物化的人。社会新闻被他拍到这么节制真是不易。再说83年戛纳,老塔的[乡愁]确实比这部好,两者同获最佳导演奖,肯定彼此不服,谁让斜刺里杀出一个今村昌平……
(起码七刷,最早在2005年左右买到DVD)这一刷貌似对结局有了新的认识,有点理解“救赎”在哪里,主要契机是他那一下挥斧头前问的“钱在哪里?”及上下文,目前不想多说。另外,虽然没有专门扒布列松作品的声音剪辑,但多少发现了多处的声音的早进或晚出,之所以记得是因为我好几回用回放的方法验证,只是没有系统性的研究所有剪辑点,而本片在这一点上也不例外,这诚然可以看成一种常规操作,但仔细感受的话应该会有得益。
惊人的省略……
宋徽宗当年出命题作画,题目为深山藏古寺,画山寺半掩的,全部出局,画和尚挑水的,直接晋级。说明创意想要胜出,必须另辟蹊径,不走寻常路,同样的道理,布列松拍动作戏,设计反应镜头,逆向思维一流。
此片终于让我真正感受到布列松简洁而美妙的魅力;空白地方你们自己联想。
在全片如此吝啬时间给人物的大动作之时,有人统计过花了多长时间在开关门上吗?(房间、店铺、电梯、牢狱、ATM机、保险柜、车后箱、栅栏…)一方面,用手的传递建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又用门的开合果断地隔绝掉相互的联系。两者结合的畸形产物便是这样前一秒送浆果递衣服,下一秒破门而入的杀戮。(去年HKIFF开场前放预告,酒杯从钢琴落地的镜头真是看一次被吓一次…)
有三种犯罪。一是《扒手》里通过偷盗来实现资产的重新分配。二是中产阶级的犯罪,但钱权保障着其免受牢狱之灾。最后是底层阶级被欺害后的报复社会。绝望的是,男主最终报复的是他同样的弱者。在这里,法其实并没有缺席,审判具有公正性。也就是说,每件事看起来那么正确,但其实悲剧逐渐升级。布列松始终特写“钱和手”。而这两者的结合则是交易和犯罪。这也就是为什么其电影总是出现钱包、手饰、信封,发生在银行、当铺、监狱的原因…
布列松这部电影分析了道德的传染性。他通过回避核心事件、省略关键动作、插入特写镜头凝滞叙述等手法表达了他形式感极强的电影观念。
布列松最佳之一,极简与冰冷的极致形态,且与酷烈无望的主题完美契合。1.几乎均为固定镜头,以简洁的镜头组接代替镜头运动,转场一律用硬切,不再有前中期作品里的叠化或淡入淡出。2.尽可能少地展现人脸、全身或完整动作,取而代之的是对手或脚的局部特写或对环境中的物件(尤其是门-门锁、车牌、过道、工具与家具)的凝视,钱与社会对人的物化随之彰显出来。3.关键情节(如犯罪过程)极尽留白与省略之能事,多用画外音,让观众自行填补想象。4.除演员模特木偶化外,动用多种方式间离,如通过对狱卒分拣信件的淡漠描摹来交代主角收到的书信的重要内容。5.声音取代配乐,局部细节取代整体勾勒,动作取代情感。6.尽管公义缺失,罪恶遍地,布列松还是在影片末段强调了纯粹善良的存在,给予了救赎的希望,最后再短促、无情、令人震悚地摧毁它。(9.5/10)
9.5/10 将托尔斯泰的原作改编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味道。以钱的流通为线索组织整部电影,钱在手与手之间流转,流通过程本身即包含了不平等的权力关系,因而钱既是折射社会权力结构的“果”,也是造成片中悲剧的“因”——上流社会与中产阶级的孩子在犯下错误后可以通过金钱摆平一切,假装无事发生;而底层的无产阶级却因无辜地卷入一场假钞风波而彻底走向毁灭。摄影极尽考究整饬,视听语言克制、冷峻、精确、理性,如手术刀一般的镜头与剪接令大多数其他电影都显得笨拙且繁冗(譬如,一个“手部特写+桌子倒塌杯子落地碎裂”的特写镜头就举重若轻地交代了一个在好莱坞电影中血浆横飞、拳拳到肉、鸡飞狗跳、青筋暴起的打斗场面)。
2014.02.18 看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这个故事香港人来拍会是怎样。老太太挨抽那一幕可以这么拍,好惊呆。大师就是大师,多说一个字都觉得自己在装13.
-我不喜欢钱?-真的假的?-骗你干嘛?-钱那么好用,你怎么会不喜欢?-额,我说的是一部电影,它的名字叫《钱》。(观影时觉得镜头语言和演员表演设计感略重,看起来挺影响电影的真实感,没想到上豆瓣标记条目时发现罗伯特·布列松竟然凭借此片拿到了戛纳最佳导演……可惜了,《楢山节考》的今村昌平。)
惡念由上而下橫生,一層層蠶食心靈,這才是真正的一念無明,上層尚以為金錢打救可以收補禍害,中層因禍得福但無法得到任何救贖,下層早已無力回天,悲劇遲早發生。Bresson還是溫柔的,農村婦人的善意,監獄中人再三阻止,或者只能自我犧牲才讓痛苦終結,最終受苦的都是低下層,有能者甚至不願去改變...
没有配乐,没有渲染,还是布列松最简化的叙事风格,对局部特写的极端痴迷,有见微知著之奇效;忽略时间残酷性的基础上,每个镜头的空间语言却都意蕴丰富,构图绝妙;全片把「钱」主观视角化,事无巨细的展现出一段从下至上缓慢腐朽的社会丑闻,去表演化之后只能让人感到更刺骨的绝望。
简约的镜头风格,冷硬感十足.风格之作.
很感动,布列松真的是个有基督精神的导演。伊文杀老太太全家之前,导演对观众真算是极尽挑逗之能事,希区柯克也不过如此了。可见布列松真不是不会玩戏剧性,是不屑于玩,我相信他要拍部恐怖片肯定超吓人。
布列松是典型的内容大于形式的导演,反过来又说明了形式的胜利——不动声色的脸、简略镇定的叙事。钱只是一个物化的指标,被这个时代选中,暴露人心上的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