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6年过去了,大卫芬奇终于想起来自己其实是个电影导演。(哈哈哈)
黑白片,个人传记,老爸写的剧本,我真的挺怕片子拍出来不好看。
但是,这可是大卫芬奇!
作为大卫芬奇的迷弟,我第一时间刷了一遍,好看到爆炸!
黑白电影也没能阻止大卫芬奇把所有光线都拍出质感,依旧是目不暇接的信息元素和精准的控制,大卫芬奇很难给自己流畅的影片留出说废话的机会,如果在电影院里观看,那么你最少需要二刷。还好有资源可以反复观看来截屏那些经典的部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内容让我不得不暂时略过以跟上影片的节奏。
差点忘了,感谢远鉴字幕组的大大第一时间投喂!
关于《公民凯恩》,我已经忘的七七八八了,唯一记得是的,少年天才奥逊威尔斯,凭借此片,向世人展示了他的天赋。那么,《公民凯恩》这部曼克穷极一生最得意的作品,是他的全部吗?
还是让大卫芬奇来告诉你吧!
你不可能在两个小时内展现一个人的一生,你只能期望留下一个人的印象。
曼克这样看自己:
他的媳妇儿这样看他:
曼克,你这该死的魅力!
如你所知,这是一部文学电影。
但是,又如你所知,文学电影并不是很有市场。
同时,这也是一部探讨电影的电影。
在《公民凯恩》的原型看来:曼克就是耍猴人牵着的觉得自己很重要的那只猴子。
在我看来,曼克是个真性情的好人。
他才华横溢,他脆弱敏感。他借酒肆意妄为,他思路清晰唇枪舌剑,他同情底层,他死磕寡头。他是拯救100个犹太人的活菩萨,他是违背承诺只为留名青史的真小人。他是那颗不受控制的炮弹,落在哪里,都是巨响。然而时至今日,他变得默默无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个世界上不曾存在着这样一位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
太精彩了,以至截了这么多张图。要是这个世界上可以多几个大卫芬奇,那么文学电影的世界,会不会好一点?(迷弟想法,轻喷)
夜已深,一刷止于此,即将二刷!
看第二遍因为做了很多功课,所以有些更像拼拼图一样都可以融汇贯通了,虽然可能还有至少30%的梗我还没接住,所以选择忽略掉。
第二次看对曼克的印象更丰满了一些,也更明白了一点大卫芬奇的意图。
曼克之所以要抢署名权,是因为他认为这个故事是他和赫斯特、玛丽恩戴维斯之间的故事,而奥斯威尔逊只是个局外人,他想怎么拍都可以,但是故事是他的人生。署名,就是为了跟赫斯特挑明了对着干!第一遍看的时候,我是以为曼克认为这是自己最棒的作品所以选择抢夺署名权,理解有些浅薄。
最重要的是,开头芬奇解释了,奥森是全权负责电影的,他不想让奥森过多的改故事。参考他支持的厄普顿辛克莱,卖了作品,却一个字儿也不让改。
芬奇还是那个芬奇,虽然黑白的做旧效果让人有微词,但是两个小时,塞进了这么多的信息内容,节奏快到你不敢眨眼睛,实在还是太厉害了。《曼克》可以看作为一部人物传记版的《公民凯恩》,赫斯特在本片中以另一种形式演绎了《公民凯恩》。大卫芬奇没有用太多的炫技手段,即便如此,这部《曼克》可能也别任何人来拍要轻松有张力的多。
所以,期待大卫芬奇可以拿到属于自己的小金人吧。
关于本片是否过于难以理解,大卫芬奇已经早早想明白了。
1.片中曼克的弟弟乔,拿下了第22届奥斯卡最佳导演最佳编剧、第23届奥斯卡最佳导演最佳编剧,翻看其履历,可以看到乔同样甚至更为才华横溢。
2.《公民凯恩》原型赫斯特如果不是这部电影的流传,可能他早已被人遗忘。即便他拥有庞大的报业帝国,但其对后世的影响能力还是远远不如同为报业大亨的普利策。
3.片中早逝的米高梅高管欧文·撒尔伯格,死后由学院为其成立了奖励制片人的欧文撒尔伯格纪念奖。
4.片中的催稿小王子 约翰·豪斯曼 在1973年拿到了奥斯卡最佳男配。
5.大卫芬奇他爹还写过霍华德休斯的剧本,也就是《飞行家》的原型人物,可惜后来没有被采用。
如果由芬奇拍一次《飞行家》应该也不错。
6.片中奥逊威尔斯问曼克准备好要做一番大事了吗?(以猎杀大白鲸做比喻)
来源出自赫尔曼麦尔维尔的长篇小说《白鲸》, “小说描写了亚哈船长为了追逐并杀死白鲸(实为白色抹香鲸)莫比·迪克,最终与白鲸同归于尽的故事。故事营造了一种让人置身海上航行、随时遭遇各种危险甚至是死亡的氛围,是作者的代表作。”——《百度百科》
7.片中奥逊威尔斯说自己要去试镜《黑暗的心》,然后曼克说的那部其实不是他要去试镜的那部,因为并没有一部1940年左右拍摄的电影是这个名字,所以大卫芬奇可能是调侃了一下奥逊威尔斯,因为这部黑暗之心要到1991年才公映。
根据豆友Ben的指正,“ 《黑暗之心》是奥森威尔斯当时筹备的作品,和《现代启示录》灵感都来自于约瑟夫康拉德的《黑暗之心》,只不过后来泡汤了 ”
8.因为本片编剧杰克芬奇就曾经为杂志社工作,所以片中的查理可能是他在调侃自己。
9.莉莉柯林斯实在是太美了,曼克在片中也有一丢丢爱上了她饰演的打字员。
10.没人会相信玛丽碧克馥是个40岁的处女,恩,很恶俗的夸赞。
11.片中的次要人物夸赞此片好看到飞起,没看过暂时感知不到。
12.说实话,一般人压根儿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13.这很可能也是个恶搞,因为菲茨杰拉德逝于1940年12月。
14.曼克支持厄普顿辛克莱,大概是因为他也反法西斯并同情底层民众。
15.本片的故事时期主要分为两部分。
一是1940年及以后,曼克撰写《公民凯恩》剧本的时期以及撰写完之后发生的故事。
二是1930为起点的曼克好莱坞时代。
世界背景:
1929-1933,美国大萧条,资本世界遭遇经济危机。
1931年9月18日,日本侵华,九一八事变爆发。
1933年1月,希特勒上台。
1933年3月,罗斯福上台,实行新政。
好莱坞背景:
引用知乎 王义之:
“1927年华纳的《爵士歌手》(The Jazz Singer)则宣告了有声电影时代的到来,随之而兴起的摄影棚以及影院放映设备的再升级,更是加剧了之后“好莱坞”的财务危机。在1920至1930年,华尔街投向“好莱坞”的资金已经暴涨了十倍,从7800万变成8.5亿美元,其中90%以上沉淀在了影院建设和设备投资中。”
由梅耶在米高梅的降薪演讲可以窥探到寒冬将至的味道。
而1930-1948年,可以说是好莱坞发展的黄金时代。
16.IMDB好评、差评:
最后,请允许我最后一次引用《曼克》的截屏。
如果我足够有才华,那我会把这篇小文章写的短一点。
曼凯维奇与《公民凯恩》中的那个报业大亨有着微妙的相似:家庭对于二者的影响延续终生;展现出极佳的才华与能力;积极地投身政治与社会运动;缔造了属于一个时代的传奇,然后亲手将其毁灭......只是,曼凯维奇的伟大不朽很长时间都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复古的黑白影调的确可以将其看作一部迷影作品,更不用说富有年代感的字体与“烟圈”,然而对于我来说,片中的迷影情结不止于此,还在于编剧与导演之间微妙关系的探讨。奥逊•威尔斯给予曼克充分的创作空间,以至于这位导演在创作生涯最为重要的作品时只与编剧见了一面——以不欢而散告终。作为当世重要的顶级导演,自始至终以作者身份闻名,大卫芬奇在创作生涯中却罕见地不担任编剧一职,其对于合作编剧的重视程度也不禁令人怀疑他是否认同“导演中心论”。相比集编剧、导演、演员于一身的奥逊•威尔斯——大众认知中造就这部经典的第一推手,在电影中大卫芬奇似乎更为认可曼克扎实而卓越的剧本,对于《公民凯恩》的诞生所做出的贡献,是与威尔斯旗鼓相当的。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好莱坞作者导演,以其自身所能笼络到的一切资源,拍了一部为黄金好莱坞编剧正名的作品,这真的太有趣了!
黄金时代制片厂顽固与保守以及好莱坞作为美国政治风向的晴雨表也是本片的另一大主题。欧文·萨尔伯格、路易斯·梅耶以及赫斯特联合剪辑反厄普顿·辛克莱的虚假新闻短片足以说明问题。 作为社会主义党州长候选人的厄普顿·辛克莱以民主党的名义参与1934年竞选,他提出的具有社会主义色彩的纲领:“加州消除贫困计划” 无疑是好莱坞制片厂体系下的大亨们所避之若浼的。路易斯·梅耶剥削克扣底层剧务工人的虚伪嘴脸到现在依旧无法释怀,如此这般大资本家们,岂能允许一个“赤色分子”动他们的奶酪?有意思的是,厄普顿•辛克莱1927年出版的小说《石油!》所批驳的,恰是这样一批白手起家的新贵们的黑金底色与原罪,在2007年被保罗•托马斯•安德森改编为电影《血色将至》。政治斗争这一条线也许很多人看得云里雾里,因为它与曼克的创作过程似乎并无太大关系。个人认为这是曼克心性转变的一个重要截点,与欧文·萨尔伯格、路易斯·梅耶的政治斗法失败,对于这样一个秉持左派立场、帮助战时犹太人的高道德要求的知识分子来说,好莱坞作为自由价值观的堡垒已如同幻影。曼克是那个时代好莱坞大部分“发动机”的缩影:颇有天赋,心怀天下,倜傥风流但又保有自我的理想信念,单凭肉身难以与庞大的制片厂体制斗争,到头来唯一能够掌握的只有作为编剧的那杆笔。这也解释了影片中后段曼克的疲态尽显以及对《公民凯恩》这一剧本的孤注一掷、痛苦挣扎。
整部电影,如果说有一条主线的话,那么根据前期宣传的风向来说,应该是曼克怎么样完成《公民凯恩》剧本的。然而在电影近半时分,曼克已经初步完成了剧本工作。显然,大卫芬奇的野心绝不仅仅只是拍一部“致电影的情书”以在颁奖季大杀四方,而是试图以高强度的信息量帮助观众还原 20世纪30年代的好莱坞的同时,为曼克这一传奇编剧注入《公民凯恩》的气质。Rosebud是什么?是一种难以言说却从未把握亦或拥有什么的情愫。《末代皇帝》中,溥仪被进京的官兵喝令离开紫禁城,相比心急如焚的随行的妃子奴才,他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愤怒亦或低落,只是将情绪藏在茶色墨镜后。但观众同样能够感受到此刻的溥仪如此地孤独、无助,就在于他手中紧紧攥着的那颗网球。这是一个生来便被支配、底色悲凉的人所能做的唯一——仅仅只是握住那颗小小的网球。很主观地说,《末代皇帝》中那颗网球,便是Rosebud。而对于曼克来说,Rosebud是曾经的的信念、理想,是一位美国公民,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对于Decent一词的全部想象,即使肉身早已堕落腐朽。进入21世纪,真正能够被称作是“这个时代的《公民凯恩》”的作品,我想有两部:《血色将至》《狐狸猎手》。无论是丹尼尔、杜邦、曼克,他们的一生都在追逐属于自己的“黄金”,他们都缔造了属于一个时代的传奇,然后亲手将其毁灭。三部影片,以不同风格,都将美国梦重重地摔在地上,让精神与肉体砸得稀烂,释放魅惑的酒神精神与生命能量。
在这个没有神话的年代,他以酒神精神对抗奥逊•威尔斯、对抗制片场、对抗光怪陆离的时代,所著不朽值得一部公民凯恩式的电影大书特书。
《搏击俱乐部》和《消失的爱人》导演讲述了他为将父亲的《曼克》剧本搬上银幕而奋斗30年的故事。
1999年《搏击俱乐部》首映一个多小时后,大卫·芬奇溜到外面透透气。当他残酷暴力的黑色喜剧被选入威尼斯电影节时,导演并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无论梦中的情景是什么,都不是现实中的样子。早早就有人开始退场,且逐渐变成成群结队地离开。仅有还在笑的观众是他的男主角布拉德·皮特和爱德华·诺顿——虽然平心而论,两人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第一篇非公关影评曾将芬奇的电影描述为 "对个人体面难以承受的攻击",具有法西斯主义倾向,而电影节观众明显也没有表现得更热情。
"每个场景落地时的铿锵声都变得太过强烈了。"现年58岁的芬奇在家中通过Zoom告诉我。他回忆说,当时他坐在外面的台阶上 看着一群令人厌烦的老年妇女走过,"每人都穿着至少一件有豹纹的衣服,就像《毕业生》里的六个安妮·班克罗夫特" 其中一个显然认出了这个从美国来的可怕之人,对同伴们发出嘘声,同伴们看过来,全都摇了摇头。"那时我就知道我们所做的事情是错误的。"他自豪地笑了。
芬奇最新电影非常精彩——自2014年《消失的爱人》以来他的第一部电影,它不太可能引起许多观众暴走回家,那是因为他们看的时候已经在那里了——《曼克》是一部Netflix出品的影片,它拍摄于疫情发生前,但剪辑、打磨和上线都在封锁条件下进行。它以好莱坞的黄金时代为背景,以银幕单色拍摄,讲述了《公民凯恩》剧本背后的政治诡计和个人恩怨:这部电影于1941年上映,至今仍被广泛认为是最伟大的电影。《曼克》的主角英雄不是奥森·威尔斯,《公民凯恩》的年轻导演和明星(上映时他才25岁),而是加里·奥德曼饰演的赫曼·曼凯维奇,一个狂热的天才编剧和无可救药的赌徒酒鬼,由威尔斯请他来代写剧本。
《曼克》自身的剧本是芬奇已故父亲、记者杰克·芬奇(2003年去世)写的,他从小就培养了儿子对电影的热爱。"并不是说他设定了这样的课程,而是他告诉我,'听着,如果你要看《西部世界》或者《万能金龟车》,你必须用好的东西来调剂',"他笑道。《奇爱博士》和《2001:太空漫游》就在早期的启蒙电影之列,但《公民凯恩》是巅峰之作。"当我告诉他我要在学校里看的时候,他就说:'准备好看之后和我一起讨论吧,因为这才是最好的。”
当杰克60岁退休时,他决定要自己写一部电影,于是向他的儿子寻求指导,当时大卫·芬奇已经20多岁了,作为麦当娜最喜欢的音乐视频制作人,他正在磨练自己技巧。(《Vogue》和《Express Yourself》是芬奇的两部MV代表作)大卫建议以《公民凯恩》背后曲折的编剧故事作为题材,在父亲开始工作的同时,他去Pinewood工作室拍《异形3》——这个过程本身就不是很顺利。
"当我回来的时候,他写的剧本有很多关于这个狂妄的年轻导演践踏他的合作者的内容,我当时就想,'等一下,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笑道。"即使他们把王国的钥匙给了一个25岁的年轻人,也要让所有的部队朝向同一个方向。"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杰克不断修改剧本。90年代末,大卫向各家电影公司兜售剧本,其中有一位大牌明星就是凯文-史派西,他曾和大卫合作过《七宗罪》,后来还在《纸牌屋》中重聚。但芬奇坚持要用符合时代特征的黑白影像来拍片始终是一个交易的障碍。当2002年杰克被诊断出患有癌症时,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无法活着看到这部电影的制作。
直到去年,芬奇在打磨完他的连环杀手剧《心理猎人》第二季后,他受到Netflix的邀请投出一个新项目,《曼克》才进入可行的领域。流媒体服务准许了每一个特质化的细节。从让演员们以1930年代发音清晰的风格进行表演——芬奇称之为"'知道你的台词,不要打翻家具'的演技派",到场景之间的渐变到黑通过在录影棚真实关灯来复制。完成后的项目是惊人的——一个个人的悲剧,一个好莱坞的谜团,以及对权力和娱乐之间令人不安的美国契约的控诉。当我问到芬奇认为他的父亲会对这部电影有什么看法时,他笑了。"他会认为我们对威尔斯太客气了。
由于之前只和别人创作的剧本合作,在编剧与导演的观点冲突问题上,芬奇深有体会。"《公民凯恩》的功劳到底是威尔斯还是曼凯维奇应得的居多?"他问:"我根本不关心。他们是否把对方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毫无疑问是的。你总是怀着最好的愿望去斗争至死的。"
Netflix让芬奇拍《曼克》也在情理之中。正是他2013年为他们拍摄的政治惊悚剧《纸牌屋》才一手确立了流媒体作为让那种成熟、复杂的故事得以存在的媒介,而这种故事在2000年代好莱坞的垄断经营的淘金热中早已被抛弃。他是否担心自己在Netflix崛起过程中所起的关键作用可能会为老式电影院的衰落铺平道路?
"仍然没有什么比看到幕布打开,700到1200人一起分享一部伟大的电影更好,"他说。"但这已经很久没有成为我的体验了。你知道,现在是,'请你把它关掉好吗?'或者,'我能请你别说话吗?" 至于技术上的考虑, "我对Netflix品控的印象比其他任何电影公司都要深刻。每部电影都是为了让人在45英尺的范围内观看吗?说实话,不是。我们在《消失的爱人》的画面上花了很多心思,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在家里的65英寸屏幕上看这个故事,我也是没问题的。"
此外,他继续说,当初是电影公司让出了地盘。"我们目前的现实情况是,五家大片厂"——这是一个狡猾的教父噱头——"不想拍任何不能让他们赚到10亿美元的东西。他们都不想做中等价位有挑战性内容的生意。而这恰恰是我所做的电影。流媒体人所做的,是为那种真正反映我们的文化,并与大的创意搏斗的电影提供了一个平台:关键在哪儿,在于人们对什么感到焦虑和不确定。这些都是五年前就已经死掉的电影。"
差不多六年前,改编自吉莉安·弗林引人入胜的人气小说《消失的爱人》对芬奇来说就像是最后一个阶段的出逃。"如果不是我们指出这本书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的位置,就不可能拍出那种不和谐、令人煎熬结局的电影。
不过芬奇仍然认为,即使在我们这个大片至上的时代,电影公司仍然会从思想驱动的电影中获取灵感。"之前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有机会凭借《小丑》获得比《黑暗骑士》更大规模的成功,"他说。"我不认为有人会看了那些材料,然后想,'是啊,让我们把《出租车司机》特拉维斯·比克尔和《喜剧之王》的鲁伯特·普金合二为一,然后把他困在精神病患者的背叛中,并以10亿美元的价格兜售。"
“我们能在1999年拍出那部电影,在我看来,仍然是一个奇迹。”
他将华纳兄弟早期对《小丑》的奥斯卡公关重心与福克斯公司早期放映《搏击俱乐部》时的抽血式恐慌情绪进行了对比,"事后电影公司类型的人普遍认为,'我们的职业生涯结束了'。我们能在1999年拍出那部电影,在我看来,仍然是一个奇迹。"
另一方面,对于《纸牌屋》而言,Netflix的数据算法一直表明该剧会深受订阅者喜爱,尽管该剧一开始很难得到普遍的高度评价。"人们都说,'华盛顿不是这样工作的! 大家都被吓傻了!"他记得。在制作开始之前,他和这个剧集的创作者Beau Willimon "在华盛顿花了一个夏天的时间,只是去餐馆,偷听谈话,并从他们那里窃取信息。人们说,'这已经沦为最明目张胆、最愚蠢、最明显的......'我当时想,'那是逐字逐句的。”
不过现在呢?2017年,史派西被指控性骚扰,虽然后来指控被撤销,但他被写进了该剧的最终季。芬奇是否觉得这段丑闻玷污了它的遗产?
"我真的不知道,"他说。"我的意思是,我对《曼哈顿》——1979年伍迪-艾伦拍摄的关于一个42岁作家和一个17岁女孩之间的浪漫故事——有好感,"这是一部被时间玷污得难以置信的电影。但从纯粹的电影角度来说,你知道,我很难......" 他断断续续地解释说,他一直在为一部以取消文化为主题的迷你系列剧想主意,这部剧记录了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名人曝光后的后果。"它的核心是关于我们在现代社会中如何衡量道歉,"他阐述道。"如果你给出了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道歉,却没有人相信,那么你是不是根本没有道歉?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想法。但我们生活在一个麻烦的时代。"
芬奇会是就这些问题进行谈判的理想电影人。毕竟,正是他在1995年以《七宗罪》先发制人,抢占了全球情绪黑暗的先机——这部充满阴霾、令人绝望的新黑色电影,奇迹般地成为当年票房第7高的电影。"《七宗罪》能赚到那样的钱,对我来说,就像对那些为它买单的人一样,是一个很大的冲击。"他说。"但美妙之处就在于我们坚持了下来。" 他愉快地回忆起与制作公司和美国电影协会——美国审查委员会——就影片中精心设计的残忍谋杀案进行谈判,我们实际上都没有看到这些谋杀案的发生。
"一切都在影射中,"他说。"能够对美国电影协会说:'好吧,我们没有展示出来,我们只是谈论它。如果你看到了,那也只是在你肮脏的小脑瓜里'。没有其他的艺术形式能让你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有机会接触到别人的整个大脑。而你给观众看的和他们所体验到的之间的空间是整个交易中最有趣的部分。"
《曼克》12月4日在Netflix上线
The Telegraph专访原文链接:
David Fincher: film studios 'don’t want to make anything that can’t make them a billion dollars'
这个条目下目前真的有影评吗?
周末去影院看的电影,作为一个老电影爱好者看得还是挺开心的,因为里面对制片厂时代的细节塑造出色,可以说是这十年来各种相似时代背景的“申奥”电影中最佳。
不过我真的很怀疑,这个电影对现代观众是不是毫无看点?
列一下我能记起来的点,等着Netflix上线后各大迷影公众号出长文(据说诺兰今年出新片时已经让影评人们赚上好几篇稿费,芬奇出手应该也能开张管到跨年吧?)
-MGM & Mayer:拍那个时代的好莱坞怎么可能没有MGM和Mayer,虽然名字在公司里,但Mayer其实不是MGM所有人。
-Thalberg的政治立场:天才制片人他在1934年州长选举时做的不光彩事之前就有所了解,没想到这部分剧情在Mank比《公民凯恩》重要多了。最早是在哪个纪录片或者哪本传记里看到的不记得了,但是这部纪录片里应该有讲。一句无关八卦,据说March夫妇经常在Thalberg家的聚会上试图安利socialism,但被婉拒。March夫妇绝对是另类,毕竟当时的好莱坞明星铁杆GOP支持者不要太多,可惜这并没有让他们在中文互联网上知名度更高一点。
-Marion Davies:可以看一下这部关于她的纪录片
她还有一本回忆录,里面说Hearst和她从来没有看过《公民凯恩》,这部分内容搜一下可以在Orson网站上找到原文。
我个人很推荐Marion Davie在 Blondie of the Follies 里模仿《大饭店》中的嘉宝那段,不过也不指望有公众号做cut了。
Davies侄子(还是外甥?我没考据)Charles Lederer 是位编剧(《女友礼拜五》),也是这部电影里重要的配角之一。Lederer第一任妻子是Orson的前妻,希望有公众号到时候好好八卦一下。
-Ben Hecht:Lederer到派拉蒙见到Mankiewicz兄弟的那场戏简直就是好莱坞三十年代知名编剧一览。不过这种可以做一个剧集主题的编剧在里面过于背景板了。Herman的孙子(就是现在TCM的主持人)说起Hecht在他爷爷去世后给他家人写的信都对文笔赞不绝口。
-Joseph L. Mankiewicz:得到了当事人女儿认可的英俊演员。感觉Mankiewicz在编剧工会和导演工会的经历很有趣,打算补一下他的纪录片。电影时间线里他还没有开始当导演,后来做了导演,拿了很多很多奥斯卡。
-David O. Selznick:DOS的成功体现在就在这么一个理论上和他没什么关系的时间线里,几句对白里依然透露出了他六年里至少效力了三家公司(派拉蒙-米高梅-他自己的SIP,RKO好像没有出境)。“派拉蒙不拍恐怖片,我们不是环球”那段还有Sternberg出镜,虽然DOS在派拉蒙时并没有监制过JVS的电影。
我本来就想随便写写,结果还是超了字数,期待各大公众号的考据文。
作者:理查德·布罗迪
1939年,赫曼曼凯维奇是一位四十二岁的编剧,在好莱坞他不仅因为给电影写的对白而广受赞誉,还因为他在生活中的所作所为。在近15年的职业生涯中,他在派拉蒙与约瑟夫冯斯特恩伯格和他的朋友马克思兄弟合作,并在米高梅公司成功地写出了《晚宴》和《绿野仙踪》,对于后者他的想法是用暗淡的黑白拍摄堪萨斯,用彩色拍摄奥兹国。但他以电影界的伟大人物之一而最为出名。他从纽约移居好莱坞,在那里,他是《纽约客》的第一位戏剧评论家,也是著名的阿冈昆圆桌会议的成员,他把那个团体的愤世嫉俗的坦率和尖锐的虚张声势的精神带到了电影界。在委员会和鸡尾酒会上,他以其学识渊博的见解和难以预料的政治性而闻名(他在1933年冒着极大的风险写了一个反希特勒的剧本,但他却反对美国参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甚至称自己为 "极端的林德伯格"),同时也以他发表这些见解的风格而闻名。他还习惯性地酗酒,狂妄无礼,以制造混乱和口出辱骂而闻名。他的工作习惯也是出了名的可疑:作为一个强迫性的赌徒,他把大量的工作时间花在下注和听赛马上;他整天通过电话和人聊天,成为一个社交旋风。他嘲笑和蔑视他的老板,每份工作他都会被解雇,他没有辞职。到了1939年夏天,他失业了,这才发现当一个名叫奥森·威尔斯的二十四岁好莱坞新人给他提供了一份工作时,自己是多么急切地需要它。
威尔斯,多产而早熟,十六岁成为舞台明星,二十岁成为主流戏剧院的导演,1937年,成为水星剧团的联合创始人(与约翰·豪斯曼);二十三岁成为电台明星,1938年因电台广播《世界大战》而臭名昭著,这个故事讲述了来自外太空的入侵,以假新闻简报的形式讲述,许多听众误以为是真的。他还兼做了两部独立电影。在他二十三岁生日的那一周,他登上了《时代》杂志的封面。但是,曼凯维奇是好莱坞的内部人士,而威尔斯则已经被电影业厌弃,因为他的年轻,他的名气,他的知识分子气质和他有合同保障的自由而被怨恨和嘲笑。他与R.K.O.(雷电华)片厂签订了一份合同,由他担任制片、编剧、导演和演员的两部电影,对于这两部电影,在好莱坞工作室的电影人中,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进行最终剪辑。他最初让曼凯维奇来代写广播节目,但他们的合作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威尔斯将他招为第一部电影的联合编剧。
他们的合作,以及由此产生的电影——《公民凯恩》,甚至在上映前就被誉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电影之一。一个关于一个年轻的继承人如何把自己变成一个报业大亨和全国性的人物,建立和摧毁自己的帝国,在电影史上它成为一个审美和代际转变的标志,它使威尔斯和威尔斯所代表的背后成为世界电影的焦点。威尔斯和曼凯维奇赢得了奥斯卡剧本奖(虽然它在9个类别里被提名,但电影只赢得这唯一一个奖项),该奖项本身是一系列痛苦的纠纷的顶峰,而这只是这部电影引发的众多问题中的一个:曼凯维奇与威尔斯的合同中明确拒绝给他署名的权利, 然而曼凯维奇的事业急需刺激, 他想要得到这个奖——经过媒体和幕后的斗争, 最终成功地获得了这个奖。然而今天,威尔斯仍然是一个传奇,而1953年去世的曼凯维奇,除了最细心的影迷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
随着大卫·芬奇的新片《曼克》的上映,这种情况应该会有所改变,这部以编剧在好莱坞的岁月为背景的传记片,以曼凯维奇在《公民凯恩》中的工作为中心,根据芬奇已故的父亲杰克的剧本改编而成,杰克是一位记者,芬奇曾向他建议过这个主题。正如芬奇在最近接受Vulture采访时所说,这部电影是试图定义曼凯维奇对《公民凯恩》,以及对电影史的贡献的真相——并戏剧化地展现他为获得署名而进行的斗争。
芬奇说,他父亲的剧本原稿紧跟《纽约客》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很可能是最有争议的——一篇文章中的论点。《凯恩培养之路》,1971年,由该杂志当时的影评人之一,宝琳・凯尔撰写。这篇文章分两部分发表,长达五万字,试图说明曼凯维奇不应该仅得到《公民凯恩》剧本的一半功劳,而是唯一功劳。《曼克》紧紧围绕着曼凯维奇在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幕后社会生活和片厂生活,以及与他的《公民凯恩》背后编剧工作的联系。要想更完整地了解曼凯维奇的遗产,还值得重新审视他的电影创作之路,他从来没有把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来尊重,而凯尔以《凯恩培养之路》点燃了这场斗争,在这场战斗中,她远非仅仅概述了曼凯维奇在《公民凯恩》中的关键角色和他迷人的悲剧性角色,她试图误导性地把曼凯维奇这个公司的恶人提升到独立艺术家威尔斯之上。
曼凯维奇已经是阿冈昆圆桌会议集的成员,当在1924年年底,哈罗德·罗斯,在推出一个新的杂志《纽约客》的前夕,请他成为其第一个戏剧评论家。曼凯维奇当时二十七岁,虽然年纪不大,但经验却很丰富。1897年出生于纽约,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威尔克斯巴里长大,他是德国犹太移民的儿子;他的父亲是个穷困潦倒但却非常努力(最终得到公众认可)的学者,他是个冷酷苛刻的人物,他把高智商的标准传授给赫曼,而赫曼出色地达到了这些标准,但却不快乐。赫曼十四岁高中毕业,十五岁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在煤矿工作了一年的空档期后,他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海军陆战队服役,在纽约当过记者,然后,和他的新婚妻子萨拉一起,于1920年去了德国。在那里,他迅速打响了自己的名号,也成就了他的传奇,作为一个鲁莽而狂野的智者,他能说服自己投入到通常已经无法进行下去的工作和情境。回到纽约后,1922年,他成为《泰晤士报》的一名戏剧评论家,同时渴望成为一名剧作家,但几乎没有成功。当他加入《纽约客》时,罗斯希望他也能拉拢他的阿尔冈金同僚;当其他人都反对时,曼凯维奇向罗斯提出了一句值得注意的安慰:"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在《纽约客》工作不到一年,1925年2月《纽约客》出版了第一期,曼凯维奇就收到了去好莱坞写稿的丰厚邀请。他需要快速支付的薪水,不仅要帮助养家糊口(他和萨拉有两个年幼的儿子),还要偿还赌债。但他对电影没什么兴趣,更不屑一顾。据悉尼·拉登森·斯特恩在2019年出版的《曼凯维奇兄弟》一书中说,他对儿子唐说:"你不可能会有编剧文学,因为那会像漫画文学一样。" 然而他很擅长,对于默片,他运用他的显学机智,创作出字幕、对话以及描述性的段落,这些段落需要足够简短,以适应银幕上的阅读速度,以他的新闻敏感度,他既能识别一个好的故事,又能把它装进一个固定死板的格式里。他在1926年底给他的朋友记者Ben Hecht发了一封电报,也许是最著名的,也可能是最有影响的一封从好莱坞发出的电报,给他提供了一份工作,并以决定性的句子作为结尾。"数百万美金将在这里被抢走,而你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白痴。不要让这个传出去"
曼凯维奇并不希望在好莱坞呆很久。在前往西部之前,他曾与罗斯做出安排,好让他回来后还有工作继续等着他——或者他是这么想的。1926年2月,罗斯对曼凯维奇的工作习惯和他的工作感到失望,通过电报解雇了他,而曼凯维奇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决定继续在好莱坞工作。不过,曼凯维奇不仅对电影不屑一顾,而且发现电影的合作性质和公司工作的性质与他的写作理念格格不入;"制片人对你说,'现在在第三卷中,这个家伙不应该亲吻女孩,他应该亲吻奶牛'。然后整个画面就结束了,你无法忍受。" 在米高梅,工业化的流程与其说是编剧室,不如说是一场精致的死尸游戏;正如艾琳·塞尔兹尼克(制片厂负责人路易斯·B·梅尔的女儿,制片人大卫·O·塞尔兹尼克的第一任妻子)所解释的那样,"有时一个编剧做大纲,其他人做提纲,有人做对话,有人做修改,有人做完全重写。"
为威尔斯工作是完全不同的——它为曼凯维奇提供了他第一次在没有片厂的情况下创作电影的机会。他在《公民凯恩》中的角色是一些奇怪的命运转折的结果:威尔斯最初雇用他为电台节目写稿,同时计划为R. K. O. 制作他的第一部电影,改编自《黑暗之心》。威尔斯打算同时扮演马洛和库尔茨,就像他在电台版小说中所做的那样,他的艺术构思和《公民凯恩》中的一切一样极端。马洛将永远不会被看到,因为摄影机将全程跟随探险家的主观视角。这个计划因为预算问题而失败了,他的下一个项目——一个关于美国法西斯阴谋的谜题,请曼凯维奇帮忙,也失败了。然后,在与曼凯维奇的谈话中,他想到了一个关于一个有权势的人的生活,从多个角度来审视这个项目。威尔斯和曼凯维奇讨论了几个可能的主题(包括黑帮老大John Dillinger),然后曼凯维奇建议报业大亨和政治家威廉兰道夫赫斯特。曼凯维奇很了解赫斯特——在他厌倦赫斯特的热情之前,就像他和差不多每个人一样,他和他的妻子一直是赫斯特巨大的圣西门大院的常客。
曼凯维奇和威尔斯在剧本上的合作——曼凯维奇最初称之为《美国人》(最终的标题是由R.K.O.的负责人乔治·沙弗选定的)——是一个奇特的合作。曼凯维奇当时在一次车祸中严重断腿(他是乘客),打着半身石膏。威尔斯把他安置在离好莱坞八十英里的偏远小镇维克多维尔的一所房子里,由护士照顾他。威尔斯的助手约翰·豪斯曼在曼凯维奇的坚持下,在场把故事讲出来。秘书丽塔·亚历山大把曼凯维奇的口述记录打出来,威尔斯定期去看望,并经常打电话询问。
1940年夏天,电影还在制作过程中,署名之争就开始了,整理细节就像潜入沃伦委员会的报告。曼凯维奇意识到剧本的结果很好,他很后悔之前与威尔斯的协议规定他不会得到任何功劳。Hecht和他的圈子里的其他人劝他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并争取唯一的功劳。对于威尔斯来说,这将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尤其是因为失去编剧署名可能会让他违反他与R.K.O.合同,其中规定他将主演,编剧,制作和导演。曼凯维奇向银幕作家协会提出上诉,然后又撤回了上诉,因为害怕赫斯特的报复。最终是R.K.O.决定将授予他和威尔斯联合署名。相当出名的是,当奥斯卡奖在颁奖典礼上宣布时,提到曼凯维奇的名字时的欢呼声掩盖了第二位联合编剧威尔斯的名字。两人都没有出席颁奖典礼,但理查德·梅里曼在1978年开创性的传记《曼克》中,引用了曼凯维奇说他会发表的演讲。"我很高兴能在威尔斯先生缺席的情况下接受这个奖,因为剧本是在威尔斯先生缺席的情况下写的。"
威尔斯和曼凯维奇的合作故事是宝琳·凯尔作为一个评论家的完美容器。她以1963年的一篇文章《圆与方》成名,抨击影评人安德鲁·萨里斯和其他 "导演理论 "的支持者,"导演理论”强调导演作为电影创作力量的首要地位。作为好莱坞经典电影及其商业化、大众化吸引力的爱好者,她认为对导演的强调导致影评人忽视了好莱坞电影制作的内在协作性,她将其他影评人对导演(包括许多作品不受好评的导演)的原则性关注描绘成一种需要拆除的正统观念。在《凯恩培养之路》中,她认为《公民凯恩》的许多伟大之处,其实不是产生于威尔斯,而是产生于曼凯维奇和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的贡献,它的伟大也不是产生于影片的独创性,而是产生于它在电影传统中的地位,以及对电影传统的反思,这些传统是通过片厂系统及老手传达的。在《公民凯恩》之后,凯尔总结道,威尔斯 "独自一人,试图成为'奥森·威尔斯',尽管'奥森·威尔斯'曾代表一个群体的活动。"
当 《凯恩培养之路》发表后,这篇文章激怒了威尔斯本人——他当时正忙于电影创作,包括《风的另一边》,并在欣赏威尔斯全部作品的评论家和了解更完整故事的历史学家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1972年10月,在《时尚先生》杂志上,电影制片人彼得·波格丹诺维奇用他自己那篇题为 《凯恩叛变》的万字文章反驳了凯尔的发现。博格达诺维奇在文章中表明,在报道她的文章时,凯尔没有与威尔斯或任何与他合作过剧本的人交谈,或者说,与任何可能提供不同观点的人交谈。波格丹诺维奇采访了编剧Charles Lederer,他是曼凯维奇的密友,他说曼凯维奇向他抱怨威尔斯对剧本的许多修改。威尔斯当时的秘书凯瑟琳·特罗斯珀听说威尔斯对《公民凯恩》编剧毫无贡献的指控后,对博格丹诺维奇说:"那我想知道我总是为威尔斯先生打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在博格达诺维奇交谈的其他消息来源中,还有一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教授霍华德·苏伯,他声称凯尔曾哄骗他——承诺给他一份出书合同,但从未实现——让他与她分享他对《公民凯恩》的大量研究,只是在她的文章中使用了这些研究,没有注明出处,同时歪曲了研究结果——"经过几个月的调查,我认为《公民凯恩》的编剧身份是一个非常悬而未决的问题,"他说。博格达诺维奇在1998年写道,虽然他为这篇报道做了 "所有的跑腿活、研究和采访",但威尔斯本人——一个亲密的朋友和同事——"在修改和重写中发挥了强大的作用"。在最近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博格达诺维奇说,有 "奥森添加或减去的一些片段——主要是添加的")。
随后,更公正、更关键的曼凯维奇生平资料出现了。值得一提的是,1985年,学者罗伯特·卡林杰出版了一本关于《公民凯恩》的学术著作,书中引用了新近获得的制片厂档案。卡林杰总结说,剧本承载了两位编剧的工作——曼凯维茨的工作是基础性的,而威尔斯的修改是变革性的。芬奇在拍摄《曼克》时,修改了父亲的剧本,弱化了其反威尔斯的倾向。他拍的这部电影对控诉曼凯维奇和威尔斯之间的斗争不感兴趣,而是探讨曼凯维奇和赫斯特之间的关系,以及它是如何影响曼凯维奇创作《公民凯恩》的。
到现在为止,毫无疑问,曼凯维奇与赫斯特的关系为影片提供了基本的物质条件;同时也差点在影片上映前毁掉了这部影片。曼凯维奇主动向Charles Lederer提供了一份剧本副本,他是一位朋友和编剧,也恰好是赫斯特情妇、女演员Marion Davies的侄子。它回到了曼凯维奇手中,在与赫斯特有关的段落上做了标记。威尔斯曾否认电影是根据赫斯特的生平改编的,片场一直被严格封闭,脚本也没有给制片厂以外的人看过。但后来,八卦专栏作家赫达·霍珀推门进入放映现场,并报导了她认为这部电影的内容(更确切地说,是谁),赫斯特愤然采取行动,策划了一场针对这部电影的丑恶宣传活动,并行使他在好莱坞相当大的影响力——尤其是对米高梅公司的负责人路易斯·B·梅耶(他在1939年解雇了曼凯维奇)——阻止这部电影放映。
赫斯特施加的压力是可怕而畸形的。他威胁要泄露关于明星和制片厂高管的淫秽信息,鼓动本土主义者发起一场针对逃离希特勒并在好莱坞找到工作的欧洲(主要是犹太人)电影业人士的运动,并对(主要是犹太人)片厂负责人发起反犹运动。为此,梅耶(他是犹太人)组织了一个电影公司负责人的财团,想从R.K.O.手中买下《公民凯恩》的底片并销毁,但R.K.O.的负责人沙弗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赫斯特还让他的报纸跟踪威尔斯;他指控威尔斯是共产党员(他不是);他利用他对J.埃德加·胡佛的影响力,让F.B.I.对威尔斯进行调查,梅里曼写道,赫斯特的电影八卦专栏作家路易拉·帕森斯联系了当地的征兵委员会,试图让威尔斯入伍。(后来,他对曼凯维奇也进行了严厉的新闻报复,把曼凯维奇酒后驾车造成的小事故夸大为全国性的丑闻)。这场运动起了作用:虽然《公民凯恩》没有被烧毁,但梅耶让电影公司——它们也拥有大多数大城市的首映电影院——拒绝放映它。
拯救《公民凯恩》的是,在上映受阻时,它在私人放映会上获得的热烈好评。约翰·奥哈拉在《新闻周刊》上写道,他 "刚刚看了一部他认为一定是他看过最好的电影"——并警告读者,他们可能永远也看不到这部电影。1941年5月1日,《公民凯恩》在纽约的一家影院上映,并最终在全国范围内放映;该片在大城市的表现相当不错,但却是一部失败的影片——实际上,在预订了该片的小城镇影院,该片很多根本没有放映。尽管这部电影为威尔斯赢得了即时的声誉,但它对他职业生涯的影响却是灾难性的。威尔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地在好莱坞工作了。为了帮助沙弗保住他的工作(这是因为《公民凯恩》的争议受到的威胁,更威胁到了雷电华的财务损失),威尔斯重谈了他的第二部电影《伟大的安巴逊》的合同,放弃了最终剪辑权,并付出了代价——这部电影被电影公司肢解了,它剪掉了四十三分钟,并让另一个导演重拍了重写的部分。威尔斯在1946年对罗伊·福勒说:"我来到好莱坞说,'如果他们让我拍第二部电影,我就很幸运了'。他们没有,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想回到刚来时的位置,拿着合同以自己的方式拍片,不受干扰。" 从那时起,他唯一的自由,就是用当演员赚的钱资助自己的电影。
在去好莱坞之前,威尔斯把自己在剧院的工作描述为 "演员-导演",他对自己的电影制作也是这样设想的。在剧院里,他总是改编莎士比亚,或克里斯托弗·马洛,或乔治·萧伯纳,而当他拍电影时,他也采取了类似的方法。他改编了约瑟夫·康拉德、莎士比亚、卡夫卡、布斯·塔金顿、几个低俗小说故事,甚至还改编了一个涉及哈里·莱姆这个角色的广播剧本(他曾在卡罗尔·里德的电影《第三个人》中扮演过这个角色)。他为什么不把赫曼·曼凯维奇也改编成电影呢?不过,从实际情况来看,利用当代人的原材料,同时也是这个行业荣誉的竞争者(而莎士比亚和威尔斯的社会等级差异在一个领域内是非常分明的),这是有区别的。在《公民凯恩》的写作过程中,曼凯维奇习惯于称威尔斯为 "监视者",并嘲笑他的自负;曼凯维奇曾在片厂看到威尔斯路过时说:"除了上帝的恩典,还有上帝。"
然而,威尔斯作为艺术家的认真自重,终究是他区别于玩世不恭、不尽人意的曼凯维奇的品质之一。曼凯维奇本人对编剧艺术的评价过于苛刻(跟漫画书比较确实是一门艺术),但他认为编剧是一种比写戏剧更次要的活动是正确的——不是因为电影的意义不如戏剧,而是因为编剧的工作是产业需要而不是艺术冲动。凯尔在她的论战中,最严重的错误在于没有认识到,如果没有曼凯维奇,威尔斯还会是威尔斯;如果他能拍出《黑暗之心》,它很可能会像《公民凯恩》一样具有独创性,而且摆脱了赫斯特的复仇之怒,他很可能会在不失去创作自由的情况下拍出第二部电影。就这一点来说,没有好莱坞的束缚,曼凯维奇很可能会更早更久地达到他的创作高度。曼凯维奇电影生涯的故事,不亚于威尔斯的故事,涉及到好莱坞的荣耀中所蕴含的恐怖——商业机构将其做法和公式强加于电影艺术的无情力量。
曼凯维奇在《公民凯恩》出来后的短期内表现得更好。这部电影出来后——在曼凯维奇获得奥斯卡奖——他的事业有了起色。他最杰出的电影是《洋基的骄傲》,1942年的卢·格里克传记电影。他写的另一部伟大电影是1944年的《圣诞假期》,一部由Deanna Durbin和Gene Kelly主演的黑色电影,它的特点是复杂的倒叙结构,类似于《公民凯恩》,它是由Robert Siodmak导演的,他是伟大的黑色电影专家之一(也是逃离纳粹政权的欧洲犹太电影人之一),电影本身非常出色。然而,曼凯维奇的坏习惯又让他止步不前;他只是间歇性地可靠,而且他的健康也开始出现问题。正如梅里曼所报道的那样,战时和战后的好莱坞也成为新一代高管和制片人的家园,对他们来说,曼凯维奇的圆桌会议根源和新闻骚动更多的是一种古怪的怀旧,而不是毫无疑问的钦佩。梅里曼写道,曼凯维奇对自己曾做过电影工作只因报酬丰厚而遭殃的情况很清楚。"我只来了几个月. 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开始从事你不喜欢的工作,在你意识到之前,你已经是个老人了。" 虽然曼凯维奇在电影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但他从一开始就被他对电影的蔑视,以及对决定电影制作方式的制片厂机器的蔑视所阻碍——讽刺的是,这正是凯尔在为曼凯维奇的辩护中所赞美的事。最后,曼凯维奇被诅咒了,因为他根本没有把电影看成是一种艺术,而威尔斯则因为他从来没有把电影看成是任何东西而取得了更大的成就。
原作者简介:
理查德·布罗迪于1999年开始为《纽约客》撰稿。他在他的博客 《前排看电影》中撰写关于电影的文章。他是《电影即一切:让-吕克﹒戈达尔的职业生涯》的作者。
原文链接:
Herman Mankiewicz, Pauline Kael, and the Battle Over “Citizen Kane”
《曼克》电影剧本
文/〔美国〕杰克·芬奇
译/吉晓倩
开场白:
1940年,年仅24岁的奥逊·威尔斯被挣扎求生的雷电华影业用一纸合约引诱至好莱坞。这份合约配得上他讲故事的惊人天赋。他被赋予了绝对的创作自主权,不受监管,可以随心所欲地拍摄电影,决定主题,选择合作者。
(淡入)
1.外景,莫哈维沙漠,日
挂绳上悬着一块粗糙的指示牌,上面写着“北佛得牧场”。天地俱寂,唯有远处传来嗡鸣声,地平线上腾起尘埃,随着嗡鸣声转为轰响,腾起的尘埃越来越大,直至显出一辆汽车,从指示牌下飞驰而过,荡起挂绳。挂绳刚刚稳定下来,又一辆车呼啸而至,让挂绳又摇晃起来。
2.外景,维克多维尔,平房,日
汽车停在一栋被太阳晒褪色的小房子前。
叠印字幕:“外景,维克多维尔,客居牧场,日,1940年”
两辆车里的人都下了车。第一辆车的司机是约翰·豪斯曼,一个皮肤黝黑、爱操心的年轻人,不过也即将步入中年了。他的乘客是丽塔·亚历山大,一个干练利落的年轻女子,神色淡定。她跟在他身后,走向平房。驾驶第二辆车的是一位专职司机,他跟护士一起,小心翼翼地从后座上搬下一个人,此人的下半身被包在石膏模中,他们架着他的双臂,帮着他缓慢地挪向那栋将要入住的平房。
打着石膏的那位出言安慰他们,也是安慰自己。
打石膏的人:没关系,我……我能搞定。我……我没事。
他搞不定。他有事。
3.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日
豪斯曼摸到一手灰,开始大惊小怪地抱怨。丽塔打开窗户,启动风扇。门砰的一声开了,护士和司机扶着打石膏的人,蹒跚着穿越画面,把他送到床上。
豪斯曼的视角。他走到床边。护士把枕头塞到那人颈下。
豪斯曼:这儿……(擦拭手上的灰)嗯,我让他们把你安顿在这儿,以免你觉得憋闷。卧室归这两位女士住,就等着听邻居们嚼舌根吧。
没有回应。那人正在适应新环境。
豪斯曼:我会待在城里一个田园风情的温泉旅馆,名字居然叫作“从军记”,真是难以置信。我会在那里编辑文稿。
打石膏的人仍然默不作声。
豪斯曼:你知道的,弗蕾达小姐不仅是护士兼理疗师,她还在祖国学习过营养学。(德语)是吗,亲爱的小姐?
弗蕾达小姐(德语):是的,豪斯曼先生。
豪斯曼:这房子禁酒。牧场主人不让喝。不过你来自宾夕法尼亚州,肯定已经习惯了……
打石膏的人挣扎着起床。两位女士赶忙上前阻止,却管不住他。司机吃力地搬着一个沉重的小柜子,走进房间。
豪斯曼:救星来了。(对司机)放在这里好吗?当心,当心……
司机依言放下沉重的柜子。
豪斯曼:谢谢。
司机摆好柜子,离去,豪斯曼走向柜子。
豪斯曼:瞧着……
他揿下按钮,一扇暗门弹开,露出一组排列整齐的迷你酒瓶,让人眼花缭乱。
豪斯曼:嗯,当然,要够到它,你得拼尽全力。等你写完初稿,也就是说九十天之后,保你彻底康复,追得上世界级短跑运动员。
豪斯曼啪地关上柜门。
豪斯曼:丽塔,过来一下,好吗?
丽塔走到床边,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出职业妇女风范。
豪斯曼:这位是亚历山大太太,她打字飞快,每分钟足足一百个单词,做口授记录时,仿佛能事先看透你心里想什么。丽塔·亚历山大。赫尔曼·曼凯维奇。
丽塔(纯正的英伦腔):您好,曼凯维奇先生。
曼克:不好,说来话长。
曼克的特写——这是我们首次目睹他的尊容。
一个43岁的酒鬼的脸,憔悴疲惫,苍白浮肿,眼窝凹陷——仿佛皱纹环绕的伤口。但是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睿智而邪恶的光芒,他可能又喝过头了……
豪斯曼:嗯,既然你喜欢夜里工作——丽塔就按伦敦时间来吧。她丈夫在英国皇家空军服役,勇敢的小伙子。飞的是——什么来着,丽塔?喷火式战斗机?
丽塔:飓风。
曼克:我深感同情并且衷心祈祷。
丽塔:请问您说什么?
曼克:考虑到梅塞施密特BF109战斗机的飞行速度、爬升性能和转弯半径。
丽塔:我希望我们不需要您的同情,曼凯维奇先生。我们自己会祈祷。也会战斗。
豪斯曼:我每周跟奥逊碰一次头。也好让他对我们的进展做到心中有数。我们期待伟大的作品。有个作家是怎么说的?“讲述你知道的故事”?
电话铃声响起,丽塔接电话。
曼克:我不知道哪个作家说过这话。
丽塔:您好,是的……是的,他就在这里。
豪斯曼:唔,你这里应该什么都不缺。要是有疏漏之处,可以拿笔记本写下来。
她把听筒交给豪斯曼。
豪斯曼(对威尔斯):喂?你好?
丽塔:他们去叫他了……
豪斯曼:我们的少年天才确实有踩准戏剧时间节点的天赋。
他等对方来接听电话,其他人也跟着等……
4.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日
豪斯曼:奥逊,你好。我们刚到,唔?
他听着电话,咕哝了两句,然后把听筒递给曼克。
镜头拍摄曼克。
曼克:喂?
威尔斯(画外):曼克!豪斯曼告诉我,你现在老实了。
曼克:我真幸运。
威尔斯(画外):腿怎么样了?
曼克:大腿骨与髋骨接起来了。
威尔斯(画外):好极了。准备好去猎杀白鲸了吧?
曼克:请叫我亚哈。我明白,我们总共有九十天。
威尔斯(画外):我们不妨把目标定为六十天。
曼克用手捂住听筒。
曼克:他把时间砍了一个月。(对电话)以前在水星剧团,我曾经五天搞定一个剧本。这期限挺宽松的。
威尔斯(画外):六十天,然后我们再好好打磨剧本。
曼克:是得好好打磨。所以你砍掉三十天就为了让它走雷电华的法务?
威尔斯笑了,他的男中音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威尔斯(画外):我想我告诉过你,曼克。我有终剪权,可以最后拍板定音。不受制片厂管辖。有事我们只能自己扛。
曼克:六十天,然后再打磨。
威尔斯(画外):我得走了……我要给《黑暗之心》试镜。
曼克:哦,那个小东西。得去掉点儿康拉德特色。
威尔斯(画外):如果有人问起来,跟他们说你在改编剧本。
曼克:哦,你显然不知道这个阳光普照的阴沟地儿是什么德行,我的朋友。你朝好莱坞放个屁,圣莫尼卡的制片人都敢说是主管道爆裂。
威尔斯(画外):确实,我不了解这个地方,现在还不了解。我精神上与你同在,曼克。我没听到打字的动静啊。
他挂了电话,曼克把听筒还给豪斯曼。
曼克:不受管辖。他才24岁。
曼克躺下。
曼克:我是被困住了。
5.内景,曼凯维奇家,数周前,夜
黑场。
叠印字幕:“内景,曼凯维奇家,数周前,夜”
一扇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灯光照进卧室。曼克和他妻子萨拉的身影映在门口。她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拖着他来到床边。
曼克(咕哝):唔,唔。
萨拉:我给你把衣服脱掉。
她动手脱衣服。
曼克:我刚喝到妙处,他们就让我走人了。刚才在场的那些制片人里,一半是我不会跟他们合作,另一半是不愿意跟我合作。
萨拉:这是什么?赛马消息?
曼克:嗯,你别看。别学这玩意儿。
萨拉:别动,躺下……
曼克:唔……请给我一支烟。
萨拉:赫米,如果这会儿点根火柴凑到你嘴唇前,你呼出的酒气能直接烧起来。
曼克:甚至连那条狗的名字都很难听。跟个日本男仆似的。记着我的话,萨拉,《绿野仙踪》肯定会把制片厂拖下泥潭。
萨拉:睡吧,你明天还要开车去纽约。
曼克(忧伤地):还记得吗?你以前坐火车从东部回来,我从阿尔伯克基偷偷上车,赤身裸体爬进你的卧车隔间。
萨拉:我还记得我们在柏林度蜜月,妓女们整晚在楼梯间跑上跑下……
他笑了。
萨拉:……因为我那位风流倜傥的记者先生住不起像样的酒店。
曼克:那些日子不就是那样吗?
萨拉(附和):是啊,是啊,“那些夜晚也不错”。
曼克(德语):小疯子?
萨拉:最后一次搭理你。什么事?
曼克:那是哪一年?
萨拉:赫尔曼……
曼克:我本该有一番成就的。
萨拉:赫米……
曼克:请给我指引,哦,上帝,我就像您的仆人摩西——虽然我的工资要比他高一倍。
萨拉(吻他):睡吧,傻瓜。
她走过去开门。关灯。
曼克(德语):小疯子?
萨拉:又有什么事啊?!
曼克:你为什么肯容忍我?
她看着他黑暗中的身影。
萨拉(诚实地):我不知道。
她动手关门。
曼克(从黑暗中):前院那片灌木丛。要是它今晚着了火——你能告诉我一声吗?
6.外景,莫哈维沙漠(1939年),翌日
一辆飞驰的敞篷车。曼克是乘客,坐在前排座位上。开车的是一个名叫汤米的年轻人。他很激动,连说带比划。
汤米:……我是说,你什么都懂——抑扬格五音步,大诗人的名言名句……她的落款,“永远的埃塞尔”,你能琢磨出是什么意思吗?不是单单就写个“埃塞尔”,而是“永远的埃塞尔”。
曼克:汤米,要是我们能在日落前找到文明世界,我希望能从这个箱子里爬出去,喝一杯冰过的马提尼。
汤米:如果她没这个心思,她不会说“永远”。如果她只想说“埃塞尔”,她就会只写“埃塞尔”,而不是加上“永远”这个词儿。你觉得呢?
曼克:看路,汤米。
汤米:我知道——你看看信……一看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汤米从口袋里往外掏信,风把信卷走了,往车的侧后方飘去。汤米扑过去想抓住信,松开了方向盘。
7.外景,车祸现场,夜
车头灯照亮了救护车工作人员,他们在忙着把卡住的曼克松开,汤米站在他们身边,头晕目眩,却毫发无伤。
汤米(画外):她爱我,你不觉得吗?
8.内景,医院,日
曼克的特写——
他埋在医院的被单里,头上缠着绷带。
他听到了远远传来的脚步声。虚弱地转过头,朝走廊看去。
曼克的视角——
在麻醉药的作用下,他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戴着牧羊帽的幽灵。它来到曼克身边,却从他视线中消失了(实则是自己坐下了),然后再次出现,化为一张空洞的脸——巨大,扭曲,漂浮在空中,像月亮一样。
威尔斯:曼克?我是奥逊·威尔斯。
曼克(麻醉劲儿还没过):没错。
威尔斯:我想,正好借这个机会跟你谈谈。
曼克:洗耳恭听。
9.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1940年),夜
我们看到这些天(夜晚)工作的成果——一小叠笔记本。曼克穿着睡衣,倚靠在床头,说话的时候眯起眼睛盯着暗处。丽塔坐在旁边,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曼克(口述):昔日坐落在山上的城堡,如今已成回忆……孑然一身,在尚未完工便已开始倾圮的安乐宫中……离群索居,罕有访客,从不拍照。(思索)我们看到一个身着长袍的老人,抽着烟斗,独自坐在水池旁,脚下散落着废弃的纸页。旁白:新闻业的帝王继续统领着他分崩离析的帝国……试图如往昔那样左右国家的命运,却是枉费心机,这个国家早就不再听从他——不,改成不再信任他——(稍顿)我们透过树木看到,助手推着轮椅上的老人穿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
曼克一边思索,一边拿起苍蝇拍,漫不经心地瞄准一只苍蝇。
曼克:旁白:上个月,一如所有人的命运,死亡来临了……(啪!苍蝇被击中)我们喝杯茶好吗,A太太。
丽塔起身去端茶。
丽塔:哦……我知道写的是谁,或者说原型是谁……
曼克:是什么让你觉得人物有原型呢?
丽塔:哦,得了吧,英语国家里随便哪个人都能一眼认出他来。(端着杯子回来)
曼克:倒是与他的自我认知不谋而合。
丽塔(倒茶):你认识那个人吗?
曼克:算是吧,以前打过交道。
丽塔:你给他的报纸撰过稿?
曼克(舀糖):哦,没有。感谢上帝。我是在他给女友投资拍电影之后才认识他的。
丽塔(什么都不加,直接喝茶):你认识玛丽恩·戴维斯?
曼克(耸肩):当然了。
丽塔:真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曼克:你原本像个古板拘谨的英国女学生,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神魂颠倒的影迷,连课堂上学过的黑斯廷斯之战都忘记了?
丽塔(微笑):黑斯廷斯,1066年10月14日,气温10摄氏度……
一封电报的特写占据了整个屏幕:“查理:速来。能赚几百万。竞争对手只有白痴。——曼克”
电报放低了,露出了莱德勒。
莱德勒的视角——
10.外景,派拉蒙电影公司,日(闪回)
牵引车拉着灯前行,人们展开布景,各自忙碌。查尔斯·莱德勒,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横穿过停车场。
叠印字幕:“外景,派拉蒙停车场,日,1930年(闪回)”
莱德勒拦住一个步履匆忙的路人,比手画脚地问了一个问题。
路人指了指一扇门,旋即走开。
11.内景,男洗手间
从一个隔间门下方,莱德勒看到两条汗毛浓密的腿从褪到半截的花哨的格子四角短裤中露出来。
莱德勒:曼克?
乔·曼凯维奇一阵风似的卷了出来,提好裤子。他容光焕发,曼克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应该也有一张这样的脸。他放水洗手。
莱德勒:抱歉,有人告诉我曼凯维奇在这里。
乔:没错……我是他“前途无量的”弟弟,乔。
莱德勒:我不知道赫尔曼有个弟弟。
乔:其他人也不知道。(擦干手)让我猜猜。“能赚几百万。竞争对手只有白痴。”
莱德勒:你怎么知道的?
乔:怎么说呢,任何人拿这三个词造句,结果都是这句话。来吧……
摄影机跟随他们来到走廊尽头,上楼梯——经过一群目不转睛的女打字员……他们走进一扇门,门上写着“天才在嬉戏——禁止入内”。
乔:现在是午饭后,我们在赶最后期限——他可能很忙……
莱德勒:哦,我保证不会打扰你们的。
乔:我不是这个意思……
12.内景,编剧室,日
愚人天堂。一张会议桌摆在正中,上面摊着吃剩下的定制午餐和乱糟糟的扑克牌。编剧们吵吵闹闹地簇拥在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四周。乔给莱德勒指了指,然后坐下,接续自己刚才中断的口述,没错,做记录的是一个裸体秘书。
镜头反打——
编剧们正在围观曼克和喜剧演员埃迪·坎托掷硬币。摄影师谢利·梅特卡夫站在一旁。
曼克:来吧!你知道我说话算话。
曼克冷酷地点点头。坎托把硬币高高地抛向空中……我们看到年轻的查理·莱德勒置身于这些人当中,神情自若。
莱德勒:伙计们——
赫克特:嘘——这可是一掷千金的豪赌……
坎托:走……(接住硬币,稍顿,亮出来)哦,背面,我赢了!
曼克:见鬼,再来,输了翻倍赢了勾销。这一回,你个狗娘养的金鱼眼,得让硬币落在地上。
乔:金鱼眼。
赫克特(悄声,对莱德勒):曼克有一次跟我赌了五个点,想看看叶子落到地面需要多长时间。最后闹到管理层那儿才了结此事。
莱德勒:就为了五块钱?
赫克特(仿佛他来自火星):五千。
曼克:快点,快点,我押正面朝上,你这个混蛋!
坎托抛起硬币。硬币落到地板上——编剧们唉声叹气。曼克又输了。坎托鼓掌,得意地咯咯笑,然后像个孩子一样蹦出了门。观战的编剧们咕哝着回去打扑克了。只有莱德勒留在原地。曼克这才注意到他。
坎托:哇哦!很高兴和你们做生意,先生们。
曼克:嗨,查理!你们还记得阿冈昆里那个小家伙吧,查理·莱德勒,杂志作家,贫穷但是不乏才华,他来西海岸加入我们这个快乐团伙了。(对查理)嗯……这里的人你差不多都认识吧。
莱德勒(对每个人都毕恭毕敬):考夫曼先生。
考夫曼:叫我乔治就可以,孩子。
莱德勒:佩雷尔曼先生。
佩雷尔曼:很高兴见到你,小子。
莱德勒:你更喜欢别人怎么称呼你,西德尼还是S.J.?
曼克:噢,随你怎么称呼都行,他无所谓。呃,了不起的查尔斯·麦克阿瑟。
麦克阿瑟挥手。
莱德勒: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麦克阿瑟先生。
曼克(指了指谢利):我的万事通先生,谢利·梅特卡夫。
谢利:嗨,孩子。
莱德勒:梅特卡夫先生。
曼克:哦,“先生”这个尊称还是省省吧,可以留给天选之子……他不跟他们扎堆,就是我的弟弟乔……
乔:……让旋风说:“我不在乎炎热,我只在乎人性。”
曼克:还有独一无二的本·赫克特。
赫克特大笑。
赫克特(对查理):你安顿好了吗?
佩雷尔曼(镜外):这事归你管吗?
电话响起,考夫曼接听。
考夫曼:您好,是的,马上……
考夫曼看手表,挂断电话。
考夫曼:诸位,是塞尔兹尼克。还有五分钟。
众人都跳了起来。
曼克:你来到了这所大名鼎鼎的监狱,查理。刚好赶上和伟大的大卫·O.一起开故事会议。
牌戏告一段落,椅子被拖来拖去,发出一阵刮擦声。
佩雷尔曼:让我们共赴战场——
考夫曼:战场个鬼,是绝境求——
麦克阿瑟:——没有生。
赫克特(对摸不着头脑的莱德勒):闭紧嘴,让你搭话的时候再搭话,好吗?
莱德勒:搭话?
除了乔,其他人都出去了。曼克总算注意到了裸体的秘书。
曼克:穿件紧身毛衣吧,只要你肯穿,随你开价。
乔(在他身后叫):赫尔曼?这话我能用在剧本里吗?
13.内景,塞尔兹尼克的办公室
编剧们鱼贯而入,各自就座,依次从一个精美的雪茄盒里摸出雪茄。他们一仍旧贯,剪掉雪茄头,点火,享受优质的哈瓦那雪茄。
塞尔兹尼克身材高大,举止有些笨拙,脸上笑容灿烂。在他身边站着一个瘦弱的男人,头发鬈曲,穿着闪亮的军靴,手持短马鞭。
塞尔兹尼克:小伙子们,进来吧。哦,别拘束。你们想必都认识乔·冯·斯登堡吧。
曼克(指指赫克特,唇语):他喜欢《蓝天使》。
冯·斯登堡咕哝了一声。
塞尔兹尼克:你们想要七十二小时,于是给了你们七十二小时。现在跟我们说说,你们有了什么成果。本,就从你开始吧。
赫克特从唇间拿下雪茄,发言,然后把雪茄塞回嘴里,示意轮到下一位拿开雪茄,接着讲述了。就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实心球被来回抛接——所有人都是在极端的压力下即兴创作。
赫克特:好吧,这事儿可不容易——大卫,起初我们各执己见……
塞尔兹尼克:真的吗?怎么会这样?
赫克特:唔,我们想出了——一部与众不同的派拉蒙电影。
塞尔兹尼克:怎么与众不同?
麦克阿瑟:弗兰肯斯坦和狼人,合二为一,只不过……
塞尔兹尼克(叫停):我不拍低级的恐怖片,那是环球公司的业务……
曼克:这个不一样,它有深度。
塞尔兹尼克的怀疑态度逐渐消散了。
塞尔兹尼克:好吧……
曼克:西德尼……
佩雷尔曼:想象一下,一个疯狂的科学家带着一个机械怪物在郊野中漫游,这个怪物是他一手“打造的”。
塞尔兹尼克:他说“打造的”是什么意思?
曼克:……然后装在一口大棺材内,底下衬着丝绸,展览给迷信的乡巴佬看。
塞尔兹尼克咕哝一声。
考夫曼:……但是每逢满月,怪物会苏醒,给村民们带来血雨腥风。
麦克阿瑟:把片子设置成东欧风格,男人穿皮短裤,女人穿破破烂烂的农夫短衫。
塞尔兹尼克:让我猜猜,他们认为这东西是恶魔?
冯·斯登堡:村民们一向认为这种东西是恶魔。
麦克阿瑟(不受干扰):科学家和他的造物被迫在电闪雷鸣的滂沱暴雨中逃离——
佩雷尔曼:——逃离愤怒的农人。
考夫曼:——他们举着火把追赶两人——
佩雷尔曼:——推翻了他们的破马车——
曼克:——还纵火焚烧车辆。
意味深长的停歇。曼克拿雪茄指了指莱德勒。
曼克:给他讲讲大结局,查理。
莱德勒(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哦,好吧……
莱德勒:雨水变成冰霰,浇熄了火焰,把怪物埋在了坚冰里……不远处,一位老神父潸然泪下。
塞尔兹尼克态度略微有些软化。
塞尔兹尼克:唔!哭泣的神父?
曼克(呼吸急促,故作夸张):响雷、闪电、鲜血、火焰、宗教……
塞尔兹尼克:全都塞进一部电影里?
曼克:……还有……悖逆天时的解冻……可以拍续集。
塞尔兹尼克:你不是说有深度吗?不是说与众不同吗?
他们都转头看向编剧圣手本·赫克特,向他求助。
赫克特:人类徒劳地试图扮演上帝,反而招致不祥——
考夫曼:——浮士德式的交易,追求永生——
佩雷尔曼:——还有,虽然在这太过坚实的肉体中隐伏着兽性,但人类的精神终将战胜它。
曼克(深吸一口雪茄):它是证明导演本事的力作。
冯·斯登堡面色不善。
塞尔兹尼克(对冯·斯登堡):乔?
冯·斯登堡:B级片。
塞尔兹尼克:乔不看好……(摇头)小伙子们,这是大事,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们得把人弄进电影院,可是,该怎么做呢?
鸦雀无声。然后——
曼克:在街上放电影?
14.外景,派拉蒙停车场,日
曼克和莱德勒走向大门。
曼克:你都安顿好了,查理?这个周末有计划吗?
莱德勒:我要去看我姨妈。
曼克:哦,听起来很有趣。
莱德勒:你显然不知道我姨妈是谁,要是有空的话,跟我去吧。
曼克(跟莱德勒分开,各走各路):你自己当心,我说不准……
莱德勒:格伦代尔站,7点。(在他身后喊道)可以带萨拉一起来!
曼克:谁?
莱德勒:萨拉,你妻子不是叫这个名字吗?
曼克:哦,你是说“可怜的萨拉”。(转身离开)不啦,她和孩子们回东部了。
15.外景,洛杉矶,格伦代尔站,向晚时分
莱德勒拎着一个旅行袋,在人行道上踱来踱去。他瞥了一眼手表。突然,四周起了骚动。
他的视角——
一辆闪闪发光的白色敞篷车缓缓驶入视野,有警车为它开路。
大众偶像约翰·吉尔伯特开车,他的情人葛丽泰·嘉宝悠然地坐在他身旁,向那些慢跑着跟在他们身后的粉丝惠赐微笑。曼克倚靠在后座上,醉得晕头转向,朝围观者抛飞吻,然而他们对他视而不见。
劳斯莱斯慢慢停了下来,随即被仰慕者围得水泄不通。吉尔伯特和嘉宝签名。曼克连滚带爬地下了车。他只拿了一个剃须包。他一言不发,亲吻嘉宝的脸颊。嘉宝绽放她那招牌式的笑容。吉尔伯特旋过身来,冲曼克咆哮。
莱德勒领着两腿发软的曼克向他们的车厢走去。
莱德勒:赫尔曼……赫尔曼。
曼克像个惊叹号一样,直挺挺地倒在了行李推车上。搬运工一刻都不停顿,直接推着他奔向火车。
曼克:查理!
16.内景,富丽堂皇的卧室,下午
曼克规规矩矩地躺着。一声尖叫惊得他坐了起来。他打了个呵欠,抓了抓痒,然后起床。宿醉未消,没精打采。
17.内景,走廊
曼克漫步进入一个由镀金双联画、东方地毯、哥布林挂毯、插图手稿、中世纪铠甲套装、羊皮纸灯罩堆砌而成的世界……仿佛是上帝的道具室。
18.外景,庭院
辽阔的草坪上点缀着几顶帐篷,仆人们穿梭于名流富豪中间。荒唐的是,草坪上摞起一个巨大的柴堆,看着像维京人的火葬仪式,一个尖叫的女人被印第安人胁迫着绑在上面。她姿态诱人,正在拍电影。
两个身穿骑装的男人坐在帐篷下吃点心。年轻些的那位是欧文·萨尔伯格,米高梅的制片总监,肤色偏黑,轮廓优美,是一个不安分的情场浪子。他身旁是制片厂总裁,路易·B.梅耶,一个身形矮胖、油头滑脑、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戴着银色的眼镜。
萨尔伯格(发现了曼克):曼克在这里做什么?
梅耶:谁?
萨尔伯格:赫尔曼·曼凯维奇。
梅耶:我应该认识他吗?
萨尔伯格:他给我们写过一部朗·钱尼的电影。
梅耶:哦。
萨尔伯格:曼克!
曼克:萨尔伯格!天才少年……
萨尔伯格:我很吃惊,居然在这里看到你。
曼克(微笑):我也很吃惊,自己居然在这里,欧文……但愿我知道这是哪里。
梅耶:你给我们写过一部朗·钱尼的电影。
曼克:岂止。多着呢。
梅耶:电影?
曼克:编剧。
萨尔伯格:在米高梅,电影是团队运动,曼克。
曼克:所以我如今去了派拉蒙。
梅耶:难道派拉蒙写剧本不是动用一群人手?
曼克:他们是一起上,不搞接力赛。有利于推卸责任。
萨尔伯格:你还记得我们的总裁路易·B.梅耶吧?
曼克:久仰,不过缘悭一面……
梅耶:昨晚花天酒地了?
曼克:谈不上。是被“鬼魂”缠身了,伙计们,这安息日过得真是糟透了。
梅耶:我们来这儿是给一个朋友捧场。
萨尔伯格:他的女主角走到职业生涯的半途,想转型。
曼克看到了谢利·梅特卡夫。这位身材瘦削、博学多才的摄影师正在装胶卷。
曼克:哦,我去那边看看,总监有什么指示要传达吗?
他走开。
梅耶:他叫什么来着?
萨尔伯格:区区编剧而已。
镜头跟着曼克。
掠过电影制作的种种幕后手段。化装师在扮演美洲原住民的高加索演员脸上涂抹油彩……拍摄电影的精巧设备,带有米高梅的商标……他走到谢利身旁。
曼克:是星期六来贫民窟体验生活吗,梅特卡夫先生?
谢利(见到他很高兴):曼克!不,先生,我是来搭把手,做副摄影——这是一部家庭电影——不过必须是他心目中的家庭电影。
玛丽恩(画外):我认识你。
曼克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葬礼柴堆顶上的金发女演员玛丽恩·戴维斯。化装师和发型师刚从她身边离开。
曼克:唔,赌一把?
玛丽恩:我们在约翰·吉尔伯特的生日派对上见过面。你是赫尔曼·曼凯维奇。
曼克:惭愧。我记得你,戴维斯小姐,承蒙青目,给我们讲过在布鲁克林躲电车的故事。
她不由莞尔。
曼克:把弗拉特布什风情演绎得活灵活现。
她笑得更开心了。
玛丽恩:哦,哦!你在印第安式摔跤比赛中弄折了沃利·比尔利的手腕。
曼克:实话说,纯属侥幸。
玛丽恩:天哪——他很惊讶。你其实比外表看起来更强壮。
曼克:就我所知,你比看起来更聪明。
她斜扫他一眼。
玛丽恩:就当是恭维了。
两人相视一笑。
曼克:明白我的意思?
玛丽恩:你很有趣。(悄声)我需要你帮个忙,不过你得向我保证,不能笑。
曼克:考虑到世界的现状,这要求未免高了些。
玛丽恩:你能做到,我知道你能。
曼克:我现在宿醉未消。可能性不大,但不妨一试。
玛丽恩(悄声):我这是绑在火刑柱上等着被烧死,可我想抽根烟。
曼克失笑,然后皱起眉头。
玛丽恩:哈!瞧——上帝在惩罚你。爬木梯时当心,它歪歪斜斜的。
曼克(拾级而上):我生命中的每一步都歪歪斜斜的。
玛丽恩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
曼克:有什么遗言吗?
玛丽恩:“欢迎来到圣西米恩。”
她把烟塞进嘴里,曼克为她点火。玛丽恩深吸了一口,示意他把烟拿走。
曼克(“说得好”):我写过更糟的台词。
玛丽恩:你从没来过这里?
曼克:没有。乔治·萧伯纳言之有理……
玛丽恩:他说什么了?
曼克:“如果上帝有钱的话,他可能会建造这种……”
玛丽恩:好吧,就像布朗克斯人常说的,“不必拘礼”,曼凯维奇先生。或者我该叫你赫尔曼?
曼克:不,请叫我曼克。
莱德勒冒了出来。
玛丽恩:早上好,查尔斯。
曼克:查理。
莱德勒:玛丽恩姨妈……曼克。
曼克扬眉,显然诧异于两人的关系。
玛丽恩:睡得好吗?
莱德勒:一直睡到被你戏剧性的“唤醒”方式叫起来。
玛丽恩:这都是老爹的主意。他想让我做好准备,“迎接有声电影的挑战”。
助理导演(画外):请就位!
众人散开。曼克和莱德勒闪到一旁。玛丽恩做出受折磨的样子。美洲原住民准备作恶。
助理导演:骑手准备,开始!
摄影师(画外):收音!
助理导演:开拍!
我们看到四个骑手身穿鹿皮服,枪口闪着火光,纵马去救玛丽恩。
一辆摄影车驶在骑手前面,拍摄骑手。摄影车里是导演和一个年逾花甲、气度不凡的男人,淡定、自信、优雅。威廉·伦道夫·赫斯特。
玛丽恩:救命!拜托!谁来救救我!
骑手们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到柴堆前——
助理导演:停!
玛丽恩(高喊):老爹,这位是赫尔曼·曼凯维奇,但我们可以叫他曼克。
赫斯特(从车里):曼凯维奇?赫尔曼·曼凯维奇?纽约那位剧作家兼戏剧评论家?
曼克走近摄影车……
曼克(鞠躬):后来成了卑微的编剧。赫斯特先生。
赫斯特:何出此言?不必这么谦虚,曼凯维奇先生。会说话的电影才是未来。需要尊重语言的人给电影加上声音。黄金时代即将来临,整个世界都将成为一个舞台——而你,或许能成为他们的莎士比亚。
曼克:哦,我没想到您如此尊重语言。
曼克微笑。玛丽恩忍俊不禁,赫斯特的高谈阔论很少遭遇这种态度。
赫斯特:有什么好笑的?
曼克:我只是很惊讶。你一向夸口以揭发丑闻为己任,居然认为好莱坞将走向辉煌。
助理导演(对司机):倒回一开始那个位置……
司机为了不影响曼克和赫斯特的谈话,极为缓慢地把汽车开回起点。
曼克跟在车旁边。
赫斯特:时代在变化,曼凯维奇先生。我说的不只是这次大萧条。
曼克:哦,真是麻烦。
赫斯特:当这一切结束后,电影人不得不致力于这个新兴的娱乐项目。我打算借助真正的文学头脑来拍电影。
曼克:我支持。
赫斯特:而大多数制片厂给我们看的是什么?黑帮!小丑!
曼克:太对了。
赫斯特:现而今,美国人一生能碰到几个黑帮分子?又有几个家庭像马克斯兄弟一样?
曼克:除了我自己的家庭?
赫斯特:哈!好极了。
赫斯特对助理导演耳语。载着威廉·伦道夫·赫斯特的摄影车驶向起点。
助理导演(通过扩音器):戴维斯小姐,赫斯特先生希望曼凯维奇先生用餐时坐在他的左侧。
玛丽恩(倒吸一口气,向曼克):哦,老爹喜欢你。
(叠化)
19.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1940年),曼克的床,夜
弗蕾达小姐走进来,一手拿药瓶,一手拿信。她把信递给丽塔,然后轻拍曼克的胳膊,给他搽药。他仰面躺着,删改丽塔校对过的文稿。
曼克:为什么,为什么经豪斯曼之手改过的稿子,每个人说话都像便秘的牛津大学教授?
丽塔正在拆信,此时电话铃响了。她接听。
丽塔:喂?……是的,他在,不,一点儿都不。……请稍等。(对曼克)是“可怜的萨……”,对不起,是您妻子。
她把听筒递给曼克。
曼克:小疯子。
萨拉(画外):我听到了……赫米,乔这三天接连打了四次电话,他想要你的号码。
曼克:那就给他吧。
萨拉(画外,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住手!(对曼克)孩子们在拆家。乔似乎有些担忧,没出什么事吧?
曼克:我要是能溜走,肯定跑了。不用为乔操心,他生性像个老太太,整天担心这担心那的。
萨拉(画外):唔,他想给你找份工作。
曼克:小乔要给我找工作?好吧,如果他再打电话来,给他这个号码,小疯子。我——我还有事。替我亲亲孩子们。
曼克挂断了电话。弗蕾达继续给他按摩肩膀。曼克看到丽塔正在读信。
曼克(英国口音):我说,是来自英雄中尉的信?(转回美国口音)希望不像上一封那么扯淡。战机从航母甲板上起飞。不管是谁想出的这个主意……
弗蕾达小姐:这不好吗?
曼克:岂止是不好。下有德国U型潜艇成群结队地围攻,上有斯图卡轰炸机从五百英尺高空往下投弹。(对丽塔)我们勇敢的小伙子对此有什么说的?
丽塔默然不语,只管读她的信。最后,她把信揉成一团抛掉,起身离开。曼克示意弗蕾达小姐把信递给他。
弗蕾达小姐:不是她丈夫的信……他的船在挪威附近海域沉没了……据推测已葬身大海。
曼克望向窗外的沙漠……
曼克(自言自语):总是自作聪明。
20.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夜
我们听到脚步声走近。曼克的床笼罩在黑暗中。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前门慢慢打开,丽塔走了进来,她的脚步有些踟蹰。
丽塔:当然,你说得很对。航空母舰这东西糟透了。但我不喜欢你的冷酷无情。我对你抱有更高的期望。
静默。
丽塔(态度坚决,不肯接受):推测意味着他们并不确知。所以我选择相信他还活着,直到……(注意到他毫无动静)曼克?……曼克?……曼凯维奇先生?!
(插入镜头)
曼克的手松开,一个迷你苏格兰威士忌酒瓶滚了出来,就像《公民凯恩》中旋转的雪景玻璃球。
21.外景,维克多维尔,平房,夜
豪斯曼的出租车到了,他疾步进屋。
22.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当夜晚些时候
丽塔和弗蕾达在曼克身边忙碌,医生收拾器械准备离开。豪斯曼来到床边。
医生:他没事,只是睡着了。
豪斯曼:好吧,我不应该胡思乱想。这些小瓶子里是安眠药,足以放倒一头发情的公象。(别人都盯着他看)小奥逊做事总希望有十成的把握。
23.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翌日
特写镜头:曼克。
他偎在枕头上,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角——
家庭气氛十足的田园牧歌场景。丽塔和豪斯曼整理稿纸。
曼克(凝视天花板):豪斯曼,鬼东西,你这是给了我一瓶蒙汗药啊。
豪斯曼:没错。可我没料到,你还没康复就摸到了那里。怎么回事——离不了?
曼克:反正比啥都喝不着强吧。我打算拿它当睡前酒。
丽塔:按照你们美国人的说法,他“沾枕就着”。
曼克抓住床上的把杆,起身。
曼克:我自己都想不出比这更绝的形容了,A太太。所以我才来写电影。
丽塔:打住,好吗?你写电影是因为你擅长写电影。失陪,两位,我还有很多字要打。
丽塔继续打字。两个男人交换眼神。
豪斯曼(把稿子按顺序理好):七十六张……等她把你鸡爪子式的手稿都打出来,肯定不够四十页。照这个速度,你可没法完工……
曼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豪斯曼(稍顿):当然,创作手法是一流的,这一点你自己心里有数。他追逐权力。人们畏惧他邪恶的内心,他却渴望获得真爱,相当巧妙。可是——
曼克:令人生畏,然而合乎情理,不过……
弗蕾达小姐用托盘端来曼克的餐点。他开始吃饭。
豪斯曼:你对电影观众的要求太高了。总体来说故事线有点零落。
曼克:你说的是零落还是凌弱?
豪斯曼:对话场景像一锅大杂烩。各个片段在时间中来回跳跃,跟墨西哥跳豆似的。
曼克:欢迎来到我的大脑,老伙计。
豪斯曼:这个故事过于零散,恐怕我们需要一份路线图。
曼克:你的意思是它一团糟。
豪斯曼:你可否考虑一下简化故事线?
曼克:正如帕斯卡尔所言,“如果我时间更充裕,我会把信写得更简短”。
豪斯曼:我想说的是,没人能那样写。
曼克:但我能那样写。豪斯曼。我已经那样写了。叙事是一个大圆圈,就像肉桂卷。不是一条直线,直通最近的出口。你无法把某人的整个人生囊括进两小时,只能期望给观众留下对于这个人的印象。
豪斯曼:没人指望出个莎士比亚。观众挣钱不容易,不可能花给《麦克白》。
曼克:那位大师,那个“狗脸小子”,搞过麦克白。
豪斯曼:是“伏都麦克白”。别傻了。他就是个玩杂耍的,整点花活儿街头卖艺。别给自己找麻烦,六十天之内搞定……
曼克:他会看懂,观众也能。别担心。吃块腌黄瓜。
豪斯曼:不,谢谢,我不饿。打从来到这里我就没饿过。(收起手稿)加油,全力写作,放低目标。
豪斯曼离开。
丽塔拿起便笺本,来到曼克的床边。
曼克: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老大?
丽塔:你打算怎么办?
曼克:什么怎么办?
丽塔:他说的对,你也明白,你这样圣诞节前完不了工。
曼克:什么?
丽塔:你做过承诺的。
曼克:我做过什么?
丽塔:再过两周就满六十天了。
他不搭茬……有些恼火。
曼克: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丽塔(查阅笔记):伯恩斯坦的台词……渡船上的年轻女人。
曼克:请再读一遍。
伴着她的朗读——
24.外景,渡船甲板,日
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在渡轮的甲板上闲逛。是萨拉。
丽塔(画外):惊鸿一瞥。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拿着一柄白色阳伞。她压根儿就没看见我。但是我敢说,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我一直想着那姑娘。
25.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日
丽塔抬头看向曼克,笑容温暖。
丽塔:这是曼凯维奇家庭相册中的一张抓拍?
曼克:可以这么说吧。
丽塔:这真是美好的——
曼克(不等她说完便开口):——节点,卡在这里写不下去了。
曼克失去了动力,被豪斯曼的告诫打蔫了。
丽塔:伯恩斯坦原型是路易·梅耶?
曼克:如果形式服从于功能……
丽塔:梅耶也是查尔斯·福斯特的哈巴狗吗?真够可悲的。
曼克:伯恩斯坦这个角色要好得多。
丽塔:你不怎么喜欢梅耶。
他的脸瞬间变得冷硬。
曼克:如果我上了电椅,我希望他能坐在我腿上。
26.外景,华盛顿门,米高梅拱门,日
叠印字幕:“外景,米高梅制片厂,日,1933年(闪回)”
曼克和他的弟弟乔大步走向梅耶的办公室。
乔:一周三百五?才是你薪水的一半,赫尔曼。
曼克:你只是个初级编剧,乔。
乔:那又怎样?
曼克:那就意味着你只有你哥哥一半聪明。有几个脑子不够使的人能挣三百五?
乔(讥诮地):哈,赫尔姆,我看起来怎么样?
曼克:你看起来很像你——不错。
乔:他会怎么看我?
曼克:你和我是亲兄弟。他已经认定你是个天才了。
乔:够了……
曼克:只要你做到两点,就能把这份工作弄到手。第一,别转眼珠;第二,尽量别睡着。
27.内景,梅耶办公室外间,日
梅耶的秘书和另外两名助理坐在办公桌前忙碌着。梅耶办公室内间房门大敞,里面传来激烈的争执声。她们却充耳不闻,面无表情。
梅耶(镜外):这里不是高尔峡谷。你居然想让我们拍一部讲妓女的电影?
男声(镜外):嗯,有什么问题吗?我妈就是个婊子。
撞击的声音,约翰·吉尔伯特夺门而出。梅耶冲出来扑向他,双拳紧握,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
梅耶:你就这样谈论你的母亲?那个给你生命的女人?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我就该阉了你!
吉尔伯特:动手啊,该死的废品贩子!我比你强得多。
梅耶决定就此打住,别脏了自己的手……吉尔伯特擦着下巴走了……曼克把乔领过来。
曼克:L.B.,这是我弟弟,乔。
梅耶:很高兴认识你,约瑟夫,我是路易·梅耶。
曼克:他对你的仰慕非言语所能表达,路易。
乔扫了他一眼。
梅耶的秘书:他们都到齐了,梅耶先生。
梅耶:我这就过去,乔,跟我来。
他沿着走廊快步前行,乔和曼克跟在他身旁。
梅耶:孩子们,本制片厂有三条铁律。一、为艺术而艺术。
一个男人经过,冲梅耶忧心忡忡地挥挥手。
梅耶(对员工):你好。(对乔)我们每年在故事开发上花一百万,却不拿它们拍电影。
他放慢脚步,在塞过来的文件上签字,然后继续健步如飞。
梅耶:为什么不拍呢?听我来告诉你。这些故事没法让我落泪。什么能让我落泪呢?情感。我在哪里体会情感呢?这里(他敲了敲额头)。这里(他轻拍胸口)。还有这里(他抓了抓裤裆)。
他们像赛车手一样呼地转了个弯。
梅耶:铁律二,你可能听说过,米高梅的明星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多。别信这话。
一个女人走过,犹豫地挥了挥手。
梅耶:嗨,你好。(继续往前走)我们只有一颗明星,就是那狮子。永远别忘了这一点。是有过许多明星,如今他们到别处去闪闪发光了。铁律三,人们认为米高梅的“梅”指代梅耶,其实不然。它代表的是梅耶全家。千万别忘了。有问题,找老爸。在电影这个行当里头,买家花了钱,买到的只是回忆。他买的东西依然归卖家所有。这才是电影真正的魔法。别听人跟你瞎扯。
梅耶急步走向摄影棚大门。
一个战战兢兢的助理在那里等着迎接梅耶。
梅耶垂眸,盯着地面看了一瞬,做好准备,然后抬头看着助手,点点头。他打起精神,眼里闪烁着泪光。他走了进去。曼克和乔紧随其后。
28.内景,摄影棚,日
摄影棚里设有看台,所有高居云端的明星都坐在那里恭候他登场,他们是好莱坞最迷人最强大的制片厂的代表。米高梅家族的其他成员,那些普通员工,则挤挤挨挨地站在摄影棚里。
看到他,全场掌声雷动,曼克和乔找了个靠墙的空地,看得入迷。
他们的视角——
梅耶站着,“谦卑地”低下头,接受他们的掌声。他举起双手,好像在说:“这太过分了……”当掌声消停下来——
梅耶:我发现自己处境艰难……我来到诸位面前,屈膝下跪……
他停下来,让人们心灵震颤——大权在握的L.B.梅耶居然如此低声下气……
梅耶:由于我国可怕的经济危机,我们和所有美国人一道,在痛苦中煎熬。善良的人们——普通观众无力承担电影票的费用,就连我们这个杰出的梦工厂也深陷财务困境。
念及此事,他不由得垂下了头。
梅耶(昂起头,装出气势凛然的模样):我恳请米高梅大家庭的所有成员都迈出痛苦的一步。我的请求是降薪。
他看着台下的每一张脸。
梅耶:此举并非我的本意,但是为了这个神圣之地的存续,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决不允许这个大家庭因为金钱的缘故而星飞云散。
他在台上说了不得不说的话……他站着不动,好像被击中了心脏。一旦他们听明白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画外):降薪要持续多久?
梅耶:不会太久的。
另一个男人:要降多少?
梅耶:一半……
另一个男人:一半?
梅耶:可以少降一点……
另一个男人:是不是人人“有份”?你降不降薪,梅耶先生?
梅耶:真正的家人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年长些的男人:我们支持你,L.B.。
愿意风雨同舟的明星们愈发光彩照人……然而此时响起一个孤零零的、不合群的声音。
年轻些的男人:你也许没问题,巴里摩尔先生,但是给舞台工作人员和电工薪水减半会怎样?
明星们轻蔑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窃窃私语。
梅耶:八周,我的朋友们!仅需短短八周!只要罗斯福总统重新开启银行……你们就能把每一分钱都拿回来,L.B.梅耶为此庄严发誓。
年长些的女明星(慢悠悠地站起来):好吧,我投赞成票。
电影明星乙:我也是。
童星(跳起来,说话仿佛提线木偶):我也是!
他们为此起立欢呼。梅耶匆匆出门,似乎无法控制澎湃的情绪。曼克和乔面面相觑……
29.内景,摄影棚,日
梅耶(轻声):我表现如何,本?
本:棒极了,梅耶先生。
曼克和乔看着梅耶和助理昂首阔步地离开。
曼克(摇头):这甚至还不是我见过的最无耻的行为。
30.外景,维克多维尔,平房(1940年),夜
摄影机穿过阴影,伴着压抑的呻吟和急切的耳语,推向曼克的床:“你喜欢那样?”“嗯……太舒服了。”“试着再往左一点。”“对。”弗蕾达小姐把痒痒挠伸进石膏模里面给曼克抓痒。曼克拧来拧去,丽塔匆匆走进来。
丽塔:我得赶去镇上买打字机色带。这些是上午打的。
曼克:垃圾,全都是垃圾!
丽塔:别太苛求,至少你又开始写作了。
曼克(沮丧):没有能唱出来的。一句能唱的都没有。连一句都没有。
丽塔(走开):你又不是写歌剧。
此时,电话响了。
弗蕾达小姐(接听):喂?
曼克(自言自语):但我现在写的是歌剧啊。
弗蕾达小姐:找你的。
曼克接听电话。
曼克:喂?
乔(画外):赫尔曼,我是乔。
曼克:嘿,嘿,小子……怎么了?
乔(画外):正在办理入住。你现在怎么样了?
曼克:得轻拿轻放。
乔(画外):睡得好吗?
曼克:就没见过日出。
乔(画外):你本来也没见过日出。
曼克:萨拉说你想要这个号码。
乔(画外):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曼克:哦,她说你有什么工作的事儿想跟我谈……
乔(画外):啊,我想起了那部老戏,《婆罗洲的野蛮人》。你在冰河时代写的。
曼克:没人会记得自己的滑铁卢。这部剧口碑很差。
乔(画外):戏剧谈不上滑铁卢,除非改编成电影依然不卖座。我把它拿给制片厂里我那组人看了。我们想请W.C.菲尔兹主演,请你来改编……
曼克:呃,我现在手头有事。
乔(画外):我可以帮你拿到剧本版权费和改编费。
曼克:听起来不错……不过我得考虑一下。
乔(画外):你知道时不可失吧。
曼克:所以这不是提议,而是一个婉转的最后通牒。
乔(画外):没人能命令你做事。
曼克:是萨拉让你这么做的吗?
乔(画外):当然不是。但我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从她的语气我就能听出来。
曼克:情况有多糟,小弟弟?
乔(画外):有多糟?我昨天晚上去了一个派对,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提起你的时候,说你“已经完蛋了”。情况就是这么糟糕。
曼克(笑):很好,我可能会把这段用在剧本里。
乔(画外):赫尔曼——
曼克:打住,拜托。乔伊,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乔(画外):我听说你在捕杀危险的猎物。外头有传言,雷电华的金童想跟威利·赫斯特正面杠一把,而你是打下手的。
曼克:哦?然后呢?
乔(画外):然后呢?赫尔曼,然后呢?
曼克:我真蠢,我还以为自己拒绝的是嗟来食,原来是封口费。
乔(画外):很遗憾,是我多管闲事了。
电话啪嗒一声挂掉。声音刺耳。
曼克:唉。
他放下听筒,心里很不舒服。
31.内景,圣西米恩,夜(闪回)
叠印字幕:“内景,圣西米恩宴会厅,夜,1933年(闪回)”
摄影机升到高处,透过高悬在空中的巨大的枝形吊灯,俯视宴会厅。一个滋着烟花的生日蛋糕(纪念7月4日)被推向L.B.梅耶。蛋糕上写着“L.B.生日快乐”,还塑了一个自由女神像。梅耶站在人群前方,身后有制片厂巨头,最著名的是欧文·萨尔伯格和大卫·O.塞尔兹尼克,还有卓别林、隆巴德、嘉宝等大明星……名媛贵妇们聚在一起,找奖品的年轻人也扎堆。玛丽恩在一群女演员中。我们看到曼克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萨拉保护人一般待在曼克近旁。为了获得勇气和安慰,曼克从服务员递过来的托盘上拿了两杯酒。
蛋糕送到梅耶面前,人们围拢过来,齐唱“生日快乐”,梅耶沐浴在烟花的光芒中……他试着把烟花吹灭,然而从物理角度讲,这是不可能的。蛋糕被端走分切。汤勺敲击玻璃杯的声音响起——是男主人威廉·伦道夫·赫斯特要发号施令。
赫斯特:玛丽恩和我很高兴诸位留下来过周末。希望火车旅行并不是很辛苦。
他们知趣地笑了。赫斯特举起酒杯。
赫斯特:今晚,我们在山坡上的小屋里,为我们伟大的朋友庆贺生日。查理——
闻言,房间里的人为梅耶唱起了“生日快乐”。
赫斯特:路易,你应该高兴才对,你看起来没超过48岁。
梅耶:我觉得自己像35岁。
掌声如雷。
梅耶:赫斯特先生,玛丽恩,诸位,我的心脏激动得都要爆炸了,我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
曼克(自言自语):请不要尝试。
梅耶:W.R.,对我来说,最可宝贵的就是你的友谊和睿智的建议。有你做我的朋友,是我的幸运。上帝保佑威廉·伦道夫·赫斯特。
众人纷纷称是……
曼克(模仿“小提姆”):愿上帝保佑我们每个人。
他们热烈鼓掌。
曼克:祝路易生日快乐。你选择国庆日做你的生日,这个国家理应感到荣幸。我们其他人也应该对自己生于何日感到满意。
萨拉:曼克——
曼克(调侃着敬酒):这杯敬你丰富的加拿大式想象力。
众人重复“丰富的加拿大式想象力……”,随后鼓掌。萨拉抬手,不让曼克再往下说。
镜头拍摄梅耶。
嘴里塞着蛋糕,神情僵硬……赫斯特,仿佛刚刚听到曼克的评论,高声表达他对曼克的赞赏之情……萨尔伯格举杯敬酒,想把这尴尬的一刻混过去……
萨尔伯格:祝银行重新开业!
所有人都为此欢呼。
赫斯特(举起酒杯):敬自由!
众人响应:“敬自由。”然后捧场地一饮而尽。
赫斯特:我相信诸位已经见过我们尊贵的客人,雷克斯福德·特格韦尔先生。雷克斯是罗斯福总统的特别助理。我们对于您将与我们分享的东西很感兴趣。
政客的酬酢和欢迎特别助理的掌声中,夹杂着突兀的笑声。
赫斯特:还有……我们要欢迎萨尔伯格夫妇在欧洲休养一段时间之后重返家园。
掌声更热烈。
萨尔伯格:谢谢你,W.R.。
赫斯特:很高兴见到你,欧文。
瑙玛·希拉·萨尔伯格:谢谢你,赫斯特先生。
赫斯特:瑙玛。
晚宴的“仪式”部分到此结束,开始进入——
查理·卓别林(在钢琴前,突然开始演奏):近期有谁看了什么好片子?
玛丽恩(热情地):我刚刚看了《42街》。(布鲁克林腔)太上头了。
曼克:还是把那姑娘从贝德斯泰带出来吧……
赫斯特(对玛丽恩):什么时候看的?
玛丽恩:周末——你当时在华盛顿。我就去圣巴巴拉看电影了。
赫斯特:我们这里有一个很不错的放映室——
梅耶:华纳的电影——干吗给它浪费钱?
赫斯特:下次我跟你一起去。
玛丽恩:当然好啦。我迷《电影新闻》迷疯了,我喜欢洛厄尔·托马斯的声音……
女演员甲:哇!他是单身吗?
女演员乙:有一次在布朗·德比餐厅,我坐在他对面,他请我喝了一杯。
女演员丙:不会吧!
女演员乙:没有——确切说并没有。但我敢担保,后来我在停车场碰到了他。我问他:“需要搭便车吗?”
女演员丙:不会吧!他怎么说?
女演员乙:我绝不透露。
她偷笑……众人哄堂大笑,玛丽恩也笑了。
赫斯特(泛泛地问了一句):新闻片里有什么可说的,亲爱的?
玛丽恩:哦有的,他们放映了希特勒的演讲……亲吻小婴儿……他(打了个寒战)令人毛骨悚然……
曼克:皮短裤加吊裤带,太可怕了。
查理·卓别林:哦,不,是那撮小胡子太恐怖了……
赫斯特:别紧张,玛丽恩。他蹦跶不了多久的。德国人向来体贴周到。别再提纳粹了。欧文,跟我们说说你的旅行。你去了哪儿?
萨尔伯格:呃,事实上,是柏林。
能听到有人唉声叹气。
萨尔伯格:不过那里很有趣——
瑙玛·希拉·萨尔伯格:穿着褐色衬衫的暴徒大吼大叫——整晚都在我们酒店附近走来走去,呼喊反犹太口号……我一直提心吊胆。
玛丽恩:这个希特勒听起来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难道美国不应该做点什么吗,特格韦尔先生?
特格韦尔:我们正在权衡各种选择。
萨尔伯格:他撑不了多久,谁会把这种疯子当回事?
曼克:我上次看到,是四千万德国人。
萨拉:亲爱的——
赫斯特(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曼克,你总是唱反调!
玛丽恩(咯咯笑,凑趣):四千万纳粹分子会不会都错了?
这个笑话遇冷,只有曼克出于礼貌笑了一下。
曼克:我刚听说他们已经设立了第一个集中营,开始焚烧书籍,接下来会是什么,电影?
萨拉(轻声):够了。
梅耶:是真的吗,欧文?
萨尔伯格:是的,L.B.。
梅耶:希特勒也罢,施密特勒也罢。你不能放弃那么大一个德国市场。(轻声问萨尔伯格)什么是集中营?
赫斯特:拜托,玛丽恩看新闻短片就已经被那个男人烦透了。
玛丽恩:真是太有趣了。那些人崇拜他。(意识到自己失言)我可能是在胡言乱语。
曼克:你是今晚第一个没有胡言乱语的。
赫斯特被逗笑了,换了个话题。
塞尔兹尼克:说到社会主义者,厄普顿·辛克莱的新书写的什么?
赫斯特(未等他说完便开口):不……
塞尔兹尼克:他想把私人企业转让给加利福尼亚州。
梅耶:我们肯定不采用——呃,欧文?
瑙玛·希拉·萨尔伯格:哦,这书卖疯了。
艾琳·塞尔兹尼克:沃尔特·温切尔说辛克莱可能会参加下一届州长竞选。
梅耶:不必搭理他。
特格韦尔:我们私下说,别外传。总统说这个人值得关注。尤其是现在共和党人似乎也决心参选……(看向梅耶)还是弗兰克·梅里亚姆。
其他人嘲弄地笑了。梅耶咕哝了一句。
萨尔伯格:辛克莱之前两次参选,拿到了——百分之二的选票?
赫斯特(明褒暗贬):人们会善意地想,这人是个作家。
众人纷纷附和……除了——
曼克:托马斯·杰斐逊也是作家。
赫斯特:得了吧,曼克,把厄普顿·辛克莱跟托马斯·杰斐逊相提并论?
曼克:是不能,你说得对。杰斐逊从来没有立法禁止石油垄断企业和铁路托拉斯,也没有收拾过畜牧场。
萨尔伯格:他是个愤愤不平的作家——有煽动性。
曼克:因为他能促使人们思考。
萨尔伯格:你总是站在“作家”一边,曼克。可怜的作家们在这大萧条的时候每周也挣五千美元呢。
曼克:欧文,厄普顿只是想让你把圣诞奖金拿点儿出来,分给打扫卫生的人。
赫斯特(听得津津有味):所以说我才希望有曼克陪在身边!
玛丽恩:我也是!
萨尔伯格(讥诮地):“厄普顿”,曼克,没人想听你唱《国际歌》。
玛丽恩:那是什么?
赫斯特:共产主义者的国歌,亲爱的。
玛丽恩(仅从字面上去理解):我想听。你唱吗?
曼克:听我唱歌是受罪,对吧,萨拉?
萨拉:的确。
梅耶:作为本州共和党主席,我告诉你,这里保证风平浪静。在加州说话算数的人绝不允许出这种事。别扯淡了。
曼克:说得好。
梅耶夫人努力挤出一个惊恐而紧张的微笑。
在赫斯特眼里,这场争执是玛丽恩引起的。玛丽恩想弥补自己的过失。
玛丽恩:我听到老爹在电话里帮总统挑选内阁成员,就像给电影选角一样。他们能阻止辛克莱这种人。是吗,老爹?
一片死寂。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玛丽恩: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离开。曼克注视着她的背影。他看看萨拉。
萨拉:去吧。
曼克离开。
镜头拍摄萨拉。她的神色在悲伤、不确定和迷茫中挣扎。
32.外景,圣西米恩,夜
曼克跟了上去……他看见玛丽恩在一座绿草如茵的小山上停住脚步,扑通一声坐了下来,在一张大理石长椅的底座上摸索着什么。曼克坐下,看着她把东西拿出来,是一部无线电话。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玛丽恩:喂,东京?伦敦,你好?啐!
曼克:那是什么?
玛丽恩:老爹的无线电话。绝对,绝对不要跟你的帝国失去联系!
曼克:不,不,“啐”是什么?
玛丽恩:布鲁克林人说“啐”就是“呸”的意思。
曼克:天啊。
她又一次精神崩溃,把电话放了回去……翻出了还剩半瓶的杜松子酒。他们坐在长椅上。
玛丽恩:我闯了什么祸?我不该当着特格韦尔的面说内阁什么的。可什么时候有人拿我说的话当回事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他们居然还真听,我觉得……
曼克:就好像你在床上被“抓了现行”……
玛丽恩(倒吸一口冷气):不!……好吧……你是不是一直这么心直口快?
曼克:你脸红了。
玛丽恩:我没有。
曼克:你有。
玛丽恩:我没有。
曼克:你有。我能看见——哪怕这么黑……
玛丽恩:听我说,曼克。玛丽恩·杜拉斯上的可是教会学校。
曼克:海达呢?卢埃拉呢?当你需要八卦专栏作家的时候,他们偏偏不在。
他们一起大笑。
玛丽恩:我讨厌谈正事!我从来不关心他们在做什么。(推心置腹)他们讳莫如深的一个话题,就是厄普顿·辛克莱。
曼克:我注意到了,一提到他,晚会就变了味。
玛丽恩:这话题让人头疼。
曼克拉着她站起来。
曼克:真的吗?说来听听。
33.外景,动物园,夜
他们走过坡地上的台阶——身侧是熟铁栅栏,栅栏后传来各种灵长类动物的尖叫。
玛丽恩:我甚至不知道这位辛克莱先生是谁……但他写过一本书,是关
既有满足又有失望。对于熟悉好莱坞黄金时代的影迷来说,本片不啻是一场闪溢着流光的时空之旅,故此依然值得四星。但对于普通观众来说十分不友好,琐碎庞杂的信息洪流足以让人晕眩失神。不过,最主要的缺憾是,与昆汀恣肆动人、戏谑饱满的[好莱坞往事]相比,[曼克]显得更像是一部仍旧停留在执迷于模仿与再现之渊潭里的平庸之作,技术水平无可指摘,但终究缺乏创意与灵气——同样的问题在大卫·芬奇作品里早已呈露过,但这一回,承袭自父亲和旧好莱坞时期的沉重枷锁,以及强烈的执念,明显束缚住了他的手脚。(8.0/10)
观影门槛太高了,完全垮不进去。
昆汀拍的其实是新好莱坞往事,芬奇这部是老好莱坞往事。和预期不同,故事没有纠结于《公民凯恩》的署名公案(芬奇父子当然是宝琳·凯尔论派的支持者),奥逊·威尔斯完全被简化为功能性角色。整部电影是由果推因的过程,即Mank为什么要创作《公民凯恩》——导火索追溯到1934年媒体寡头赫斯特为支持共和党竞选州长,授意路易·梅耶的米高梅来制作假新闻——这可能才是网飞给这个项目开绿灯的真正原因,别看现在好莱坞是讲pc的左派大本营,当年也是靠干脏活起家的。台词密度确实够高,但还是不如阿伦·索金尖刻,芬奇找了《阿甘正传》的编剧修改,但署名还是留给了过世多年的父亲,也算一偿夙愿。另外还挪用《安妮霍尔》里著名的俱乐部笑话来揶揄了一把编剧公会,并正本清源,这个段子是Groucho Marx讲的,可不是伍迪·艾伦原创。
从布景到表演都很老派,加上刻意做旧的质感,“曼克”可以以假乱真的嵌入“公民凯恩”的时空。它讲述的不只是这部经典以文字形式诞生的过程,还有好莱坞片厂政治的无情,从生活中提炼艺术的代价,以及编和导之间的角力。由于是芬奇老爸的剧本,可能是最不大卫·芬奇的一部电影,但就技术性而言它是完美的,无论变焦、蒙太奇、无序剪辑还是闪回戏,无不看出芬奇对“公民凯恩”的致敬——哪怕奥逊·威尔斯形象受损…
困乏的还魂,待黑白漫溢为“陈旧的再建构”。也不再需要理由去相信影像:角落的黑暗被逐渐抽空,遗忘不仅存在于每一个过曝的灰白面孔。视线也随之模糊,语言从未如此无力,仿佛临时地将强力的能量抛掷给仍在迷糊对话中的“他”——(被)离场的作者假装把心底里的光从脸上撕走。既而进入这消逝的光影中厌倦的 沉醉的在场者。
重现“公民凯恩”的诞生也充满着公民凯恩式的影子,既然荣耀归于曼凯,曼凯又是个酒鬼,那么映射真实的赫斯特、光影交错被模糊成梦一样的蒙太奇、无序却被编号记录的片段、喃喃自语醉话即兴的思维跳脱都指向了生活和作品的联系,芬奇-黑白片-伟大好莱坞时代的复活终于成真了
【B】字面意思上属于芬奇的“好莱坞往事”,更准确讲,是属于芬奇父亲的。在双线同时序的叙述模式下,芬奇将电影本身的“形式感”做到了极致:直接用“闪回镜头”来理顺时间线的字幕演出;淡入淡出的转场总是用定点光源的滞后作为衔接;酒店等待投票结果一段高调的使用了表现主义加持的蒙太奇;以及多次出现的胶片做旧图案(几乎是在屏幕上的同一位置以同一形状反复出现)。用现代技术去实现复古拍摄手法,用于接近那个时代,思路与执行都是无可挑剔的。但文本层面却又只剩下了事件与场景的堆叠,处理信息是粗暴的「加法」而非「乘法」,回忆?漫游?亦或是政治背景与好莱坞的缝合展现?而最终效果只能称之为“四不像”。芬奇在致敬《公民凯恩》的过程中,是否又真正失去了其内核所在?
8.9 my guilty pleasure,大卫·芬奇的《小丑》, 夹在在一片迂腐与肮脏之间理想主义的光辉,很可爱。
看醉了!难以想象Netflix对芬奇的任用和放纵竟到了如此肆无忌惮的地步,如今的好莱坞传统大片厂们绝无可能批准生产的作品,它的自我与隐秘程度甚至注定了其悲伤的结局,却又是扛起了某种既属于私人又属于集体的记忆中的荣耀。“曼克”从芬奇父亲的剧本上还魂游荡在历史的阴影中,于是我们看到了一部现代发掘的古典好莱坞失传电影,一段父子间深切情感搭建起的纽带与怀念,亲人间的“同时”制作,剧本字幕伴随着影像还原,圆满了念想,又是对创作本心与风云代际的自觉。昔日好莱坞的一首忧愁的诗歌,的确如此,曼克身上才华横溢的骑士精神和看透一切的叛逆自毁因所处的右倾年代而倍感崇高与惋惜,然如今的好莱坞乃至整个美国,“曼克”却不见踪影,并非不再需要,而是人人不愿再背负原罪畅所欲言,一切是否真的更加自由——仍有牺牲,但无人来告。
成也视觉,败也剧作,线索和背景资料太繁杂,基本都是交代背景,多数观众无法代入,只能服务于一小撮对那段历史了解,且喜欢《公民凯恩》电影的观众。但是用相同的视觉基调去呈现还是很带感的。芬奇主要是完成他老爷子的一个心愿吧,老芬奇应该也是个十足对的戏痴,不仅着眼于这部经典电影的创作以及曼凯维奇的迷人个性,还把我们带回到1930-1940年代好莱坞微妙的社会政治环境中。电影更多的是关于权力,创造故事以及由谁来控制故事的电影。与其说是“电影的魅力”,不如说是媒体的力量才更准确。
其实《曼克》真的不是有观影门槛的问题,而是任何人物传记电影,都不应该只是拍给熟悉的观众,更何况是在Netflix这样的平台上,就更需要给不熟悉的观众们一个观影理由。而看完电影以后还是很模糊。再比如,芬奇在做各种尝试去还原,或者用他的话说去重现《公民凯恩》,那为什么不用1.37:1,而要用2.20:1呢,为什么要用单色数码后期去牺牲分辨率之类的。摒弃了他独特的视觉风格,去尝试黑白,但这次的复古美学恕我觉得并不成功,奇怪的风格混合体。的确艺术家要表达真实的自己,而非沦为凯恩,这点很认同。电影在这个时候上线,蛮巧合的是,1934电影业拼命想让观众回到影院,当时是大萧条,而现在是新冠肺炎。
看这片需要做的功课恐怕要比去年《好莱坞往事》更多。相比于当下的一言堂,黄金年代好莱坞与政治的参杂确实是很有意思的题材,而《公民凯恩》原作本身也具有相当浓的政治意味(甚至还是大D的个人最爱)。但既然原作已经完成了对赫斯特与政界的讽喻,如今拍幕后故事却仍然聚焦于此未免有些画蛇添足。老芬奇所注入的心血有目共睹,但对于Mank这么一个具有严重自毁倾向但又保有着一丝理想主义情怀的编剧,索金显然才是最理想的执笔,而芬奇与索金合作的《社交网络》才是对《公民凯恩》的最佳致敬
你坞这优越感到底哪来的…芬奇和昆汀是不是私底下换过梗关于产业本身的作品反而需要更高门槛这事不是挺讽刺吗。
很害怕大卫·芬奇去复刻《公民凯恩》,会在视听技巧上也复制奥逊·威尔斯,还好是我想多了,芬奇只是在技术的层面上做成了那个时代的复古感,拿到电视上观看,也还是一部新电影,视听语言还是很芬奇,很现代。看着密集的台词,简单的几组镜头被精准的剪辑,还是芬奇一贯的风格,包括这个故事本身也还有《社交网络》的影子,如果是索金来写剧本,台词会辛辣的多吧。
剧本的问题不小,相对于《公民凯恩》和《社交网络》似的交织叙事,这里显得太过割裂,没能实现这种结构应该能带来的效果。涉及人物太多,又没有写好群戏的功力,导致废笔不少,让人不知所云。场景功能性单一且生硬,恨不得直接告诉观众这一场是想表达什么。此外芬奇的黑白长片首秀也让人有些惊讶,主光大部分时间都不是正面光,且经常刻意在背景设置亮瞎眼的光源,黑白片采用这种布光方案实属罕见。芬奇也没有在本作重现以往的调度水平,甚至一度被剧本拖累得倒退回干巴巴炫技的程度。
结束了海南节及环岛游回到北京家里,又可以开始看自己想看的电影了。学电影的人对影史经典《公民凯恩》是无人不知,但大多对其编剧之一赫尔曼.曼凯维奇的为人及功劳,却知之甚少。本片正是他(简称曼克)写作《公民凯恩》剧本过程的传记片,学习和讲授电影的人值得一看。黑白摄影,三十年代风范,导演大卫芬奇完成了他再现这一人物的多年心愿。对好莱坞时代人物历史了解不多的观众会觉得乏味,这也和主人公人性部分开掘不够的缺点有关。
电影院里粗看了一遍,值得上线之后再细看或者跟《公民凯恩》一起拉片。建议网飞直接让大卫芬奇和艾伦索金拍社交网络2,今年他俩这两部电影,《芝加哥7》是镜头和场面过渡较弱,《曼克》是剧本还差那么一口气……作为一部探讨电影与政治的关系、同时展现好莱坞所具有的输出主流价值观功能的电影,《曼克》最成功的一点是通过The Organ Grinder's Monkey的故事建立起了一种对好莱坞大片场制度的批判。手风琴艺人的猴子不仅指向明星制度,也指向那些自诩为行业顶梁柱的幕后大老板,甚至进一步也指向更加位居幕后的政治野心家。《曼克》真正嘲讽的对象是所有那些在电影这门生意中,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大人物。
大卫·芬奇选择在这个时候做《曼克》并不是一个巧合,曼凯维奇对犹太人的保护、对民主党州长候选人的声援,其实都跟当今美国政治密不可分,与其说《曼克》在形式和内容上映射《公民凯恩》,不如说特朗普时代就和经济大萧条之后右翼崛起的世界和中产阶级萎缩的美国异曲同工,而好莱坞就是一个阶级分明的小社会,曼凯维奇的挣扎在于他异质的知识分子身份。令人遗憾的是《曼克》的出现无非也只是再度证明《公民凯恩》的伟大,甚至可以说前者离后者实在太远
别碰瓷《好莱坞往事》,大卫芬奇比昆汀差一百个诺兰。
抱歉,进入不了,电影和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