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1990

这样一部爱情电影，应该是之前没有见过的。
原本打算掉以轻心地看过，却见男主角在人们抱着电视机排起长队的修理店，本着“只修收音机”的原则拒绝高薪聘用扬长而去，而此时他的住所已惨遭女主角的无情蹂躏：摔碎的碗盆，扔进了烟头的咖啡，震动的干衣机把牛奶泼了一地。
在看到她执意要玩信任游戏，示意他从高处落到自己怀中，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说：“我可是你的两倍重”，她还依然面不改色神色镇定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人，在相遇后都为彼此改变。不幸怀孕的女高中生，烫平头发，擦去浓妆，戴上眼镜，进工厂做起女工。冷漠古怪的维修高人，放弃自己所谓的“原则”，为了女孩和她腹中不是自己的孩子，终于向世俗的工作做出妥协。

最出彩的部分应该是对白。有些机智，有些调侃，也有些讽刺。理直气壮地反应着一种生活态度，但似乎又有些平民哲理的意味。比如这一段——
他：我尊敬你，欣赏你。
她：尊敬和欣赏不等于爱，对吗？
他：尊敬和欣赏高于爱情。
你信任我吗？
她：如果你先信任我，我就信任你。
他：我信任你。那嫁给我好吗？
她：那你要答应我，尊敬、欣赏和信任，它们等于爱。

影片中的母亲是神奇的角色。开篇父女争吵时她神经紧张的脸部就占去了大半屏幕。面对促使丈夫暴毙的女儿的回归，她恶狠狠举刀警告，下一秒又马上温柔地给女儿梳起了头发。看到Matthew和父亲在自己家里打作一团，先是一声怒骂，紧接着一句平静无比的“想吃点什么”让人忍俊不禁。她更是坦白过，丈夫的暴毙其实正合其意。
实在是恐怖邪恶又有趣的老女人。
母亲不愿17岁的Maria嫁给Matthew，倒希望他娶自己的大女儿Peg。于是将其灌醉送到Peg房里，又借口让Maria去姐姐房里去东西，好让她误会。夹着烟凝息等待女儿反应的母亲，镜头绕着她缓缓转过九十度，Maria下楼来，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母亲便陷入了意料之外的沉默。这一段的镜头运用和气氛营造，为影片制造了一个含蓄的高潮。

其实Maria见到了熟睡中与姐姐同床的Matthew，悲伤中却克制了自己的情绪，第二天去医院堕了胎。女孩便这样悄然地改变和长大，让人稍有叹息和感动。
扮演这个女孩的是女演员Adrienne Shelly，与导演Hal Hartley有过多次合作。后来她执起导筒，07年一部声明不小的独立制作[Waitress]便出自她手。是否记得那部电影出现时，就已打上“已故女导演”的标签。我也是在看到[Trust]的这一天才惊奇地发现，2006年底，Adrienne Shelly死于入室抢劫，四十岁。

- “Do you miss your kids?”

- “Yes”

- “Do you hate your ex-husband?”

- “Sure”

- “Do you want to get married again?”

- “Of course”.

A cavalier convo between a high-school drop-out Maria (Shelly) and her divorced elder sister Peg (Falco) in TRUST, US indie hyphenate Hal Hartley’s second feature, gives the gist of the vicious circle that a woman often gets entangled with, and in Hartley’s quirky but roundly unconventional girl-meet-boy yarn, he will ensure that the same fate will not befall upon his protagonist Maria.

Starting from its opening’s drop-dead gambit, TRUST sets its deadpan timbre squarely in the center. Maria naively takes her jock boyfriend’s throwaway promise of marriage for granted and gets pregnant, and obliquely is answer for her father’s sudden shuffling off this mortal coil (she never knows he has a bad heart!), consequentially is frozen out by everyone else, barely getting out of harm’s way from a sex pervert in a liqueur store, she falls in with Matthew (Donovan), a retiring loner but a consummate electronic repairman who has a retrograde affinity of analog over digital and prefers repairing radios over televisions (the latter causes cancer to boot), they hits it off fine, nothing remotely earth-shattering or libido-driven, by choice, Hartley brilliantly teases out the encroaching tenderness which they will grow for each other, a healthier, more humanistic and salutary type of connection between two strangers, which prods both to make some vital decisions: an abortion or keeping the baby, securing a 9 to 5 dead-end job or sticking to one’s ground, getting married or stay as friends on the common ground of their mutual affection and trust.

There is some bad parenting in the mix too, Matthew is in the receiving end of an abusive father (MacKay), that kind would gut-punch his own son without blinking an eye, who still rankles that Matthew’s mother died of giving birth to him (called it narrow-minded or inward-looking is a criminal overstate), from where one can see where Matthew’s inchoate violent proclivity comes. More enigmatically misandrist is Maria’s mother Jean (played by an unknown Nelson with Janus-faced finesse between astuteness and sangfroid), whose confiding moment of the aftermath of her recent bereavement tellingly vouchsafes the heartening fact: Mr. Hartley is devoid of the usual unsavory male-chauvinism in his chromosomes.

The two leads are both excellent, Adrienne Shelly has a cool girl’s composure seeping through her trademark elfin air, totally sympathetic as a hapless misfit whereas a subplot entailing a snaffled infant baby singles out Maria’s learning curve of motherhood and in those moments, she is unassumingly observant and grown-up. On the other hand, Martin Donovan makes great play of a vastly conflicted persona shrouded by antisocial angst but finds fondness with an unlike match, flagged up by the grenade he carries, Matthew’s self-destructive predisposition has only one antidote, a sincere, real human connection based on mutual trust, isn’t that what everyone wants?

Shot in a shoestring budget within a meagre 11-day span, imbued with an antiseptic, blueish hue and blessed with Hartley’s expressive compositions and other winning trimmings, TRUST is whimsical but not cutesy, rapier-like but never doctrinaire, earnest yet at times you can catch its knowing wink: kookiness is the new sexy, and don’t forget, Harley juvenilia is made in 1990.

referential points: Wes Anderson’s RUSHMORE (1998, 7.3/10); John Waters CRY-BABY (1990, 6.2/10); Amy Heckerling’s CLUELESS (1995, 6.6/10).

我看过《朱诺》，那个也是女孩子和一个男同学发生了关系。不同的是那个电影的女孩子的家庭给了朱诺很大的支持，朱诺最后把孩子生了下来。这个电影则不同，基调是冷冷的带一点幽默，她的dad就那样一巴掌就dead了。
我很喜欢这样的故事性不那么强的电影，结尾时的配乐实在是很好听。电影已经不满足于讲一个故事，有时候像一个寓言。到了现代，电视成为cancer，人们各自有一段暗伤的过去，每个人不懂如何去表达爱，父母不能很好的相爱，这又会影响到孩子，孩子急切地希望从外部来获得爱，像是女孩子随便找了个男孩子结果怀孕了，或者对爱都提不起兴趣，像是男孩子一样，背负着父亲独自一人把他养大的对他的情感绑架。
这样冷的主题，看起来却并不那么悲伤，电影中充斥着一些滑稽，实在是可笑的人生，认真想想倒是难过的，可谁能例外呢？
即便如此，你还得相信点什么，才能把日子过下去。最后，男女主人公相望着远去，那个眼神里，就是相信，日子才会过下去，才愿意在这个世界继续过下去。
喜欢这种，抓住一个小主题，就能拍好一个电影的，这真是大才。

一副涂着浓妆的青春逼人的面孔，一边熟稔地点起烟，一边向父母索要五美元的零花钱。影片《信任》（《trust》）的开场，就是高中辍学女生玛利亚突然向父母宣布她已经怀孕并打算结婚的消息，并导致父亲突发心脏病猝死。被男友抛弃、被妈妈赶出家门的玛利亚和马修相遇了。马修在工作中因太过坚持原则而被排斥孤立。两个人在认同和信任中靠近，但是家庭的因素却屡屡为他们脆弱的关系带来动荡和考验——好莱坞的诠释会是怎样呢？话题最好避重就轻，表现却一定要深沉，全拧巴的霍尔•哈特利却在他的第二部叙事长片《信任》中，以对严肃主题的喜剧化表现，显露出独立导演的独立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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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主题的探讨

一个是意外怀孕的高中生，一个是过于刻板的修理工，要使这两个“非主流”社会份子间擦出爱情火花，类型导演必定乐于拍成一部“人艰必拆”的浪漫爱情轻喜（联想一下《二见钟情》、《电子情书》、《BJ单身日记》等等），笑点可以放在于未婚妈妈玛利亚的狼狈，执拗的马修在工作生活中的种种碰壁，还有两个人年龄与社会阅历的落差。因为大家喜闻乐见，两个人排除万难的过程是一定要放大展现的，至于结局，则更要皆大欢喜，女孩儿重返校园或者当起了称职的家庭主妇，而男人的一丝不苟终得到了赏识。
可霍尔•哈特利显然不是循规蹈矩的导演，《信任》也并不是一部拼命洒狗血的类型片、情节剧，从片名一望可知，他准备在爱情中探讨一点严肃的主题——信任。
他们的爱情源于信任——当玛利亚被男友抛弃，被妈妈赶出家门、流落街头的时候，是马修把来历不明的她带回家，甚至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了家里。是他在玛利亚无家可归的困窘中的信任打动了她，当马修和父亲发生争执，愤而离家之后，玛利亚也同样要求他搬来一起住。尽管因为年龄的差距，玛利亚和他探讨“信任”的时候，好像萝莉故作深沉说“叔叔我们来谈论爱情”那样的幼稚和天真。
有一个场景是玛利亚爬上高台跳下，马修慌忙接住她。玛利亚：好样的，我信任你。现在轮到你了。马修：这太高了。玛利亚：你不相信我？马修：我可有你的两倍重，如果我从上边跳下来，能砸死你。玛利亚：相信我。马修：这跟信任无关。
但有时候她并非全无道理——马修：我尊敬你，欣赏你。玛利亚：尊敬和欣赏不等于爱，对吗？马修：尊敬和欣赏高于爱情。你信任我吗？玛利亚：如果你先信任我，我就信任你。马修：我信任你。那嫁给我好吗？玛利亚：那你要答应我，尊敬、欣赏和信任，它们等于爱。
但电影不仅仅因为玛利亚和马修的爱情而存在，就像信任不仅仅为爱而存在，它的另一端，还维系有责任。玛利亚和母亲之间、马修和父亲之间非正常的紧张关系，触及了家庭关系中的一些命题：父母给了子女生命，就有权占有他们吗？养育关系的实质就是金钱关系？在好莱坞，浪漫/爱情（romance）和婚姻（marriage）乃至家庭片（family）间，有着相对明晰的区分，集中于婚前两性关系的，是“爱情片”，婚后无子女生活的是“婚姻片”，而婚后掺杂了两性关系和代际关系的则是“家庭片”。但对于《信任》来说，它在主题上兼具爱情片和家庭片的一些元素，一方面围绕男女主角的恋爱所展开，一方面主角与父/母的关系、与尚未出世的胎儿的关系也成为推动影片发展的重要因素，正是这种混合，给影片带来了更丰富的维度。
除此之外，影片中还包括一些与社会主流意识形态抵牾却真实的价值观，比如天才和正直都是没有用的（“马修是天才”“我们这里并不需要天才，只是需要一个修电视的”/“这个社会上有很多很多有能力的人，只有高职位的人才能决定并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电视是一种癌症等等，可以视作独立导演的独立表达。顺便说一句，哈特利是很注意政治正确的，他赖以成名的头几部影片里的主要人物诸如汽车修理工、家电修理工，清一色都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绝对区别于好莱坞传统的中产阶级喜剧。

喜剧风格的展现

影片里有一段难忘的心理戏。玛利亚的母亲设了局，把喝醉了的马修拖到大女儿佩格床上，希望玛利亚看到后心生误会和间隙。厨房里的水开了，玛利亚听了母亲的话，去佩格房间里取了母亲的发夹后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她关上火，递过发夹，甚至还给了母亲一个晚安吻。镜头剪切过来却是第二天玛利亚独自去打胎。她心里明明已经萌生了不信任，但她不声张，她已经知道这只关乎自己。
之所以难忘，是因为这样的场景在《信任》中并不多见。导演通常会以黑色幽默的方式化解掉现实的残酷，实现嘲讽的效果。当怀孕的玛利亚找到男友，自私的男友以自己未来的橄榄球职业生涯为名拒绝承担责任，玛利亚伤心欲绝，他却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自己健壮的身躯在体能训练中的战绩；玛利亚在便利店碰到了想占她便宜的店员，拿烟头烫了他才夺路而逃的玛利亚和捂着被烫了的眼睛的店员奔向不同的方向，而丢了孩子的母亲正站在原地发疯，和刚才三人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构成了滑稽的画面。
估计是哈特利这种冷幽默特别对英国人的路子，他的处女作《不可置信的事实》在国际影展上大放异彩后，得到了英国制片公司Zenith Entertainment的资助，到了拍摄《信任》时，英国电视4台的电影投资部门也参与了进来（Channel Four Films），二者在他后来的《小人物狂想曲》（simple men）、《业余者》（amateur）等影片中也都有投资。
的确，比起严格走心理路数的欧洲片，哈特利对于严肃主题的喜剧化表现显得更亲民一些，这一点在当时的欧洲大陆，大概也只有芬兰的阿基•考里斯马基跟他有一种遥远的呼应。有点葛的人物性格，简洁干脆的对白，靠动作的夸张、情节的偶合制造出颇似闹剧的几场戏，带来荒诞的喜感。玛利亚有个神经质的妈妈，前一秒还举着尖刀要杀了她，后一秒关心她今天吃了东西没有，给她温柔地梳头；马修乖戾的父亲也是一样，当马修握着手榴弹内心正激烈斗争的时候，砰然作响的一声，不是他拉响了手榴弹，而是父亲突然破门而入——名副其实的，门歪倒在了一旁。凡此种种，以及在其他一些小细节上不遗余力地制造黑色幽默。
一方面是严肃心理的喜剧展现，另一方面则是现实主义题材下掺杂的表现色彩。影片中简洁的场景，大块的偏蓝冷色调背景，又常常点缀以红色等暖色块，均给人留下鲜明印象。甚至室内场景的人物对话，也会有百叶窗的阴影打在两人脸上，这些都让人在某种程度上想起表现主义布光和用色，不过更恰当的是把它看作区别于现实主义的一种间离手法，使影片比现实主义风格的情节剧更像戏剧。

稳定班底的创造

相对固定的班底，保证了哈特利影片的质量和风格，《信任》获得了1991年圣丹斯最佳剧本奖及圣保罗国际影展观众奖，《亨利你这个大笨蛋》（Henry Fool）则获得了1998年的戛纳最佳剧本奖，在圈里他素有“冷面笑匠”（the Deadpan Storyteller）之称。
哈特利的戏剧风格如此特殊，演员自是重要，Martin Donovan、Karen Sillas、Robert Burke、Elina Lowensohn及Adrienne Shelly等都是他的长期搭档，能创造出最恰如其分的戏剧效果；据说是在处女作《难以置信的事实》（The Unbelievable Truth）拍摄之后，哈特利非常希望能和Shelly再度合作，所有才有了这部匆忙上马的作品，延续了低成本制作，《信任》仅用了11天和70万美元就完成了拍摄（有人夸赞导演在细小处用心思，比如“两个人相遇之后几乎就没有换过衣服”，窃以为还是受拍摄周期和费用所限的可能性更大），尽管Shelly在里边饰演了一个高中女生，但那时她已经24岁了，青春逼人的面庞，让人不能相信现实生活中，她会在四十岁那年遭遇入室抢劫被杀身亡。
至于霍尔‧哈特利自己，原本就读麻省艺术学院，后转至Purchase的纽约州立大学研习电影，拜师电影创作者Aram Avakian，应算是标准的科班出身。作为美国90年代独立电影人中的佼佼者，他集编剧、导演、演员及作曲者于一身。2000年他在自己的短片《和服情结》（Kimono）中担纲音乐创作，但其实这可不是他学会的新技能——早在《亨利你这个大笨蛋》之前，哈特利就以Ned Rifle这个化名披挂上阵，看来实在是技痒难耐。

原文刊于《看电影 午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