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达尼号沉没记 上

摘要：自1985年人类从大西洋海底打捞出七十年前的泰坦尼克号遗骸开始，这个人类历史上和平时期伤亡最大的海难成为了欧美国家，特别是美国剧作者们最喜爱谈及的故事。它最先是作为文化共识出现在多部情景喜剧的台词中。然而这艘从欧洲驶向美国的航船在美国历史文化中所承载的巨大意义一直等待着好莱坞或者百老汇的发掘。时间过去了十年，美国的创作者们交出了自己的答卷，不过，这次是两份。更为全球观众熟知的是后面这份。诞生于1997年的影史经典《泰坦尼克号》在收割奖项的同时，也收割了全世界观众的眼泪。而诞生于一年前的一部《铁达尼号沉没记》却只获得了美国艾美奖的配乐奖项，在影史中逐渐被人遗忘。同时看过这两部电影的人不会忽视，两部影片在人物设计乃至部分镜头构图方面的类似。那么是什么造成了这两部影片的差距？以下，笔者将从戏剧结构、悲剧、主题和摹仿理论四个方面分析和对比这两部影片之间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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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剧作结构

显而易见，《泰坦尼克号》遵从了好莱坞经典的叙事模式，也就是三幕式结构。包括：铺陈、冲突、解决这三个部分。在《泰坦尼克号》中，故事的第一幕包括：男女主角的相遇和相知（泰坦尼克的起航）；第二幕内容是男女主角互相爱慕（泰坦尼克的航行）；第三幕内容是男女主角的别离（泰坦尼克沉没）。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在戏剧结构方面《泰坦尼克号》清晰而经典，虽然是使用两人爱情的发展和泰坦尼克号航行的两条线索但泰坦尼克号的航行在剧作中是辅助爱情主线发展的次线，在电影中并不单独成立。因此我们可以将《泰坦尼克号》看作是一部单线发展的电影作品。亚里士多德在《诗学》里曾表述过这样的观点：单线发展的作品优于双线发展的作品，更适合于表现惩恶扬善。[]因为这样的作品会引导观众的目光投射于单一线索和主要人物身上，更利于情感的表达与抒发。虽然《泰坦尼克号》在主题上并不是一部惩恶扬善的作品，但是它有关爱情和生命的主题对观众的吸引和刺激不亚于惩恶扬善这样经典却古老的主题，所以单线发展的剧作结构显然是《泰坦尼克号》胜利的法宝之一。

而《铁达尼号沉没记》则使用了多线并行的戏剧结构。商人埃里森一家、神经兮兮的女保姆、天主教徒一家、美丽的孤女、弃恶从善的小偷等等不能赘述的各色人物都在电影中各占一条线索。各个线索在最初并没有有一个共同的起点，而在剧情发展之中各个线索也并未交叉。虽然作者强大的构建剧本的能力使得剧本并不繁杂，但在情感的输出上明显弱于《泰坦尼克号》。观众的大部分精力用于关注和理清人物关系和剧情发展，并在潜意识中希望人物能在剧情的发展中产生深刻的交集。作者的精力用于铺陈情节的展开，使观众尽量少的关注到人物之间的隔离。双方在情感的抒发上都显得克制，最终电影呈现的结果自然也就有点隔靴搔痒的意味。

二、悲剧的构成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曾这样表述：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为的摹仿。借引起怜悯与恐惧来使这份感情得到陶冶。[]也就是说经典意义上的悲剧包含对行为的摹仿也包括怜悯和恐惧两部分。

在《泰坦尼克号》中，整部电影就是对男女主角两人行为的漫长而细致的摹仿。而这个行为最具悲剧意味的两个方面，一个是男女主角在进水的船舱里逃命，另一个是女主角最后放开了男主角让他沉入海底。 有人说拍电影最难拍的是：水、动物、小孩。在《泰坦尼克号》中男女主角在进水的船舱中疲于奔命，他们时时刻刻处于危险中。大段时间被安排在这里，导演通过对拍摄现场水的控制打造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观众随着逃命的男女主角心跳不断加速。在这时，电影达到了悲剧的一个方面：恐惧。导演使得观众陷入了场景中，引发了同样的恐惧情绪。而在男女主角分离的场景中，女主角迫不得已使男主角沉入海底。男主角沉入海底的镜头使得无数人眼泪飙升的同时，激起了观众对于男女主角的怜悯。 导演从两个方面巩固了电影的悲剧色彩，使得电影成为一部撼动人心的悲剧。

在《铁达尼号沉没记》中，虽然剧作方面采取了多线并行的模式，但对于人物行为的摹仿同样严肃完整且具有一定长度。但问题恰好由此产生。《铁达尼号沉没记》的人物设置远远多于《泰坦尼克号》。但悲剧情绪不是一个简单的累加过程。在拍摄中，《铁达尼号沉没记》由于各种限制在泰坦尼克号沉没时的情节安排了大段的对白，削弱了人物的行动，使得电影的造型性和影像的视觉影响力被大大削弱。因此一方面，此时的剧情本应进入高潮反而显得拖沓无力，在感情上因为没有使观众感到悲伤而是直接向观众呈现了怜悯反而适得其反。因此在悲剧的整体塑造中并不成功。另外一方面，由于技术的限制，大部分镜头只对准了逃生的行动，而没有对准被海难吓坏了的人。观众只感受到了大逃生对肾上腺素的刺激，但没有感受到人物的恐惧，因此在恐惧方面输出几乎为零。这两个方面的原因都使得《铁达尼号沉没记》在悲剧的营造方面弱于《泰坦尼克号》。

三、主题的深度与广度

难道《铁达尼号沉没记》没有任何一点优于《泰坦尼克号》的吗？显然不是。在主题的表达上，《铁达尼号沉没记》显然比《泰坦尼克号》显得多样且真实。

大学的老师曾在课堂上将《泰坦尼克号》的主题归为：金钱、爱情、生命，并把这三个主题视为好莱坞征服世界的利器。在《泰坦尼克号》中因为剧作的单线发展，使得这三个主题的呈现都不得不归在男女主人公身上。金钱主题的实现通过女主角和她未婚夫的对比、爱情主题的实现通过男女主人公的相爱、生命的主题实现则是通过一场逃生群戏实现。

金钱的主题由于主要由女主角和未婚夫的对比达成，显得有些简单而缺乏说服力。难道这个船上只有未婚夫一个人是贪财的坏人吗？难道对金钱的蔑视是世间常态吗？爱情的主题同样如此，虽然两人的感情令人动容，但在剧作上其实令人难以信服。为什么在船上刚刚遇见的两人可以为对方奋不顾身？难道船上只有这一对有情人吗？虽然后面有一对老夫妇选择放弃逃生，在床上互相拥抱以对抗汹涌而来的海水的呈现。但我们很难将这个设计完全归为爱情，这种选择更像是对生命主题的呈现。如果在电影前二分之三的部分，为这对老夫妻设定一些关于两人感情的情节，会更有助于爱情主题的实现。至于生命主题的实现，在《泰坦尼克号》中则显得有些尴尬。没有人会否认《泰坦尼克号》的第一主题是爱情，但从深度和广度来考虑，生命的主题是要优于爱情的。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泰坦尼克号》中生命主题的呈现在爱情主题面前显得有点有头无尾和薄弱。关于生命我们只看到了女主人公在事后选择好好生活的场景，显然这是对于生命的一种理解，但更多更深刻的理解却没有时间被表达出来。当然以上的主题上的失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剧作的特点导致的。经典三幕式的好莱坞电影不仅秉持了全局起承转合的特点，而且在每个阶段的发展中也要保持起承转合的观看度。在这种极致的规整之中，必须要求作者要有一个最主要的主题表达，其余的表达只能充当锦上添花的装饰。比如关于生命表达多样性的欠缺就是由于第三幕的收需要简短有力，推助最后高潮（罗丝梦回泰坦尼克号，与所有故去的人相见）的发生。同时保证观众的注意力只能集中于最后的高潮而不是被其他的内容分走。

所以我们看到，三幕论下的好莱坞经典电影大多数情况下，主题都只是沦为了一张华而不实的遮羞布，为电影勉强冠上一顶好看而高贵的帽子。

同样的三个主题，在《铁达尼号沉没记》中则有了扎实而精彩的呈现。诸多主角的背后每个人都承担着一部分主题呈现的任务。金钱的主题体现在：贵族老太太、事务长、小偷身上。三个人物的出身设置不同就可以看出剧作者在呈现多样性上的想法。三个人物虽都爱财但却有不同的理由和手段。而三个人在海难后又各有不同的结局，在结局之中又蕴含着转变则更将金钱这一主题丰富和扎实化。爱情的主题体现在：贵族男女以及小偷和女仆这两对情侣身上。贵族夫人伊莎贝拉遇到了自己以前的恋人韦恩，两人纠结复杂的婚外情令人动容。在这种感情下，韦恩为伊莎贝拉献出自己的生命才显得更有说服力。小偷和女仆的情感则一波三折，两人都经历了巨大的转折，在这种情况下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且剧作者还通过设置两对情侣的对比使得爱情的内容更加丰富，爱情的含义更为广阔，相比较被大家戏称为“劈腿”的杰克和罗丝爱情的含义也显得更真实和深沉。对于生命的主题，《铁达尼号沉没记》更显的广阔。剧作者前期设置或者是一笔带过的每个人物在后来都变成了海难亲历者，剧作者更是设置了许多不同的剧情来表达他们各自不同的对于生命的体验，例如：伊莎贝拉在面对情人韦恩去世后向人抱怨：这是一艘寡妇之船。这不仅代表了伊莎贝拉最后决心成为韦恩妻子的想法，也暗含了伊莎贝拉决定以后带着韦恩的牺牲好好生活的想法。小偷在救生艇上苏醒之后，捞起一个海里的人抱在怀里抚慰最后却发现怀里的人不是自己的恋人，但他并没有推开这个陌生人，而是继续抱着她。此时全船的人再也不像刚上船那样互相隔阂，等级明显。女保姆登船前谋杀了自己的儿子，在海难时把雇主的儿子当作自己的儿子救走等等情节，使得每个主人公身上承担的对于生命的感悟都不同。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泰坦尼克号》如同它响彻全球的《我心永恒》的主题曲一样，具有一个简单明了的“永恒”主题。而《铁达尼号沉没记》则在主题的深度和广度则明显优于《泰坦尼克号》。

四、摹仿理论

亚里士多德认为，摹仿是艺术的本质。[]摹仿水平上的差距决定了两部电影在评价和电影美学史上的巨大差距。 亚里士多德认为人在摹仿中既可满足其求知欲，又可获得审美的愉悦。[]在这种由现实故事改编的电影中，观众的审美出发建立于对现实故事的基础上。因此《泰坦尼克号》和《铁达尼号沉没记》的第一层摹仿应该是对现实故事的摹仿，在这层摹仿之中，两部电影各有千秋。因此两部影片的差距就在于，在影片内部，哪部影片实现了更多更完美的摹仿。

在《泰坦尼克号》中，不仅电影做到了对现实优秀的摹仿，在剧情中也出现了三次摹仿。

首先：罗丝来到杰克的下等舱，在那里和杰克共舞。在这里是来自上层社会的罗丝对下层社会的摹仿。这次摹仿满足了罗丝的求知欲。同时由于主线剧情要求两人的故事大多数发展在上等舱中，而在后面海难的剧情时又需要出现大量的下等舱乘客，因此我们可以将这次摹仿看作是一次剧情上的预告，使得观众对后期出现的许多下等舱乘客镜头不感到意外。同时上等舱即上等社会（旧欧洲大陆的繁华）是电影前半部分的主要内容，电影前半部分色彩明亮，音乐动听。而下等舱即下等社会（新大陆美国的一无所有百废待兴）则是电影后半部分的主要内容，通过海难使得电影色调晦暗，音乐沉郁。第二次摹仿是在杰克来到上等舱餐厅和罗丝、罗丝的未婚夫共同进餐。这是来自底层社会的杰克对上次社会的摹仿。此处剧情和片尾老年罗丝梦到因海难而过世的大家重新聚首相照应，使观众获得了审美的愉悦，心情得到了满足。一个完美的经典好莱坞电影不应该让观众哭着回家，而是笑着回家，然后选择再来电影院哭一次。而第三处摹仿是在：老年罗丝将海洋之心沉入海底。这里是对青年罗丝将杰克沉入海底的摹仿，在悲伤之余带给了观众一种解脱之感，同样是审美的愉悦。 值得注意的是，在《泰坦尼克号》中，人物的摹仿全都是来自动作的摹仿，这也符合亚里士多德《诗学》中关于摹仿的建议。同时动作的造型性特征也符合电影的表达方法，综上所述，《泰坦尼克号》的摹仿是出色的。

在《铁达尼号沉没记》中，摹仿主要来自于对现实的摹仿。在这一方面，作者们做出了卓越的工作。几乎所有主要人物都来自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真实的身份、真实的社会背景、真实的对话都使得《铁达尼号沉没记》在第一层摹仿上极好地满足了观众的审美需求和审美期待。但在剧作设计中，人物与人物之间的摹仿、前后剧情之间的摹仿都缺少不可见。同时在摹仿上，《铁达尼号沉没记》存在一个致命的缺点。该片中的摹仿在于剧作，也就是偏于文学层面的摹仿。例如：人物设置、对话等，而在摹仿的关键：动作上，剧作者则并无精彩的设计。这也是在视听语言上《铁达尼号沉没记》劣于《泰坦尼克号》的一个表现。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虽然《泰坦尼克号》在第一层摹仿中虽然略逊于《铁达尼号沉没记》，但《泰坦尼克号》凭借其电影中的多层摹仿明显优于《铁达尼号沉没记》

总论

通过本文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铁达尼号沉没记》和《泰坦尼克号》在美学思想上各有优劣，但总体上《泰坦尼克号》优于《铁达尼号沉没记》。而电影史上有没有能在这两部电影的优缺点中取得平衡的作品呢？当然是有的。例如：《教父》系列一二集。而作为电影创作者的笔者也将在今后的创作中时时想起这篇分析中自己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