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忆》电影剧本
文/〔意大利〕F·费里尼
译/周咏红、龚春蕾、陈燕
校/尹平
场景一 小镇郊区。外景。白天。春天。
溶入。溶出。
1.远景。小镇的房子。菜园。晾晒在太阳下的床单在暖和的微风中漂荡。空气中弥漫着小小的柳絮,风儿懒懒地把这些白色絮团吹到东吹到西。
场景二 蒂塔家。外景。白天。春天。
2.远景。镜头摇过蒂塔家的院子,一个二层楼的小别墅。女佣吉娜,一个放荡的农妇,正往树枝上晾晒夏天的衣服。她抬头看着空中的柳絮,笑着指给站在家门口的蒂塔的爷爷看。
吉娜:柳絮!
爷爷:如果柳絮是从冬天飞来的,咱们就逃吧。
场景三 小镇的街道和广场。外景。白天。春天。
3.远景。漫天飞舞的白色柳絮飞落到阳光普照的广场和遮满树荫的大街上。一队举着学校牌子的孩子,跳着去扑捉变幻莫测的柳絮,高兴地叫着。
奥沃:天上飘柳絮,冬天不见了。
胖子:我捉到了最漂亮的(笑)。
大鼻子(声音重叠):柳絮是间谍,它带走了冬天。看,那上面多漂亮。
季利奥齐(声音重叠):胖子!我们去海边吗?
4.远景。全景后拉。仰拍。春天柔软的柳絮在湛蓝的天空中飞舞。它们飞到教堂漆黑的墙上。在教堂门前的空地上,小镇的傻子朱狄齐奥,身穿一件拖地的破军大衣,蹦跳着扑捉柳絮。
5.中景。他微笑着摊开手掌,吹了一下,柳絮飞走了。现在,朱狄齐奥,带着无知者的自信,准备正式地科学地介绍柳絮。
[费里尼的声音:您想对我们说什么呢?]
朱狄齐奥:柳絮在我们镇上和春天是不相配的……柳絮转呀转,飞到东飞到西。
场景四 小镇墓地。白天。春天。
6.远景。墓地围墙边的柏树。柳絮也飞到了这里。
[费里尼的声音:您有什么感觉?请说清楚。]
朱狄齐奥的声音:……柳絮飞过人们安息的墓地……
铁道看守工慢慢放下平安道口的拦杆。两个农民推着自行车钻过拦杆,看守工心不在焉地斥责他们。
看守工(声音重叠):你们昨天早上拿来的鸡蛋一点儿也不新鲜,我再也不买你们的鸡蛋了……
场景五 海滩。外景。白天。春天。
朱狄齐奥的声音:……飞飞飞到海边,飞到德国人那里,让他们不再感到寒冷……
7.远景。白色的柳絮飞到海滩,海滩上首批德国旅游者在晒太阳。一个人助跑着跳入水中。
场景六 大饭店。外景。白天。春天。
8.远景。
朱狄齐奥的声音:……啊……啊……飞呀飞呀……
饭店清晰的轮廓被柳絮包围着,宏伟的大饭店仍然关着门。
场景七 海堤。外景。白天。春天。
9.远景。咆哮的海堤。
朱狄齐奥的声音:……飞……飞……飞
10.1/2远景。
朱狄齐奥:……啊……啊,飞呀飞呀飞!
在海堤上,有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他的灰色长发在宽沿帽下散开。他穿着毛茸茸的皮大衣。对于小镇的人来说他就是律师。他一手推着一辆崭新的装备齐全的自行车,另一只手去抓身边飞舞着的柳絮。
场景八 小镇的大街。理发店。内景。晚上。春天。
11.中近景,跟拍。晚上,理发店的小厅里洋溢着快乐的气氛,这家理发店快打烊了。两个理发师中的一个正给市政秘书抹肥皂刮胡子,他正沉浸在对儿时的回忆中。
理发师:……我们家有十四个孩子!我出生时我父亲正生气,他给我起名叫德菲尼蒂沃,最后一个的意思。
市政秘书:我们有这么个大侃家,他是不会生气的,胡子刮完了没有?
另一个和善的大胡子理发师,刚给镇上一个的公子哥儿理完发,正在专心地叠白毛巾。公子哥儿的一个朋友站在旁边等他。
[公子哥儿的朋友(声音重叠,打着哈欠):有一种治疗方法,只是有点臊:公羊的热尿,像用香波一样每天早上都用!]
一个身着黑衬衣的光头法西斯分子从衣架上取下他的风雨衣穿上,向人们打招呼,走出门去。
法西斯分子:再见!
理发师:再见!
公子哥儿的朋友:我们广场见!
大胡子理发师(声音重叠):[不只是长新头发……(朝那光头法西斯分子)]。再见![还可以长出新的良知,不是吗!]
公子哥儿:但如果是给那家伙,我就需要镇静剂。那是个野兽!
门口出现了个女孩:是格拉迪斯卡的妹妹。
格拉迪斯卡的妹妹(背影):我来接我姐姐,早吗?(店里男人哄堂大笑)
大胡子理发师:尼诺拉,美人,你妹妹来了!(对妹妹)宝贝儿!
格拉迪斯卡身穿白大褂,从布帘后探出头,布帘把理发店分为男女二部。
格拉迪斯卡:哎,菲奥雷拉!……
12.中景。格拉迪斯卡是个大约三十岁的红发碧眼美人,小镇上的人都认识她。她浑身上下洋溢着女性的魅力,以及未婚女子对白马王子的渴望与期盼。同时,格拉迪斯卡沉浸在电影里看到的爱情故事中,高兴地接受着镇上男性们多少有些放肆的爱慕。
格拉迪斯卡:……我的美人儿,就完了。进来吧!
格拉迪斯卡的妹妹(画外):……晚上好,奥林多!(哄堂大笑)
格拉迪斯卡让顾客在盔式吹风机下吹头发。妹妹随格拉迪斯卡走进帘子里,坐在小沙发上。她的另一个妹妹也穿着白大褂,心不在焉地吮着手指。
格拉迪斯卡的妹妹:可以进来吗?今年的大垛比去年高,有一米五高。
格拉迪斯卡的小妹妹:今天你怎么穿了我的鞋?
13.中近景。公子哥儿从理发椅上站起来,在镜子前再次梳梳头,他的朋友也用手理理头发。大胡子理发师叠完了毛巾。
大胡子理发师:奉骑士的命令!
公子哥儿:今晚你去参加晚会吗?你演奏什么曲子?
大胡子理发师:我自己的一个曲子,现在让你听一段。
他去帘后放下毛巾,拿起单簧管吹了起来。从布帘的缝中可看到格拉迪斯卡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背影。公子哥儿的朋友拍着手喝采。
公子哥儿的朋友:太棒了,天下无双!
公子哥儿:太好了,格拉迪斯卡!
格拉迪斯卡旋转着,笑着面对着她的欣赏者。最后她把帘子一拉,像是拉上了演出的帷幕。
场景九 小镇大街。埃尔贝广场。外景。晚上。春天。
14.远景。跟拍。天很黑。一大群人从大街上走过来,小镇所有的人都朝埃尔贝广场走去。比谢因在人群中用力摇着三轮车的车铃往前进。
比谢因:买我的东西吧!蚕豆!羽扇豆!咸炒南瓜子!
体态丰满、挺着胸的烟草店女老板挽着她父亲。他是个弱不禁风的人。
烟草店女老板:爸爸,现在我们去看火烧木垛,然后我带你回家,因为大夫说你该早睡。
烟草店女老板的父亲:你告诉大夫他是个骗子,我想睡时才会去睡。
烟草店女老板:……那么如果你病了,我就送你去医院把你留在那儿。
烟草店女老板的父亲(声音重叠):……这年头,圣母万岁,你们别碰我!
比谢因(声音重叠):樱果薄荷!角豆树果!
15.远景。跟拍。在关了门的商店的霓虹灯下。连续不断的人流中手拿各种家具的人们:人们拿着旧椅子,旧桌子,箩筐。一个男人坐在一辆手推车上唱着歌。一些孩子拖着一棵大荆棘树,他们是蒂塔的朋友。
季利奥齐(笑):让开!让开!让开!哎!哎!
16.远景。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自行车流,一个盲人唱着歌为自己开路。一个推着装满破椅子手推车的男人低声唱着歌。唱歌的盲人用盲棍摸着路,一个坐在圣洗池护栏上的小男孩去抓盲人的棍子想把它夺过去。唱歌的盲人大叫着,使劲夺回棍子。
唱歌的盲人:让我过去!那是我的地盘!你会遭报应的。
17.中景。随后,盲人坐在护栏上,无礼地向地上吐口痰叫道——
盲人:恶棍!
小男孩怪腔怪调地大笑,咂舌。
18.远景。两个拿着荆棘树枝的男孩跑到广场上。
男孩(拿着荆棘树):让我过去!让我过去!让开!
其他男孩放炮取乐。胖子,蒂塔的朋友,在放炮之前,高兴地大叫——
胖子:你们听这个!
19.远景。蒂塔的家人:父亲,母亲,最小的弟弟奥里瓦,女佣吉娜。父亲和身边的两个人聊天。
蒂塔的父亲(声音重叠):……一个父亲可以养一百个儿子,一百个儿子养不了一个父亲。这是真理。每家都有它的习俗。每个国家都有它的中心。
女佣正打发一个我们看不见的追求者。
吉娜(声音重叠):不,你看,我从没见过你,对不起……
奥里瓦想追赶放炮的孩子,母亲使劲抓住他不让去。
奥里瓦:妈妈,他放一个四响的炮!妈妈,胖子放了一个六响的!
蒂塔的母亲:是,是。
奥里瓦:让我也放一个好吗!
蒂塔的母亲:你,你一个也不能放,你!
20.远景。广场中心有一个大木柴垛,所有的人都围着它看。
21.近景。柴垛的顶上,朱狄齐奥整理着人们扔上来的散了架的旧家具、箩筐和一捆捆的木柴。狂热的主人公挥舞着手臂兴奋地大叫着。
朱狄齐奥:哎!我可以指挥一切!朱狄齐奥万岁!
22.中景。老乡们,人群欢呼着走来。
23.特写镜头。不远处,小孤狸靠着墙。她穿一件破旧瘦小的绿衣服,金发,脸上没有光泽,正呆呆地贪婪地看着周围,像一只流浪的猫。广场外,有个男人在挑逗她,小狐狸轻轻咬着嘴唇,脸上带着执拗和贪婪吃吃地笑着。
男人(画外):小狐狸,今天你做爱了吗?
小狐狸(含糊地):没有!
男人(画外):怎么没有?说吧,你在外面做了多少次?
24.远景。一些人在墙上放炮:炮被点燃后迅速爆炸。
小狐狸靠着墙,看着问话的人,我们只能看见那人扶着车的一只胳膊。
男人(画外,方言):小狐狸,你把小鸟也放在咖啡奶里吗?
25.远景。拱廊下有一堆人,有一家一家的,有商人,也有农民。
在妹妹们的陪伴下,格拉迪斯卡穿着大衣,戴着红巴斯克帽来到广场上。蒂塔的一个朋友,人们叫他大鼻子,因为他的鼻子在那小脑袋上显得很突出。他转身去告诉同伴们她来了,然后自己却就走掉了。
大鼻子:她在那儿!
拱廊下,酒吧服务员正在挑选中国人卖的领带。格拉迪斯卡走过,他弯腰致敬并有礼貌地说——
服务员:……格拉迪斯卡,你让我着迷!格丽泰·嘉宝都要躲着你!
姑娘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嘲讽道——
格拉迪斯卡:你说什么呢?
中景。跟拍。然后,她高傲地走进广场。她停下来看看巨大神奇的木垛。
格拉迪斯卡:我们往前走!
26.远景。大鼻子跳到拱廊下的石阶上举起鞭炮,鞭炮发出巨响。
27.中景。响声吓得格拉迪斯卡姐妹大叫着跳了起来,转过身去向大鼻子提抗议。
格拉迪斯卡的妹妹:你要遭报应的!
28.远景。一个男人从拱廊的台阶走下来,他站住用很夸张的手势同格拉迪斯卡打招呼,微笑着露出满口牙齿。他是富高电影院的老板。他穿着风雨衣,留着胡子,很像美国电影演员罗纳德·科尔曼。
29.远景。一个戴着巴斯克帽的金发男孩,穿着大衣和灯笼裤走近木垛,头上顶着一把椅子,他把椅子递给朱狄齐奥。他就是蒂塔。
蒂塔:拿着!把这个也烧了!放在上面!接着!
蒂塔的父亲,一个粗壮的男人,来到儿子的身边。
30.中景。
蒂塔的父亲:……你把我这把老骨头也放上去吧!(他抓住儿子的脖领子,把儿子和椅子一起拖出来,生气地大叫着)黑心的东西,我让你把椅子给吃了,给我放回家去。
蒂塔(声音重叠):但是,爸爸,它已经坏了!
31.远景。一个怪里怪气的老妇样子的布玩偶在拱廊下拥挤的人群前上下摆动,人们赞扬着,笑着叫着。小镇的乐队热热闹闹地吹奏着,踏着乐曲的节奏前进或后退。
32.远景。人群围着木垛。孩子们放着炮,蒂塔的另一个朋友,外号波尔塔沃伯爵,穿着花呢大衣戴着灰色礼帽,他掐灭手里的香烟,向着乐队走去。
波尔塔沃伯爵:老妇人!
33.中景。巨大的布玩偶——老妇人,代表着已经离去的冬季,被运到广场:布玩偶在楼房低层窗前的人群头上飞来飞去,她像怪物似的,毫无表情。
低全景。跟拍。一个乐手严肃庄重的像一个送葬的小丑,也夹在布玩偶周围跳舞的人群中跳着。周围是乱哄哄的嘈杂的人群。
乐手:老妇人就在那儿,烧掉它之前,我想娶它!
34.远景。蒂塔歪戴着帽子,两眼发直地看着格拉迪斯卡,周围的人闹哄哄地围着他们。
格拉迪斯卡的妹妹(画外):你在那儿看什么呢,小东西!
蒂塔:不,我什么也没看!
一个朋友绕到他身后,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跑走了。
蒂塔:你干吗呢!
蒂塔追了几步又退了回来,着迷地看着漂亮的女理发师。
35.中景。格拉迪斯卡躲在报亭后面提袜子,她的妹妹扶着她。乐队中的大胡子理发师,弯腰朝格拉迪斯卡媚笑着吹着单簧管。妹妹们半开玩笑地硬是把他赶走。
格拉迪斯卡:不许看!滚开!不然有你好受的!
格拉迪斯卡的妹妹(声音重叠):你想干什么?滚开!
跟拍。整理好袜子,格拉迪斯卡拉着妹妹们,举止庄严地回到人群中。她们身后,乐队震耳欲聋地吹奏着,她们不得不用手捂住耳朵。
36.远景。又一个木垛被运到广场,在人们的喝采声中,被放在木垛旁边。大鼻子冲着同伴吹着口哨,大声要求——
大鼻子(吹口哨):炮!放炮!
37.中景。在木垛周围的人群中,有蒂塔的舅舅,外号钢崩儿。他是个无赖,冷酷、脸色苍白。钢崩儿和他的浪荡的朋友们,是最放纵的。他们叫着、笑着,挥手拍掌地随着音乐唱着。
钢崩儿的朋友:咱们烧木垛吧!咱们把老妇人烧掉!
钢崩儿:咱们把木垛烧了吧!烧了!咱们烧……
38.远景。钢崩儿绊倒一个围着木垛转的乐手,周围的人大笑。
乐手:去你的,大浑蛋!……老妇人就在那儿,烧掉它以前,我要娶它!
大家鼓掌喝采。
39.远景。布玩偶被提到木垛顶上,朱狄齐奥伸出双臂够着它。
40.(美国景)近景。钢崩儿向上指着朱狄齐奥,他和他的同伴开始向朱狄齐奥扔桔子、苹果和各种水果。钢崩儿笑。大家鼓掌喝采。
41.远景。朱狄齐奥抱着布玩偶,东倒西歪地躲闪着四面八方投来的东西。最后,终于把笨重的布玩偶放在了木垛上摞在一张桌子上的椅子里。
钢崩儿和朋友们(画外):咱们烧了木垛!咱们烧了老妇人!咱们烧了木垛!咱们烧了老妇人!
42.远景。木垛下,像送葬小丑般的乐手举起火把,朝着布玩偶叫喊着夸张地告别。
乐手:老东西!用这把火,你就把冬天和冰雪带走吧!(然后转身将火把递给格拉迪斯卡)给你,春天就在这儿啦!
43.中景。格拉迪斯卡微笑着,但她不知该怎么做。
格拉迪斯卡:可是我没有蜡烛!
酒吧服务员立刻点了根火柴递给大美人。
服务员:可你有爱情,我的美人儿,用它点吧!
格拉迪斯卡接过火柴,靠近沾了汽油的火把,火把立刻燃烧了起来。
44.远景。一直迷醉地跳舞的乐手转回到木垛下,举着火把这儿点一下,那儿点一下,立刻,木垛周围窜起火舌。
朱狄齐奥(画外):咱们烧掉布玩偶!朱狄齐奥万岁!
45.远景。激动的人群终于在一片巨响中安静下来。木垛不断地爆发出一声声巨响。缓缓的烟雾,大堆的木垛发出噼啪声。钢崩儿想出一个主意,他垫着脚尖,样子很滑稽,离开他那伙人,去爬堆木垛的梯子。
朱狄齐奥(画外):我能够指挥一切!我能够指挥一切!我能够指挥一切!梯子在哪儿?
46.远景。木垛的顶上笼罩着烟雾。朱狄齐奥摇摇晃晃地喊着要梯子,一方面是要做出滑稽状,另一方面他确实感到了危险。
朱狄齐奥:梯子!
钢崩儿(画外):朱狄齐奥,你要梯子吗?
47.(美国景)近景。钢崩儿逗弄他:假装把梯子递给他,他快够着时又抽了回来。
钢崩儿:你要梯子吗?……你拿着呀!
朱狄齐奥:给我梯子!
48.远景。朱狄齐奥越来越不安地叫着,伸手去抓梯子。
朱狄齐奥:给我梯子!
钢崩儿(画外):哦——噢!
49.中近景。钢崩儿哄笑着,在人群中重复了两三遍他的恶作剧。
钢崩儿(笑):你不下来吗!你在上面会烧死的!拿着!
朱狄齐奥(画外):啊,看,烧着我了!给我梯子!……(画内)给我梯子!给我梯子!
钢崩儿(画外):哦——噢!
50.远景。最后,朱狄齐奥消失在已经烧着了的木垛的另一侧。
51.中景。罗纳德·科尔曼和比谢因在人群的第一排,比谢因是镇上公认的说谎大家。比谢因穿着破烂,面带菜色,笑嘻嘻地,滔滔不绝地向人们讲着自己的特殊经历,那些事可是人们闻所未闻的。
比谢因:在美国我看见过高106米……高的木垛。
富高电影院老板:你什么时候去过美国?
比谢因:我是美国人……人的儿子!
52.远景。在烟雾与火焰的红光中,围观者们拍手欢叫。一声可怕的爆炸声惊散了人群。一个丑陋的妇人,虚张声势地挥着提包追赶放炮的大鼻子。
妇人:我要打断你的腿!
大鼻子:那你就能听到你爱听的了(笑)!
中景。市政秘书走过来坐在火堆前,火光映红了他健康得意的脸庞。他拍手大叫着——
市政秘书:圣·朱塞佩万岁!春天万岁!
53.远景。火焰在木垛两旁窜得老高。
54.中景。格拉迪斯卡姐妹们出神地看着燃烧的火焰。
格拉迪斯卡的妹妹: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你呢?
格拉迪斯卡:是呵,我也一样!冬天就要过去了,知道吗,春天来了。我都感到了春天的气息!
55.中景。布玩偶已经被大火烧着,令人惊异的噼啪声仍不绝于耳。
56.远景。广场中心的火堆越烧越旺,围观的人群围成了圆圈。在爆裂声与叫喊欢笑声中,孩子们急匆匆地跑来跑去放着炮,唯恐放不够似的。
57.1/2远景。一扇窗户前站着中学校长祖斯,两臂抱在胸前一动不动。教数学的女教师专心致志地看着,慢慢地吸着烟。
58.远景。火堆旁。孩子们焦急不安地点着炮捻。
59.远景。另一扇窗前,镇上的书记吉拉尔卡举着左轮手枪朝天射击,枪声与广场上的炮声交织在一起。
60.近景。吉拉尔卡由两个漂亮姑娘陪着走过来。两个美人儿很乐意展示她们的魅力。
姑娘(堵住耳朵叫道):不!不!
61.远景。广场中心的火堆周围,一群火光映衬的黑影在转圈唱歌。
61.中景。火堆顶上,硕大的火舌正噼啪吞噬着布玩偶的袖子。
场景十 罗威尼亚诺大楼的庭院。外景。夜。春天。
63.中景。远处,节日的喧闹声。火光映红罗威尼亚诺伯爵和衰老的修女,伯爵的姐姐的脸,伯爵闭着眼拿着酒杯,老修女注视着自己无法控制的颤抖的手臂。
64.远景。一个小木垛在伯爵的庭院里被焚烧。伯爵、老修女和伯爵女儿围坐在火堆旁。
65.中近景。仆人们站立在火堆旁,举着酒杯对主人——
仆人们:祝福您伯爵先生!祝福您伯爵的姐姐!祝福您伯爵小姐!
66.(美国景)近景。伯爵举杯回敬,在嘴边抿了一口,伯爵的姐姐也慢慢把酒杯举到嘴边。
伯爵:谢谢!(然后转身向女儿,柔声地)你也喝一小口!对你有好处!你看,姑姑不也喝了?
伯爵小姐对父亲的建议很冷漠,继续慢慢地抽烟。
场景十一 埃尔贝广场大街。外景。夜。春天。
67.远景。广场已经暗下来。一群男孩围着小狐狸,抓住她的胳膊,拧她的腿,小狐狸叫喊着奋力扭动挣扎。
小狐狸:不!不!
68.远景。胖子与大鼻子追赶上拖架着小狐狸的男孩们。小伙子们假装要把小狐狸扔进火堆。火堆已快燃尽,变成了一堆木炭。
胖子:小狐狸!小狐狸!
男孩们(叫喊):噢!噢!
69.特写。小狐狸继续扭动挣扎,她笑着,呻吟着,好像在玩荡秋千。
小狐狸:把我放下呀!不!不!
70.远景。坐在车栏杆上的盲人一摇一摆地拉着手风琴。
71.远景。尽管晚会已结束,人们仍停留在广场上不愿意离去,黑暗中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走着。大鼻子准备放一枚极响的炮。
72.近景。他示意周围的人向后退。
钢崩儿:……后退!
73.远景。钢崩儿的一个朋友从后面猛推了胖子一把。
钢崩儿的朋友:我给你放放气儿!我让气儿从你的耳朵里出来(笑)!
广场另一头的钢崩儿跑着跳过火堆,裤腿擦过快要熄灭的木炭,博得了众人的喝采和赞美。
钢崩儿的朋友:好样的拉洛!你一点也不像六十岁的人(笑)!现在我们要一对一对地跳,好,拉着手跳!
74.中景。蒂塔的父亲摇着头对妻子说——
蒂塔的父亲:什么玩意哪!你弟弟真是个大笨蛋!
蒂塔的母亲坐在椅子上,激动地望着兄弟反道——
蒂塔的母亲:唉!他是年轻人嘛!
75.远景。钢崩儿和朋友突然要跳塔兰泰拉舞。钢崩儿和朋友唱着《噢,胖子》。远处,另外一些年轻人跳上火堆。其中有胖子。
胖子:现在跳马来西亚的猛虎舞。
76.远景。一道闪光过后,一声巨响。烟雾过后显出了奥里瓦的脸,他用一只脚跳着,他总算放了一枚最响的炮。但是慌乱中丢了一只鞋子。
波尔塔沃伯爵:奥里瓦,你可以上房顶去放另一个呢!
77.远景。母亲恶狠狠地抓住奥里瓦,女仆跟在他们后面。
蒂塔的母亲:回家再跟你算帐!
比谢因:快来买比谢因的东西呀!回家……家了!关……关门了!
蒂塔的父亲:鞋呢……你这家伙!
吉娜:鞋跟也跳没了,太太!你看这鞋就坏成这样了!
然后蒂塔的母亲从椅子上站起来和他们一起朝大街走去。
蒂塔的母亲:今年一年,你就穿一只鞋吧!滚回家去!你等着挨打吧!
蒂塔的父亲东张西望地寻找蒂塔——
蒂塔的父亲:那个闯祸精呢?上哪儿去了?
78.远景。蒂塔悄悄走到坐在冒着烟的火堆旁地上的男孩身边。
蒂塔(背影):胖子,把炮扔到火里去吧!
蒂塔刚要跳,突然看到了父亲,他愣了一下,马上站起来就跑了。
蒂塔的父亲(背影):你在那儿干什么呢?睡觉去!
蒂塔:爸爸,我做了什么了?
他又在广场上转了半圈,然后朝大街方向追赶父亲去了。
蒂塔的父亲:我送你去教养所!
79.远景。全景后移。随着一阵喧闹声,大壮汉司库雷萨骑着他的摩托车轰隆隆地冲进广场。他身穿古怪的皮衣,戴着头盔,大眼镜。
80.远景。全景左移。在乡亲们的口哨声、叫喊声、掌声中,司库雷萨围着木垛转了一圈。
81.远景。镜头左移。司库雷萨像疯狗一样,又转了一圈。
大鼻子:司库雷萨来了!大块头司库雷萨来了!
82.远景。镜头左移。他又开足马力闪电般地越过烧着的火堆,扬起了一阵夹着火花的灰雾。
大鼻子:好样的司库雷萨,太棒了!太棒了!
司库雷萨被朱狄齐奥追着从街上消失了。
朱狄齐奥:司库雷萨,大壮汉司库雷萨!去你妈的!混蛋!
场景十二 埃尔贝大街广场。外景。夜。春天。
83.远景。夜深了。广场空了。拱廊下一家店铺的霓虹灯发出幽幽的暗光。两个妇女正用小铲和桶把大木垛燃烧后的残木灰烬装走。
84.远景。从大街的尽头走来推着自行车的律师。他站住想了想,开始用自信而满足的腔调说话,就像是面对着许多听众一样——
律师(清清喉咙):这个小镇的起源迷失在时代的黑夜中。小镇的博物馆里、大广场上有一些石头工具……
律师的话被打断了。两名妇女缓缓穿过广场,向律师点头致意——
妇女:祝福您!向您致敬!
85.中景。律师微笑着点头回礼,然后接着说——
律师:……这些要追溯到史前时期,后来在罗威尼亚诺伯爵的地窖里本人就发现了墙上有许多极其古老的雕刻,确切地说是公元前268年的,当时是罗马的殖民区,是艾米利亚大街的起点……
这时一个怪声音在广场上响起——
男人的声音:律师!……
律师停止说话,转过脸朝声音望去。
86.远景。空旷的大街上律师的身影一动不动,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咂舌声)。律师转向我们,不再理睬恶作剧的声音,继续说——
87.中景。
律师:……这也是这个民族喜爱戏弄人,喜爱嘲笑讽刺的特点之一。它的血管里流淌的是罗马人和凯尔特族人的血液,它具有活跃开朗,慷慨大方,真挚热诚,刚毅顽强的性格。从诗人但丁到帕斯科里(注1)、邓南遮(注2),许多伟大的诗人与学者都歌颂过这片土地上的优秀儿女,以及其在艺术、科学、宗教与政治方面无数令人敬重的……
又一阵怪声(咂舌声)打断了律师的话,他又回头去寻找侮辱他的人,这回他真被激怒了——
律师:你是谁?
88.远景。空旷的广场上律师的背影,他左右张望,寻找那个神秘的扰乱者——
律师:你太幽默了!你没勇气站出来!
又是一阵咂舌的怪声。
89.中景。律师摘下帽子,站在黑暗中挑战式地说——
律师:出来让人看看!我准备好了,当面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又是一阵咂舌怪声。律师气得脸苍白。他看看周围,抬起头想说什么,又作罢了。他戴好帽子,把自行车调转方向走了。
远景。律师走在大街上。
男人的声音:律师!
律师再也不回头了,做了个手势,好像在说,从背后打人是很容易的。
律师:哦!……是的,是的!唉!
溶出,溶入。
场景十三 学校的庭院。外景。白天。春天。溶入。
90.远景。中近景。预科四年级的高中生乱喊乱叫吹着口哨冲下楼梯。校长在走廊上大声制止孩子们狂呼乱叫——
校长(画外):先生们!
91.中景。学校的中世纪式庭院中间,长着红胡子的校长祖斯严肃地看着孩子们,然后语气深沉而又简洁地说——
校长:好了?!……
他身边的教师们边谈话边等着。
92.远景。后移。安静而有序地。在孩子们中间,有我们认识的蒂塔和他的朋友们,他们穿过庭院来到摆好的凳子前准备照纪念相。黑布蒙着架在三角架上的照相机。照相师从盖相机的黑布下面探出头。
93.远景。校长扬手邀请教师们就座。
校长:我们都摆好姿势坐好,好吗?
教美术的女教师:如果您,校长先生,非要这样,我只好照办!噢,我照出来的总是不好。
希腊语男教师(声音重叠):当然……(向数学女教师,法文)您先请,夫人,您先请……
镜头左移。教师们说笑着,来到已经站成三排的学生们面前。美术女教师与意大利语男教师站在右面,数学女教师与希腊语男教师站在左面,校长与宗教学男教师唐·巴罗萨站在中间。
校长:最后一排的同学站在凳子上!
随着校长的口令,最后一排的同学们站了上去!
数学女教师(声音重叠):我们站这里吧……噢,什么气味,您闻到了吗?
希腊语男教师:这是我理完发的味道。
数学女教师:啊,我知道了,就像是麝香的味道。实际上……
希腊语男教师:对,非常清凉的味道,挺适合的……
现在一切就绪。可以照相了。大鼻子站在校长的身后,发出一声猫叫——
大鼻子:喵!
校长飞快地转身打了波尔塔沃伯爵的头一下,后者低头躲避。
校长:奥尔贝内·德桑蒂斯!?
波尔塔沃伯爵:校长先生,根本就不是我!
大鼻子窃笑。希腊语男教师移近数学女教师,摆好姿式。
希腊语男教师:我就在这儿!
94.中景。胖子站在两个朋友间,摸着后脑勺红着脸轻声叫——
胖子:阿迪娜!
95.中景。阿迪娜坐在第一排的女生中间,她长着一张文静的甜甜的脸,黑黑的头发束在脑后。不知她是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身边胖胖的大眼睛女生在耳边低声告诉她胖子在叫她。阿迪娜扬起脸,轻蔑地看了胖子一眼,然后不耐烦地转过身。
96.远景。楼上一扇窗里有两个男孩,正朝下看着庭院里发生的一切。
97.中景。阿迪娜朝着窗口羞涩地微笑,脉脉含情。
98.中景。两个男孩中的一个、脖子上围着大围巾的轻轻地向阿迪娜点头作答。
99.中景。胖子看到了一切,失望而悲伤地低下头。
100.远景。照相师,一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男人,向镜头里吹了一口气;冒出一阵刺眼的烟雾。学生们笑。照相师咳嗽。
101.特写。随着一个男同学的叫声,一个长着雀斑,白白脸,眼睛突出的女孩转过头向后看。
季利奥齐(画外):裴拉丽亚,看这多像你!
男同学手上拿着一只活青蛙送到裴拉丽亚跟前。
102.中景。女孩吓得尖叫着站了起来。正在窃窃私语的数学女教师和希腊语男教师吓得回过头去看。
数学女教师:发生什么事了?
希腊语男教师:季利奥齐!
季利奥齐的朋友:把这放到她脖子里去。
教师们严肃地看着季利奥齐。他是个留级生,农民出身,他的脸有点像象蒙古人,线条比较硬,他已经把青蛙藏了起来,假装没事人似的,数学女教师失望地叹口气。
希腊语男教师:您回位子坐好!
裴拉丽亚坐回她的位子上。
103.中近景。照相师向前弯腰拿着快门准备照相。
照相师:准备好!
104.中景。队伍中,唐·巴罗萨把手放到头上。
照相师(画外):你别动,劳驾!别动!……
105.远景。学生和教师们一动不动地微笑着,所有的人都看着镜头。
照相师:(画外)好!就这样!照了!
场景十四 预科四年级教室。内景。白天。春天。
106.远景。墙上挂着维多利亚·埃马努埃莱三世、教皇、墨索里尼的像片。教皇在中间,且稍高一点儿。
自然常识男教师(画外):这是什么?
107.远景。窗外射进一束灰暗的光。自然常识男教师站在讲台前。他一手举着一根绑着石头的绳子,一手插在裤兜里。学生们(背影)看着教师。
学生(背影):这是一块石头!
自然常识男教师:是的,那么,是干什么用的?
奥沃(画外):我知道!
108.中景。课桌前坐着学生们,都是我们在院子里看见过的。那些第一排的学生都坐在那儿。蒂塔的朋友奥沃站了起来。
奥沃:一个弹弓!
自然常识教师(画外):不对,先生!
胖子举起手严肃地说——
胖子:一个大球。
同学们大笑。
109.中景。教师非常生气,表情严肃地解释着。他有着较重的南方口音,很难听懂。神情忧郁,几乎没什么表情,眼镜片像瓶底般厚。
自然常识教师:告诉你们,这是个钟摆。
110.远景。学生们附和着教师。
自然常识教师(画外):显然是个最简单的钟摆,你们看,不是吗?让你们有个概念,清楚了吗?
111.远景。从教室外面看教师、学生的背影,讲台前的黑板,教室右边墙上挂着地图。天花板下隐约可见一张大网吊挂着,网的中间悬荡下来。
教师:……随着它左右的摆动,时间的节奏清晰可见。你们看见过许多次了,在你们家里也有有摆的钟。清楚了吗?钟摆怎么摇摆?滴答……
教师开始摇晃钟摆。学生们一边嘴里重复着一边把头左晃右晃……
学生:滴答……滴答……滴答
112.中景。教师满意地笑着,整个身体都像钟摆一样晃动起来。
自然常识教师:滴答,滴答,滴答。
113.远景。学生玩腻了摆动的游戏,开始大幅度地左右晃动,一个倒在另一个的身上或是相互冲撞。
学生:滴答,滴答。
教师(画外):滴答,滴答。
114.1/2远景。胖子在他那排同学中一动不动,做了个难看的姿式。
教师:(画外)滴答,滴答。
学生们:滴答,滴答。
场景十五 预科四年级教室。内景。白天。春天。
115.中景。历史教师坐在讲台后面,他的脸很瘦,面无表情,眼睛很清亮。他正专心地吸烟,盯着手中夹着的香烟,他吸了一口,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小心翼翼地生怕烟灰掉下来。
历史教师:第贝里奥是从哪里撤退的?什么时候下台的?
116.特写镜头。蒂塔额前垂下一撮金发,站在讲台前很快地回答着——
蒂塔:在卡普里,没错。
117.中景。教师又看了一眼香烟,把它换到另一只手上,小心翼翼地生怕烟灰掉下来。他拿了一支铅笔记了个分数又问——
教师:杀害阿格里皮那的时间?
蒂塔(画外):69年。你为什么给我记分?不是69年吗?
教师把铅笔往记分册上一扔,把香烟送到另一只手上,后背靠着椅子望着蒂塔和蔼地纠正道——
历史教师:是59年。
他痛苦地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118.中景。蒂塔坚持——
蒂塔:您能肯定不是69年吗?
历史教师(画外):怎么会呢?就是59年。
蒂塔非常扫兴地用一只手捂住双眼,然后他又一拳打在讲台上。
蒂塔:婊子养的……
119.蒂塔(画外):……我本来是知道的!
教师的烟灰掉下来。他烦躁地掸着烟灰,用拿波里方言吼道——
教师:你把我气疯了!回到位子上去!
蒂塔垂头丧气地噘着嘴。
蒂塔(画外,声音重叠):为什么?我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是69年呢?
场景十六 预科四年级教室。内景。白天。春天。
120.中景。突然,昏暗的教室里划过一道闪电,外面传来一阵夏季的闷雷声。胖子和蒂塔二人趴在桌上像在睡觉。基廖司抓住一只苍蝇。暴风雨的声音与意大利语教师令人昏昏欲睡的单调的朗读课文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意大利语教师(画外):白天即将来临,就在白天再次降临的时候。
121.远景。意大利语教师坐在讲桌上,脸红红的,一副大眼镜推在额头上。他喷着吐沫星子激动地对着昏昏欲睡的学生们讲着枯燥无味的东西。
意大利语教师(画内,念课文):……“奋起的意大利人将勇敢地拿起自己的武器捍卫家园,给高卢人的侧翼以重创……”
场景十七 预科四年级教室。内景。白天。春天
122.中景。哲学教师身穿黑大衣,头戴黑礼帽,戴一副精致的眼镜,表情悲哀而有些歇斯底里。声音忽高忽低地在课桌间穿行,手舞足蹈地讲着哲学概念,像一个疯狂的木偶。
哲学教师:总体作为精神体现在国家里,而不会在教会中成为真实……
镜头左移。远景。
突然,他想大发议论,向一面墙走去。走到墙跟前,他低头弯腰几乎要躲到衣柜后面。
哲学教师:……国家与教会的和解将通过创造世界者个人,哎,是的,在国家成员和教会成员间编好次序,要公正地征求……
123.远景。学生们探身到课桌外看着老师古怪的表演。
哲学教师(画外):……一种铁的纪律与在一切个人生活领域进行干预的权利……
124.远景。镜头左移。教师从教室后面又回到讲台上,学生们随着老师的走动而转过身。
哲学教师:……自由不是平等,而是等级特权。
他继续讲着没有停顿,向站在壁炉里受罚的奥沃做了个小手势。
哲学教师:转过去,你……所以,世俗和宗教的精神里就有着巩固雇佣者和劳动者目的高度一致的行会合作……(他在第一排课桌前停了下来,为了强调他的论述拍了一下讲桌)。
125.中景。
哲学教师(画外):……从而成就了我们国家的伟大!我的表停了。现在几点了?
胖子严肃地站了起来,撩起套衫露出又白又胖的肚皮,非常仗义地拍了拍胸脯,又坐了下来。
场景十八 预科四年级教室。内景。白天。春天。
126.中景。宗教学教师唐·巴罗萨摘下眼镜用手帕擦拭。他正在讲授三位一体的奥妙。他的声音是厌烦、应付的。他更关注的是他正在擦的眼镜,而不是他正在讲解的神学中的奇迹。他的脸上满是油脂令人作呕,不时迅速地摇摇头。
唐·巴罗萨:他是上帝杰出的儿子,所以与我主具有相同的威力……圣灵与圣父被看作是同一级别的……
127.远景。教室后面一群学生正垫着脚尖偷偷住外溜。
唐·巴罗萨(画外):……还有圣子,清楚了吗?
128.中景。唐·巴罗萨没发觉学生们的行为,边擦镜片边讲课——
唐·巴罗萨:这就是为什么上帝是三位一体。
场景十九 预科四年级教室。内景。白天。春天。
129.1/2蹄。美术女教师从暖壶里倒出一杯咖啡后,在讲桌后直起身子。她把小金属杯子放在讲桌上,又弯腰放好暧壶。同时兴奋地慢慢宣布——
美术教师:今天给你们讲伟大的乔托!
学生们噢噢地叫着起哄。
奥沃:放炮了!
130.远景。大鼻子在被两个同学按住动不得的波尔塔沃伯爵脸上乱画,然后回到座位上。伯爵想把花脸弄干净,回敬了大鼻子一拳。
大鼻子:留神!
美术教师(画外):你们知道吗?亲爱的孩子们,为什么乔托在意大利绘画中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131.中景。美术教师是一个瘦小文雅的老妇人,她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她一只手拿着小杯子,另一只手拿着饼干,回答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
美术教师:我来告诉你们!因为他发明了透视画法!
不知是为了强调透视画法还是谆谆教导孩子们,教师反复“透视画法”几个字,拿着饼干的手晃来晃去,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把饼干沾了沾咖啡,放进嘴里。
美术教师:透一视一画一法!
132.远景。蒂塔要求发言,他捂着鼻子站起来,指着一个同学说——
蒂塔:老师,我可以出去吗?……保布放了一个臭屁。
133.中景。教师一手拿着饼干,一手拿着杯子,没听懂。
美术教师:你说什么?
134.远景。学生们大笑起来。蒂塔坐了下来,用笔记本使劲扇着风,被开玩笑的学生站起身来表示抗议——
保布(背影):你疯了!胡说!我根本没放屁!……
坐在他身后一个瘦瘦的头发竖起来的同学点头证实。
同学:是你,就是你!
保布(回头反驳):不是我……我没有……
场景二十 预科四年级的教室。内景。白天。春天。
135.中景。校长祖斯站在讲台后面。他声音宏亮慢慢地,透着威胁,每个字都铿锵有力。他不信任地逐个注视着孩子们。
校长:安静!……(用教鞭敲敲)……
大鼻子:喵!
突然,校长大发雷霆——
校长:季利奥齐!出去!
场景二十一 预科四年级教室。内景。白天。春天。
136.中近景。数学教师站在黑板前,把手中的粉笔递给一个学生,让他解题。被叫的学生高高的个子,娃娃脸,戴着眼镜,外号叫蜡烛。
教师:来吧,不难,开始吧。
教师两手插腰,转过身来看着孩子们。
137.全景。中景。女教师向讲台走来,在讲台前站住了,等待着。她是一个高个子表情严肃的女人,一件纯毛衬衫紧裹着高耸的胸部,外面罩着西服套装。讲桌上摆放着一只大耳朵的模型。蜡烛朝黑板迈了一步,好像胸有成竹似地举起粉笔准备写,但马上又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向同学们求救。
数学教师(画外):为什么停下?不是做得不错吗?怎么了?
138.1/2远景。波尔塔沃伯爵做了个手势告诉他。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139.中景。教师站在讲台上倚着讲桌站着,不时地敲着讲台。
140.中景。坐在波尔塔沃伯爵旁边的一个男孩,嘴边长着细细的短髭。他手里拿着卷成卷的地图。从后面递给前面的季利奥齐。
学生:传过去!
教师(画外):想一想:9X加上3K的平方根……
141.中景。季利奥齐在课桌下把地图卷又传出去。地图卷明显地长了。
教师:……这很清楚了……
142.远景。教师等得不耐烦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摇着头走到黑板前挖苦道——
教师(背影):真笨!你怎么搞的?
教师粗暴地推开“蜡烛”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演算起来。
143.中景。季利奥齐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脸上表情是高兴的,他正小心异异地慢慢往夹在两腿间的地图卷里尿尿……
低角度镜头,左移。地图卷从后面通过课桌一直伸到教师的两腿旁,尿从地图卷里慢慢地流到了地上……
教师(画外):你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你还认字吧?把这念一遍。
蜡烛(画外):可我……
教师(画外):你还是住嘴的好?9X加上K的平方根……你看把我也给搞糊涂了,9X加上3K的平方根……
144.中景。坐在第一排的科尔迪尼和瘦女孩不出声地互相看了一眼,又都往地上看。
145.中景。季利奥齐睁开眼高兴地向邻座松了一口气:他尿完了。
146.中景。镜头后移。小胡子跪在地上迅速收好地图卷,季利奥齐迅速把它扔到柜子上面,然后回到座位上低头假装写字。
教师(画外):好了,这样就解出来了X1=140,X2……
147.中景。教师在黑板前演算讲解完毕。
教师(画外):……=3/5,明白了吗?
蜡烛:明白了……
教师回头看看蜡烛,看看地,不明白地再看看蜡烛,再看看地,倒退了一步,她不敢相信——
教师:你在做什么?
学生们(画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148.中景。蜡烛傻傻地看着教师。
教师(画外):哎,我说,您疯了吗?勤杂工!勤杂工!
在女教师的叫喊声中,蜡烛向门口跑去,然后又回来看看地,看看同学们,又看看女教师,神情一直是傻傻的。
场景二十二 预科四年级教室。内景。白天。春天。
149.中景。希腊语教师,名叫费杰塔,正在朗读一首阿尔基洛科的诗。他无力地靠在讲桌后的椅子背上,微闭双目,一副陶醉的样子。背向着同学,奥沃一动不动地站在讲台旁边。
费杰士口:(希腊语)Epta necron gar pesonton us emarpszamen posin keilioi eimen fonees……
150.中景。奥沃非常认真地听任教师抒发感情。他的脸胖胖的,眼睛大大的,流露出纯洁、惊奇和无赖的神情。
教师:希腊语很好听,不是吗?
151.中景。
奥沃:太美妙了!
教师:像音乐一样!
奥沃:是的!
教师挑出难发的音要奥沃重复。
教师:EMARPSZAMEN!
152.中景。
教师(画外):跟着念!
奥沃跟着教师一起重复——
奥沃、教师:E—MAR—PSZA……
念到这里时,奥沃发出了一声咂舌声。
153.远景。同学们都在笑话他。
教师(画外):不许笑!不许笑!
奥沃(画外):你们别出声,否则我们没法念!
教师(画外):安静!
154.中景。教师让学生们安静——
教师:你们安静一点。(然后转向奥沃)再来一遍,勇敢点儿!
155.中景。奥沃举起手,请求——
奥沃:老师,您能再耐心些吗?
教师(画外):你说,你要干什么?
奥沃:您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156.中景。教师非常高兴地答应了奥沃的请求——
教师:当然可以,EMARPSZAMEN,注意你的舌头……(用手指着上腭,并伸出舌头,让奥沃看)……要碰上腭……这里,然后把舌头伸出来:EMARPSZAMEN!来,勇敢些!
157.中景。奥沃跟随老师又重复了一遍,结果又发出咂舌声。
奥沃:EMARPSZA……(咂舌声)。
胖子(画外):努把力,奥沃,差不多了!
158.中景。教师和颜悦色地笑着——
教师:噢,不对!
奥沃(画外):你们给我住嘴,烦死我了!
学生们发出嘲笑的嘘声。
教师:安静!(又耐心地转向奥沃)勇敢些!来吧!EMARPSZAMEN……来,像我说的那样,快点,来吧,第一次错了,一点都不奇怪,然后改正……哎,对了,看见吧?我和你一起念:EMARPSZAMEN,怎么样?来咱们听听,念!
159.中景。奥沃第三次又失败了,又发出了咂舌声。
奥沃:E—MAR—PSZA……(咂舌声)。
160.特写镜头。教师有点失望,再次鼓起勇气耐心地指导奥沃——
教师:噢,不对!再来一次!勇敢些!
奥沃:不行,我发不出来,老师……E—MAR—PSZA(哂舌声)您看,我觉得太难了,希腊语太难了!
教师一直面带微笑满怀希望地注意听着,看到又发出咂舌声,脸上慢慢严肃起来。他慢慢地退后认真地盯着学生。学生不知所措,仍在琢磨着——
奥沃(画外):您说舌头放在哪里呢?
老师又把舌头伸了一点出来,有些犹豫。
161.中景。奥沃把舌头全伸出来了,等着。
教师(画外):少一点,别那么多……
162.1/2特写镜头。
奥沃:这样,行吗?
教师(看看,表扬):对,就这样!
奥沃听话地但仍有些怀疑,慢慢地很清楚地和教师一起念——
教师:奥沃EMARPSZ……(突然中断了,奥沃这次存心把咂舌声发得很响)
教师恼羞成怒,一拳重重敲在讲台上,大叫着把奥沃赶了回去——
教师:见鬼,回位子上去!
奥沃(画外):我马上就要念好了,可……
场景二十三 走廊。内景。白天。春天。
163.远景。奥沃靠在实验室的门框那儿,不想让人看见,偷偷地抽烟。实验室里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他看了一眼外面——
蒂塔(画外):谁?
奥沃:是胖子。
看到两个同伴到走廊里迎接自己,胖子走了过来。
蒂塔:胖子!你也被赶出来了?
胖子(声音重叠,背影):奥沃,让我抽一口!
奥沃:就一口!
三个人站在开着的窗前。窗外射进一绺阳光,传来附近人家的声音。
女人(画外)唱《暴雨天》的歌声。
蒂塔:我说,你给阿迪娜写的诗又被她撕了,是吗?
164.中景。
胖子:我又写了一首!
胖子开始朗诵他的诗篇。他闭着眼睛,一只手高举着,转了一圈,然后用双臂抵着墙,装出要用头撞墙的样子。
胖子:可爱的少女呵,亲爱的阿迪娜,你让我的心猛跳。哒!哒!哒!
蒂塔(画外,笑):使劲点!
胖子笑着回到两个朋友身边。
蒂塔:外面很热!
奥沃:唉,我喜欢阿迪娜的妈妈!
奥沃的话音刚落,胖子失望地低下头。
别人家的声音(画外):几点了?快十点了吧!
女人反复唱着《暴雨天》。
蒂塔(画外):谁知道今天上午有谁在海边呢……
场景二十四 防波堤和大海。外景。白天。春天。
165.远景。无人的防波堤,一望无际辽阔的大海。越来越近的摩托车轰鸣的声音。大壮汉司库雷萨弯着腰骑着摩托车全速行驶在防波堤上,他来了个急刹车,又滑出去半米,刹车声很刺耳。
场景二十五 沙滩。外景。白天。春天。
166.远景。我们见过的姑娘(小狐狸)在海滩上走着:她脚登一双大鞋摇摇晃晃地走,一件黑色旧衣服用袖子打结系在腰间。她东张西望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场景二十六 防波堤和大海。外景。白天。春天。
167.远景。大壮汉司库雷萨把车向后倒了倒,然后擦着左边的水泥墩在防波堤上急驰而去。
场景二十七 海滩和建筑工地。外景。白天。春天。
168.远景。小狐狸在海滩上停了下来,两只手放在嘴边叫她的猫——
小狐狸:福曼丘。
她向周围看看,转过身面向大海撩起衣服蹲下小便。远处传来的声音在叫小狐狸——
男人的声音(画外):小狐狸!
169.1/2特写镜头。她撩开脸上的头发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
170.远景。不远处,是一处盖房子的建筑工地。几个工人正看着小狐狸。
171.远景。脚手架上的一个工人又叫了声小狐狸,并做手势让她过来。
工人:小狐狸,过来!
172.远景。工地的空场上堆着砖头和砂子,不一会儿,轻浮的小狐狸来到工地。她在工地门口停住脚步,扭动着身体。用勾引人的眼神看看周围,轻轻咬住嘴唇,作出挑逗的动作。
蒂塔的父亲(画外):你在这儿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小狐狸:我的猫丢了!
173.远景。工地上堆着各种建材,蒂塔的父亲是工头,他走近小狐狸。
蒂塔的父亲(背影):是吗?看看这里……
174.中景。
蒂塔的父亲:……根本没有猫!(他站住了。他戴着帽子,穿西服背心,一只手插在背心里,另一只手拿着雪茄,看见小狐狸放荡的样子,就用哄孩子般地善意而又坚决的口气)……乖,回家去吧(说着把雪茄放进嘴里)!
175.中景。小狐狸没有动。盯着男人,身体又摇晃起来挑逗地说——
小狐狸:天真热,你们不热吗?
176.中景。蒂塔的父亲拿开嘴里的雪茄,吐了口烟,对一个工人——
蒂塔的父亲:看看她……
177.中景。
蒂塔的父亲(画外):什么样子……
工人们欣赏地看着小狐狸——
工人:美呀,小狐狸!
178.中景。蒂塔的父亲有些粗暴地赶小狐狸走——
蒂塔的父亲:走,回家去,这儿没有猫!
179.中景。小狐狸四面看看,恋恋不舍地走开了。
180.远景。
-个工人(手里拿铲子一边干活一边对蒂塔的父亲):老板,您知道卡其那乔又作了一首诗吗?
蒂塔的父亲:什么时候写的?
蒂塔的父亲两手插兜,叼着雪茄烟,走过来,那工人向另一个人招手——
工人:卡其那乔你过来,让老板听听你的诗!
181.远景。镜头居移。
蒂塔的父亲(画外):大家都来听好了!……
卡其那乔是个瘦瘦的满身白灰穿着古怪的人。他穿着黑马裤,毛衣,还吊着背带,头戴一顶圆顶礼帽。他放下手里的工具站到工地中央。
蒂塔的父亲:……诗的题目叫什么?
卡其那乔:《砖头》。
蒂塔的父亲(画外):哈,太好了!
卡其那乔开始指手画脚地朗读自己的大作。他的同伴们看着他,一些人停下了手里的活,一些人边干活边听。
卡其那乔:我的爷爷盖房子,我的父亲盖房子,我也盖房子……可我的房子在哪里呢?
182.中近景。朗诵完诗,卡其那乔大笑起来。同伴们模仿着他,也笑起来。工人们一起大笑。
183.远景。拿铲的工人观察着老板的反应。可是蒂塔的父亲没有笑。他微微点点头,拿下嘴里的烟。
拿铲的工人:太棒了!卡其那乔!
蒂塔的父亲:嗯!
184.远景。脚手架的三名工人仍然在叫好,拍手。
185.远景。蒂塔的父亲果断地命令工人们赶快干活。然后走上前用一种不以为然的语气评论诗——
蒂塔的父亲:是的,没错!你知道吗,我明白你说的!你说的是事实,可我也曾是个穷光蛋,但慢慢地我当了老板。根本就不可能一下子就什么都有。这需要慢慢来,需要耐心,亲爱的需要艰苦的劳动!(他盯着一名正在砌砖的工人结束自己的话)需要干活!
工人(停下手里的活有点不满地):我们正在干活!
场景二十八 蒂塔家。内景。白天。春天。
186.中景。
蒂塔(画外):这是妈妈的兄弟拉罗舅舅,咖啡店的朋友们都叫他钢崩儿,这使他很生气。
钢崩儿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指甲,他一会儿哈气取暖,一会儿看看周围。他戴着睡帽,穿着奶黄色翻领的浴衣,与零乱的室内环境很不协调。
奥里瓦(画外):妈妈,快拿汤来!汤,妈妈!妈妈!汤!汤!
187.远景。人们在狭长的拥挤得很难转身的厨房里吃着饭,桌子上方的绳子上晾着袜子。桌旁,除了钢崩儿外,还有蒂塔与用餐具敲桌子的弟弟。他不耐烦地叫着——
奥里瓦:妈妈,汤!妈妈,汤!
坐在主座上的父亲生气地给了他两记耳光——
父亲:够了!
一家之主旁边坐着爷爷,他白头发白胡子。脸色红润。桌上的汤锅正冒着热气。妈妈米朗达正在分盘子。蒂塔倒了杯水准备喝,父亲拉住了他的手。
父亲:喝汤以前不许喝水!
母亲(生气地):拉罗,把盘子递给我!
蒂塔:我渴!
188.中景。
父亲(重申一遍):不许喝水!
全景左移。
母亲(把盘子递给钢崩儿,生气地对丈夫):哪里写着不许喝水了?
父亲(画外):《星期日邮报》上写的,会冲淡胃液。
母亲给弟弟盛汤。
189.中景。女佣站在碗橱前,爷爷摸一下她的屁股,她打他那只手。
吉娜:你的手老实一点。
爷爷:缺把勺子。给我拿把勺子来,吉娜!
女佣从碗柜里拿了把勺子放在桌子上。
母亲(画外):拉罗,汤烫不烫?
钢崩儿:有一点……
蒂塔的父亲把餐巾塞到衬衣领子里开始吹嘴边勺子里的汤,一边吹一边自下而上地看着钢崩儿……
190.中景。蒂塔用两个盘子倒来倒去晾汤。
蒂塔(画外):给我多点,妈妈!
母亲:等一会儿给你!
蒂塔伸手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盘子。
191.1/2特写镜头。蒂塔父亲停止吃饭,冷冷地看着钢崩儿,聪明地采取攻势——
父亲(画外):你还要汤吗?拉罗,还有呢!
192.中景。钢崩儿放下盘子,默默地又盛了一勺汤。
爷爷(画外):咸淡合适吗?
193.中景。爷爷看着蒂塔笑。
蒂塔:合适!爷爷。吉娜,再给爷爷一点汤!
吉娜(画外):他喝过了!
爷爷摇头表示不要了,蒂塔继续喝汤。
爷爷:我父亲的父亲叫囊踹,活到107岁!(说完有节奏地吹着口哨,用一个极其难看的手势结束了他的话)
194.远景。桌旁的人都在吃饭。爷爷并没有停止他的手的动作,像一张被卡住的唱片一样不断重复着。
母亲:我吃不下!
父亲:怎么了?
195.中景。
爷爷(画外,声音重叠):……我们从小就知道应该11点吃饭……
母亲热情地同被冷落在一旁的兄弟说话——
母亲:你喜欢吃吗?
钢崩儿:是的,很好吃!(往汤里放了些盐)
蒂塔母亲:你干什么?怎么还放盐呢?
196.中景。爷爷还在模仿着哑语讲着他的先人。蒂塔边吃边看。
爷爷:……首先下午4点。太阳要晒你的头……否则你这儿的所有的毒素都会弄到血里面去……
197.中景。钢崩儿把盘子举在胸前,默默地一勺一勺喝着汤。蒂塔的母亲板着脸像决定不吃的人那样把盘子扣过来。
198.中景。父亲不自在地看了看母亲,又看看扣着的盘子——
父亲:你不吃了?
199.1/2特写镜头。母亲满脸苦相,做出坚决拒绝的样子。
母亲:不吃(说完干脆把脸转了过去)!
200.1/2特写景头。
父亲(生气地问孩子们):你们谁惹妈妈生气了?
201.中景。两个孩子疑惑地相互看了看。
父亲(画外):谁?嗯?
两个孩子不好意思地连忙说——
奥里瓦:没有!
蒂塔:没有,一点也没有,爸爸。
202.1/2特写镜头。
母亲(看都没看丈夫一眼,打断丈夫):没有,不关他们的事!
203.远景。父亲把勺子扔到盘子里,按住桌角推开身后的椅子站起身,两眼望着天,声音越来越大地诅咒道——
父亲:圣母呵……
204.中景。
父亲:(画外):……我早上4点钟起床,整天像牲口一样干活……
蒂塔和奥里瓦偷偷看着父亲,在盘子后面窃笑。
205.中景。
父亲(画外):腰都累弯了,脚肿得像橄榄……
钢崩儿轻蔑地看了姐夫一眼,放下盘子平静地把手放在肚子上。在他身后围着炉子转的女佣正站在那儿吃饭。
206.1/2特写镜头。父亲仍然两眼盯着天花板,继续骂着——
父亲:……回家吃块面包还要看你们的脸色!(生气地弄翻椅子,气呼呼地看着母亲,脸上的粉刺放着光,脸色铁青,一绺头发散落在额前)
207.1/2特写镜头。母亲生气地把椅子转了过去,背对着父亲。
蒂塔母亲(背影);这样你就看不见我的脸了。
208.1/2特写镜头。父亲重新坐了下来,敲着桌子吼叫着。
209.中景。母亲一动不动地背对父亲坐着。钢崩儿专心致志地喝汤。
吉娜(画外):太太,锅上的东西好了。
母亲:好的。
全景左移。女主人走到炉边,和吉娜一起抬起冒着热气的锅,放在地上。
吉娜:噢,好重啊!
蒂塔父亲(画外):你怎么了?
母亲:没什么!
父亲(画外):那为什么不吃饭?
母亲:吃不下!
女拥打开窗门。
父亲(画外):为什么吃不下?
母亲:因为没胃口!
两个女人把锅抬到屋外的平台上。平台正对花园。
钢崩儿(画外):太冷了,把门关上!
母亲:马上就关!
210.中景。
钢崩儿(画外):我病还没好透呢……
212.中景。父亲开始吃饭。这时门铃响了,父亲不耐烦地问——
父亲:这时候会是谁呢?
213.中景。
母亲(生气地):我怎么知道!(把盛着鸡的大盘子放在丈夫面前)
钢崩儿第一个拿过他的那一份,胃口大开地啃起鸡腿来。
站在炉灶边的女佣问道——
吉娜:我去开门,行吗,先生?
父亲(画外):去吧!
214.中景。父亲双手撑着桌子,一动不动地坐着,不动声色地看着钢崩儿。钢崩儿就像没看见一样大啃着,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吉娜走出厨房时,爷爷坏笑着又摸了她屁股一把,吉娜打了他手一下,嘟囔着——
吉娜:我的屁股是什么,是圣水钵吗?
钢崩儿(画外):鸡肉总是塞我的牙……
蒂塔看了一眼生钢崩儿气的父亲,不管不顾地嘟囔。
蒂塔:爸爸,我还要一块鸡!(说完就拿起叉子去叉鸡)
父亲(闪电般地阻止了他,手中的叉子差点叉到他的手):不许动!
蒂塔:我要个翅膀。
父亲:我给你!
父亲给蒂塔叉了一块,自己也拿一块。两人低头闷吃,爷爷看着窃笑。
钢崩(画外):什么怪味呀?你在鸡汤里放花蜜蜂花了吗?
母亲(画外):没有,还老鼠草呢!(笑)……我是放了另外一种调料,还是让你吃出来了……
钢崩儿(画外):恶魔!
母亲(画外):……拉罗可真会吃!
蒂塔:好喝!
父亲冷冷地听着他们在聊天。然后他冲大门口喊道——
父亲:吉娜!是谁呀?
215.远景。吉娜从客厅进来。
父亲:谁呀?
吉娜:比翁狄骑士。
216.中景。蒂塔猛地从盘子上抬起头。
217.远景。父亲骂着站起
以前听一个香港导演说,喜剧就是一个个的小反转,或是嘲讽政治。在费里尼这里,我看到的出发点却是对人们的爱、同情与赞扬。
电影里的每个人都是那么可爱,也都有自己的脆弱和求而不得的欲望。除了那些总做出一些迷惑行为天真的孩子们。
风情万种的女人,迷恋法西斯,也渴望一个家。小男孩,蠢蠢欲动,却在性的面前感到自卑。在家里爱发火的父亲,却被法西斯折磨而流落半夜街头......(母亲搀扶跌跌撞撞的他一起走夜路的时候,大家都哭了)
一开始,好像是一幅意大利小镇绘,形形色色的人,有趣的一个个瞬间。在政治到来的瞬间好像有些猝不及防,国际歌在广场响起,士兵射击——目标是一台留声机。我不曾想过他们是生活在政治高压下。
政治高压下是无处安放的性欲,在墨索里尼大头像是男孩幻想和梦中女孩的婚礼,残疾的舅舅站在树上喊给我一个女人,朝下面扔石头,是《绿洲》男主角剪树枝的致敬吗。
接下来一场大雾,开始了超脱现实生活一个个神性时刻,迷茫的老人怀疑这是死亡场景,男孩和羊的对视,大雪,人们起舞。雾与雪,大海的意象,同期的文艺电影也总是出现,比如西奥安哲罗普洛斯,比如特吕佛。
而最后,又归于日常生活,归于柳絮。男孩开开心心回家了,女人嫁给了军官。小镇的生活将继续下去。
这才是喜剧吧,带着最大的热忱面对人世,费里尼是用热眼看这一切的。
《阿玛柯德》是意大利导演费德里科·费里尼最负盛名的作品之一,曾获得包括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在内的多项大奖。本文拟浅析费里尼作品序列的影像风格及核心意象,并尝试对《阿玛柯德》作出针对性评述。 一.费里尼的世界图景 费里尼曾在采访中表示,他向来只拍相同的电影,也无法区分自己拍过的电影。事实上,费里尼的所有电影都是半自传性的,均植根于自己的生活经历、个人幻想与早期影像实践。一如彼得·沃伦所说的,一位导演一生只拍摄“一部电影”,意即在他们的作品序列中,存在某种近乎稳定不变的深层结构,而影评的作用正是尽力将其揭示出来。我们可以从贯穿费里尼世界图景的五对核心矛盾中窥见这一结构。
首先是粗俗与诗意的矛盾。这在《阿玛柯德》(1973)中体现得最为明显,将在后文展开论述。费里尼的影片中,接地气的方言、粗俗淫靡的玩笑时常可见,而对妓院的描摹更是遍布于影片中,情色幻想时而打断正常的叙事时空。但在对性爱、欲望、性幻想不加掩饰的同时,导演也置入许多满溢浪漫色彩的诗意景致,一定程度上中和了那些下里巴人式的情节。这份诗意,闪烁于《朱丽叶与魔鬼》(1965)中的艳丽布景之中,呈现在《卡萨诺瓦》(1976)交欢场景中舞动的银色机械鸟中,升腾于《浪荡儿》(1953)结尾以火车挥别切为抽离四人卧室的运动镜头之中,融合在《女人城》(1980)的美妙诗句(“阴道就像蚌,它是来自海洋的声音,唱出美人鱼最美的歌谣”)之中。 喧闹狂欢与孤寞悲凉的对立统一,亦是费里尼永恒不变的母题。费里尼的几乎每部电影都脱离不了游行/集体仪式、马戏团与小丑的参与。这与导演童年时偷偷溜出去观看小镇马戏团表演的震撼经历息息相关,杂耍艺人与小丑自此驻扎进了他的内心深处,并在影像中不断复现,甚至成为《小丑》(1970)一片的绝对主人公。
然而,在热闹狂欢的底子里,蕴藏着冷峻深切的思考,于幕前纷艳繁复的花花假面之下,掩荫着洞悉人世冷暖的眼睛。一如卓别林所言:“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马戏团,它让你兴奋,却是让我惶恐,因为我知道散场后永远是——有限温存,无限心酸。”(1) 《甜蜜的生活》(1960)揭示了罗马上流社会纸醉金迷生活背后精神上孤寂虚空的无根状态;《大路》(1954)中粗莽的流浪艺人赞巴诺与痴傻女小丑杰索米娜的爱情终因赞巴诺的愚钝而归于幻灭,清醒过来的浪子不得不独自承受无尽孤寂的侵蚀;遍尝欢爱滋味的卡萨诺瓦,在垂垂老矣之时选择了与永远不会变心的机械女人偶相拥起舞;《小丑》的尾声里,小丑吹着无限悲凉的小号,却永远难以唤回逝去的搭档,曲终人散后的伤怀,大抵莫过于此。狂欢终会落幕,空寂感将蓦然袭上心头,喧闹过后,悲凉遂无处遁形。
表征狂欢的意象是马戏团、流浪艺人与小丑,而昭示孤独的意象则是“黎明时分的冷寂空地”,它在费里尼的影片中屡屡现身:《罗马风情画》(1972)的一个镜头展现了凌晨的空荡街头,宴席散尽,徒留纸屑飘飞,唯有缓慢摇镜中的电焊蓝光提醒我们仍处在人间;《卡萨诺瓦》结尾聚焦于深夜威尼斯的空寂广场,昔日情种正与人偶共舞;《浪荡儿》里,摄影机多次在小镇清晨萧索寂寥的广场上逡巡。费里尼也钟情于大海,《大路》以赞巴诺在夜晚海滩边的孤绝撕心之泣展露出他的寂寞与痛悔。《甜蜜的生活》结尾依旧趋向大海,并以搁浅死亡的怪鲸喻指中产阶级的内心异化、宛如行尸走肉般的生存状态。 横亘于费里尼作品中的第三组二项对立式是忠贞与放荡。尽管是两性间共有的属性,但我们只能看到三个典型人物形象:花心男、痴情女与妓女,而忠贞不渝的男性却大都缺席,不在导演的世界之内。也正是基于此,不少观众将费里尼视为男权主义的践行者。我却以为,费里尼确实无法完全脱离男权主义的视域,但却对女性怀有敬畏与爱戴之情。无法脱离男权视域,主要由其影像中常常充斥着处于被看者地位的女性特写镜头体现出来(依据劳拉·穆尔维的理论,男性处于观看主体、女性处于被看的客体地位正是男权主义本位的运作模式),这在有妖魔化女权主义嫌疑的《女人城》中最为明显,在其他作品中,也都不乏将女性当作欲望对象的男性主观视角镜头。
然而,在费里尼的人类杂耍场中,男性主角似乎总是处于体味着匮乏与伤痛、沉陷于内心冲突的状态(以所谓女性视角著称的《朱丽叶与魔鬼》除外)。经典电影叙事中一贯占据女性拯救者地位的男主角往往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负责拯救男性的女人。但由于男性自身的力量缺失与道德纠葛,以及基督教权威的衰微(或微妙或明示的宗教嘲讽无处不在,尤其是《甜蜜的生活》与《罗马风情画》),费里尼电影中对男性的赎救力量不会来自宗教。放荡的女人拯救男人堕落的肉身,圣洁的女人拯救男人脆弱的灵魂才是费里尼从始至终的表达。《大路》中,杰索米娜的死终于唤醒了赞巴诺,使其原本毫无情感觉知能力的内心体悟到了爱情的美妙与失却伴侣的孤独。《浪荡儿》里,桑德拉负气出走的行动让浮士德意识到家庭的弥足珍贵,终于改过自新。此外,接近于圣母化身的女性形象,也在费里尼的世界中占有一席之地,如《卡比利亚之夜》里天真善良、即使屡次受骗依旧坚韧乐观、甘愿为真爱献出一切的妓女卡比利亚,以及《船续前行》(1983)里帮助塞尔维亚难民的女子。 整体来看,在费里尼的世界中,放荡的女性(尤以妓女为主)也并未一律被打上道德败坏的标签,而放浪花心的男主角则不仅处于令观众难以完全认同的、非道德的位置上,还在影片中遭遇着难以摆脱的精神危机——在中后期作品中,男性获得拯救的可能甚至趋于空无,开篇与结尾的处境保持不变。在这里,女性之于男性,并非仅仅是渴望获救或遭始乱终弃的欲望客体,她们还是性启蒙的老师、是包容一切的母亲,是唯一可能使男人得到救赎的主体。
第四对核心矛盾是现实与幻梦。一如费里尼最有名的一句自白:梦是唯一的现实,这位早先跟随意大利新写实主义领军人罗西里尼的导演,在20世纪50年代逐渐与新写实主义脱轨,并在1960年《甜蜜的生活》中彻底与其分道扬镳。此后,他的作品中总少不了直接呈现想象、记忆、梦境或幻觉的段落。这一趋势逐渐愈演愈烈,在《八部半》(1963)中,内心图像的比重较低,虚幻与现实尚有可供辨识的界线,但到了《朱丽叶与魔鬼》,幻境与现实平分秋色,数度难以区分,及至《女人城》,整部影片仅有首尾是发生于现实之中,其余皆为虚幻,遗作《月吟》(1990)中,精神分裂症患者眼中的世界图景构成了全片,虚实彻底合一。这种“费里尼式”风格也被称为“心理现实主义”,恰是在这一定义中,幻梦/内心与现实/外物的矛盾双方被并置在一起。
在影片表现方式上,这一对矛盾也可等价于纪录与搬演的对立统一。在《小丑》中,费里尼先将儿时偷偷溜到马戏团观看表演的段落进行了重新搬演,之后又插入对部分曾以马戏为生的小丑的采访历程。如此一来,导演不仅得以将真实与虚构并置于一部影片中,还间或唤起观众对纪录部分真实程度的质疑。而两年后的《罗马风情画》进一步消弭了纪录与虚构的分界。罗马作为城市取代了传统剧情片中的人物作为主角,但在对永恒之城风土人情的拍摄中,一些超现实的元素逐渐在画面中浮现。如公路车流中的平板车、马与坦克,及火车站里装束各异的分属于不同时代的士兵,甚至还包括令人难以置信的、浮华奢靡的教会时装秀。此外,费里尼在片中设置了各式各样极具表演意味的场景(影厅、剧院、游行、观光、露天晚宴、妓院拉客表演),也让观众怀疑:影片中那些看似纪录片的段落,是否尽皆为人工搬演?
几乎遍及费里尼全部作品的另一个视觉形象是:悬在天与地间的人(或生物)。在我看来,现实与幻梦的矛盾便在这一意象中隐隐透现出来。这一意象暗示着人被卡在天堂(理想/幻梦)与大地(现实)中,但最终仍不得不回归现实(坠落或降落),直面不理想的生活。正如《八部半》开篇梦境所示,圭多在拥挤的车流中爬出窗外,飞向天空,但旋即被缚在脚上的一条绳索拉下来,坠入现实。此意象的多种变式包括:走钢丝的马戏团演员——《大路》,被地震挫败上吊企图的男人——《爱情神话》(1969),浮空花朵与通往树屋的柳条篮“电梯”——《朱丽叶与魔鬼》,攀上梯子、绳网及美女造型热气球却终被冲锋枪击落的男主角(预示着大梦将醒)——《女人城》,悬吊在半空中的犀牛——《船续前行》,等等。
传统与叛逆,则是另一组对立统一。它蕴含在费里尼的作品精神与视听语言之中。费里尼的作品中,时常流淌着一股不羁的血脉:孩子们总是叛逆乖戾的,狂想总是肆无忌惮天马行空的。与此同时,费里尼对小丑与马戏团的深情却又扎根于意大利传统文化。对于电视这一逐步统治人类娱乐生活的新兴媒介,费里尼持否定与嘲讽的态度,一如《月吟》中混淆真假、无处不在的电视直播及密集丛生的“天线森林”。
费里尼的《八部半》及其后的作品被影评界公认为“现代主义”电影。其常用的、区别于古典主义的视听语言除了如前所述的虚实无缝衔接或曰意识流手法外,还包括对电影媒介的自我指涉:在《罗马风情画》的公路塞车段落中,摄影机的摇臂进入镜头,自我暴露了影片拍摄机制;在《卡萨诺瓦》《船续前行》等片中,海面由鼓风机吹动的塑料布构成,并被清晰直观地展示给观众,故意展露出布景的虚假与夸张性,让观影者难以完全入戏;在《船续前行》中,黑白默片开篇,渐次转为有声,直至彩色影像,一定程度上重现了电影史的技术演进,片末以展露摄影棚的画面收尾,甚至出现了一架摄影机缓慢前推、直至完全与银幕(另一架摄影机)对接的镜头——与戈达尔《蔑视》(1963)的开篇镜头异曲同工。此外,费里尼在拍片过程中,总是习惯在片场播放音乐,有时还请交响乐团现场伴奏。因为当时意大利电影的传统是对白与音效全部后期添加,故此方法不仅不会干扰电影摄制,反而使演员能够按照音乐的节拍来走位与行动,这就是费里尼影片中人物的走动如同跳舞一般的原因。 关于传统电影语言惯例在费里尼电影中的具体呈现,将在下文中以《阿玛柯德》为例进行分析。在此只想指出,在所谓艺术电影或曰作者电影的范畴中,费里尼的作品大都不以颠覆或解构传统电影语言为主要特征(例如《阿玛柯德》对比塔可夫斯基的《镜子》(1975),还可以对比费里尼与阿伦·雷乃、戈达尔的作品等),而是更倾向于借用传统电影成规来书写独属于其本人的世界图景。 二.费里尼的世界故乡 影片《阿玛柯德》呈现了费里尼的故乡小镇里米尼的日常图景与自己的童年生活。与传统自传性题材不同,本片并非纯粹客观、以再现历史与现实为准则的自传片,而是费里尼将(经过记忆扭曲的)亲身经历与脑海中的小镇理想样貌共冶一炉,从而创作出的一幅高于真实并能激起观众内心真切情感的“世界故乡”画卷。 对于《阿玛柯德》这样人物繁多、内容驳杂的影片,一个颇为有效的分析方法是列出分段表。影片共可分为43个段落或场景,为方便读者理解与自行参照分析,兹列如下: 开场 1.春天,蒲公英飞扬的小镇速写(家,街道,大饭店,海边;说书人在码头出现)-3:44(该标数字为该段落/场景结束时间,以美国Criterion Collection公司于2011年2月发行的蓝光版为准,下同) 2.理发店,老板兼小镇“女神”葛拉迪丝卡(Gradisca)登场-4:40 3.焚烧女巫仪式,放鞭炮(瞎子风琴手、父母——奥雷里奥Aurelio与米兰达Miranda、孩子们、妓女弗碧娜Volpina、提塔Titta——“我”、比辛Biscein、摩托车手斯库雷扎·迪·科波罗依次登场)-11:44 4.说书人(律师先生)推自行车登场,对镜解说城市起源与历史传统-13:22 5.中学,照集体照(众老师、胖子西奇奥Ciccio、小子登场)-14:41 6.欢乐的课堂(片段蒙太奇)-20:43 7.三人(提塔、西奇奥、小子)在厕所外谈论西奇奥写给阿尔蒂娜的诗-21:17 8.码头,海边,摩托车手兜一圈往返(银幕方向相反),建筑工地,弗碧娜前来,爸爸劝她回家,工人作诗-23:31 9.家中,全家吃午餐(一家七口:爸爸,妈妈,提塔,弟弟,舅舅,舅妈,祖父),父亲因提塔昨晚电影院惹祸而发火,吵架,父母争相“自杀”-30:43 10.夜,喧闹的街头,孩子们跟踪与挑逗葛拉迪丝卡,说书人第二次出现讲解,孩子们脸贴橱窗,群众围观马车上的重要人物-34:30 11.深夜的街头,摩托车来回,商店橱窗熄灯,街头露宿者面向镜头说晚安-35:04 12.昼,大雨,孩子们观赏胜利纪念碑雕像-35:15 13.家中,提塔的画外音,对母亲说要去教堂忏悔-35:37 14.教堂告解,提塔关于自慰的闪回序列,插入镜头1-烟店女老板,切回教堂,插入镜头2-“像狮子的”女数学老师,插入段落3-圣安东尼节-孩子们凝视着骑上自行车的女性的屁股,切回教堂,插入段落4-帮弗碧娜修理脚踏车胎,切回教堂,插入段落5-远景-葛拉迪丝卡进电影院-我骑车至门前(快动作)-切入影院-我不断换座位以接近葛拉迪丝卡(叠化)-摸腿被发现,切回教堂,提塔告解完毕,另一人前来告解,插入段落6-四人集体车内自慰-40:53 15.列队迎接法西斯官员,说书人第三次讲解-44:33 16.家门口,父母对话,父亲不高兴留在家中-45:19 17.团体操与阅兵式,墨索里尼头像,胖子意淫婚礼的插入想象段落-46:39 18.夜,意军与法西斯官员,街头杂耍艺人,切入酒吧中,停电,钟楼上放《国际歌》的留声机被击落-50:16 19.爸爸被法西斯逼问,被迫喝蓖麻油-54:13 20.凌晨2点,家门口,母亲终于等来父亲,家中洗澡-56:00 21.大饭店,说书人第四次讲解,插入段落1-葛拉迪丝卡的夜晚冒险经历,黑暗大堂-切入(渐亮)明亮内室-1:00:28,切回说书人总结,插入段落2-穆斯林贵族与30个妻妾-比辛的幻想;插入段落3-晚宴,孩子们在偷窥-1:07:47 22.精神病院,一家人接到提奥叔叔,回程车中,叔叔撒尿忘了解开裤子-1:12:57 23.乡下,提奥叔叔爬树,众人一筹莫展-1:21:02,医院汽车到达,小修女诱导,叔叔被带回-1:22:53 24.全镇人蜂拥出发寻找大船,四位老师望船,弗碧娜坐在海边岩石上远眺船队-1:25:01 25.插入镜头-一只狗坐在小镇上-1:25:06 26.海上,几艘船上的场景,切入夕阳映照的傍晚,叠化至晚上,终见巨轮(淡出),切入呈现波涛起伏之景的短镜头-1:29:55 27.大雾(老人的迷思,小孩看见雾中白牛;青年群舞)-1:36:02 28.夜,围观飙车,孩子们,插入段落1-提塔的想象(驾驶赛车,夹道欢迎,美女簇拥,葛拉迪丝卡上车),插入段落2-西奇奥的想象(驾驶赛车,向阿尔蒂娜做鬼脸),切为凌晨段落-1:38:04 29.深夜,与香烟店女老板的欢愉-1:41:31 30.提塔生病躺在床上,向母亲询问当年她与父亲的恋爱经历,爱情梦呓-1:44:00 31.电影院观影-1:44:21 32.出门看雪,各处雪景(蒙太奇,麻雀与小橘树)-1:46:03 33.家中,弟弟叫提塔起床看雪,孩子兴高采烈,父亲咒骂-1:46:33 34.积雪的胜利纪念碑雕像(特写)-1:46:37 35.雪迷宫中,说书人第六次讲解,被雪球狂砸,“我”见到葛拉迪丝卡,遇到摩托飙车,与人寒暄,终与她擦肩而过-1:48:47 36.医院病房内,提塔接受教育-1:50:35 37.孩子们与葛拉迪丝卡打雪仗,孔雀飞临-1:52:24 38.爸爸将叔叔接上车,去扎拉姑妈农场-1:52:54 39.家中,提塔得知姑妈去世,悲伤地关紧房门-1:53:50 40.教堂,葬礼,舅舅昏倒后复醒,灵车,镇民送别-1:57:09 41.家中,提塔与弟弟、爸爸默然无语-1:57:42 42.海边,“我”在栈桥码头把玩飘飞的蒲公英,春天来了-1:58:11 43.尾声,葛拉迪丝卡与骑兵结婚,露天宴会,骤雨,比辛及其他人对镜告别,盲人风琴手继续弹奏,道路送别(淡出)-2:03:45 结束
与传统叙事电影相比,《阿玛柯德》的叙事是零散琐碎的,影片缺少一个能够将所有情节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矛盾冲突。但最具颠覆性的电影语言,当属说书人角色的设定。类似设置可以追溯至马克斯·奥菲尔斯导演的《轮舞》(1950),一位“游戏操控者”身为全知叙事人,如同上帝一般,可以随时进入故事中,甚至改变情节发展的轨迹。在费里尼作品序列中,这个角色没有显露出随意操纵故事的能力,更像是一位串场解说员,从《小丑》《阿玛柯德》到《船续前行》,都可瞅见他的身影。本片中的说书人,即律师,一共六次中断常规叙事,直视镜头解说,打破银幕幻觉世界的自足和封闭,从而一定程度上解构了电影的造梦机制。但说书人自己的解说,亦多次被来自画面外的人物行为所打断,如画外传来的“嘴屁”声、砸向说书人的雪球等(很容易想及《小丑》的场景:一个垃圾桶飞出罩在正回答问题的费里尼头上)。影片便是通过这种双重的中断来打破传统电影的连贯性叙事,同时产生反讽与幽默的效果。
由说书人引出的段落21——大饭店回忆场景在放映时间(恰为中点)与情节结构(一段独立于主线的情节)上将故事分为前后两个部分,第一部分的场景与情节基本都符合历史或现实生活,实际发生的可能性较大。这一部分中,主人公幻想或回忆的场景均有明确的标识,遵守常规的电影惯例。例如,教堂告解中的闪回以提塔的内心独白贯穿始终,并用快速变焦推镜的方式表现孩子们对女性的凝视。在阅兵式场景,摄影机渐次前推,西奇奥闭上眼睛,面露笑容,显出沉醉的神情,重新睁眼后,才反打为他的臆想——墨索里尼大头像开口说话,主持西奇奥与意中人的婚礼。影片中大多数充满诗意、亦真亦幻的场景集中出现在第二部分。诸如雾中白牛、无伴奏群舞、雪中孔雀等场景,几乎不具备在现实中发生的可能性,但在电影语言上,并未有明晰的、揭示其为幻想或梦境的标志。
正是在大饭店回忆场景,虚幻与现实开始逐渐交叠,过渡至影片第二部分难以明确分辨真假的情形。此场景对虚幻与真实的表现手段,亦是费里尼将传统电影语言惯例与反传统的手法相互结合的典例。插入段落1聚焦的是葛拉迪丝卡的夜晚冒险经历,镜头缓缓摇过空无一人的黑暗大堂,葛拉迪丝卡开始上楼梯,镜头切换为明亮的内室,葛拉迪丝卡见到了王子,心绪荡漾。她开始脱去衣裳,展露风姿,最终躺卧于床榻上,向王子表白“葛拉迪丝卡(无论你想要什么)”。费里尼在此运用了传统视听语言中镜头分立的手法,暗示这个段落纯属葛拉迪丝卡的幻想。自始至终,葛拉迪丝卡和“王子殿下”都没有同时出现在一个镜头之中,取而代之的是相互对切的镜头,这指称着两人间完全无法交流的对立状态,王子出现的画面与葛拉迪丝卡的主观视角相符,也隐隐流露出一份臆想的意味。与此相对的,插入段落2(比辛叙述自己进入穆斯林贵族的后宫,欲望得到全然满足)中的最后几个镜头,则让比辛与穆斯林妻妾们在同一画面内亮相,颠覆了先前段落采用的视听惯例,使真实与虚幻的分界变得面目模糊,无从确认。 “《阿玛柯德》采用了某些古已有之的经典手法,如季节轮换更替、轮流采用多种表现形式取得最佳效果、由喜剧转入忧郁。”(2) 影片由开春始,又以新一年春天的到来而收尾。在影片的最后20分钟时间内,疾病、医院、死亡、葬礼依次出现,使影片的基调由欢快愉悦转入沉郁悲凉。结尾的婚礼使低落的情绪转为上扬,但这一场景实而依旧五味杂陈:姑且不谈葛拉迪丝卡新婚丈夫的身份(法西斯骑兵)隐隐预示的阴郁未来,送别小镇上的“女神”,对于主人公来讲,不啻是一场挥别童年的告别式,将成为一份镌刻于心却又不无酸涩的回忆。四季轮转与丧葬婚嫁、背井离乡,虽是历史悠久的母题,在此却犹然打上了独属于费里尼的个人烙印。
费里尼对传统电影修辞策略的借重,还体现在影片的剪辑中。除了部分硬切转场外,许多段落的转场都运用了淡入、淡出的方式。在电影常规语法中,淡入淡出是一个时间的省略号。细细想来,这一手法亦与怀旧跟乡愁的情感暗暗贴合——故乡的画面随记忆的流淌,在脑海中渐渐清晰,当我们不得不中止回忆回到现实琐事中,往昔的情景缓缓褪去,余音袅袅,韵味绵长。景别上,费里尼在本片中多选用中景或远景,这种适当的距离感也与回忆的特质相契合,一如我们回首往事之时,穿透岁月的暮霭,一切都蒙着一层轻纱,隔阂感难以全消。影片中的特写则多被用来强调和凸显主人公性启蒙的欲望对象,例如段落14中孩子们的自慰闪回,以及胜利纪念碑雕像的屁股特写——这一雕像在段落12和段落34中被呈现为孩子们的欲望客体,神圣与色情之味交相辉映,段落12的屁股特写后,切入的是凝望雕像的孩子双手作出抽插动作的远景镜头。
费里尼的御用配乐师尼诺·罗塔为影片创作的主题曲悠扬婉转,浸透着萦回不去的乡愁,为影片增色不少。在费里尼塑造的众多小镇人物中,提塔的父亲是最为生动鲜明的形象之一。在段落9中,父亲先是因提塔的恶作剧气得暴跳如雷,手臂颤抖,紧接着又听到母亲因生气与腻烦而威胁要“在汤里放砒霜,之前先自杀”,父亲迅即把双手放进口中,将嘴巴撑到最大,仿佛要将上下颚生生掰裂;在提奥叔叔尿湿裤子返回车上后,他朝奔跑的弟弟怒吼道:“到这里来,否则我把自己扔到车轮下面!”;眼见树上的叔叔不肯下来,他把自己的帽子往地上一丢,再次跳脚:“我是一个混蛋,一个愚蠢的混蛋!” 如小孩子般兀自不愿下树的叔叔亦是一位值得同情的角色,他掏出口袋中的石头,母亲不解:“不重吗?” “这些石头很漂亮” 叔叔答道。而坐在茂密树杈上的提奥叔叔也自此成为费里尼影像序列中又一个“悬在天与地间的人”的意象呈现。此外,费里尼对两个女性角色的服饰颜色作了强化视觉印象的处理。葛拉迪丝卡除结尾身着纯白婚纱外,始终穿着红色大衣,而妓女弗碧娜每次出场都是一袭绿色,这其中是否隐含着价值判断的色彩?
影片针对法西斯政权的讽刺言说并不仅仅体现在段落15~段落20。段落24~26,全镇人蜂拥乘坐小船出发,只为一睹巨轮的真面目。轮船的名字“雷克斯”(Rex)在拉丁文中意为“国王”,而随着群众的欢呼“这是政权所造的最伟大的东西”,对墨索里尼政权的指涉已昭然若揭。寻找雷克斯号的旅程横跨昼夜,而其真身在茫茫夜雾之中缓缓浮现,并以令人不自觉产生敬畏之情的仰视角度镜头呈现。巨轮的全景未曾清晰出现于观众视野中,而是由对横跨在画面中占据大半位置的船身中上部的近景镜头代替,搭配上激人心绪起伏的主题配乐。种种技巧的运用都使夜观大船场景成为一场隐含着法西斯指涉的朝圣仪式。在巨轮淡出后,陡然切入一个镜头,呈现出浪潮汹涌、波涛起伏的海景,至此,观众一眼即可辨识出塑料布布景的质感(同质于《卡萨诺瓦》与《船续前行》)。费里尼兴许在暗示:人们心中所谓的神话般的意大利国家形象,仅仅只是一个建筑在摄影棚中的虚假幻象,如泡沫般经不起碰触。值得一提的是,类似的巨轮在《船续前行》中再次登场,但却在结尾如泰坦尼克号般沉没了。
段落27的大雾是影片最具诗意的部分,如梦似幻。费里尼将不同年龄人群潜意识中的恐惧与渴望外化。老人面对氤氲的夜雾,浮事翻涌,一边暗自祈愿:“如果死亡也像这样......我不会考虑太多”,一边又暴露出了最深刻的忧惧:“我甚至不能找到我的房子,我在哪里?” 对于家园的眷恋(抵挡住孤独的啃噬)与对死亡的暧昧心理,注定是许多年长者心中无法解开的郁结。小男孩看到了森森迷雾中若隐若现的白牛,一如我们童年时所深深惧怕的暗夜怪兽。当叙境外(画面内与故事环境中都没有音源)的主题配乐响起后,广场上的年轻人渐次跳起舞来,尽管手中空空,却仍旧作出握着小提琴、吉他或笛子的姿势,兀自弹奏着想象中的乐器。这一段凭空虚拟的舞蹈,不仅彰显出青年人无忧无虑、浪漫随性的心态,还与费里尼的惯用片场拍法相得益彰——如前所述,费里尼在片场播放的乐曲使得不少演员的动作也如踩着节拍的舞步般优雅,恍若听到了戏中不存在的舞曲。
《阿玛柯德》的部分场景总能唤起影迷对其他影片的回想。段落32每每令我想及安哲罗普洛斯《雾中风景》(1988)中的看雪场景——乌拉与亚历山大听闻下雪,奔出房门,外面的世界白茫茫一片静穆,每个人都放下手中的事务,驻足仰望着从天而降的雪花,彷如雪中凝立的群像雕塑。多次复现的摩托车飞车党之前已在费里尼的《罗马风情画》中做过预演。段落28的最后两个镜头中,凌晨的街头,拉罗在飞驰赛车扬起的尘埃中,拾起一只耳朵,恍若大卫·林奇《蓝丝绒》(1986)穿越时空的一缕回响。
结尾婚礼中猝然而至的大雨,又使我重温起以前看过的《时空恋旅人》(2013)中的相似场面。一直以为,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并不一定要齐备周全,事事顺心,突如其来的风霜雪雨,更能映衬出情比金坚的美好。
本片中的电影院图景也能令人忆及托纳多雷《天堂电影院》(1988)。兴许,托纳多雷或多或少亦是受了费里尼的影响罢,否则,为何《西西里的美丽传说》(2000)中雷纳多对玛莲娜的情愫,如此接近于提塔对小镇女神的念想呢?《阿玛柯德》结尾的集体宴席,某种意义上也可视作《八部半》马戏表演式尾声的变奏,这类集会/狂欢式的结尾,很有可能影响了库斯图里卡《地下》的结局——超现实的团圆不可避免地点染上了悲怆的色彩,却也多了几分悦纳与和解之味。
费里尼便如是地为我们呈现了他对青春、往昔故乡的深情回忆,他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极富生命力的、融合了漫画式想象的小镇群像,一张由破碎片段组成的镶嵌图画。它还是一部将粗俗与诗性、传统与叛逆、现实与虚幻共冶一炉的自传影片,一段溯回童年的涅槃之旅,一篇纯粹而崇高的朦胧诗章。 参考文献: 1.《致乌娜》,查理·卓别林 2.《有生之年非看不可的1001部电影:第8版》,史蒂文·杰伊·施奈德主编,江唐、赵剑琳、王甜甜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1月:(2)574 【版权所有,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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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怀真的太动人,诗意和荒诞完美结合,连环画一样碎片式不断向前的生活无外乎凡人的生老病死,嬉笑怒骂,其中的迷恋、偏执、求之不得,这些细微的情绪最终都化在又一年的春风之中。红裙子,雪迷宫,孔雀伯爵,这些意象真是不得了的浪漫啊!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
费里尼的“小镇风情画”,比起罗马的厚重和肃穆,在犹如一道蓝色霹雳的海边没有狂风般暴烈的情绪只是柳絮飘扬的轻柔浪漫。春夏秋冬又一春,四季变换间勾织起少时记忆。整个观看过程都处在痴迷的状态,喜乐忧伤自然流淌。在一次次追寻格兰提斯卡的目光中为其送别,关于“你该如何回忆我”的答案随之浮现——带着笑,也很沉默,失落但不悲戚的平静和释然。毫不费力但处处神笔,导演技法已入化境,信手拈来。最爱雾中两场戏,爷爷问我这是在哪如同暮年回首自问,“我的家在哪?”“你就在家门口。”随后一场舞,舞出一生轻盈曼妙。我爱费里尼。我最爱的费里尼。
费里尼真是个能点石成金的家伙啊。
柳絮积雪,孔雀开屏。丰乳肥臀,青春迟暮。怪诞百态,欢乐祥和。海观巨轮,非洲群女。葬礼婚嫁,纳粹余音。大雾赏牛,影院课堂。我记得,想当年,里米尼上河图。就说有多少导演学习过这部电影吧,从通俗到高级太难掌握了,托纳多雷和费里尼之间也许还差着个丁度·巴拉斯(都喜欢)。资料馆修复版。
三星半. 有心或无意地,经由狄俄尼索斯式的狂欢,费里尼的怀旧之作令人不无惊讶地意识到,法西斯主义的底层情感逻辑正根植于浪漫主义之中,它乃是一场走向极端的浪漫主义运动;破坏性的可怕之物在源头上却是简单而朴实,光明而快乐的――为了给原始性寻找意义,浪漫主义者站在民族的、本乡的领地上向后看而非身处异邦的、普世的立场向前看,他们甘愿沉浸于放纵的想象力游戏和自我魅化的幻想,无限追忆着往日荣光,将寻常之物神圣化,把宏伟完满之物视为追求:巨大的墨索里尼,巨大的轮船,巨大的古建筑……永不止息的节庆活动蕴藏着一种集体的亢奋状态,对自由的非理性生命力的渴望,对群体"运动"的热爱,尽皆汇入结尾婚礼上突兀的一句"Viva Italia",而彻底暴露了这一指向――民族的政治激情最终成为了激情的民族政治.
看不进去。
故乡、故乡是什么是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白牛是大雪里迎风招展的孔雀是静夜下拔地倚天的巨轮是留声机里的国际歌童年、童年是什么是神经错乱的妓女是体态丰腴的店长是拉手风琴的盲人是作诗的工人蒲公英来时一把火燃起所有的性幻想在母亲的丧礼上又再次压抑那么我、我是谁我是一封写给往日的情书
淡淡柳絮。浅浅哀愁。回忆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是圣母峰头的一脸汗。是来去无踪的大白牛。是踏雪而降的开屏孔雀。是父亲的秃头。母亲的葬礼。春天来又去。柳絮飘啊飘。像生活像幸福。想抓却抓不到。
5年前备注想看的评语是 “One of my favorite movies of all time !!! - lychee superman” 我是真爱。第一部费里尼。
分三个中午看完,看得心都化了。丰富得无与伦比。温暖,真实,不造作。幽默智趣,活色生香。家庭,族群,城镇,国家,政治,宗教。爱,情爱,性爱,家庭之爱。……这么多东西在一起,却毫不淤塞,甚至看上去十分风淡云轻。镜头语言干净流畅素美。还会再看,约三两好友一起看,一起陶醉。
费里尼曾说:“一个人所能做的纪录,永远是,也只能是对他自己的纪录”。在电影中,我们也清楚地看到费里尼对女性形象的思索与著迷,圣母、烈女、荡妇的三位一体,母亲与妓女形成了互为表里的对比,而费里尼作品中一再出现的、体态丰腴、巨大的女体,不但是哺育孩童的母性泉源,也是青年性启蒙的开端。
【B】即使到现在 除了八部半对费里尼后期的电影还是欣赏无力 主要还是话太多+意大利电影配音太烂 但是看得出对后世导演影响相当大,托纳多雷的三部曲都能看到它的影子,还有姜文太阳照常升起里那个爬上树顶大喊的疯子也是来自于这里
丰富,太丰富了,生活剧场,人生舞台,季节轮回,人心阴晴,政治、历史、家庭、市井、性的启蒙、回忆的梦境,孔雀开屏直叫人热泪盈眶。故乡永远活在细节中。
这是一部结构松散、支离破碎的作品。刚看完的《梄山节考》,更衬出这部的低级处理。费里尼是那类很会唬人的导演(略高于王家卫、岩井俊二、贾木许),擅用一些小花招蒙蔽观众,难怪美国人把他推崇到和安东尼奥尼、伯格曼同样的地位。看这片时想到两件事:铁凝的散文《我在大雾里得意忘形》和毕莎罗的画
#重看#@影城;如果说《浪荡儿》是小镇青年,此片则是小镇少年,众生相之横截面;散文式的乡愁,回荡在平移运动镜头的曼妙里,氤氲在灵光一现的天才火花里,如开屏蓝孔雀,如树上的叔叔,如雪地红衣女,特别喜欢这些神来之笔,串联起来就是费式风情画,是真正的绝美之城。
可能和《甜蜜的生活》《罗马风情画》一起,共同进入最喜欢的电影之列。最终,真正的影像都放弃了情节,你只需要场景、造型、丰富的细节… 巨量的人物把电影彻底肢解,然后又在不断的复现中把影像一点点缝合。如果说早年费里尼完成了现实主义,中年叙说了现代主义,晚年的他则成为了现代主义本身。夫妻吵架、巨乳女人、雾中老人令人过目难忘。
记得当年事几许,满城风絮,丰乳肥臀,上树要女人~
1975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费里尼对青春故乡的回忆,极富生命力的日常细节,融合漫画式忆想的小镇群像,碎片组成的镶嵌图画,纯粹而崇高的朦胧诗章。尘絮飘飞,四季轮转,丧葬婚嫁,背井离乡。孩童顽劣尿淫欢,丰乳肥臀性启蒙,巨轮憧憬风琴手,孔雀开屏雪迷宫,雾中起舞看白牛,叔叔上树我观影(9.5/10)
一种流动的景象,充满了惊奇。一种狂乱的想象中的无法预测的生活,完全虚构的小镇经验令人沉醉。那么私人,又是那么诚实,挥洒才情又满足自我。笑到流口水,眼眶里又溢满了泪。库斯图里卡的《地下》绝对受到费老师的影响了吧。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电影,我们的眼睛真是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