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导演詹姆斯·沃恩的处女作《朋友和陌生人》绝对是一次影像与氛围的实验,结合了洪常秀的散漫片段式叙事,美国独立电影“呢喃核”的对话设计,以及安东尼奥尼风格的空间构图,诞生出一部独树一帜的白日梦喜剧。
影片大致上分前后两段,前一段讲述男主角雷和女主角爱丽丝偶然认识后,共同前往山区露营,两人之间没能擦出火花,感情无疾而终。后一段似乎发生在一些日子后,男主角与同伴前往富人区应聘婚礼摄影的活儿,男主角中途与富人艺术家发生意外的对峙,拍摄工作也岌岌可危……
虽然没有一个完整连贯的剧情,但是导演将澳大利亚中产阶级的千禧一代的迷茫感与厌倦心态展示得活灵活现,人际疏离感弥漫在百无聊赖的细节与耐人寻味的空镜头里。空镜头与画外音的处理尚未成熟,却准确捕捉到澳大利亚人口密度小的特点,不论是野外沙滩,繁华都市的街角,还是郊外的富人住宅区,人烟稀落的画面总能轻易流露出超现实的味道。最令我难忘的是男主角在路边的袋子里找出一颗小球,扔出去之后,球缓慢滚过马路的情形,仿佛悄然进入了男主角的梦境之中。
透过声音/配乐来调动乏味的叙事节奏,营造出意想不到的幽默感,男主角与富人艺术家在别墅的一幕最为出色,故意混入惊悚恐怖片的配乐,这种意想不到的声音处理甚至引导观众进入到主人公的白日梦狂想之中,最后男主角独自逛沙滩的一段似乎发挥出类似的神奇作用。
整部影片似乎笼罩在一种白日梦的氛围之中,而各种突如其来的物品也随之染上了梦幻色彩:英女王画像、仙人掌、礁石上的硬币等等,既是故意留给观众进入梦境的入口,也是有意引出其他话题的小花招。
熟悉洪常秀作品的影迷一定会对男主角胡言乱语、举止错乱的情节感到似曾相识,在酒精作用下的人物和情节也令故事的现实性变得暧昧不清:在别墅内的情节会不会是他喝醉酒后的幻想?最后他在岸边被母亲叫醒的一幕似乎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千禧一代的特征在这些稍带超现实意味的氛围和情节里浮现,他们出身于中产阶级,成日游手好闲,缺乏人生目标;以男主角为例,过于自我中心,出了问题让父母来收拾,对感情飘忽不定,对工作无所适从。百无聊赖的对话透露出角色内心的倦态,而空旷的城市景观与郊外风景的构图则让人感受到一种疏离感,不仅指向千禧一代之间,还指向了他们与中年人之间日趋陌生的关系。
导演显然不甘心只描绘千禧一代迷茫人生的画像,更不忘将野心伸展到另一些议题:殖民主义、澳大利亚原住民、艺术藏品等,尽管这些话题都没深入探讨,却令影片不至于完全沦为过于无聊的幽默展示。
本文首發於拋開書本,包括影评和导演采访。原文請戳澳大利亚版“侯麦”电影,富裕青年的空虚疏离。
他们从小生活在社会学家所定义的“丰裕社会”(affluent society),按照(某个时刻的)兴趣选择某个人文专业,念完大学,二十多岁,他们离开校园,进入社会,继续各种“半吊子”的试验,他们看起来无所事事又茫然无措,在这样安全友好、物资充裕的环境下,他们的“青春期”似乎无限延长。他们什么都不缺,但,这可能正是他们最大的问题。
上面这幅“小素描”,是James Vaughan新作《朋友和陌生人》(Friends and Strangers)中Rey和Alice的画像,也是他观察到身边千禧一代的真实写照——他们出生于中产家庭,受过良好高等教育,活在被良好保护的、全然自由的环境下,到二十多岁,还是不知道应该做什么——选择太多,难以抉择,反正没有“最后期限”,还有大把时间用来“迷茫”。
今年31岁的Vaughan,在悉尼出生长大,从小念私立学校,接触到的主要是和自己一样的“白人、中上层阶级”的同学。起初,他念了一所艺术学院,后来转向了电影创作。他的电影通常以他熟悉的群体为主题:2013年入围柏林电影节的短片《你喜欢它,我爱它》(YOU LIKE IT, YOU LOVE IT)讲述了三个青少年Roberto、Chris和Tony“找事情”的故事,他们把垃圾扔到邻居后院,计划办一场可持续音乐会,在全澳大利亚的小学巡演。2021年在鹿特丹电影节首映的新片《朋友和陌生人》,像是“成年版本”的那三个青少年。影片中,男女主角都是二十多岁,他们像是过暑假的中小学生一样,没有所谓“生存压力”,继续度过长长短短的假期。
《朋友和陌生人》从情节看,可以分成三段“类似罗曼史”,“迷路悉尼”和“鸡同鸭讲”。(注:此处小标题是我自拟的)
第一部分,刚认识不久的Rey和Alice一起去露营,失恋不久的Alice,出游是为了“放下旧爱”,Rey的出行原因不明,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换个地方,到达目的地后继续躺在帐篷里,看书睡觉。在河边,小女孩Lauren和Alice偶遇,她问Alice,“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吧?”Alice摇头,“不是,我们刚认识不久,只是一起出来玩,还不熟。”
第二部分,Alice和Rey回到悉尼,继续各自的生活,Alice给朋友讲述自己“类似罗曼史”,分享登山自拍照,吐槽奇怪的旅伴Rey;接到一个约拍婚礼视频的订单,Rey开著自己红色小汽车,和朋友一起前往目的地,中途汽车突然爆胎,Rey的妈妈赶来救急。爆胎的车,被主人“抛弃”在路旁。
第三部分,Rey和“甲方”一家人见面,富馀的艺术品收藏家David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对这位初来的年轻人展开说教,在挂满绘画和雕塑作品的别墅里,抛出很多带有强烈倾向性的问题,例如:“你是否同意这种说法:摄像作品不过是一种幻觉的艺术?”伴著邻居家奇怪实验音乐的噪音,两人持续“各说各话”。
这是一部观影过程很轻松,回想起来有各种“余味”的电影。导演“埋下”很多问号,邀请观众在观看过程中自行解锁。片头部分,来自十九世纪的明信片如幻灯片般一一切换,展示了新南威尔士(New South Wales)的风物地貌,刻画了当时英国刚进入澳大利亚,如何用图画来向家乡的人们描绘“新大陆”。这是澳大利亚殖民史的一部分,今天,殖民历史在澳大利亚仍然充满争议,接受书本采访时,Vaughan说:“我自己也是殖民者”。他希望以殖民史作为整部电影的大框架,把这部“轻松的”喜剧放在历史的语境中,整部片子多处“埋伏”殖民有关的元素,如各种历史建筑、公共雕塑等等。
整部电影,我印象最深的,是Rey和一盆仙人树的“互动”。David带Rey参观家中藏品,在地下一层一间满是小幅草稿的小房间,David执意让Rey用拳头撞某幅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的抽象画。Rey照做,不小心把画戳出一个大洞。这时,穿著健身服的女儿找到David,匆忙走进来,屁股被放在门口的仙人树戳到,大怒。David也向女儿“控诉”Rey,说:“这孩子肯定喝高了,把画都弄破了”。两人几乎无视Rey的存在,聊了几句后离开了小房间。Rey仍然是一幅茫然的表情,嘀咕著“我没有喝醉”,在书桌上撕下几张厨房纸,走到门口,包住仙人球,把仙人球抱到书桌的角落。
在充满噪音的环境里,Rey似乎是一个有些格格不入的存在。他不像Alice那般,走到哪儿都是一种“自拍”的心态来与周遭互动,他渴望和人建立联系,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展开对话,他一直小心翼翼。躺在帐篷里,当Alice试图靠近自己,他有些紧张,问:“我能说实话吗?”(Can I be honest?)。他说,”我们好像进展太快,我还没有准备好。”遭到拒绝的Alice很不爽,两人再无“亲密”尝试。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知道如何与人真正建立联系,一团混沌中,他索性把各种烦恼和困惑包起来,假装它们都不存在,就像他对待那盆扎人的仙人树。
悉尼许多年轻人处于这样的“迷失”状态,这种对自己的“困惑”,也让他们的亲密关系探索充满了问号。很多时候,两个人原本处于一段“类似罗曼史”的暧昧关系,走著走著,这段关系就到头了。最后,短暂的“类似罗曼史”,都变成了一段段“故事”或“八卦”,丰富了朋友聚会聊天素材库。此外,别无他用。或许,在“唯我主义”的这一代年轻人的辞典里,“朋友”和“陌生人”是近义词。
短评 by 夢卿
鹿特丹电影节2021导演专访
采访:梦卿、笑意(以下简称“书本”)
导演: James Vaughan
翻译:Frank
校对:梦卿
编辑:笑意
书本:我们都很喜欢你的电影,想了解更多幕后细节,听说这部电影的拍摄周期只有30天,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拍的,拍摄地点是如何选择的?
Vaughan: 我们的大部分素材都是在2019年年初完成拍摄,年底又再拍了一些,总的来说花了大概30天。勘景、选景都是在2018年完成的,我们做了很多前期工作,还经常开着车到处跑(选景),我们觉得,选择氛围契合、且符合剧本要求的拍摄地点,真的对这部电影很重要。 你们主要在悉尼拍摄,没有去其他地方?
Vaughan:本来的设想是,一部分在澳大利亚北部昆士兰(Queensland)取景,距离悉尼比较远,但受到资金限制,我们只能就近取景,大部分都在悉尼,还去了一些乡村地区。
书本:在影片介绍中,你用了“唯我主义”( Solipsism )这个词来描述电影主角。你如何理解“唯我主义”,为什么要用这个词,而不是更常见的“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你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你在片中所描绘的这一世代么?
Vaughan:个人主义更像是一种社会学,或者说政治学的描述,关注的是社会的、政治的或经济的因素之类,主要描述在资本主义的大环境下,人如何进行各种社会活动。但这不是完全正确的描述,很多时候过于简单。因为每个人都有很不同的动机,至少在政治行动层面上,我们会很注重个人目标。“唯我主义”更侧重于个体的、主观的和客观的表达。我用“唯我主义”,主要是为了让大家更能意识到主观经验和客观经验的区分,也让演员能感受到这在真实世界存在的区分。因为这就是电影,你拍摄在这世上“可见”的东西,不像文学,你可以知道角色脑子里在想什么。但尽管我们看不见人物的思考,我仍然试图将感受和思考与物理世界,或者说“可见”的世界联系起来。
书本:我很喜欢这种内部世界与外部世界的联系。Alice这个角色,她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分手后,一个人去爬山,爬到山顶,她并没有拍风景,而是在自拍。回到悉尼,她也是很“自我中心”地,和朋友分享自己的一堆自拍照。你是怎么设计Alice这个角色的呢?
Vaughan:电影的第一部分并不是真实连续的时间,而是某人在咖啡店讲的一个故事,所以这一部分有比较明显的视角,观众也容易明白故事的设定。而第二部分则是与第一部分对立的,因为它并非来自于某个人的视角,故事的叙述者也变得不确定,不能确定是客观视角或者是作者视角。整个第二部分更加混乱,但这样你可以更容易在电影里看见现实生活的影子。我们的生活本身就是碎片的。同时,这样做也为喜剧元素创造了空间。
书本:第一部分一直是从Alice的视角展开的,第二部分我们有了更多不同的视角。
Vaughan:是的,第二部分更加碎片化。 这个突然的转折,我看的时候,一开始有点难消化。我们都对Ray和David互动的部分很感兴趣。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共处于同一空间,但毫无交流,一直在自说自话,持续了大概二十分钟,这场戏的灵感是从何而来的呢?
Vaughan:那场戏应该是好玩好笑的,但我还加了一条有些不太符合氛围的恐怖风格的音轨,仅此而已。我感觉没什么可以加的了,两个人一直在谈话,但没有真正在倾听对方想法,这本身就很有趣了,因为这恰好反映了很多澳大利亚人的现状。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澳大利亚独有的现象,或者说,现在整体都是这样。一方面,大家都说,社交媒体的存在,让真诚交谈比过去更困难,人们很少会认真听别人说了什么。现在,我们更愿意和与自己观点一致的人打交道。 另一方面,我还想映射澳大利亚的一部分有钱有势、活得很舒服的男性,他们习惯于告诉别人应该做什么,教导别人“什么是现实”,但他们从不怀疑自己。我想把这种人和一个稍微有点神经质、容易焦虑、经常自我批判的人放在一起。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到最后,他们还是无法沟通。第二种人也有些分裂,因为他很容易被自己的环境影响,但他还是得过且过。我觉得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很喜感,二十多分钟后,还是毫无进展,同样的话题一直在重复,变成一场恐怖演出。
书本:关于David的艺术收藏品,我发现他的别墅里有很多人物肖像画,你为什么选择以这些艺术品作为拍摄场景的“背景图”呢?
Vaughan:这些收藏都和澳大利亚的殖民历史有联系,这很重要,我想确保这部电影至少试图谈论一些更大的东西,而不仅仅是角色。这部影片是特定人群的肖像, 同时,它也是一个地方的肖像——包括肖像画中的人物所处的时代,并将其与我们所处的时代联系起来。起初,澳大利亚是个殖民地,我们没法抹去这段历史,殖民历史在澳大利亚十分明显。我想,这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大多数的年轻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殖民的影响)。你知道,我们的很多东西,从语言到政治制度政治结构,还有大众媒体的传统,都借鉴了英国和美国。在政治上,很明显,澳大利亚正努力改善和美国的关系。在很多情况下,这几个国家很相似,都缺乏批判的视角。 怎样去改变这样的现状,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回到你的问题,我们很幸运,那些艺术品本来就在那里了。这幢别墅就是收藏家本人的房子,里面都是他自己的收藏。我们直接就地取景。如果真的要去特意做场景设计的话,我也没法做得比现在更好。但从头到尾,我们一直在有意识地让殖民历史成为电影的一部分, 比如公园里的雕塑,片尾导游给游客讲述殖民时期的历史建筑,两个人关于海军军官威廉布莱德利1788年照片的讨论。我想把当下的文化放进一个历史的语境中。
书本:你喜欢哪些导演?你的电影风格受到哪些导演的影响呢?我想埃里克·侯麦可能对你有影响,我感觉你们的电影里有一种类似的幽默。
Vaughan:我的喜好一直在变化,在制作这部电影的过程中,我的电影口味也变了不少。我刚开始写剧本,思考剧作结构的时候,我对洪尚秀和米格尔·戈麦斯印象很深, 因为他们都擅长结合不同类型的传统叙事,把一个一个小故事连起来。这样的叙事并非完全的实验叙事,也不是很传统的叙事,而是把两者结合起来,这对我启发很大。 在拍摄期间,我一部电影也没有看,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两个月。今年我完成第一部分的时候,疫情爆发,我开始看很多上世纪二十年代或者甚至更早的电影。电影里的一部分音乐就是来自于无声电影,但作曲家都是当代的,他们曾为1928年的电影《Doctors of New York》现场演奏。片尾曲是作曲家劳伦·罗西受BFI的委托为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电影《Twilight of a Woman》创作的配乐。老电影是我的个人爱好,发现老电影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突破,改变了很多我的想法。我以前对形式激进的电影(那些源自于大胆想法、高度概念化的电影)更感兴趣,但无声电影完全改变了我的想法。(对老电影的喜爱)或许对我的下一部电影有更大的影响,但我不确定是以何种方式。总而言之,我最近对无声电影有点上瘾,以至于我觉得我们现在在讲话都有点“堕落”。(笑)
书本:电影里有提到葡萄牙作家佩索阿,请问他的作品对你有影响吗? Vaughan:没有。剧本上也没有写,那一幕只是两个演员在谈论他们自己,提到佩索阿的那个,他在现实中是一位作家和音乐家。拍摄时,在大部分的情况下,我鼓励他说关于他个人的事情,他感兴趣的事情,完全是随机的。我还没有读过佩索阿,实际上,自从开始拍这部电影,我几乎什么都没读。嗯, 所以这只是一个巧合。
书本:看起来不是所有剧情都在开拍前计划好的,你们在多大程度上是即兴创作呢?
Vaughan:大概百分之九十都是按照写好的剧本来拍摄的。因为我们资金有限,没有足够长的拍摄时间,而且我们有打光计划,要让摄影师知道在哪里拍,能拍多久。比如拍摄上面那场即兴戏份的那天,总共只有两三个小时的,所以我必须更保守一些,特别是在大多数演员都是非职业演员的情况下,但这也意味着我们要大胆尝试。即兴拍摄那天是相当冒险的,如果我们进度落后,会影响到后面的拍摄,但我并不介意这样的拍摄方式,慢慢地拍,心里有计划,大家也都对拍摄计划很满意。拍摄期间,我每天早上会和演员们聊聊剧本,会出现很多新想法,我也会用到当天的拍摄中。我从没想过能够这样拍摄,好消息是拍摄很顺利。 听起来你必须严格遵守拍摄计划。 Vaughan:这也意味着前期投入大量精力和时间,完善剧本、和摄影师沟通和勘景。最开始的几天是最关键的,你要去适应和解决所有事情。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拍摄方式,尽管可能慢一些。
书本:所以你们会提前一天到片场作准备?
Vaughan:是的,有些地方我们会多次去“踩点”,一次一次对现场详细调研,只是为了确保拍摄能顺利进行。你知道,如果你想在早上九点拍一个镜头,但必须改到下午两点拍,那你就要重新构思镜头的角度和演员,要做很多调整。我很开心剧组能提前做好准备,否则拍不出这样的效果。
书本:你在你的Instagram上提到了阿德里安·马丁(Adrian Martin)的《场面调度与电影风格:从古典好莱坞到新媒体艺术》(Mise en Scène and Film Style: From Classical Hollywood to New Media Art) 。这本书对你这部影片有什么影响呢?
Vaughan:我写剧本的时候开始读这本书,读的时候,我感觉我已经书里提到的很多东西我都想过了,对我来说很熟悉。很多时候,某些东西让你感到强烈共振,是因为它是你和你已有认知和经验密切相关,只是你没有用这种方式把它表达出来,或者说,之前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阿德里安·马丁分析电影这种媒介,把电影视为摄像机、演员和地点三者之间的关系,还有围绕这些关系展开的、对于时间的安排。类似的思考已经存在很久了,他很细致地梳理了这类思考的历史进程。对我来说,比起大学电影系里分隔不同元素的教学方式(把电影细分为导演、编剧、摄影等等),这样的思考方式相更融合、更统一。这部电影,我一个人包办了编剧、导演和剪辑,我感觉这些都是一体的。尽管你不可能同时做这些事情,但到最后你会发现,这是一个统一、完整的过程。我无法想象导演一部不是我编剧的电影,或者写一份不是我导演的剧本。写剧本的时候读那本书,让我感觉我不只是在纸上写字,不只是在写人嘴巴里说出来的话,我同时也在思考镜头、氛围和地点等等。总体而言,这本书对我影响很大。
书本:马丁在这本书里引用了Peter Greenaway的一句话,
电影难道不就是一场展览吗?(Isn’t cinema an exhibition?)
你这部电影,我感觉也很像一场艺术展览。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很喜欢的艺术家或者艺术流派?
Vaughan:我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艺术,我之前念过艺术学院,之后热情有些消退。我从小对现代绘画很感兴趣,那种不是直接表现现实的画,我喜欢比较抽象的画,注入魔幻色彩,融入了澳大利亚殖民历史,与当地景观和当下语境产生互动的。我这方面的很多兴趣,最后都没有被放进电影里。不过,我们的确想在一开始的时候引入这些元素(殖民时期的明信片),回想的时候,观众能对这些艺术品有更强烈的感受。 我们并没有太关注特定的艺术家,而是想呈现艺术家们是如何从殖民的角度来表现澳大利亚的历史。
我对殖民史很感兴趣。你知道,最初,英国的海军军官第一次抵达澳大利亚,从下船那一刻起,他们就试图用一种“适用于英国”的方式,来记录眼前完全陌生的景观,将他们的眼光应用于一个全新的“新大陆”。而对于澳大利亚本土的原住民来说,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万年,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审美体系,并退居到了一个完整的宇宙论中,其中科学、精神和表征(representation)一应俱全。但在这个殖民的过程,通过艺术的手段对殖民地的风土地貌进行加工再现,使环境有意义的过程,都是殖民项目的一部分,到今天,它仍然在继续,我的电影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我自己就是一个殖民者,我们至今还没有真正解决我们和原住民之间的问题。现在依旧是冲突的年代,我们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化,我们有的只是一种观看并了解世界的方式罢了。而且这种方式是很难被控制的。
书本:看起来你是想要弥合殖民者和原住民的关系,面对这样一段被遗忘的历史,你选择以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去回应,而不是更直接地批判,为什么这么做呢?
Vaughan:这可能不是一个战略决定,对我来说,这是唯一有意义的方式。现在,政治层面上,澳大利亚已经开始进行更直接的讨论,这些讨论很好,很有效。过去的几十年,我们在殖民问题上有很大进展,但这还远远不够。另外,我这部电影的目的也不是去改变社会现状,而是提供一个角度,供观众反思澳大利亚的殖民历史和身份认同,他们可以有自己的结论。当然,我也不希望观众看电影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些问题。对我来说,我只是想把我理解的“真实”用电影表达出来 ,而不是描述一种纯粹客观的现实。很多东西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存在。
书本:嗯,感觉你是想让观众自行解读这部电影,给观众更多的空间。
Vaughan:是的,我最期待的是就是电影上映后的反馈。我想知道观众有什么反应,他们如何解读这部电影:有的人可能觉得这部电影过于“去政治化”(apolitical),但他们觉得这样是好的,也许也会有人认为这部电影太政治化了。我不知道,我很期待观众们的反应。
故事相当的难懂,基本搞不清楚导演究竟是要说什么。
这种“游离”的状态,或者就是导演最想要表现的东西。
故事的开始,一对男女以一种“俯视”的角度,来看待“芸芸众生”。
他们觉得,像“芸芸众生”这样活着,一点都没意思。
但什么是“有意思”呢,好像自己也没答案。
然后,男孩和女孩就钻了帐篷。
按照老外的套路,在帐篷里头不发生点啥,应该说不过去。
女孩其实还是蛮期待的。
然而,男孩看了一本书,然后念了段台词。
没有了。
女孩对这样的待遇,有点懵圈。
想和闺蜜探讨一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探讨的结果怎么样,其实无关痛痒,因为接下来,基本是男孩的戏份了。
男孩接了个工作,大概是婚礼摄影之类的活儿。
和搭档俩人,大概也没把这活儿放在心上,不过,这活儿大概是男孩最轻松的“工作”方式吧,所以还是“坚持”着做。
不过,时间概念,对于男孩,是个非常模糊的意思。
一路上,车坏了。
坏了就坏了呗。
然后才打电话找老妈求救。
说实话,在整个故事里头,大概也就是老妈的这句话,稍微有点点题的意思。
朋友或陌生人?无所谓。
生活和目标?无所谓。
到处都是看不过眼的事儿,到处都是看不过眼的人,但应该做些什么完全不知道。
在接下来的故事里头,男孩和搭档甚至都走错了门。
在客户的邻居家,大嗨了一场。
然后回头想起正事儿,问了问邻居,才知道走错了门。
至于预约的时间,那都不是事儿。
等到七荤八素,客户终于等到男孩,一顿唠叨是免不了的。
但是唠叨完了,大家都像没事儿一样,七扯八扯,完全把婚礼的事儿丢到了一遍。
老头最大的兴趣是,拉着男孩参观自己的收藏。
那些所谓的艺术,大概就是让人看不懂。
而文艺片,大概也是一样一样的。
老头在“显摆”的过程中,对一些艺术品还是做了“真实”的评价的——制作脆弱而中空。
请不要误会,这个中空,是真的中空。
老头说,你敲敲看,但别使太大劲。
男孩敲了敲。
老头又说,你特么使点劲行不。
男孩一敲,敲破了。
然后这俩货就在辩论关于“力道”的问题。
可是及煞了婚礼的当事人。
然后,然后,故事就结束了。
至于解构的事儿,大概只能通过电影介绍里头的只字片语获得一些灵感吧。
〈Friends And Strangers〉译为《朋友和陌生人》,男主角Rey被导演置于一个“轻”熟人社会里,他身边有刚认识不久在一起约会的Alice,他和朋友一起为与母亲相识的收藏家David工作,工作、约会、闲暇之间也偶有其他熟人出现,这一切的相处中有不咸不淡的合作,有寒暄式的攀谈,偶有的共鸣匆匆出现,又乍然离去。看起来这座城市处处都是Rey相识的人,而人与人之间搭建起的任何连接都脆弱不堪。
Rey和约会对象Alice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城市和书籍,规划着放松的、愉快的活动。好像Rey和Alice的对话,一来一去之间并没有什么分歧,在草地的帐篷里相处起来也舒服、自然。但这一切好像并不能让人感受到意义,或想要继续这样的状态下去,这种没什么错的状态好似是每个人在这人世间人际关系中摸爬滚打后的熟练造就的,并非不真诚,而是真诚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们厌倦了“完美”关系,好像只有破绽里我们才能看到动人的东西。
Rey和收藏家David在其家中聊即将开始的工作,也扯了不少闲篇,David聊到没有一块砖的墙壁上展示的画作,“制作实质上脆弱而中空,在人们眼中看来却坚固,牢不可破的东西,本身就是一门艺术”,这像Rey面对的所有人际关系,也像他面对的工作,那些经他创作的摄像作品,如片中所谈到的婚礼,呈现出来的是令人满意的结果,也是很多人一生一世牢固的见证,但对于Rey个人来说,对于他观察人生和自己,甚至婚礼来说,没什么意义。
一切的牢不可破,脆弱而中空。
意义好像总诞生于剧烈之中,我们驾轻就熟地和他人和生活维持着风平浪静的关系,自己却沉 入了海底。
作者论者很容易意识到影片和侯麦的相似性,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侯麦之外的不相似性展开了一种更为能产的考察。“朋友与陌生人”是社交软件的分类学,也是后福特社会大数据至上的控制成瘾症,影片被“青少年”的对话湮没,“青少年”不再是生理范畴,而是被抹杀了深度的表层社交。语言的过量实则为空无。正如两人的名字:Ray是radioactive的简写,Alice则总是与奇遇相遇,两位延迟生长的“青少年”似乎是本雅明式的,城市的闲散者与收集者,这种收集或是数据库的,或是开场诸画作暗示的早期博物学,在他们身上,后现代的“拼贴”解构让位于“下载”———所有的影像似乎均是从Ins,Tinder或Tik Tok之中下载而来,因此闪烁着情色的灵光;空镜头模拟于游客的视角,发掘某种伪能产性的凝视。
#11thBJIFF# 最奇妙的一点是 本来约朋友同去 临场不到半个小时朋友说加班来不了 于是在转票组里极限邀一位能赶来的豆友来看 约了朋友来看「朋友和陌生人」最终和一位陌生人同看了「朋友和陌生人」
比悲伤更糟的心情。肮脏的世界将几具躯体封闭在僵硬、笨拙的街道;出现在生活里的高大楼房以及那些彩色玻璃的橱窗/ 路途上需注意些绝望的面相。与朋友的交谈发现:房屋的四个方向被长满了树木的山坡遮挡。为了见到海岸线:必须把脸贴到窗玻璃上。跑进公园,好像被捆绑着长椅上睡着了;翌日清晨也说不出头天夜晚到过哪里。
“乏味”是让现代年轻人拙劣模仿成熟中产阶级的伪装,却又是刻入日常生活中无尽低欲望的常态
小而美吧。
全固定機位+零碎的對話,簡陋的很。一些短評在那裡跩什麼人名?顯得好像很懂一樣
鹿特丹又一部有趣的处女作(想要每年都光顾了),以侯麦式夏日度假邂逅开篇,却变得愈发诡异和荒诞,男主的自我和无聊渗透进了他与身边人的沟通交流中(错位和辞不达意)甚至与周遭环境(湖畔、城市、市郊)的关系(脱节和无法融入)。三次环境转变的呈现也挺有意思,湖畔的开阔和静逸(却摆脱不了陌生人的注视),城市的喧闹和窒息(构图以及汽车垃圾桶的红绿配色),市郊有钱人的空虚荒诞(噪音音乐和艺术画廊)。结尾也恰到好处~
像电影学院学生拍的毕业作品
导演是不是学美术出身啊,构图、色彩特别自然清新。除了开头并没有觉得很侯麦,没有那种文学性和道德讨论,可能唯一的相同点是对“交流”的聚焦,但都是无意义的、荒诞的,有意思的是,导演将这一点腾挪延展到不同的空间上做文章,主题似乎也拓展到地缘性的表现上,非常非常有趣!
帐篷里主动索吻的女孩让他惶恐,担心关系进展得太快。发廊里再次重逢的男孩令她无措,谎称那是朋友的经历。精神上没有断奶的一代人,像被卫生纸包裹的仙人掌,像礁石上拾得的硬币,像被噪音笼罩的房间,与周遭熟悉又疏离。争论女王喜欢粉色还是蓝色,随手扔瓶子或是棒球,无所事事的白墙上需要刨个洞。
是我不理解的年度wtf之作了。景观,符号,走马观花,当代世界。
感觉是一个学美术的导演 instagram真是害死人 要么就是澳大利亚实在是太无聊了(我个人的偏见) 就是挺漂亮的ins
候麦式的夏日男女邂逅,一旦涉及到性,就开始彷徨迷失了自我,一如后半段内容的任意游荡,不知所云。
强烈建议天幕退出北影节
#BJIFF2021#澳大利亚的城市情书,讨论人和人的关系,城市与文化的发展。然而我不喜欢这种啰嗦又不知所云的内容。导演自由度还真高
视线游移或凝望,停顿的时长一如情绪倾注程度的深浅。虽是讲人的关系,但更像是一部城市电影,机械或僵硬,深情或灵动,荒诞或惊悚,日常或超常。不见得有多好,但很难得。
如果法国属于北欧。
极佳的空间电影,它游走着,注视着城市里平凡的墙壁与草木,但注视的时间越长,所有的景象也变得越来越陌生和奇怪,这里的“Stranger”显然有着丰富的多义性,但“朋友”却是会分离的,甚至要躲避的,隔着海景房、汽车与街角店铺的玻璃。
有点不知所谓
#2021北影节# 虽然电影镜头里加入了许多风景元素,但整场看下来还是让人很紧绷,因为电影里所反映的人际关系和交流太现实、太纠结。男主的生活状态是许多人生活中存在的缩影,处处碰壁,无可奈何,连与人交流也变得困难。朋友和陌生人之间的界限有时并非那么清晰,也正是这种疏离与迷失让生活变得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