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的电影连着看了两遍需要一些记录。
“如果你了解季节,变化只是一种轮回的重复。这一年春天和往常没有两样。”
影片开始时李立中同事口中的高组长之死和周郁芬笔下的小说提笔已向观众透露,这对主角夫妻的故事和许多人们一样,“他的生活太单调了,一旦出点事,反应不过来一定会出问题。” 主角李立中是个标准的老实人,为人谨小慎微,渴望上级的认可,对老婆表面处处隐忍顺从,没有事情也从来不会主动去找老朋友。生活于他习惯逆来顺受,默默期待日子会渐渐且自然的好起来。老婆消失了给自己找借口是写小说就放心多了,小说成功了她就会回家了,高组长死了提拔的就是自己了。李立中逃避生活里深层尖锐的矛盾与痛苦,蒙住眼睛一切似乎都还过得去。然而一通恶搞电话戳破了他的泡沫,老婆出轨、升职无望压垮了这个老实人的最后一丝幻想。他甚至连愤恨都是不声不响地发泄,在周郁芬的梦中向生活砰砰开枪,而击中的还是血珀里的自己。
周郁芬在小沈和李立中出现的画面时对比鲜明,一则每每明朗青葱,一则焦闷昏红颇同囚困。角色的关系亦如色彩所呈现的,小沈在周郁芬的故事里看到他们无法被时间改变的曾经,细细品读以他为原型的故事;而李立中结婚多年没看过妻子写的小说,“写个小说怎么会变成那么要命的事呢?” 他从不理解妻子的选择,也不曾试图理解。周郁芬这个“理想主义者”,通过写诗情画意的句子来逃避重复来重复去的日子,企图以结婚、写小说、生孩子、找工作、出轨来不断的寻求一个新的开始。当她提出要搬出去,随着烧水壶的尖叫,夫妻隔着墙背对背、然而紧紧直视镜头的对话直指痛处。他们在自我的空间里互相控诉,也许在控诉的更多则是于生活面前懦弱逃避的自己。看着此景的观众多少也下意识的被拷问了灵魂。
一个很喜欢的镜头是周郁芬的小说获奖后夫妻二人于餐厅相聚的画面。两人挨着坐,而隔窗看去被栅栏隔开,意趣深长,他们任然像在囚牢中,两者的距离也不知相隔多远,
杨导神一样的多线叙事、场景切换通过渐渐打开小强和淑安的故事串联全片。小强有点像年轻的男版周郁芬,喜欢活在幻想的世界,重复了离开寻找的故事。小强在无意拍摄了不良少女淑安后爱上了幻想中的她。与女友激烈的争吵在温柔的smoke gets in your eyes背景音乐下如梦似幻,随风飘起的纱帘隐约剩下小强女友在阳台心碎的背影,和远景里大步向前不回头的小强。小强女友摘下分手纸条后躺进了救护车,旁白“不想活了”完美引用了淑安的骚扰电话。荒诞绝妙,淑安成功的进行了一通通对他人生活的恐袭。小强在与淑安的重逢后发现了迷恋与现实的差距,选择离开他的幻想空间,这一次留在风中凌乱的是一片片小强镜头下淑安美丽的照片。
影片的镜头和色彩冷峻细腻,光影和构图精巧的反射环境与人物的情绪,大师的作品每一幕都让人感叹匠心打磨。城市里的人们通过画面积累映射的焦虑躁动、隐忍妥协、冷漠懦弱在最后主角意淫杀人和自杀的枪声中迭代高潮,惊心动魄。伴着蔡琴缓缓低吟“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杨导的冷抢打在了观众的心上。恐怖分子里最为直白的恐怖分子就是乱打电话的淑安,其他的角色也互为对方的恐怖分子,又或者他们真正的恐怖分子是生活,更是选择在轮回重复逃避的自己。
中年男人不美,不健康,心理阴暗,还特别固执,自以为洞悉了一切,走到哪里都带着一种压迫着别人的气息。因而看到李立中的死并不会使我感到难过,反而有一种快意。他的自杀于自己、于家人,都是一种解脱。他是一个好人,可也是一个不讨喜的人。 片中的人物个个孤独而自私,只不过他人的自私都露在面儿上,唯有李立中的自私是深深地藏在骨子里的。他勤勤恳恳地赚钱养家,在事业上有小小的成绩,在外活得谨小慎微,在家则是一个“统治者”。这样的中年人,往往都有一个极其封闭的世界观,将责任和本分看作是人类唯一的美德,极度遵守社会的游戏规则,还要逼别人就范;身处于牢笼之中,还要将他人拉过来同他一起坐牢。他们往往又因为是一个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而觉得居功甚伟,缺乏对其他家庭成员的尊重与理解。片中有一幕我印象很深,妻子周郁芳写小说写不出来,十分苦恼,李立中却对妻子说,不就写个小说嘛,至于写成这样?(大概这个意思,原话不记得了),此时的他简直可以用面目可憎来形容。杨德昌的台词写得真好,许许多多琐碎的、看似日常的闲话,却能激起人心中千般的波澜。后来李立中为了查明妻子离开的原因,才第一次去读妻子的小说,更印证了他之前在心灵上对妻子的漠不关心,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办法从心灵上去关心妻子,这也怪不得他。在他的观念中,他已经在责任上、道义上对妻子很好了。人与人之间不能相互理解太正常了,能相互理解才是千载难逢呢。只不过他到死也没有明白,这才是妻子离开的真正原因,这实在是有点悲哀。 我倒是对周郁芳怀有极大的同情,可能因为同样是女性所以更能理解吧。电影里她一直在质问李立中:“你懂吗?你明白吗?”表情和语气充满了轻蔑和无奈。轻蔑是因为,周郁芳在心底里就没看上过李立中,无奈是因为,她已经彻底放弃了两人互相理解的可能性。在李立中看来,周郁芳的一系列举动无异于作死,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折磨自己,也折磨着丈夫。但从周郁芳的立场来看,她回家做主妇也好,出去工作也好,写小说也好,与前男友旧情复燃也好,其实都是为了逃脱生活的牢笼,寻找相对的自由。不论她这次成功逃脱没有,至少她一直在努力着,屡受挫败而不止步,好歹也是一个勇士。如果周郁芳在她最失落的时候有一把枪,她很可能会实现李立中死前的梦想——杀掉所有人。而李立中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他是一个好人,走到绝路,不是出于理智而是出于懦弱,他只会向自己开枪。他先将妻子的离开归罪于假扮第三者实则是恶作剧的少女,后将之归罪于妻子的前男友,其实也是出于懦弱——他不能直面妻子其实并不爱他这个事实。有没有这通电话,甚至于前男友是否出现,他们的婚姻都岌岌可危,周郁芳在她那段独白中也表明了这个意思,可李立中就是要自欺欺人地不明白。当然这又要说到人与人之间不能互相理解的问题,李立中的爱是伦理上的爱,而周郁芳需要的是心灵上的爱。李立中对妻子小说事业的轻慢态度,已经令妻子深深失望了,遇到细细读过自己作品的前男友自然如同获得解脱一般。但这个前男友以及写作事业会不会是周郁芳的下一个地狱呢?谁也不知道。 片中还有两个年轻人,都有着晶莹剔透的心肠,举重若轻的灵魂。一个是热爱摄影、却偏要远离家庭的富家公子,一个是无所事事、跟小混混厮混在一起的不良少女。这让我想起了《牯岭街》里的小马和Honey,一个是因为有资本所以可以无忧无虑地作死,一个是因为前路茫茫所以自暴自弃地作死,但他们都是可爱的,因为年轻而天真,做错了事情也使人可以轻易原谅。他们的未来还未可知,因此企图“选择不选择”。他们看似很自私,为了爱,为了排解无聊,不惜一切代价,但如果是为了自由,其实自私也都不算什么。他们看似大喜大悲,敏感而脆弱,其实对生命的悲哀的承受力是要远远强于中年人的,因为没体会过太多的失去与别离,反而对之有一种漠然的态度。少年人不懂得珍惜生命,维持生命于他们而言实在太容易了,这样倒也好,死于年轻貌美的时代,就真正是个自由的人了,不比李立中在浴室自杀那样的憋屈。或者就成了周郁芳,已经开始衰老的身体陷于生活的牢笼,精神却永远想要逃离,逃离孤独,寻求理解,寻求意义,寻求自由。这样的一生必定是痛苦的,很可能追寻了一辈子,却只得瞥见一个幻影。不过,这样的人也不失为一个勇士,给生活的意义做注释者,多半都是这样的人。
电影名字叫做恐怖分子,但事实上整部电影里除了最开始的一段警察抓捕犯人时,街上断断续续的枪声之外,便只有最后的那一声枪响了。 这个被生活社会压力所逼迫最终拿起枪试图报复,最终却发现只有自杀的勇气的丈夫或许可以说是恐怖分子;那个困居家中到处打电话恶作剧的少女或许也是恐怖分子;而那个始终觉得丈夫理解自己不愿意公平地对待丈夫的妻子或许也是一个“恐怖分子”,是一个真正的“恐怖分子”。 这才是电影被隐藏起来最悲伤的地方: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觉得生命中重要的人并不理解自己。这个人或许是父母,也可能是伴偶,也可能是情侣,或者是朋友。 生命中,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杨德昌的《恐怖分子》在一月九号央视中央六播出,名字改成了《请假装你舍不得离开我》--这是片尾蔡琴唱的那首歌的名字,如今是否在电影频道播放关系意义已经不大,毕竟资源太多,我记得十几年前,就算有盗版碟市场,我仍然遍寻不到张扬导演的《昨天》,偶然得知有天电影频道播,我记得是深夜2点开始,一星期前就开始激动,当天先睡了一觉,定了闹钟,看的浑身颤抖黑着眼圈儿去上班。资源的难得会让人看的认真,我的经验是这样。
2006年第一次看《恐怖分子》,那时我处于刷导演阶段,把杨德昌所有的片子都看了,包括黑得一塌糊涂的《海滩的一天》(后来事实证明因为资源太差,这部经典对当时的我简直如春风过驴耳),当时我对《恐怖分子》的评价是:杨德昌非常一般的一部。十二年后重看,完全改观。
我觉得杨德昌是深得法国电影精髓的华人导演,记得他曾经和舒琪讨论:你想东西时,脑子里是英文还是中文?我的是英文。在电影艺术上杨德昌西化的很彻底,或者说他是在法国电影的启蒙下建立起自己的电影体系的,在他的学习路上,没有中国电影的影子,这是他的主动选择,正如选择工具,他选了自己觉得最趁手的一个,我一直比较喜欢法国电影,尽管大部分法国电影都有点沉闷,甚至有的很离谱,但它们有个共同特点:每部电影背后都有个非常坚固,自洽的哲学体系--哪怕你不认同这个体系,但它是完备的,自洽的,有其不可辩驳的存在的理由,看得多了令人眼界大开,从而更宽容,导演首先是发现了一个哲学体系,接着才有了镜头和故事。而中国电影体系里,故事和人物是大于一切的,更无须说背后那套价值体系(儒法价值观和哲学)多么的乏味而少变化。
同时,杨德昌的电影美学是法国化的,他喜欢拍人物倒影在玻璃上,在《一一》里,这种画面甚至需要特别的放映设备才能充分表达,敏敏(金燕玲饰)在办公室是台北市中心的玻璃高楼,立交桥上熙来攘往的车流,灯火通明的大厦,映在一张落寞的脸上。这种效果是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结合,内心的枯竭与外部世界的繁华热闹,反映在镜头下就是如此。这部电影有几处是用的倒影,周郁芬的脸出现在窗子上,她推开窗子,镜像和窗外的世界对接了。还有冲印的菲林相片拼贴人像在风中掀起一张巨大的人像,李立中失魂落魄的走过天桥时背后是巨大的电影海报,人在电影中。他对影片声音的处理也是比较『原生态』的,除了《一一》比较『精致』之外,其它几部都是非常粗糙的社会新闻的现场感。
我在《海滩的一天》评论里写过,杨德昌的每一部电影都致力于揭示城市生活和现代工业化社会如何摧毁人类脆弱的感情从而把一生的幸福埋葬,这就是他的『生活大发现』,他电影背后的哲学体系之一。(还有就是关于人生的不同阶段,关于男人女人的成长,杨德昌也有独特的发现和发掘)。《恐怖分子》仍是如此,这是核心,其它的都是围绕这个核心的一些技巧--这些技巧同样非常法国,这部电影比《海滩的一天》节奏更明快,观赏性更强也更商业一些。
电影一开始就是一大波出场人物,而且是非常写实的镜头,粗砺的像纪录片,影片过去四分之一时,可能你还没搞清楚人物关系,这种人物众多的复杂叙事是杨德昌的最爱,他非常有信心最后能让人明白,记住每个人,以及,明白整个故事。事实也的确如此,《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有上百个人物,重点表达的也有几十个,但最后关系,人物都清清楚楚,包括只出现了下半身,在门口换鞋的蔡琴演的汪狗太太。
《恐怖分子》的主线故事是缪骞人李立群演的周郁芬李立中夫妇的故事,他们处于婚姻的倦怠期,女方是充满浪漫幻想追求自由生活的文艺女青年小说家,男方则是追求生活稳定,性格乏味无聊的医院职员,从后面的情节我们知道,他们的结合之初就是错误的,周郁芬嫁给李立中是因为前男友突然结婚受到刺激(男同学都震惊:谁也没想到她最后会嫁给你),后来前男友再次出现,离异,事业小有所成(有自己的公司),并且特意读过她唯一的小说集。和他形成对比的是她丈夫李立中,他一直都没有读过太太写的小说,他说,我不喜欢读小说。他对太太的爱主要表现在为她创造一个她希望的环境:家的布置,书房的安排,以及,徒劳无功的安慰她:没事,没事,写不出来明天再写。他们之间是没有心灵交流的,以后也不可能有了。女方的绝望正是在此。她遭遇创作瓶颈(学生时代的故事写完了,结婚后却没有任何值得写的事)也是因为生活实在是太平淡无聊了。李立中日复一日的上班下班,回洗手间洗手,千篇一律。
然而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心计,组长突然死去令他有了爬升的希望,为此他甚至不惜诬陷好友同僚,然而最后因为太太的离开他方寸大乱,终于失去他视之如救命稻草的晋升机会,他人财两空,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通常这时候两种结局都是可能发生的,蔫人出豹子,兔子急了咬人,或者自杀,都是这种小人物可能的选择,A还是B只在一念之间。李立群那时还非常年轻,但演技超群。他刻画这个小人物,无论是眼神,下意识的小动作,喃喃自语的独白,都入木三分。
另外的故事作为副线出现,但也非常重要,小强是整个电影故事的核心人物,他是所有故事的交集,因为他,这些人有了交集。同时他的故事也不仅仅是为了结构需要,他出身富贵之家,喜欢冒险,向往自由生活,做自由摄影师,爱上黑社会的女孩儿,不惜和现女友分手。后来他回到女友身边,将去服兵役,过正常的生活。他和女友,正是李立中周郁芬生活的前奏(只是男女调换一下)。
大部分人都觉得这部电影像片中周郁芬写的获奖小说的评语一样:看后令人发冷。的确,这是部冷漠的令人绝望的电影,在《海滩的一天》里,杨德昌给出了非常光明的结局:女性觉醒了。这一部是一个震荡,觉醒的女性其实也并没有获得幸福。我记得应该是从《独立时代》开始,杨德昌为他的冷漠注入了新的希望,塑造了琪琪这个形象,《麻将》也是,绝望之余留了余地和一个光明的尾巴,《一一》延续了这种希望。所以,这部电影处于探索的中途,的确是最残忍而冷酷的一部。我们来看一看片尾这首歌,可以说是最好的总结了:
請假裝你會捨不得我
請暫時收起你的冷漠
和往常一樣 替我斟杯酒
讓我享受片刻溫柔
請假裝你會捨不得我
請暫時收起你的冷漠
輕輕擁著我 輕輕擁著我
最後一次給我溫柔
明知道我的夢到了盡頭
你不再屬於我所有
在今夜裡請你讓一切如舊
明天我將獨自寂寞
已经是第三次看《恐怖分子》。 笔者在前两次看本片时昏昏睡去,断断续续的影像留在脑中,不清晰的像半个梦。2016年,距影片上映已有三十年,才算真正看完它。 影片中人物不少,起初看似并无关联,但随着剧情推进而线索明晰。几条支线纠结在一起,日常与无常的碰撞,成为结尾枪声的导火索。 主要想谈谈片中李立群饰演的医生李立中,他是最大的受害者,也是悲剧的共谋犯。
他是个寻常的中年男人,在一间医院工作。如他所言,和同事小金一起进院,没什么背景只得靠自己努力。本来有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可以去,但因为不太稳定想想也就算了。 组长的意外死亡给了他晋升的机会,生活有了一点起色。 为了获得更大的胜算,一向无害的李立中在小金背后说了闲话,把已逝组长的过失加在其身上,并报告给了主任。 当希望的天平向他倾斜之际,李立中的家庭却暴露出问题:身为小说家的妻子突然失踪了。 焦急万分的他向任职警察的朋友寻求帮助,得知妻子下落后才稍稍安心。 从李立中与朋友的对话里可以了解到,他平时并不善于维护社交关系,在紧要时刻才想起联络旧友。
妻子周郁芬归家,李立中本是欣喜的,赶忙帮着她收拾书柜,却得来妻子要搬出去住的回答。 此时两人有了真正的正面冲突。 作家妻子不甘平庸的欲望,在那一刻爆发: “我很讨厌上班的生活,我怕一辈子就那么过。你知不知道?我一个呆在那个小房间里面,去想那些诗情画意的句子,因为它可以让我忘掉那些痛苦。你到现在还是不懂,你永远都不会懂,你每次不是误解我,就是责怪我…… 你早就习以为常,日复一日,重复来重复去的东西,我关在小房间里,就是要逃避那些毫无变化的重复。这些你明白吗?你不明白?这是我们最大的不同,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想起叔本华的一句话:人生就是一团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痛苦,得到满足就会无聊,人生就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徘徊。 没能满足妻子欲望的李立中,助推了这段爆炸式表白。 此外,从妻子和金士杰饰演的老情人的对话中,也能得知她认为丈夫对自己是忽略的。她觉得丈夫从不问起自己的过去并非出于信任,而是因为不感兴趣。
单方面看,这可能是一个敏感女人的过度解读,但当主任问李立中的妻子写的是什么小说时,李立中以“不看小说,也不清楚她写的是什么”回答,暗合他确是对妻子缺乏精神关怀。 那么,沉闷的医生丈夫与富于幻想的小说家妻子,一开始是如何结合? 猜想李立中心中也怀有冒险的火苗,当他遇到郁芬时,发现自己追求的勇气在这个女人身上强烈绽放。这一直追寻却不得的特质如海妖的诱惑,让李立中放手一搏想要占有她。
但性格哪是一个瞬间的决心就能转变的。真正在一起后,二人由于习惯、追求、沟通不畅等原因一直积攒着不稳定因素。 影片中李立中在卫生间摘手表、挽起袖子洗手的画面屡次出现,既是一个医生的职业习惯,也是他强迫症般重复生活琐碎的剪影。 李立中习惯重复的日常、不善交际,这让他内心的欲望和不满被不断压抑。然而压抑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医院的人事通知就是直接导火索。
以为影片中现实线的结局会对应妻子小说的情节:丈夫面对出轨的妻子,选择杀妻后自杀。毕竟从李立中的角度来看,出轨的妻子、妻子的情人、没有选择自己的主任,这些人才是该死的。 妻子离去、工作晋升也无望。现实的绝路与对自身懦弱的愤怒,让李立中把枪口对准了自己。既然身边的人和事都在辜负,那就对自己更坏一点吧。
似乎说的太多就破坏了留白之美,但是不沟通,就失去理解的可能。纵然世界上有这么多人,说着这么多话,但能完全理解彼此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互相交织的巨大暗潮将个体或推向希望,或推向深渊。 蔡琴的歌声响起,电影进入尾声。但生活还要继续,它在日常与无常间碰撞,在痛苦与希望中交替。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每个人也是自己或他人的恐怖分子。
小疼的微信公众号『电影百忧解』,写写影评、聊聊占星,为有电影陪伴的时光命名。
生活是一場致命的恐怖襲擊,我們是彼此的恐怖分子。
无法接纳无由不公的存在,无法承受理想为先的冲击,是将一切追求全盘倾注在庸常生活中的“习惯”最终杀害了他。社会以秩序规范人,但社会中人却总还要面对生活的无序,在杨德昌的理解里,恐怕整个社会就是孕育恐怖分子的大型子宫吧。结尾的血梦一场就像一次流产,而流产已是不幸中最大的万幸。
冷静、冷静,保持冷静。前半部有点索然的碎片像墙上被风撩起的黑白照片,不知不觉拼凑出一个完美的碎圆。枪响、枪响,还是枪响,好不容易共情了李立群将所有怨恨和愤懑推上喉咙找到出口,哗啦一个梦醒,所有要满溢出来的东西又全都被塞回胸腔戛然而止!撕碎、撕碎,全都撕碎,对生活的一点点遐想,对爱情的一点点幻想,撕巴完了还得扔地上踩过去。结尾太妙了,用电影演小说,却只演了最悲情的那部分,虚构的小说得奖了,真实的生活却崩塌了……(台北)
不记得谁说过,读文学作品和看电影的最高境界,是无法描述的苍凉感。杨德昌的这部,如是也。
拉登式恐怖分子的悲剧在于用他人的命替他人复仇,杨式的悲剧在于用自己的命替自己复仇。这种危险关系甚至存在于政治最正确的运动里,越是尊重他者的权利,越是划清自我的边界。这种双重标准是在这个现代社会里自处、也是葬送掉它的方式。片中人在暗房里打赌外面是日是夜,一看是黄昏,同声说:你输了。
注意到电话本姓名栏的一大堆“李立中”。
看得目瞪口呆。如此冷峻、压抑而残酷的现代都市寓言,每个人都成了他人的恐怖分子。1.多线索交叉叙事,精妙度甚于伊纳里图[爱情是狗娘],陌生人之间就这样通过偶然性改变了各自的命运。2.小说与现实的交叠,再配上双重结局与梦中惊醒,观者和剧中人一样,最终都分不清幻真虚实,唯有绝望感重压于心头。3.摄影与构图都妙到毫巅,小景别限制镜头(想及布列松)与远景交替呈现,镜像与玻璃反照,荒疏空间,黄色办公室、红色暗室与绿色电梯。4.剪辑与转场极佳,电话线摇镜+硬切勾连双方,多处谈话或音乐的音桥(Smoke gets in your eyes延贯两位女性的断肠情殇,小说介绍覆盖夫妻约见的对话音轨)。5.对摄影与电影的自指,无数照片拼接成的巨幅头像让人忆及[放大],结尾穿越海报阵列时的渺小个体,[灵欲春宵]互文。6.李立群的表演叫人胆颤。(9.5/10)
当这个世界都对你不好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其实就只是对自己更不好…荡气回肠的结尾,可以细嚼好几年。蔡琴的《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让电影情绪得以延续、意犹未尽…2018-11-03资料馆重温
不是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而是生活一直都在讲述谎言。杨德昌还真是冷峻残酷,撕开平静伪善的台北群像生活,让观众目睹每个人在脆弱中求生的无助呐喊,眼看着生活从不信任转变为不关心而无能为力。声音以不可忽视的存在介入到叙事中来,快门声/水声/电话铃声在重复中被赋予不同的含义,真假难辨仿若虚无。
他们顺从旧有的惯性,致力搭建形式的外壳,却无剖析本质的才气。麻木了模式人生的寡淡,生活态度温吞消极。一个被动苟安懦弱的群体,他们把冲动抑制在心里。一旦徒具外壳的脆弱泥塑,被多元思想和变幻规则冲击倒地,他们唯有舞向杀戮与自戕的终戏。恐怖分子,孕育在庸常的时光里,切记切记!【9↑】
#HKAFF#相较其他作品,这部的用力痕迹比较明显。群像中的人物大多可以在其他作品中找到对应:逃避自欺的女性,懦弱绝望的男性,家庭破裂的问题少女,拿着摄影机观察的旁观者。恐怖之处在于个体人的自私懦弱和自欺,以及因而派生的人与人之间沟通信任的毫无希望。有一种鲁迅式的呐喊感。
屌丝是一生的宿命,如果你又娶了个文艺女神。那么你只能走向最终的自我毁灭。
影史最有力道的结尾之一
看到小说获奖的时候就猜到结局会是一个杀妻的悲剧,没想到结局比我想的更悲惨。但仔细想来更合理,这么一个内敛的人,只会对自己不好。
25年过去了,一切都像是再过25年才能拍成的电影。惊,叹,赞。
大屏幕重看。无关紧要的细节吸引了我。女作家去前男友办公司时,打开的窗玻璃反射出悬在空中清洗工的身影,尔后镜头拉到室外,将清洗工和女作家收在一个境框内。清洗工丝毫没有叙事的作用。但这种莫名其妙关联仿佛在暗指我们的世界都是相关联的,而这和片中三个故事以偶然的方式结合的电影结构相仿。
“我也想一枪崩了那狗男女,狗领导,可是什么都做不了。”李立群演得太好了。之前不是有说法好像是“现在年轻人可能低头看着手机内心已经完全崩溃了”,哪止现在呀,李立群最后难道不是“低头吃着饭其实内心已经完全崩溃了”吗?不过比李更厉害的还是杨德昌,他冷酷得已经完全不像人类了...
女人最不想听到的恭维是“贤惠”,男人最不想听到的赞美是“老实”。从生活土壤里长出来的老实人,开出了一朵悲凉的花。如果注定无法一起走到尽头,那就在我离开时,《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
《等待戈多》式莫名的恐怖,杀伤力巨大......如果他不是杨德昌,或许就是他最好的电影了....
李立群什么都失去后去找顾宝明,等了许久见了面后,无限温柔地讲起自己被升了组长,并不是人财两空。那一段台词,李立群的演绎,真叫人冷。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