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婚二十一条

“毁婚”二字极易引起误解，若你以为这是部三观前卫，抨击现今婚姻制度的片子可就大错特错了。披着爱情轻喜剧外衣的它，其实好比一本家庭/婚姻类的成功励志畅销书——大开本，大标题，粗腰封。题目翻译过来可以是：毁掉幸福婚姻的二十一种做法.....（喏，查了一下已经有本书叫《毁掉中国人婚姻的18个问题》了）。

事实上，这也正是片中女主——疑似一位社会学（婚姻方向）（正/副/助理）教授的论文主题。这位女教授部分由于受父母影响对婚姻缺乏信心，部分由于研究需要跟进了上百对或从爱侣变怨侣，或从一开始就各怀鬼胎的婚姻夯实了这份绝望。她目及之处，一对对男女几乎无一幸免地都在挣扎着上演一幕幕悲剧闹剧荒诞剧，用她总结出来的一整套错误方法——欺骗；不尊重彼此；回避；把对方当小孩子；冷漠；给建议...等二十条。因此上不免成为了一个坚定的、有理论高度的独身主义者。然而结尾处，她最终战胜了自己，投入了到一段严肃的关系中去。半夜，男主怀抱中，女主打开电脑，轻敲下重中之重的第二十一条戒律——“不敢去爱”。全剧终。

那些期望着一碗十全大补爱情鸡汤的观众们大概要失望了，本片没有什么温暖人心的细节能让你又相信爱情了，荧幕上翻滚着的都是欲求。恐惧亲密关系的女主在男主身上找到了踏实与稳定，沉闷男主大概也可以在女主睫毛膏加威士忌的攻势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热情与刺激；男二与女二在一起大可以假爱情之名冠冕堂皇地逃离令其窒息的婚姻，女二...您大概是恨嫁久矣。总之既然双方都能精准无误地戳中彼此的需求点，加上荷尔蒙也都能够旺盛分泌，就这么顺理成章皆大欢喜地搞在了一起。在女主的天人交战中男主并没有主动提供定心丸，女主最终战胜心魔也很难说有男主几多功绩。男主一没有日日送花送饭嘘寒问暖，二没有各种拉钩上吊赌咒发誓。女主更多的是向内心觉察自己，在生活中发现启迪。也就是说女主对男主感情的确定过程基本是独立的，不受制于男主态度的——即我爱你，因你是你，而并不「因为」你爱我几分。这是爱情片里不多见的值得称道和大力提倡的正确态度。正因此，全片不做作不煽情。但看似摒弃了童话般的浪漫色彩走一条贴近生活本身的现实路线，却以一个具有暗示性的"男主和女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的童话结尾结束全场，未免让人大失所望。只此一幕便将影片打回原形。

不过也许，之所以不做作不煽情并不是源于导演贴近生活的意图，而是他的出发点就与普通爱情片有本质不同。相比其他影片在"爱情"这种无解谜题上大费周章磨磨叽叽，本片导演更关心的是如何进入及经营一段亲密关系——爱不爱的没人能帮你拿主意，但为达目的如何行动还是可以给出一份指导说明。这决定了本片是技术卦而不是浪漫卦走向。因此"二十一条"才是本片的核心要素，而所谓爱情故事等不过是这二十一条的注脚。二十一条通过女主被赋予了具有学术水平、理论高度的绝对真理的权威地位。简直犹如亲密关系届的《九阴真经》，一套在手幸福生活尽收囊中。靠它解决了亲密关系障碍的女主现身说法就是最好的证明。慢着，且不说王子和公主是不是能够从此过上幸福生活，即便可以如导演所愿，他们的成功又能否复制？要知道伟光正高大全的男主可是女主大样本数据库中大浪淘沙出的唯一合格品。因此女主的未来所可能拥有的幸福婚姻到底更多是因为深谙毁婚二十一条还是因为遇到了绝世好男人，都很难说得清。

我其实怀疑二十一条根本就不具备写入论文的资格，相比学术思想，它更类似于行动指南。但作为行动指南，它的可行性又非常值得商榷。比如当对方出轨的时候——分手或离婚违反了第A条，摆事实讲道理违反了第B条，一哭二闹三上吊违反了第C条，不理不睬冷暴力违反了第D条...若认真起来大概是要对着二十一条中枪倒地吐血身亡。又不是一旦祭出“勇敢去爱”的大招，亲密关系中各种障碍困扰就应声而亡，开辟出一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通天大道——再说什么是爱，“给建议”的人给出的建议就是他认为的爱，“欺骗”的人或许认为隐瞒真相也是一种爱，“把对方当孩子”的人更是理直气壮地认为关心更是爱。DP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面对有些可能性，转过身去，是个美丽的错误，但是迎上前去，则是一个愚蠢的错误”。所以我不怀好意地揣测，以女主这种表面坚强通达，内心脆弱缺爱的特性，加之全无严肃恋爱经历、持有”男主完美好男人“的幻想，“勇敢去爱”模式ON，一个愚蠢的错误就此拉开了帷幕。

并不是说二十一条本身有什么错，它恰恰是太对了。勇敢去爱，尊重对方，给对方独立空间，不冷漠，不回避，不批判，不背叛，等等等等，条条在理。但问题是——why, what, how? 比如，如果对方不尊重我，我为什么要尊重对方，又该如何尊重对方？比如独立和冷漠的边界在哪里？勇敢和执着的区别在哪里？凡此种种，没有任何答案可循，二十一条最终也只好沦为一纸空文。

好在导演对镜头的驾驭和讲故事的能力差强人意。北欧风格带给人全新体验。整个影片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质朴粗砺的质地，不似美国大片的纯熟，不似王家卫的文艺腔调，它的陌生感和原生态，它记录风格里掺杂的漫画式幽默，等等等等，都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起码我们的爱情喜剧是很难让大只女和谢顶男领衔担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