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为「戛纳夏夜 解暑人生」线上展映开幕片《伊斯梅尔的幽魂》的映后交流文字回顾,本次线上展映由法国驻华大使馆、优酷、淘票票、和观云影院共同发起。
文章很长,但很值,Hugo建议先收藏本文,再细细阅读 ~
“导演戴普勒尚的全然表达达到了一种「任性」的状态,达到了一种「自由」,打破了一切我们能够在书本上、电影学院课堂上学习到的电影学、摄影学、美学的规矩。”
——导演刘雨霖
“他传承了法国电影中的文学性和浪漫主义,电影的人文精神,但是他的电影爱好者并不局限于法国,甚至在是美国也如此。”
——影评人王穆岩
“他是戛纳电影节非常喜欢的导演,福茂的导读也提到导演是法国非常重要的知识分子导演。”
——电影学者王垚 & 本次线上影展优酷直播间主持人
王垚:我们先来了解一下导演戴普勒尚。他最早的作品是91年一个中等长度的片子,差不多50分钟,叫《死者的生活》,获得了当年法国让·维果奖的最佳短片。
他很多片子都进了戛纳电影节,《电影手册》也非常喜欢他的片子。92年处女作《哨兵》,当年手册十佳,也进了戛纳主竞赛;96年《我的性生活》,手册十佳,也是进了戛纳主竞赛;第三部片子2000年的《伊斯特·康》,是当年手册的年度最佳,也是戛纳主竞赛入围;03年《雷奥,傲游巨人世界》入围了「一种关注」,他自己担任导演、编剧、制片人;04年的《国王与王后》这个片子是他唯一进入威尼斯主竞赛的片子,当年手册十佳,还获得了法国非常著名的路易德吕克奖。
07年的纪录片《挚爱》,去了威尼斯的地平线单元;08、13两部影片《属于我们的圣诞节》,《吉米·皮卡尔 》两个片子都进入戛纳电影节主竞赛。14年有一个电视电影叫《森林》。15年《青春的三段回忆》,这部可能中国观众比较熟悉,很多人看过当年导演双周的开幕片,也是他唯一在凯撒奖拿到最佳导演奖的片子。其实我一直觉得戴普勒尚导演的片子特别好,去的电影节也很好,但是好像基本没得过什么奖。
这次线上展映的《伊斯梅尔的幽魂》,是戛纳电影节70周年的开幕片。2019年还有一部片子进了戛纳主竞赛《鲁贝之灯》。从简历上我们都可以看出来,他是戛纳电影节非常喜欢的导演,福茂的导读也提到导演是法国非常重要的知识分子导演。
主持人:穆岩对戴普勒尚比较熟悉,请您谈谈这位导演,法国影评界、电影界是怎么看他的?
王穆岩:我觉得他就像福茂寄语中说的,是法国很重要的导演,也是各大电影节的宠儿。他传承了法国电影中的文学性和浪漫主义,电影的人文精神,但是他的电影爱好者并不局限于法国,甚至在是美国也如此。从法国电影的源流上来看,无论从精神气质上,还是世界范围内的接受程度上,他都可以被看做是特吕弗的传人。戴普勒尚自己也主动声明,对他影响最大的导演就是特吕弗,他创作时的其他灵感来源还有伯格曼,还有伍迪·艾伦等等。
另一点不可忽略的就是戴普勒尚还是一个影迷型导演,为什么呢?根据他的成长的过程中可以看出一些印记,他在电影学校念书的时候,法国的电影处于一种某个流派一统天下的局面,甚至是停滞的状态。
80年代到90年代初,法国电影被以莫里斯·皮亚拉为代表的现实主义,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自然主义的一种传统占据了主流,副作用就是对这种自然主义电影模仿而形成的滥觞。那时候年轻人最大的欲望反而是拍摄新好莱坞式的电影。比如说科波拉、斯科塞斯,这些美国新电影的导演,当时在法国的正统电影学当中是被歧视的,所以戴普勒尚为代表的那一代人想的是,我们真的看够了,我们法国人不要讲自己的一些闲情爱事或者是你们这些知识分子的絮絮叨叨,我们要看的是真正的叙事,要用叙事的力量来真正打动观众。所以我觉得《伊斯梅尔的幽魂》从这个角度和意义上来说,是戴普勒尚集大成的作品。
集大成并不代表是他最好的作品,而是最标志性的,最反映创作观的一部电影。我记得他说过一句关于这部电影的话,非常形象,他在写这部电影的时候,想的是准备了一摞一摞的碟子,每一个碟都是一个叙事,然后他把这些一股脑狠狠地扔向银幕砸碎,打向观众,通过碎片映射出来的对现实的片段化阐释中,观众可以感受到他所想表达的东西。
王垚:我觉得这个比喻特别形象,刚才直播间里很多观众都在聊,说这部影片看不太懂,或它没有很清晰的叙事等等。但是对我来说,这部影片指向挺明确的,就是《八部半》,讲的是电影艺术家人生遇到的一些困境和创作焦虑。
穆岩刚才也提到戴普勒尚是影迷型导演,其实我注意到这部影片很多细节是跟他之前的作品甚至之后的作品有关系的。比如鲁贝这个城市,他是生在鲁贝,他下一部片就叫《鲁贝之灯》,包括里面提到的跟冷战有关的东西,我甚至觉得是从上一部《青春的三段回忆》延续下来的感觉。
刘雨霖:我想从两个方面来说说我的看法。第一,导演的全然表达达到了一种「任性」的状态,达到了一种「自由」,打破了一切我们能够在书本上、电影学院课堂上学习到的电影学、摄影学、美学的规矩。不存在轴线,不存在机位风格的统一,运镜也都不一致。就像刚才穆岩说的,他把一个盘子按照自己的想法、方式、力道抛向观众。导演达到了一个自由的国度,这也源于他百分之百的自信。
第二点,我认为导演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了,他的盘子摞得非常高非常多,抛给观众的时候,观众也许接不住;或者说,盘子摔在地上,也无法达到粉碎的程度。当导演表达的东西过多时,反而会有损伤。我看到影片三分之一处,人物线更加复杂,每一组人物线又没有办法讲得透彻到底时,会有一些混乱。
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我对这部影片的敬佩之心。即使我认为人物线比较乱,情节穿插得比较突兀,也无法阻挡其中表演所带给我的震撼,强大的表演力量一直在抓住我往下看。
主持人:这是刘导演第一次看德普勒尚的电影吗?看过其他的作品吗?
刘雨霖:《青春的三段回忆》,对于我来说连接感会更深一点。
王垚:那部电影其实我觉得观众看起来会比较容易,因为它特别像咱们都熟悉的那种新浪潮电影。
刘雨霖:我觉得那部电影人物少一些。《伊斯梅尔的幽魂》,为什么我说导演的「任性」,大家会发现,影片在剪辑上也是突兀和多线的,完全没有原则,当导演想到把这对人物「抓」回来的时候,绝对会马上切到那一对人物关系上。
主持人:戴普勒尚的工作习惯比较像是依据剧本拍摄,他不会在剪辑台上做很大的调整?
王穆岩:戴普勒尚是特吕弗的信徒,后者曾经说过一句话:拍摄的过程是对剧本的推翻,剪辑是对拍摄的推翻。其实这不是一种绝对的推翻和对立,而是说这其中有在每一个不同的步骤,找到这部电影的意义,或者说导演通过拍这部电影,想对自己提出问题,或者对世界提出问题。
我说的剧本和最后的电影呈现出来是一样的,指的是比如说台词,比如说每场戏的转合,但是也有很多所谓的魔力发生的地方,就像刘导演感受到演员是非常棒的。
主持人:我想问问两位嘉宾,你们对这部片子印象如何?
王穆岩:我和这部电影的相识过程,是有两个步骤和不同感触的。在电影开拍之前我读过剧本,之后在拍摄过程中,我也去片场探班过几次,所以到最后电影放映的时候,第一个内心的感触反而是有些失望了。因为我并没有感受到电影的魔力在哪里,我看过制作过程,觉得它并没有超脱于剧本,产生一种更强大的力量。
但戛纳电影节之后我又去重看了一次,就觉得非常的感动,尤其看到最后的时候我也明白了,之所以还是很打动我,其实是因为它有一种强大浪漫主义的力量,使我超脱了之前不管是阅读剧本,还是在片场中看拍摄时候形成的一种既定的印象和感受。我觉得被这一种浪漫主义完全地裹挟,而其实这是一种很强大的导演叙事能力。
刘雨霖:这部影片,我看了两遍。我感觉,它是全然的导演表达。李安导演曾经说过,电影的故事是假象,电影是导演个人与观众的沟通,你的心怎么给观众,观众看到故事后再如何从自己出发做自己的想象。如何通过故事的假象,与观众在黑暗中做默默地沟通,是导演要做的事。我在《伊斯梅尔的幽魂》里,看到了这样的导演。再有,给我很大震撼的是里面所有的演员,他们杰出的表演给人心灵的震动。
主持人:看这部影片,需要先看过导演之前的作品才能理解吗?
王穆岩:我觉得不需要,首先每一部电影肯定都是独立存在的,但是对于一个喜欢戴普勒尚的影迷来说,找到电影之间的联系,或者说他的电影和他喜欢的电影之间的联系,只是一个电影欣赏上的锦上添花而已,不是一个底线或要求。另一个需要指明或者做出区分的是,戴普勒尚是一个影迷型导演,但他不是一个重回致敬型的导演,他将喜欢的东西糅合到自己的电影中去,但他的引用不是直接的,不是复制型的。这其实也是我观察到越来越多国内年轻导演在创作的时候会有的问题。
关于刚才雨霖导演说的自由,我觉得自由分两方面,一个是导演的自由,另一个很重要的是观众的自由。戴普勒尚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个电影1/3由演员组建,1/3由观众组建,剩下的1/3才是导演。所以自由其实不仅来自于自由创作,也来自于观众自由解读和自由感受。尤其重要的是关于叙事过多的困惑:为什么要这么匆忙,这个故事还没有完,就给我下一个故事;爱情故事还没有完,你就来了一个间谍的故事,然后来一个外交官的故事。
我觉得这也是为什么我说《伊斯梅尔的幽魂》可能是戴普勒尚一种对以往电影的告别,或者说他的集大成之作。他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把自己所有对叙事的热情倾诉在这部电影中,然后转头尝试去拍另一种电影,因为我们如果仔细比较,《鲁贝之灯》其实是很让人可喜,也很罕见的成功。我认为戴普勒尚完成了一种转型,就像王垚老师念他之前的作品列表,他的这种类型的电影已经被他拍到了某一种尽头,所以他在《鲁贝之灯》里尝试了处理不同主题,甚至是完全又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自己成长的地方。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回到最起始的地方,然后再从头开始的意思。
刘雨霖:当时在现场放映时观影气氛如何?映后观众和媒体的反应如何?
王垚:看这部片子是我第一次去戛纳,也是那一年(2017)的开幕片。当时我不算特别熟悉导演的作品,也就来得及看《青春的三段回忆》,起大早看完《伊斯梅尔的幽魂》。我觉得他的创作焦虑等表达得特别明确,我又是特别喜欢「片中片」的一个人。那一年还有部戈达尔传记片叫《敬畏》,我其实更喜欢后者。
我喜欢这种结构上特别有想法的片子,但是戴普勒尚这部作品对我来说过量表达,当时我第一天写影评,题目我就写他过度表达。
王穆岩:这部电影我之前看过,戛纳那场放映我并没有去,因此我并不知道电影在戛纳现场大家反响是怎么样的,但是这部电影对戴普勒尚来讲是一个稍微痛苦的回忆,因为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法国大规模上映的1小时54分钟版本,另有一个导演剪辑版,也是作为美国版,在法国小规模,可能只在一家电影院上映,是2小时14分钟。
最终这2小时14分钟版本,大家的反馈更好,原因也其实蛮简单:稍短的版本,大家在看叙事的时候,有时候可能有些应接不暇,多出这20分钟,很多东西其实是抒情的或是增补的,也将不同类型连接起来。时间虽然变长了,大家观看的愉悦程度反而更高了。
观众:《伊斯梅尔的幽魂》在法国公映时,反响如何?
王穆岩:我没有跟踪这部电影的的各个角度的反馈,只能说大概的印象。大部分的媒体还是很喜欢这部电影,电影的票房或者入场人次也是在戴普勒尚商业号召力级别下作者电影比较好的成绩。
至于哪一个杂志甚至哪一个影评人喜欢或者不喜欢这部电影,应该都置于我们看这部电影的观众决定了自己是否喜欢这部电影之后。你把别人对某一部电影的判断和评价置于你在看这部电影之前,我觉得是有问题的。
王垚:媒体或者电影节的评价会影响到法国观众吗?
王穆岩:肯定是有的,但是我觉得在走下坡。法国已经有太多年没有像新浪潮前特吕弗影评的号召力,或者是说在法国可以因自己的影评引起来观影,改变一部电影商业命运的影评人已经没有了。这是一个现实的情况,但是电影节肯定是重要的,它会吸引一部分观众,会对电影的商业生命有帮助。
王垚:我们再聊聊影片的叙事,我在看的时候有点像一个创作观念叫做「电影作为大脑」,很多时候他是去模拟导演构思电影的过程,在这个意义上它肯定是个「元电影」。比方说,中间有一段,他跟制片人两个人在阁楼上面开枪,同时这段戏还就跟他片中片的关系特别密切。
王穆岩:关于叙事或者过量叙事,我觉得这是戴普勒尚创作的一个特征,因为他非常信仰特吕弗。他曾经跟我讲过一个故事,他去翻特吕弗当年的剧本,发现后者在他的编剧完成的剧本上写了一个批注,说的是:「您这么写实在是太丢人了。用四分钟的时间去讲一个想法,您不觉得作为一个编剧是丢人的吗?我要您做的是一分钟给我讲四个想法」。所以我觉得这本就是他的创作初衷。
主持人:刘导演会遇到这种创作焦虑吗?您对叙事是怎么把控的?
刘雨霖:我觉得关键并不在于时间,而是在于这个想法重不重要,对于故事、人物、观众来说重不重要。想法还有大与小的区别,大的想法,筹备时,各部门花得时间和精力更多,现场拍摄时,时间也会长;小的想法花的时间和精力会相对少。但是,这些想法,无论大与小、长与短、频率高与低,最关键的是导演是否能够讲明白这个想法,且这个想法对整部作品是否必要。
当我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我很明白导演的意图,导演想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拍到片子里面,但这会产生一个问题,每个想法不会到达极致,就像我刚才说的,把这个盘子扔出去的时候,盘子是没有粉碎的,观众是没有接到的,当然这是我个人的见解了。像穆岩说的,戴普勒尚是一位影迷型的导演,可能影迷看到导演的这些表达时,就会更兴奋,领悟力会更强。当这部电影面对全世界的时候,如果不是导演的影迷,观感就会不一样。
王垚:我觉得这有可能是他要用特别有名的演员的原因,因为进入这部影片是需要一些门槛的,著名的演员至少能保证观众对这部影片的兴趣。
观众:影片的叙事人是谁?如果是伊斯梅尔的话,为什么中间两个女主角都有独白?
王穆岩:我觉得就是多重叙事,多角度叙事和多人物叙事的创作初衷。
王垚:比方说伊斯梅尔作为导演,整个故事其实也是跟他有关系的。这个里面就会突然进入,比方说这两位女主角的叙事声音,有的时候伊斯梅尔不在场,有的时候甘斯布的角色直接对着摄影机,甚至这种打破第四堵墙这种说法,说:你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尾吗?来我告诉你结尾。这个东西我不知道您怎么看,当然我会觉得有点任性。
王穆岩:我觉得这有点像开头说的,把好几个故事搭在一起的欲望,就像《青春的三段回忆》,完全可以看成三部分三个电影。
主持人:请刘导演谈谈几位演员在这部影片里的表现。
刘雨霖:电影中的表演,非常打动我。当人物众多、情节复杂的时候,对于演员来说,是一个挑战。我很好奇,戴普勒尚在现场是如何和演员交流的?非常简短?还是会有特别深入的前期准备?当我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每个演员已经达到了一种「本能反应」。
我前两天在读阿尔帕西诺的一个采访,很受触动。他说:「我觉得我的表演能力是可以达到一定高度的,仅仅是因为我有时间、肯花时间。我肯花时间思考,思考了足够长的时间后,我反而彻底心无旁贷,只剩下对角色潜台词的透彻理解。而这就是你深入思考后的成果:借理解来忘掉,正如芭蕾舞者上台前忘掉舞步而能自由地跳跃,因为长久以来的训练已让舞步成为本能」。我就想,对于阿尔帕西诺来说,它不仅是动作上的肌肉记忆,还有心理记忆,这样达到「本能」级别的表演,就会引动观众「本能」的反应。
影片临近结尾的一场戏,我印象非常深。当女儿来到父亲的病床前,玛丽昂格迪亚表演状态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护士长过来说:「你不能私自探访病人,我们是有规定的」。玛丽昂的眼神里是惶恐,她的惶恐来自于内心的话:我求求你千万别赶我走,我十二年没见我的老父亲了,我想过来陪着他。但是,病床上的父亲看到她之后,觉得她是幽灵,父亲的反应很过激。打了镇定剂之后,终于安静下来。我想是拍摄现场,导演和演员肯定沟通过走位和调度后,女儿从左床边来到了右床边,她把父亲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说:「爸爸你摸摸我的额头」。她心里的话是:我是血肉之躯,我有温度,我不是幽灵,我是你的女儿。
之后,父亲看了看女儿,又说:「我记得你,你是我的孩子,我的小女儿」。当时镜头已经给到演员非常近的景别,差不多是眼睛至下巴的距离,这样的大景别用起来要非常谨慎,因为很考验演员的演技。如果表演不够powerful(有力量),就无法直击内心,反而暴露缺点。
当镜头到达这样的景别时,一方面,我们能看到玛丽昂格迪亚在镜头前,从来没有考虑过作为一个女演员自己的容颜是不是美的,她就是全素颜出演,且就是熬了一夜陪父亲病床前的憔悴状态。另一方面,在女儿脸上父亲的手,是颤抖的,这是一双病患的衰老的双手,摸着女儿的额头,当手移动到女儿的下巴时,玛丽昂格迪亚双眼的泪就跟着下来了。我能知道,这样的眼泪,不是一个设计,而是「本能」的表演。
《伊斯梅尔的幽魂》是几年前的影片,我是一个远在中国的观众,我现在看,这一场戏直击我心灵,这样的表演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主持人:马修这个角色的状态跟导演本人是比较接近还是比较有距离?
王垚:包括男主角马修·阿马立克,我感觉他是在扮演导演,里面有好多这种台词,比方出演片中片的女演员就说他特别有「人格污染力」,跟他呆久了就会变成他;片里也很多次谈到关于他的电影。穆岩与导演比较熟,你觉得这个角色是导演在写自己吗?包括马修这个角色的状态跟导演本人是比较接近还是比较有距离?
王穆岩:我觉得这个东西也是新浪潮需要解释清楚的地方,或者说新浪潮的特质之一自传性。这种自传性最好做广义解释,就像戴普勒尚的电影一样,很多都是带有自传性的,但是这种自传性并不是以整体的生活完整地还原,而是说从生活细节中提取养分来完成自己的创作。
比如说这部电影中马修·阿马立克演的这个导演,他肯定有戴普勒尚的影子,也肯定有他想象中的样子。我觉得这是大家都可以想到,你去细分它哪一部分是谁的,其实我觉得意义也并不大。这是他的一种创作方法,对于电影中的人物,知情者或者好事者甚至可以拆分出来说哪些是电影中,哪些事情是在戴普勒尚自己身上发生的,但是我觉得对于受众和对于影片本身来讲没有任何意义。
仅举一例的话,这个电影的「自传」部分,比如说电影中的老导演, Henri Bloom。就是刘导演刚才讲的去世的那个人,其实就是完全依照法国导演克洛德·朗兹曼,拍摄《浩劫》的那个人为原型而想象出来的。比如说他去特拉维夫受奖各种,都是有一种原型,然后在原型中提取出来的虚构。
主持人:犹太人这个主题对戴普勒尚的创作很重要吗?
王垚:提到朗兹曼,其实我注意到里面有一些跟犹太人相关的制作动机,比方说伊斯梅尔这个名字,其实是个犹太人的名字。包括片中的岳父、老导演布鲁姆,他是个犹太人导演。片里还有去特拉维夫电影节的情节,我记得电影节总结他的影片处理的主题是「缺席」。犹太人这个主题对戴普勒尚的创作很重要吗?
王穆岩: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答案,但是《浩劫》对于他来讲是一个影响很深的电影,他也对这段历史非常感兴趣。所以我觉得其中各种的含义,我们每个人作为观众从中自己可以得到一种阐释,比如说我觉得具体到这部电影来讲,玛丽昂·歌迪亚饰演的人物失踪多年突然再现身,是否可以和《浩劫》或者纳粹集中营产生联系,我觉得这就叫有迹可循又留有空间并不过分的自由阐释。究竟是不是和《浩劫》有关系,每个人都可以产生答案。如果我们解构他的创作这个东西是不是潜意识中有,因为当年奥斯维辛集中营被解放,二战结束之后,有很多犹太人回到了法国,他们要去重新注册一个在档案中消失的人,重新创造自己的身份,那么这个东西有没有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到他写这个剧本?我不知道,而且是不是其实并没有意义,只在于大家如何解释。
王垚:我总结一下穆岩理解电影的方式,是不是说理解一部电影,不要过多纠缠导演怎么想或者影片跟导演本人有什么关系,不要搞这种八卦式的解读。
王穆岩:我觉得「八卦」是必须的,因为「八卦」就是历史,我们对电影史感兴趣肯定也对「八卦」感兴趣,但是「八卦」并不是电影的唯一。「八卦」可以是电影的一个入口,但是导演有创作自由,普通观众有解读自由,甚至可以有完全无限度的阐释权利。但是我觉得分析电影和尤其研究电影史的话,阐释是要有度的,不可以完全落于八卦轶事,也不可以不依据事实来做任意的逻辑性或者理论性套用阐述。
刘雨霖:我在看一部电影之前,会屏蔽「八卦」的信息,比如如何拍摄的、导演的创作初衷等等。我在看电影的时候,我会在想,是否能看到导演本人?我更倾向于看不到导演、看不到摄影机、看不到表演的电影,只能看到电影中的人物。
主持人:作为一位创作者,您会更关注电影有哪些部分?
刘雨霖:我看电影,比较全面,比较广,也比较杂,并不是只看几位导演的作品,或者某些国家的电影,或者电影的某一部分。
当我看《伊斯梅尔的幽魂》后三分之二的时候,对我来说,我完完全全看到导演了,这会让我有一种感觉,银幕上的生活好像和我无关,我的代入感就会弱一些。也有很多电影,我看的过程中,感受到的是电影中人物的呼吸、心跳、温度。
当然,以上两类电影,一种是看不到导演,一种是全然的导演表达,没有好坏之分,只不过是不同的导演,在世界上用电影艺术做不同的表达。
观众:好奇影片与视觉艺术的关系,比如影片用到了扬·凡·艾克、杰克逊·波洛克的作品。
王垚:我注意到波洛克的那幅画很像这部影片的隐喻,他中间说到那是50幅画叠在一起,就特别像咱们之前一直说这部影片是一堆盘子砸碎了的感觉,一部电影里重叠了多部电影。
刘雨霖:我倒觉得这是导演的心意,这是导演在长时间深入创作之后,无论是画也好,还是之前我们提到名字的渊源也好,是导演自己的「小心意」。懂画的观众能看得出来其中的寓意,懂得犹太人名字的观众,让他们看到伊斯梅尔这个名字的时候,又能有其他的解读。
主持人:评论性的音乐是德普勒尚特别爱用的吗?
王垚:说到剪辑,我发现这部影片里特别有趣的一个剪辑动机是音乐,音乐带一点评论性。比方说刚才雨霖导演特别喜欢的那场戏,病床前告别戏的音乐,跟全片的音乐完全是不搭的,它是那种大团圆结局的特别甜的那种弦乐。每到一些奇怪的转折,比方说离家21年的前妻突然出现了,音乐其实已经先给出来了。这种评论性的音乐是德普勒尚特别爱用的吗?
王穆岩:我们可以在他以前的电影中看出来他对于音乐的使用,首先肯定是不排斥的。他也追求剪辑的音乐性,甚至有一种独有的习惯性的解决方法。但是我记得他有在访谈中说过,听起来似乎挺悬的,他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剪,他会把对话完全去掉,然后放音乐,配合到画面,并在一起剪出来,他说这样剪最后出来跟人物的对话也完全是同拍。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听对话,配上一段音乐,你来处理这场戏,这是一种实用方法。这可以展示出来他对剪辑音乐性的追求,它可以是跳跃的,它可以是突然终止的,这些都是音乐性的组成部分。
刘雨霖:音乐性的前提是,导演得有容量大的音乐库。先铺入音乐的这种解决方式,肯定是导演从音乐库里选择特别对的节奏和氛围放到里面。音乐,是听觉运用,电影是视听语言,好的电影还会调动观众的其他五官,甚至包括嗅觉。
观众:请两位老师们谈一谈印象最深的视听语言上的设计。
刘雨霖:最后一个镜头给我印象非常深,是那场病床的戏之后,镜头对准了夏洛特扮演的男主人公的女友身上。她的台词是:「我怀了他(指男主演)的孩子。」镜头从远景慢慢推到了近景,推到了特写,到了夏洛特面庞的局部,也就是从眉骨和下巴这一部分。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镜头的速度和节奏要和表演的情绪和层次,达到几乎完美的配合,这样能够产生非凡的化学反应,就可以压得住影片结尾。在这场戏之后,最后一场戏,深入浅出,就是两个人在窗边书桌前说「你还在工作吗?」「对,我还在工作」,两人在平凡生活中恩爱的样子。影片最后这一部分,整体视听感受非常有意思,任性、高级,我印象很深。
王垚:提问的观众也提到了这场戏,给他印象特别深的是两位女主角都有直视摄影机的镜头,其实就是打破第四堵墙。
既然片名都已经叫《伊斯梅尔的幽魂》,当然会有一些挺诡异的镜头,比如摄影机突然动起来了,而且很多这种运动镜头,你稍微想一下,到底这是谁的视点的时候就会特别好玩。我记得片中片里的一个镜头,摄影机其实是没有人称的,是一个特别快速的运动镜头。
王穆岩:这种任性的剪辑,各个不同故事之间完全不拖泥带水,甚至过于直接的剪辑,我是很喜欢的,我也很喜欢电影最后的独白,我觉得是艺术和技术、情感和叙事的结合,我觉得视听语言是要为其他东西来服务。
王垚:这个提问的观众可能真的是电影专业的,他还提到有几场戏里面,用到大量的场内叠化。他跟这个男主角马修跟甘斯布吵架那场戏,后面还有一场戏是中间用到场内的场景,其实是代替正反打的一种方法。
刘雨霖:有时候叠化也是一种回忆,当人物说起一件事时,这件事或者物件就从画面上闪过,入画出画,也是导演的「任性」。因为要正常剪辑的话,这样「闪过」的事和物件,肯定要单独剪出来。
主持人:法国那边电影院怎么样了?穆岩有去电影院看片子吗?
王穆岩:电影院已经开了,而且大家的热情都挺大的。我没去那种大型的商业连锁院线,主要去的是一些巴黎的艺术院线,我感觉观众回来的程度,其实和疫情之前已经差不了太多了。证明一件事,疫情期间我们现在参加的是云直播,大家只能在线上看电影,但是影院观影还是一种不可取代的行为,即使因为疫情很多人更加习惯了居家看电影,但是在这边的感受,我觉得大家对重新回到电影院看电影,还是有很强烈的欲望。
观众:请穆岩推荐一些巴黎的艺术影院?
王穆岩:我觉得巴黎或者全法国的艺术影院最好的只有电影资料馆。法国电影资料馆是全世界最好的看电影的地方。
王垚:我经常刷一些导演的简历,会看到法国资料馆的大展,能在法国电影资料馆开一个自己的回顾展,这算得上是一种荣耀了。他们会把导演最开始的学生作业,中间拍过的广告等等全部放在回顾展里面。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穆岩老师说法国资料馆特别好的一个原因。
王穆岩:我觉得这其实是一个作者策略的产物。新浪潮有很大一部分可以说是诞生于法国电影资料馆或者说后者的策展策略,而后者创建出来的作者策略,有一个层面的意思就是说作者的所有作品可以一起解读,甚至这是一个需要,由此衍生出来的放映逻辑或者是策展意识就是全部都放映。所以我觉得这是策展的必须,在应有的范围内做导演可以放的作品,给他做一个回顾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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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戛纳电影节七十华诞大庆,开幕影片殊荣属于阿诺德斯普里钦新片《伊斯梅尔的幽魂》,风光一时,然而放映完毕,掌声稀疏寥落,评论哀叹遍野。国内德斯普里钦的影迷隔岸无措。既以大师失手而哀,又欲一看究竟为快。幸贾导有心,欲以平遥立影迷万世狂欢之胜地。首届影展便邀来《伊斯梅尔的幽魂》。德斯普里钦亦诚意十足,亲身驻足平遥数日,拿出一百三十四分钟的完整版犒慰等待在华北深秋夜风中的影迷,戛纳因为开幕式流程缘故放映的是一百一十分钟的删减版本。以这个一百三十四分钟的版本而论,放在当今影坛当谓杰作。放到德导作品序列里,亦是大师水准之作。 影片开始是一群忙碌的法国外交官们在处理一起外交事件,镜头闪回交代了特工的招募。镜头转过马修阿马立克扮演的导演伊斯梅尔一杯在手的工作着。原来这是他在拍摄的一部以其弟弟为人物原型的电影。镜头开始转向导演的生活日常,妻子失踪,给他和他亦师亦父的岳父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阴影。偶然的机会结识了甘布斯饰演的天文学家西尔维娅,渐渐的,伤痛开始消散。然而,一个女人突然出现了,玛利亚格迪昂扮演的妻子卡洛特在失踪了二十一年后回归了,隐约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撕开。旧爱新欢,选择与放弃,二个女人表面上的彬彬有礼后面是导演内心的波涛汹涌,踌躇犹豫间,西尔维娅作出了选择,挥挥衣袖,独自去看星空,离开后,伊斯梅尔才明白了他不能承受的失去。影片始终在这二条线中交叉叙事,伊斯梅尔在寻找更好的自己更好的生活,而在这过程中不断的审视自身、家庭、社会。所谓的幽魂实际上就是伊斯梅尔过去的自己。什么是自己?什么是一个人?名字是一个代表,但是真正形成一个人应该这个人所有社会关系以及对经历事物的认识。片中离开二十一年的妻子回归可以要回她原来的名字但不能要回她原来的婚姻,也就是说原来的社会关系有部分已不能找回,也就是说不能找回完整的原来的自己。与之对应,剧中剧的影片中故事原型伊斯梅尔弟弟与伊斯梅尔也久不联系,所以故事的原型实际上伊斯梅尔基于自己经历想象中的弟弟,可以说影片拍摄过程就是伊斯梅尔寻找一个更好的自己一种更好的生活的过程。寻找过程的基点就是在二条线索中出现的过去的伊斯梅尔及基于过去的伊斯梅尔形成家庭和其他社会关系,也就是伊斯梅尔的幽魂。寻找的过程也就是对过往自身的批判、剥离、萃取的过程,在意识层面和真实世界中都及其痛苦。逃避还是坚持。影片最后呈现的画面是西尔维娅又回到伊斯梅尔生活里,过上其乐融融的生活了。貌似伊斯梅尔完成了对更好自己的塑造,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这时德斯普里钦借甘布斯之口说出一句台词“生活还在继续”。是的今天的生活又会成为明天生活的幽魂。先哲说“人不能二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人何尝能二次遇到同一个人呢?人又怎么能二次成为同一个自己呢?每个人每过的一天每经历的一个人一件事都是他以后成长的幽魂。今天的社会关系、今天的阅读、今天的观影,今天的社交,如何作用于成为更好的自己。我们是真的知道,还是自以为知道,还是只是剥开下一颗巧克力的包装纸。 与影片深邃恢宏主题相得益彰的是演员们的表演。马修阿马利克是德斯普里钦喜欢的御用演员。几乎就是德斯普里钦在影片中的代言人,从理性与感性,现实与梦幻,回忆与向往,想象与真实多角度立体全面的奉献了教科书般的表演。双女主甘布斯与马里昂表演互为补充,冷静与热情,内敛与外放,清醒与迷茫,同样极为精彩,相对来说,我更喜欢甘布斯的表演,呈现出一种知识女性的独立优雅的知性美。 以我个人的观影体验而言,本片不管是影片,还是男主、女主都应该是本届影展首映单元最佳的电影、表演。我尊重评审集体的决定,只是为平遥影展的荣耀簿上没有留下这部杰出影片的痕迹感到深深的遗憾。
Marion Cotillard作为无缘无故消失了21年的前任突然出现、渣男先气走了现任睡了前任又去追回现任。Marion一下脱得一丝不挂和渣男滚在一起的时候,突然想到我那位忘不掉前任的Ex估计也是这样早把我抛到九霄云外一下子就哭了(划掉这一行)。不过Marion无缘无故消失21年后回来就把他爹给吓死了。
整个故事我更感兴趣的是渣男主作为编剧编出来的那个故事。
在电影的前一个小时,我十分认同众多的影评人批评这部片子是“过度的优质表达”。直到后来我在一个下暴雨的夜晚看到了这段对话,一段偶尔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的对话,以及偶尔出现在我的噩梦中的桥段。
我喜欢西尔维娅离开时靠窗饮酒的样子,并希望既然我已经在光影里看到了生活中不大可能出现的糟糕恐惧,它就真的不会在我的生活中真实地无聊地复现。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而这部片子的某个片段触到了我的痛感,所以对于我来说,它是一部好电。
阿诺·德斯普利钦永远都在用电影讲述关于自己的故事,无论他故事的主人公在《现代法国艳史》和《青春的三段回忆》叫保罗,还是在今年开幕戛纳电影节的《伊斯梅尔的幽魂》中那样换了一个名字,他的御用演员马修·阿马立克其实都在饰演德斯普利钦他自己。
就像伍迪·艾伦因为年事已高,每年的新电影都请一位年轻男演员当主角,却让总让人觉得在演他自己。作者电影的印记并不仅仅体现在导演艺术风格的持续性,更多的体现在导演个人的人生体验与思考在作品上的投射。
虽说德斯普利钦多次在采访中否认作品中的个人印记与作品之间的持续性,按他自己的原话来说“这一部电影是对上一部电影的推翻”,但是难以忽视的是他之前作品中的元素再次在《伊斯梅尔的幽魂》中出现:三角恋,间谍活动,艺术家的创作危机,家庭关系,童年回忆等等。
这些元素在电影的前半个小时里就得以一一呈现:一串法国情报工作人员的快速剪辑伴着令人紧张的弦乐开场,他们谈论着一位背景神秘,自学成才,会讲多国语言的年轻人Ivan( 路易·加瑞尔饰 )神秘消失在了世界的另一端。
而在展现了当年Ivan是如何被收编为情报工作人员之后,话锋一转我们发现这只是导演伊斯梅尔( 马修·阿马立克 饰)正在写作与拍摄的一部电影,Ivan是他多年未年的兄弟。
伊斯梅尔把自己沉浸在无尽的酒精和安眠药片之中,以忘记自己的过去——21年前他的妻子Carlotta ( 玛丽昂·歌迪亚饰 )突然人间蒸发,经过近10年的寻找无果,伊斯梅尔不得不亲自在文件上签字声明妻子的“死亡”,而这把他自己和他岳父留在了无尽的苦痛之中。
此时的他已经遇到了新的爱情Sylvia(夏洛特·甘斯布饰),在她的帮助下渐渐走出过去的阴影。不过两人在岛上度假的一个甜蜜周末,却被突然打破:伊斯梅尔失踪20多年的前妻Carlotta 如同“幽魂”一般突然出现在了这对情侣面前。
其实电影的标题在故事上有一定的误导嫌疑,其实妻子Carlotta并没有死亡,她还活着,而21年前与伊斯梅尔沉重的婚姻生活正是促使她不辞而别的原因。
伊斯梅尔很快发现自己夹在新欢与旧爱之间无法选择:妻子Carlotta热情似火,情人Sylvia柔情似水,但是她们身上却都有着类似的致命吸引力,一个是难以忘怀的过去,一个是让人神往的未来。
不过就在Sylvia因为难以忍受他对前妻的留恋愤而离开之后,伊斯梅尔也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心之所属:与过去的断离才能真正开始改变,这也是德斯普利钦电影作品一直在试图回答的问题,我们该是否可以改变自己,甚至于拥有更好的自己?
前妻的神秘归来并不是伊斯梅尔生活中唯一的“幽魂”,他拍摄的电影主人公Ivan以另外的一种形式干扰着他的现实生活。
我们同样也能找到诸多Ivan和伊斯梅尔的共同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同一个人:在进行间谍活动时,Ivan拒绝使用手机,而现实中伊斯梅尔打电话也得向出租车司机借;Ivan很年轻就结了婚,而伊斯梅尔和Carlotta结婚时也才20岁出头;Ivan出生在法国的一个小城市Roubaix,而伊斯梅尔在电影的后半段陷入人生危机之时也回到老家Roubaix,试图从童年回忆中找到救赎。
电影之外,小城Roubaix也是导演德斯普利钦的出身地,他曾多次以这座充满了童年回忆的城市为背景拍摄电影。这两个本为一体的人物,其实出发点还是德斯普利钦自己。
导演试图以电影的形式重新创造自我,完成改变,所以才有了《伊斯梅尔的幽魂》,而电影中的人物也在做同样的尝试,创造出了Ivan这个角色,以求改变自己的人生。幸运的是伊斯梅尔最后完成了改变,情人Sylvia回到了他身边,他们一起在等待一个孩子的降生。
电影的最后一段:夏洛特·甘斯布饰演的情人Sylvia对着镜头向观众代替伊斯梅尔讲述他的转变,“人生还在不停的到来”,正如《阿甘正传》开场著名的一句话来解释,“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味道。”当情人Sylvia最后问仍在不停创作的伊斯梅尔在干嘛时,他回答”还在工作”,我们永远还想要更多的人生,即使我们不知道接下来的际遇是苦还是甜。
为了入选并开幕今年的戛纳电影节,德斯普利钦不得不把《伊斯梅尔的幽魂》剪到了两个小时以内,但是很显然他想表达的内容的复杂性,用不到两个小时讲清楚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在全法国同时公映的,还有一版导演剪辑版,只能在法国巴黎一些艺术电影院才能看到,而在导演剪辑版里多出来的几十分钟内,也许会更清晰的让观众明白德斯普利钦的理想诉求,而且在此之上的,让我们明白自己真正的人生追求。
撰稿/牛腩羊耳朵(戛纳) 编辑/余小岛(上海)
哈哈大爱德斯普利钦
疯疯癫癫地带领一众大牌明星也跟着他痴头怪脑,而观众亦抓狂头大的同时也大呼过瘾(比如我)
此片片中俩2男主 锋头完全改国俩大牌女星,一直擅长神经质狂野角色的甘斯布反而是此片中最正常的一位职业女性,冷静独立干练,而美丽性感的马良诠释不在状态、脆弱敏感倒反而有种别样反差美、一个出走的迷茫女人,在他国改头换面以另一种身份度过了自己生命中的一段段时光,阅尽人生各态和男人,20年后又突兀随心所欲回归,角色设定颇似《完全陌生》中的蕾切尔.薇兹的那个角色:冥冥中她就是想出走,离开赖以熟悉的庸常的、过腻的生活,去远方,在别处 ,扮演另一种角色,过另一种生活…
而亮点反而在扮演丈夫的阿马立克和岳父
一个手舞足蹈发嚎发癫
一个咆哮愤怒无措
俩个人亦师亦友 又互相折磨冲撞 骂骂咧咧
各种奇嚎笑崩的情节 对话 表情 肢体动作
这整部电影的风格 剧情走向就像电影中所展示的波拉克的滴色画一样 线索纵横交错 情绪肆意泼洒 即兴 随意 堆彻 狂放 诡异,但又一气呵成!痛快至极。可能有人觉得一团乱麻一锅乱炖 ,但喜欢的人可以拎着电影里那根根透视毛线左右上下穿梭 横冲直撞⚡️逍遥偷乐
结尾反而有些平淡,其实更希望马良重又和老公在一起,女朋友有自己更广阔的天空…
剧中还提及的扬凡艾克这副著名的《阿尔诺芬尼》夫妇像,你可以留意下他的诡异的透视(镜子中的背影),有没有发现镜中和镜子前有撒不同之处吗?…
我觉的也是对阿马立克扮演的角色的一种暗示
背叛有理,疯狂无罪
整部电影满满都是疯狂,一声不吭离开父亲和丈夫,远走他乡的放荡妻子;因为妻子出走而趋于疯狂又本性风流的导演丈夫;被残疾弟弟拖累,耽误青春,和有妇之夫纠缠的情人;抵抗过纳粹,爱女如命的犹太父亲。这几个人生都有了裂痕的人物构成了一部画面昏暗的电影。但我看到这部混乱的电影,感受到的只有踏实。好像飘在半空的身体终于接触到了地面。体验到了电影里的苦闷和茫然,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感受好像也被人分担了,一切荒谬感都在观影中被合理化,所有苦闷被赋予了意义,在电影里找到了一个镜像,得到少许安慰。
这部电影里演员对情绪的把握还是很到位的。
每个人的内心,都得不到满足。偏去横生许多波折,才能拨开迷雾。
每个人都干尽疯狂的事情,并且在疯狂之后若无其事理直气壮地继续生活。抛开一切道德评判,电影里每个怯懦的人都活成了自己的上帝。
老婆失踪了,老公可以一脸呆萌地和老丈人往事如烟;老婆抛弃了老公和父亲,却又能满脸单纯地回来要求丈夫回到她身边;情人和婚姻内的男人发生婚外情,能够毫不在意地对下一个情人说“我喜欢已婚男人”。
虽然我们迷路了,但我们依旧能轻盈地踏上回途。
惊讶!
惊喜!
电影里的每一个人,都戴着厚重的面具。时间久了,忘了自己是谁,任恐惧蔓延滋长。
外人看来快乐爱笑的夏洛特,母亲早亡,在父亲的宠溺下任性长大。有一个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丈夫,却抵抗不了内心的不安和莫名的恐惧,只想自己永远消失,坐上了一列火车,从此一去就是21年。直到她在印度重新结婚、丧偶,她选择了回到了丈夫身边。“我已经不年轻了,我要回到你身边“ 看到妻子说这话时两眼扑闪扑闪的单纯和坚定,没有什么能够更加轻描淡写,她真的不再沉重了。
可惜,人可以回来,但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
至于丈夫,我看影评里说道丈夫是因为小时候性侵了弟弟心生内疚,所以精神失常。虽然丈夫跟制片人手舞足蹈地讲电影接下来的情节的时候确实有说到电影里的人物被哥哥强奸,但是我不觉得这是在映射他自己做过这种龌龊事?
他看起来是那么无公害。本来就是一个带着面具生活的人,也一直都不是情绪稳定的人。是甘斯布饰演的情人出现后才撕掉了他的面具,让他回归了正常的精神状态。丈夫和妻子都是脆弱的,他们无法相互支持,但是坚强的情人不同,她可以做丈夫灵魂的主心骨。
妻子的父亲是犹太人,抵抗过纳粹,战后成了著名的导演。性格强势古怪。但是放到犹太人这个身份背景下,那些强势也不过是弱者强装的姿态来自我保护。
这部电影甚至不需要剧情,光是这些人的情绪就已经足够撑起两个小时。导演很自然地在两个小时的电影里把这些情绪释放出来。光这一点,就比很多万分突兀的奥斯卡入围影片要强。
当然电影最后情绪有点串了,本来正沉浸在那份压抑和疯狂中,突然就被戏中戏里有点无厘头的剧情和喜剧式的表演给打乱了。
温情的结局很尴尬。不破不立,向死而生,可是最后整出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尾也是哭笑不得。最后20分钟可惜了。
幽魂就是德斯普里钦的创作噩梦也是他的灵感,当导演掏心窝子想要把自己的那些表达告诉观众时对于喜欢的影迷是莫大的享受。故事里只有归来的亡妻是真实的,缠绕的其他是迸发的虚幻思绪用各类型混搭拼贴不在场的生活,类似于人到中年的总结像老朋友追着你倾诉,混乱的段落佳句频出。法盟加长版强行入十佳。
比之过去“两面镜”或“三面镜”的互指渗透,德斯普里钦这次将影像进一步割裂编织了一张空前繁杂的自省网络,过去的纠缠,创作理想的不达,身份定位的迷失,这些繁杂造就了提炼表达主体的无意义,毕竟生活的灵感来自参悟的一切。阿诺以创作“回忆”见长,难得展现一次当下心境,没想到娱乐性还这么强。
题材,类型,风格元素的混合,加上本身是戏中戏的。遗憾还是情绪也混了,时而喜剧,时而深情,时而疯狂,看下来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甘斯布仍然很有魅力,有属于她年龄的魅力,也有小于她年龄的魅力。
所以...是一个被透视弄疯的导演的爆笑喜剧?心疼戏内外的制片人各三秒。虽然从第一秒尴尬到最后,但至少给人种烂片套烂片就谈不上烂的感觉——类似于看阿马立克和他对面一团由几十人组成的连体人在黑洞般的滚筒洗衣机里甩来甩去。安慰自己至少get了两场阿马立克和马良/甘斯布的辣眼床戏。
感叹路易加瑞尔还是在他爸的电影里最帅啊。电影整体比较乱,有种想到哪说到哪的随意感,不过几个演员都是喜欢的,而且好像都被挖掘出了别样的魅力。戛纳竟然放个非导演剪辑版,也不差那几分钟,为什么呢?
我是福茂我也不选这片进主竞赛……闪光点有,比如“film as brain”,马修阿马利克在制片人压力下疯狂构思电影那段很high,结构也蛮有趣;缺点也很明显,首先是表达过量,其次是大明星太多导演控制力不足;总之最终观感一片混乱,有些诡异的笑点。不过该逗该甜该虐的地方都有,三星。
具有法式精神崩溃的爱情戏剧,我个人很喜欢两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不妥协,当然中东间谍部分的戏中戏也很精彩。在巨幕上能看到马良正面全果,真是满足哈哈……
何止是混乱,部分桥段得和大卫·洛维的《鬼魅浮生》对着看才能发现一些有趣的点,从这个角度出发两位导演就像是拿到同一命题作文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思路,跑题不跑题的就再另论吧。
本片导演也是这次平遥节的评委,慕名看了他的这个新片。看着几位法国老戏骨尽情飙戏还是挺过瘾的事,只是剧作的庞杂、臃肿,导演的过分用力、炫技毁了影片的节奏和叙事。还不到六十岁的导演,一旦成名被宠之后,为什么总是会如此自我膨胀、不知节制呢?中外都有不少例子,值得思考。
“世间最后的真理,戴著透明的爱的面具。”21年的空白绵延成因想念而生发的恐惧,再进一步缠绕为驻扎在心里的执念,「幽魂」是念念不忘,是自我选择流放,是无法越过刀锋;创作受到现实的滋养,并反哺现实,当假象成为真实;打乱时间线的叙事,让影像成为情感流动的容器。
伊斯梅尔的间谍电影拍到瓶颈,他恨弟弟童年恃宠;西尔维娅与伊斯梅尔的关系走到平淡,她焦虑如百万星河;布鲁姆与生命的关系走到尽头,他的记忆亟待急救。卡洛特从始至终都没有回来,她失踪在一具空棺里,幽魂却折磨着与之相关的每个人。对过往无奈、当下犹疑、未来恐惧,哪怕记忆回归,情感依旧失踪。
马良和爸爸的片段挺美,即使只是站在窗下远远看着也很感人。
很怪的开幕片,一言难尽。一条线是疯癫导演和他的间谍戏中戏,另一条线是他和女友及失踪21年又突然出现的前妻三人间的狗血抓马,中间穿插交叉剪辑和闪回,最后是甘斯布间离交代结尾。情绪转换猝不及防,个别段落惊悚感,总体观感很跳跃。但又不得不承认,片中一些段落和台词拍得很动人。马良全裸出镜
阿诺·德斯普里钦的电影就像某种奇迹,一闭上眼睛就会消失不见。
本质上类似一部高清版的《内陆帝国》,角色的噩梦诅咒映射电影碎片鬼怪的结构,电影创作的主题、淡入淡出剪辑又不断透露着亦真亦假的感觉,而猜测真假亦不再重要,从影片的开始我能强烈感受到一种激情澎湃的创作,一种无理性的情感冲撞。
S'inventer lui même et s'en débarrasser
「她做爱时总是哭,而你现在在哭」导演要创造消失感,而观众只需去体验,阿诺在此证明了演员不在场的状态成立,人物只是充当着情绪的载体,所有情感被不断力推向顶点,现实的血肉之躯随之沦为虚无的渺小魂魄,不断被掏空最后瓦解;可以用能想到的任何词语形容这部电影,杂冗、矛盾、深刻、垃圾、伟大…
轻与重,虚与实,你可以恍惚于世,但切不要嫉妒鬼魂。
快叫Ismael把锅匠裁缝士兵间谍拍完咯!!!
我不确定自己看懂了这部电影,时间线非常混乱,真实和虚构各种交叉,再加上人物心理的主观想象,导演把这个故事讲的异常复杂。不过风格上还是非常的作者化,请来了一堆大明星,导演却只顾着自己high了,不顾节奏和叙事,看着挺累的,也许以情绪见长,用情绪串联故事的电影都比较难看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