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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十月韦斯·安德森的影迷们,终于可以看到《法兰西特派》了。今天跟大家聊聊一刷的观后感,以及大家看前需要了解的背景。
韦斯·安德森在电影节访谈里提到,这部《法兰西特派》的创作初衷,来自于他作为一个美国人,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法国。
于是他就有了一个想法,拍摄一个在外国生活的美国人的故事(as an American living abroad)。
基于《纽约客》这个杂志,让他想到可以做一个章节体的故事集合,这也是他最擅长的剧作方式。
蕾雅·赛杜也在采访里透露,她和韦斯·安德森都是法国新浪潮的影迷。而这部《法兰西特派》更是献给法国电影的一封情书。
于是,我们就有了两个观看《法兰西特派》的角度
1.韦斯·安德森对纽约客杂志和美国作家的致敬
2.韦斯·安德森对法国导演和新浪潮电影的迷影情结
整部影片还有赖于,剧组找到了这座位于法国西南部的小城 Angoulême。
韦斯·安德森说,这个城市有对的建筑,有趣的空间和独特的垂直堆叠。他和艺术指导、美术设计一起,创造了这个电影里虚构的法国城市,并且邀请了城市里一半的人参与了电影的演出。
影片信息量之大,对白之多,很多观众看完都觉得,没有达到当年《布达佩斯大饭店》的观影高潮,究其原因主要来自三个方面:
第一个是四个小故事之间是并列关系,
不像布达佩斯大饭店的三层故事有明显的嵌套关系。
第二个是影片三个故事的叙述过程中,
画面不断在黑白和彩色之间转换,第一次观看非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三个是影片的呈现形式,
不断在旁白叙述和作者视角,定格动画,真人电影,以及二维动画中跳跃。
以上这些因素,导致我们第一次观看《法兰西特派》时眼花缭乱,完全跟不上节奏,只剩傻笑。
所以,这绝对是一部需要二刷的电影
下面是我一刷后的个人解读角度
仅供大家参考和讨论,为二刷做准备
————————————————轻微剧透线————————————————
让我们用不一样的方式
打开这部《法兰西特派》
观看角度1|以杂志为形式的观看体验
与其说这部电影是章节体,不如说这部电影是杂志体。
这部影片的片头很短,定格动画展现杂志在印刷厂的流水线上印刷完成后,马上就进入了故事的旁白,介绍《法兰西特派》主编:Arthur Howitzer Jr. 的生平。
故事的主线从主编与编辑们的晨会开始,就进入了这本杂志的不同板块。观众就像在翻看一本,刚从报刊亭买回家的最新期刊。四个主要的板块由四位记者完成,关于城市、艺术、政治和美食。
影片致敬的《纽约客》杂志自创立以来,就遵循着高雅与幽默并存的基调。
在《法兰西特派》的电影中,每个杂志的板块故事里,也融入了不同风格的混搭。
超现实的在城市的过去与未来中穿梭
抽象的艺术作品与艺术家的离奇人生
美食大厨的毒药体验与绑架犯罪故事
这四个板块的内容呈现形式完全不同,就像是你在看杂志里四个作者的文章,他们写作风格和报道方式也完全不同。
第一个故事是作者城中的骑行Vlog
第二个故事是作者的TED演讲
第三个故事是作者亲历现场的报道
第四个故事是作者电视采访的回溯
每当影片回到杂志社的现在进行时语境下,观众看到的画面会是彩色的。
每当影片进入杂志记者的讲述故事语境时,观众看到的画面会是黑白的。
就像是在阅读杂志页面上的黑白文字,当然杂志的每个板块也是有彩页的。
每到故事的精彩时刻,画面就会配合观众的想象,出现绚丽的彩色画面。
观看的体验就像我们自己在阅读杂志的时候,看到精彩桥段自己想象出来的颅内高潮。
最后一个故事中的二维动画部分,更像是纸质杂志里的漫画彩页,让读者有一种看到彩蛋的感觉。
梳理完杂志和故事的构成,我们来聊聊
观看角度2|一封献给法国电影的情书
电影的开篇就是对雅克·塔蒂的致敬,作为塔蒂的粉丝,我一秒高潮。
影片中大量的镜头横移,肆意打破影像空间的上下左右边界,让人想起戈达尔的电影《一切安好》。
最后一个犯罪故事的警察与绑匪枪战,让我想到希区柯克的《擒凶记》。
这看似好像和法国电影没有关系,但是想想法国导演们对希区柯克、比利·怀尔德,以及好莱坞经典电影的热爱,同时也影响了法国新浪潮导演们的创作。
如果你是法国电影的死忠粉,你绝对可以找到更多致敬和线索。
所以韦斯·安德森在这部影片的三层嵌套
是翻看杂志的体验
阅读美国作家书写的故事
再通过法国电影的影像方式呈现出来
韦斯·安德森将无人问津的杂志,作者扔到废纸篓的稿子捡了回来。用当代观众喜闻乐见的日常Vlog、TED演讲、广播、小剧场、电视采访、动画片等等形式,将故事绘声绘色的重新展现在我们面前。
影片集合了韦斯·安德森之前动画片与真人电影的全部技巧。让观众在定格动画,真人电影和二维动画的观看体验之间穿梭。
对称构图的画面、流畅的移动镜头,再加上一点点手持摄影,不断地提醒观众,这四个文字故事的影像载体,都是作者在场的讲述。
影片从《法兰西特派》的创始人Arthur Howitzer Jr.,作为美国《自由堪萨斯晚报》持有者的儿子,年轻时就去了法国,在那里创办了这本杂志开始。
影片结尾,随着主编的去世。让观众阅读的这本杂志,成为了这份报纸增刊的最后一本。
影片通过对纸媒的缅怀,更是表达了主编对文字工作者们的溺爱。
主编的审稿串联了整部电影,他从不删减,只是任由这些出色的记者,随心所欲的写着自己的故事。
纵观小镇的兴衰史、艺术作品与艺术家、与名厨的一顿晚饭和意外。
每个故事看似符合板块的话题,但是报道内容,实则荒诞离奇。其中一个记者甚至没有完成过任何报道。
《法兰西特派》中缅怀的是一个,文学和影像都充满创造力巅峰时代。那就是1950-60年代法国新浪潮,卓越的文字工作者都拿起摄影机,成为了用影像讲故事的人。
片尾字幕最后也列出了所有致敬人物的名单,其中不乏美国作家:詹姆斯•鲍德温。
IndieWire更是列出了32部,影响了韦斯·安德森这部新片的电影
“The Gold of Naples” (1954) Director: Vittorio De Sica
“Boudu Saved from Drowning” (1932) Director: Jean Renoir
“The Lower Depths” (1936) Director: Jean Renoir
“They Made Me a Fugitive” (1947) Director: Alberto Cavalcanti
“City Streets” (1931) Director: Rouben Mamoulian
“Shoot the Piano Player” (1960) Director: François Truffaut
“White Nights” (1957) Director: Luchino Visconti
“Life Dances On” (1937) Director: Julien Duvivier
“David Golder” (1931) Director: Julien Duvivier
“Touchez Pas au Grisbi” (1954) Director: Jacques Becker
“La Chinoise” (1967) Director: Jean-Luc Godard
“Quai des Orfèvres” (1947) Director: Henri-Georges Clouzot
“The Man Who Knew Too Much” (1956) Director: Alfred Hitchcock
“The Hole” (196) Director: Jacques Becker
“Masculin Féminin” (1966) Director: Jean-Luc Godard
“Mon Oncle” (1958) Director: Jacques Tati
“Playtime” (1967) Director: Jacques Tati
“Sweet Smell of Success” (1957) Director: Alexander Mackendrick
“Casque d’Or” (1952) Director: Jacques Becker
“His Girl Friday” (1940) Director: Howard Hawks
“The Murderer Lives at Number 21” (1942) Director: Henri-Georges Clouzot
“La Vérité” (1960) Director: Henri-Georges Clouzot
“The Fire Within” (1963) Director: Louis Malle
“Love Me Tonight” (1932) Director: Rouben Mamoulian
“Painters Painting: The New York Art Scene 1940-1970” (1972) Director: Emile de Antonio
“The Rules of the Game” (1939) Director: Jean Renoir
“The 400 Blows” (1959) Director: François Truffaut
“The Tenant” (1976) Director: Roman Polanski
“My Life to Live” (1962) Director: Jean-Luc Godard
“Irma La Douce” (1963) Director: Billy Wilder
“One From the Heart” (1982) Director: Francis Ford Coppola
“The Red Balloon” (1956) Director: Albert Lamorisse
而观众们在影片结束后,更是不自觉地陷入影片的最后一幕。
那就是观看之后的无尽讨论,如果你也是想跟人讨论这部影片,留言说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再聊聊法国新浪潮与喜欢的美国作家,那导演的目的就达到了!
最后提示一下《法兰西特派》里致敬的雅克·塔蒂、希区柯克和大卫·林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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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看到这里,好电影和书一样值得被反复观看。
我们下期再见
2021年10月29日小玄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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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法兰西特派》在美国上映了,之前本来买了在nyff的票,但因为临时有事所以错过了,今天正好周末放假,便乘地铁去电影看这部期待已久的作品了,还买了一小袋黄油爆米花,满怀欣喜地坐在影幕的正中央,期待着一场韦斯安德森式的佳作。
很可惜,这可能是我有史以来最难受的观影体验。也基本上是我今年看过的电影里最让人失望的。以下是我的评论。
首先,根据已知的消息,《法兰西特派》是韦斯安德森根据《纽约客》吸取经验而拍的一部致敬“新闻业”的电影。但实际上,通过电影,我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和“新闻业/记者”联系特别深的桥段。首先整部电影大体上被划分为了三个短片,三个短片分别以期刊章节的结构向观众娓娓道来。这三个故事一个比一个浅薄无趣。
首先是第一个故事:监狱中的一个囚犯被一个艺术品经销商发现并且开始对其进行包装推销。这个囚犯最终在监狱里完成了一幅大作,而与此同时蕾雅赛杜饰演的监狱警卫成为了这个艺术家的缪斯。镜头设计、色彩、服装等等都是鲜明的韦斯安德森风格,而且这次在转场上的心思也花了不少 -- 黑白镜头转换到彩色,4:3长宽比转换到16:9等等。但是整个故事给人感觉到非常浅薄,对人物的塑造极其机械,各个人物对事态的反映极其夸张,如同机器人一般,很难让观众感受到这些角色像是真真切切的人。加之构图、色彩和灯光也极其矫揉造作,更增加了观众与角色之间的距离感。同样的,这个狱中囚犯成为艺术家的故事似乎本质上与致敬新闻业还有记者没什么关系,唯一的关联就是蒂尔达饰演的写手去参观了囚犯狱中的艺术展,然后刊登这个故事在《法兰西特派》的杂志上 — 没有更多深刻的地方,同时要是以喜剧的角度来说的话也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幽默的地方可言。
第二个故事指向的是法国1968年的“五月风暴”,熟悉戈达尔的朋友们应该大体了解。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饰演的写手被指派去报道法国学生游行。蒂莫西饰演的学生头领正在写游行宣言。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饰演的这个《法兰西特派》的写手不知不觉地就和这个学生头领发生了关系,还帮助他把宣言写完了。这个故事里的两个主角:报社写手和学生头领的感情发生的不明不白,没有任何的铺垫,两个人就已经睡在一张床了。然后对于五月风暴的描写刻画也是以戏虐为主,同时无法赶到任何对于新闻报社的致敬以及关联。就像是随便给一个毫无关联的角色安了一个报社写手的身份,于是让一个毫无创意以及感情的故事能和这个电影的标题《法兰西特派》有一些关联。第二个故事可以说又让观众和电影本身的距离更远了一步。
最后一个故事,也可能是全片最无聊的故事。开始于《法兰西特派》的写手在电视访谈上谈论自己曾经写的一个关于“一个厨师拯救一个被绑架的小孩”的故事。就像是和前两个故事,这个故事和新闻还有记者都没什么关联,唯一的关系就是口述这个故事的人是《法兰西特派》的写手。这个故事比前两个故事更糟的是它极其啰嗦并且毫无趣味以及深意可言。每个角色都如同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加之极其刻意的布局还有灯光,让人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场木偶秀。这个故事虽然实际上讲的是亚裔厨师救小孩的故事,但至少95%的笔墨都在啰啰嗦嗦地废话,并且这些废话和整部片子的主旨(致敬新闻业)毫无半点联系。期间还加入了一小段动画,但这一小段动画并没有让人感觉到任何有趣的地方。是安德森想展示自己独特的转场风格吗?但是真人电影中穿插动画片段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创意了。今年戛纳电影节另一部入选作品《世界上最糟糕的人》也穿插了动画片段。所以我并不是特别明白安德森在这里想要表现什么。
结尾,比尔默瑞饰演的《法兰西特派》创始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但是即使到了这个结尾的时刻,除了片头只言片语的介绍词之外,观众对这个创始人并不了解多少,更无法产生更多的情感。这个桥段其实就像这部片子的缩影,虽然大牌云集,但却并未留下丝毫可以触动观众的地方,三个故事除了玩味的自嗨之外也和“致敬新闻业”的内核毫不相干。虽然全是真人演员,但却感到十分刻意并且无法与之延申更多的真实的人类情感。似乎和韦斯安德森过去几年拍的定格玩偶动画没什么区别。
安德森鲜明的风格依旧在这部电影中体现的淋漓尽致。但是这真的是一部好电影最缺少的、最珍贵的吗?《法兰西特派》的艺术指导是曾经拿过奥斯卡的Adam Stockhausen,整部电影大概2500万美元的预算,在如此宏大的剧组人员下,似乎那些安德森风格的镜头设计并不难达到。我相信,任何一个毕业了的电影专业学生,在给予足够的条件下,都可以模仿出所谓的“安德森风格”的镜头设计。相反,对于任何一部电影而言,最难的部分则是如何让观众与在影幕上和自己毫不相干故事产生某种联系、产生某种情绪上的触动。
《法兰西特派》没有做到。
写于芝加哥
10/28/2021
本文的编辑版可在“澎拜思想市场”阅读://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627164
《法兰西特派》是韦斯·安德森笔下围绕著名英语周刊《纽约客》的历史而打造的虚构刊物,也是其今年上映的新片的名称;它也是一群其笔下的虚构记者(同样,原型也是《纽约客》的多位撰稿人)共处一室写作、讨论与出版作品的“家”,在这里,他们能够以“我们”的名义写作;在这座被安德森戏称为“Ennui”的城市中,这是一群外来人士,默默地或者惊天动地地观察着其中发生的事件;当然,以上这些都未曾存在过,它最终仅仅是一位作者对其它作者的想象——巴黎太大了,他不得不将其缩小成属于自己的口袋书版本,诚然其依旧有着四通发达的道路和琳琅满目的街道社群,但看着还是就如一座玩具屋一般,或者一只可颂面包,那一层层由面团与黄油不断折叠混合并加以烤制的酥皮内部好像包裹着什么——关于这部电影,或者他们说的,这些“东西”,这些“层”,这些漫画书般的运动和人物,这些琳琅满目的装饰,引发了一定程度的误解;我们也未必真的需要为韦斯·安德森辩护,因为在该片中,安德森的机制发挥到了极致,也就意味着它看上去仅仅可能是某种似乎只有简单表面的形象:镜头设计、对称、平移轨道、戏剧、明星阵容、法国、巴黎、《纽约客》、“五月风暴”、詹姆斯·鲍德温、故事集、阅读、现代艺术、后现代艺术、中产阶级、虚无、童话、复古、致敬、美食、“春节联欢晚会”(???)等等,还有很多东西,但这只是第一层。
在《法兰西特派》的海报上,我们总是能看到一大群人;事实上,在《法兰西特派》这部电影里,我们也总是看到各种人物挤满整个画面,但不妨考虑一种属于孤独的律法:在这种法则之下,我们应该质疑所有这些的漫溢,这种“满”的背后只可能是孤独——但未曾不是这种孤独创生了这样的一个集体,在这之中,他/她们渐渐地产生了“不再孤独”的幻觉,当一位看似刻薄实则有爱的主编(比尔·莫瑞)对他说:“尽量让别人看得出你是故意这么写的。” 写作是什么?杜拉斯说写作都称不上是一种思考,有些话语只有在被写出来之后,才有可能被读到和理解,甚至对于作者本人也是如此。我们可以看到韦斯·安德森在这里最大的形式并不仅仅是展示,而是一种“包裹”,万物像一块可颂面包的面皮一样被卷起来,隐藏起中间的核心——如果有的话。但无论如何,这个核心是自我生成的,但首先它被层层叠叠的形式与内容包裹起来。首先是一册杂志这个形式本身,接下来是朗读文字的形式,再接下来则是占据了杂志页面的五篇文章:主编小亚瑟·豪威策的讣告一篇,影片因此有了一个《公民凯恩》式的结构;塞泽拉克(欧文·威尔逊)短小精悍的Ennui历史游记一篇,带观众快速浏览了城市图景,部分问题在这里也被先行埋下;贝伦森(蒂尔达·斯文顿)的艺术专栏——论监狱中的艺术家摩斯·罗森塔勒(本尼西奥·德尔·托罗+托尼·雷沃罗利)的《混凝土杰作》,重要人物还有其缪斯(蕾雅·赛杜)与代理人(艾德里安·布洛迪)等等,其作为一篇“文章”的主体又被进一步地诠释为一场“讲座”(在场的观众有被正面拍到吗?);克雷门茨(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的政治专栏《论一份宣言的修订》——讲述了一群巴黎(划掉,还是Ennui)大学生疑似在1968年爆发的“三月革命”,其中主要人物包括蒂莫西·柴勒梅德饰演的有些神经质的学生领袖以及年轻的革命女子茱丽叶(琳娜·库德里,她和柴勒梅德似乎是从让-吕克·戈达尔的片场变异后跑来的),前者和同样有些神经质的中年记者本人在这群时间内十分亲密,但又有明显的隔阂;最后为影片收尾的是非裔美食评论家怀特(杰弗里·怀特)对一位警署御用厨师长纳斯咖非耶中尉(其姓氏疑似取自“雀巢”牌咖啡,但扮演者是韩裔演员斯蒂夫·朴)的一次惊险的画像,但如果说该文是对一位传奇美食家的刻画,还不如说是对怀特自己的刻画,影片也将该章节展示为一次作者本人对文章的复述——我们被告知该作者对自己曾写的文字有惊人的记忆力,并能分毫不差地背诵,随后我们会知道,在这里,安德森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正如你所见,上述的故事看似互不关联,并且有臃肿或自我感动之嫌,但内部的主题却显而易见地被层层叠叠地包裹并渗透到了一起,循序渐进地在最终抵达到纳斯咖非耶中尉神秘兮兮的厨房中——一颗洋葱,或许,每一片都是独立但又是被粘连的,不禁让人想起科学课上试验用镊子去除其内部薄皮的经历,这层薄皮是理解其结构的关键。
现在,如果我想要证实《法兰西特派》是一部影史上最独特的,可能也是最激进的讲述孤独的作品,想必已不再困难,在这个清单中还可以加上马里亚诺·利纳斯的巨作《花》,大卫·林奇的《双峰:回归》,雅克·里维特的《出局:禁止接触》,以及韦斯·安德森本人的《布达佩斯大饭店》,它们都是某种通过“最多主义”来达成的简洁,用最多的掩护包裹起的最简单的孤独。我们都听过那句老话,或者类似的说法,即“身在茫茫人海中,却只是一个人”,之类的。但如果说《布达佩斯大饭店》在开场时便将孤独的主题明显地摆在了影像的那份沧桑中时,《法兰西特派》却是如此决绝,安德森的“包裹”仅仅只是摆在那里,至于想看到第几层,他选择站到一旁保持中立态度,他首先展示的是一种创造力的繁荣,即便这种繁荣可能已经终结。但我们从未见过如此“阳光”的讣告,也没听说过如此“肮脏”的游记,所有这些都以轻松的姿态被表达出来。安德森精灵古怪的形式问题在这里也被融合,影片如俄罗斯套娃式的结构被直观展示为画面中的各种“隔间”、栅栏、堡垒、窗户背后的画外音与其它景深深浅的褶皱,它们被小心翼翼地用连续的推轨镜头展示着;有时则是一个简单的推进,配以光线层次的变化;而有时则只是一个掷地有声的固定镜头——一切都在其中,比如威尔逊游记的第一个镜头:“Ennui在周一早晨突然醒来。” 文本方面,一种可疑的“中立性”是影片形式的关键:一篇文章开始被朗读,停止被朗读;另一篇文章开始被讲述…… 每一篇都以同样的开场字幕与打字机的声音启动,并以同样突然的黑屏终止,因此作者保证了其单一叙事上的封闭,他遵照着小说集的形式。但正如滨口龙介的《偶然与想象》或者侯麦的《人约巴黎》这样的作品,所有故事都是因为一些主题而被聚集在一起(滨口直接把主题写在了标题上),并且遵守着严格的顺次。玛格丽特·杜拉斯曾在戈达尔的《各自逃生》中借其角色之口说话,她说:“如果我有足够的精力,我宁可无所事事;但因为无法忍受无所事事,我拍摄电影。” 那么,写作,但避开作为自画像的写作,用怀特的说法就是:“自我分析是一种恶行,要么在私下展开,要么大可不必”,作者打算写些什么呢?其他人物,他/她去描述他人,用“中立”的视角。在这里,《法兰西特派》的五篇文章将依次拨开这所谓“中立性”的迷雾,回归到一种健康的自画像中,并且在最后一刻中以一种精神的回溯,戳穿全部的中立背后唯一的存在,也就是作者自己。我们可以看到,当蒂尔达·斯文顿在她的文章/讲座中介绍其笔下的“饥饿艺术家”时,她尝试了,尝试着不带情感地,甚至有些学究式地去描述整个离奇艺术史事件的始终,但她偶尔也会露馅,比如不小心在自己的讲演资料中插入了一张自己赤裸上身的照片(正如蕾雅·赛杜所说,突如其来的赤裸惊吓到了观众),或者是在结尾不露声色地透露自己曾与该艺术家是情人关系,虽然所有这些,都被该作者用十分轻松又高昂的口气一笔带过——必须保持记者的中立道德,不是吗?但显然,这有可能会被误认为是缺乏情感的表现,或者对形式的某种走火入魔,但让我们对这些角色保持一些距离,保留一些秘密,安德森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慢慢继续展示。该章节中最感人的一幕:饰演青年时期罗森塔勒的托尼·雷沃罗利(《布达佩斯大饭店》的主角Zero)坐在自己的牢房中,而突然间,本尼西奥·德尔·托罗穿着大一号的戏服走了进来和年轻人交换了位置,后者把自己脖子上挂的狗牌交接给他。
如果说在上一章中,作家与人物之间还维持着一种有意识的距离的话,接下来的《论一份宣言的修订》则完全倒置了这种伦理上的界限——柴勒梅德和麦克多蒙德短暂的情人关系多少被直接展示出来,并且我们看到了后者在这位青年领袖简陋的女仆间中写下这篇文章的过程——禁忌被打破了。但麦克多蒙德饰演的是一位固执的作家,长年单身的她对旁人的牵线搭桥毫无任何兴趣,也很难说她对年轻革命家的情感是否是写作其万字雄文的副产品,但与此同时,她还是把中立性挂在嘴边,正如“棋子革命”诡异的场面调度:一座桥下有蜿蜒曲折的街垒和路障,一颗棋子的走向穿过抗议者的标牌,经由防暴警察的喇叭与电报机,传递到市长秘书的耳中,再经过她被推轨镜头调度的高跟鞋脚步牵引,来到官僚的桌前…… 一层又一层的计划、问题和设计,但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我麻醉吗?不管怎么样,韦斯·安德森想要解构的是1968年发生在巴黎的“五月风暴”,但这一“风暴”的结局和后果在如今看来却是有些模糊的,它似乎就这么戛然而止,没有太多实质性的成果,除了导致了法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左右政治分立,但在这一方面,安德森和该文作者选择保留意见——在整篇“文章”中,我们听到了很多东西(流行音乐是反动派?是否要反对征兵?),唯独没有听到柴勒梅德的这份所谓革命宣言的任何一部分,它要么被打断,要么被隐藏在女孩那“呃呃呃呃呃呃呃……”的,又愤怒又疑惑的默默阅读之中。它更多的是可能对1966年到1973年这段时间的所谓“后新浪潮”法国电影的一次戏仿,从戈达尔的《男性、女性》到《中国姑娘》,到菲利普·加瑞尔或马塞尔·哈侬在1968年后拍摄的实验电影,到里维特的《出局》和厄斯塔什的《母亲与娼妓》,这些作品都是一群青年的情感旅程,这段旅程同时因“五月风暴”开始,也因为它而终结,它是关于集体的,也是关于孤独的。里维特的《出局》拍摄在“五月风暴”的两年之后,其中让-皮埃尔·利奥德饰演的街头混混想要成为一名记者,却被《法国晚报》拒之门外,后来因为某种巧合,他误入了一个地下杂志团伙的策划现场…… 话扯远了,所以回到《论一份宣言的修订》中,我们明显又看到了另一种平行,也就是关于“集体”这个概念的平行。安德森在这部关于纸媒的“情书”中,似乎是有意忽略了绝大多数关于编辑部本身的故事,影片也不愿花过多的笔墨去呈现诸编辑在创作杂志时的各种纠结与讨论——再次强调,作品本身,作品/文章本身是关键,古典与现代的不同观看法则在这里疯狂撕扯着,但难道我们不能从“三月象棋革命”的诸位“编辑”那各种匪夷所思的喧闹与诡辩中,看到这种所谓集体的存在吗?还有爱情,这些“后新浪潮”电影在处理其政治理想的消亡时,似乎总是会回归到青年男女的爱情和关系上,尤其是三角恋的情感(厄斯塔什),安德森在这里看到了一些什么——我们虽然不懂革命,但我们看到的无疑是激情,不然又为何要把催泪弹的化学反应和真实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呢?这一章里最美的,是当我们终于差点读到那份“宣言书”的修订部分时,我们读到的只是青年领袖为两位女性留下的一纸情书,在那人造的美丽月光和摩托车上男女的慢动作剪影中,“最后一部分由于字迹过于潦草,完全无法识读。”
《法兰西特派》的第三个主要故事《警署探长的私人厨房》或许是整部影片中最悲伤的一个故事,一个真正的孤独者的故事,但同样,疑似多愁善感的情绪被包裹在重重形式的保护之中,秘密仅以最隐秘的方式被传递,摩斯电码般的秘密,在暗夜中,与此起彼伏的枪击与尖叫形成诡异的乐曲,安德森即将揭开这个城市最黑暗的角落,但同样又是漫画式的,“不能哭泣”,因为主编大人曾这么说道。在这里,所有那些第三人称的、形式的、动画的、“中立”的、恋物的、集体的幻觉都依次被打破,但又一起组成了整个乐团,展示这些隐藏孤独的技法,是展示孤独本身的方式。长镜头在这位作者看来也即是他复述文本的速度,坐在采访席中的他既然狠话说在了前头,那就必须把文章一整段一整段地,气韵均匀并中气十足地念出来,语气中要有一种手到擒来的顺滑,如同饮用厨师长那丝绒般漂浮在杯中的鸡尾酒,或者像奥逊·威尔斯在《麦克白》中念诵一般,要脱离情感似地,但又绝对自信地读出,我们要感受到一种专业,一种精准,而这背后的秘密,我们仅能管中窥豹。杰弗里·怀特的角色显然是詹姆斯·鲍德温的化身,而在这里,安德森又一次把故事围绕在“警察社会”中——联系到第一个故事中腐败的监狱,第二个故事中的催泪弹与防暴警察,这绝不是意外,一瞬间,某种冲突被唤醒:Ennui并非糖果屋,也不是什么马卡龙色调的天堂,玩具屋的真相,正如欧文·威尔逊在游记中所言,是小男孩的恐惧,但他独特的逆反心理有能力将这些都转化为游戏,危险又好玩的游戏。因此就有了怀特在警署内迷宫般的总部大楼中独自穿行的长镜头,他最终迷失在了一片黑暗中,只看到一个小小的紧闭室(片中称为“鸡舍”),威廉·达福戴着圆框眼镜小小的头突然从光线中弹了出来,像个小木偶。但在一系列紧张的叙述后,安德森却将语调转换为了闪回,一个180度大转弯,这一次坐在“鸡舍”里的变成了我们未来的作家(因为“错误的”爱而被逮捕),站在这牢笼前的则变成了他未来的雇主。最美的时刻,也是最严肃的时刻——主编先生审阅着怀特的简历,并要求他快速写下300字书评一篇,并突然间说出了那句台词:“尽量让别人看得出你是故意这么写的。” 谜底揭晓了,原来一切的喧闹,一切的群像背后都有一位作者,而他只可能是独自一人,坐在打字机前完成他的作品,一层一层的悲伤,在这背后隐藏起自己,但脑中依旧追求被后代挖出作者性。在非裔作家娓娓而谈的生动中,我们意识到这个荒诞事件其实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警署与帮派之间的疯狂枪战与争斗,这位作家仅仅只是恰好出现在了现场,并如实记录下来,但一切究竟为什么发生,他终究是不清楚的;而另一位终究只是局外人的,难道也不正是拯救了小男孩性命的,勇敢地服下自己研制的毒药的纳斯咖非耶厨师长吗?这些人物身处事件漩涡的中央,却也是它们的旁观者,而这二人之间的唯一对话,我们的作家还差点以“太悲伤了”为理由,把它从稿件中删去。因此我们或许能说,作家之所以能拥有神奇的记忆,还不是因为他只能与自己的文字作伴,时刻复述着,喃喃自语…… 这些镜头漂浮在整部影片中:怀特默默地哭泣;缪斯在慢镜头中缓缓走过那十幅石板画,至于画中的“她”,被隐藏在随机泼洒的笔墨中;两位演员默默地交换位置;锁在小隔间里的男孩和坐在外头的蓝眼睛女孩;继续背对镜头埋头写作的作家,坐在画面右侧两米外审读着其最新文章的主编;独自一人站在讲台上的那位,她到底只是在科普艺术,还是在追忆逝去时光;在厨房里被自己的神秘仪式包围的那位;躲在浴缸里的那位…… 但安德森能做的便是将这一切孤独,化为创作的力量,形式的力量,一切都变成语调的变奏——怀特快速地回忆完自己的悲情时刻,便迅速折返回自己的表演中:“与此同时……”
今天刚看完电影,看了好多影评但好像都没讲到批判性理论相关的点(这也是我感觉这部电影最想表现的东西),就干脆自己写一篇影评。
韦斯安德森电影中交织而环环相扣的情景设置与平面化的运镜在这部描绘法式政治与社会生态的电影中达到了一种批判性的效果,一如批判理论的幽灵潜藏在法兰西的历史与每一个小故事中。
每一个故事都围绕着一个或数个权力机关展开:监狱/画廊,学院/广场,以及警局。每一个长镜头则由无数小的细节构建出权力机关运作的社会构建感(social-constructness)以及精密性,如第三部分开头黑人主角作为一个闯入者在白人运营的警署中穿梭,一种福柯式的权力机关运作的结构由韦斯安德森独特的风格展现。可以说这种风格也是福柯规训与惩罚制度的艺术性体现。
正式在这种视角下,这些权力机关中,批判性理论开始萌芽。安德森的镜头在构建权力机关的同时也在以一种过于丰满的描绘(信息冗杂的画外音和视觉语言)展现这些机构乃至于整个社会的虚假的构建性。在国内,批判性理论因为许多外在条件一直处于一种缺席的状态,我感觉正是因为这点许多国内影评人只讲安德森的“风格”当作一种美学看待。
这种建构的社会不可能是严丝合缝的,一些真情与不属于这个社会的东西会在夹缝中流露出来:画家愤怒的狮吼,女记者于女学生的对峙与和解,以及女绑架犯和被绑架的小孩合唱的歌曲(这也是全电影唯一一处没有在中途切换到下一个场景的温情片段)以及女绑架犯近似缺席的死亡。与此同时,除了这些烟幕中透露出来的东西,在这样一出社会舞台剧上,人物的生命与死亡都是近乎缺席的,一如影片最后黑人记者选择放弃讲述的故事情节或许才是最重要的情节:在只有白人的权力机关中,不属于这个机关的黑人与病床上的亚裔厨师产生了一种模糊的联系。
韦斯·安德森的电影,是玩具屋?是拼贴画?是故事绘本?是微观模型世界?还是玻璃瓶里的船?这一系列标签,似乎都可以导向完全相反的两极。你可以认为,这些标签意味着一种幼稚、做作、刻意、匠气的风格,也可以认为,它们意味着一种可爱、天真、繁复、精巧的美学。
看完韦斯·安德森的新作《法兰西特派》,我有一种感觉,安德森已经把这两种完全相反的评价合二为一,让两者矛盾但又不失和谐地并置在一起。
一方面,当一帧接一帧精美如明信片般的画面目不暇接地不断涌现继而消失之际,当一个个耀眼的明星在银幕上一闪而过甚至来不及说出几句完整台词之时,那种过量的美感、让人不由得慌张起来:这未免太过铺张、太过奢侈了吧!
这样不知节制地过度堆砌,让人来不及细看、捕捉、记忆,也因此对这种浪费——对美、对风格的浪费——有点生气。
另一方面,《法兰西特派》又创造出一个小小的宇宙,如万花筒般闪闪发光、色彩绚烂、变化莫测,镜头每切换一次,就如同转动了一下万花筒,让人产生一种美好的眩晕感。
献给纸媒的一封情书?一曲挽歌?
《法兰西特派》以韦斯·安德森痴迷的《纽约客》杂志为灵感,采用章节式结构,呈现杂志不同版块的故事,由“讣告、旅行指南和三篇专题文章”组成。三篇专题文章来自艺术/艺术家、政治/诗歌、美食这三个专栏,通过三种叙事风格讲述了三个传奇、幽默的小故事。
杂志的开头是一则讣告——《法兰西特派》杂志创刊人兼主编小阿瑟·霍维策的讣告。但这则讣告却没有阴郁灰暗的调子,而是采用轻快调侃的笔调所做的一则人物速写,讲述主编的传奇人生与性格。他是一个热爱法国文化的美国人,一个宠爱纵容作者的主编,他的格言包含一种冷幽默,比如“尽量让它听起来像是你故意那样写的”(just try to make it sound like you wrote it that way on purpose)、“no crying”(不要哭)。这两句格言,不也是韦斯·安德森自己的创作目标?一种精心设计、风格可见的轻喜剧。
接下来的“旅行指南”是一则轻松愉悦的城市素描,通过流动影像呈现出法国小镇的迷人空间,通过定格镜头的并置表现出小镇历史与当下的变迁。
三个故事都充满了混乱、暴力、忧伤、诗意、美,是韦斯·安德森对于法国的浪漫想象与传奇怀旧。
第一个故事《混凝土杰作》是对现代艺术作品的诞生/经典化过程的一次温和嘲讽。一位因杀人罪被判终身监禁的疯子天才艺术家,在向他的缪斯女神、狱警西蒙娜求爱被拒绝后获得灵感,再次拿起画笔。一位狡猾、贪婪但有些独特艺术眼光的画商,通过在艺术界各种玄妙的运作,将艺术家捧上了现代艺术的神坛。
第二个故事《宣言的修改》是对1968年巴黎“五月风暴”的一次浪漫怀旧。中年单身的美国女作家为了一次时政报道,卷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学生(甜茶)的政治/感情生活,故事中有一个酷似戈达尔《中国姑娘》中维亚泽姆斯基的年轻巴黎女孩。安德森借孤独的女作家之口,说出了《纽约客》一位著名作者对巴黎学生的一句颇有意味的评价:“年轻人感人的自恋”(the touching narcissism of the young)。
第三个故事《警察局长的私人餐厅》是对巴黎美食传奇的一次异想天开的想象。传奇关于一位天才厨师,但整个故事却是一部黑色电影,充满暴力、阴谋、绑架、毒杀,包括一个黑帮会计师、一个绑架者、一个卖艺女郎、一个警察局长和他冷静、成熟的儿子。故事作者(以美国著名作家詹姆斯·鲍德温为原型)出于一种含蓄的美学考量,删掉了故事中最关键的一个情节:用有毒的萝卜杀死了犯罪团伙但自己也险些中毒身亡的传奇厨师,念念不忘的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毒萝卜之味。
这些故事充满了密集对话、独白、旁白,每个故事都以不同的美学风格被讲述。
安德森似乎想要穷尽所有视觉风格——黑白/彩色、宽屏/窄屏、静照/动画、定格/升格、对称构图/上帝之眼,他不知疲倦地在这些无限选项之间不断切换。我们看得头晕目眩,他却似乎始终亢奋。
最终,他将自己迷恋的巴黎,那个亨利-乔治·克鲁佐、雅克·塔蒂,戈达尔电影中的巴黎,那个《纽约客》杂志中的巴黎,一个充满梦想、艺术与美的城市,变成了若干璀璨、耀眼、易碎的玻璃球,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玩具盒子,而非现实渐近线
《法兰西特派》中,韦斯·安德森的恋物癖、收集狂、细节控、强迫症,到了一种近乎狂热的程度,超过他之前的所有作品。
如果说早期的安德森,依然对人类充满混乱的内在情感世界感兴趣(《青春年少》《天才一族》),那么,在晚近几部作品中,他更加清晰地确定了自己的兴趣——搭建一个包罗万象的微观世界。短篇故事集的多样性、松散性、丰富性,也确实更适合展示他的美学风格。
所以,那些对于他的评价——玩具屋、拼贴画、故事绘本、微观模型世界,虽然或多或少带有评论者的一丝轻慢(也许并非恶意或批评),但这些也许正是安德森所不懈追求的目标——把一切他所迷恋的美好事物,统统放进自己的微观世界。
无论是具有实体的物品、空间(场景)、人(电影明星),还是抽象的视觉风格、叙事方式,或者他一直喜欢的电影、杂志、小说。一切都变成了他的收藏品。
于是,也就很容易理解对于韦斯·安德森的各种批评,这些批评基于一种传统的现实主义美学观。对于大部分当代艺术电影而言,一个更被推崇的创作准则是,电影是现实的渐近线。虽然有卢米埃尔(现实主义)和梅里爱(幻想)这两条脉络,但当代艺术电影早就远离了“梅里爱—表现主义”这一脉络,而更倾向对现实进行模仿复现。
韦斯·安德森早早放弃了现实的渐近线这一准则,他以孩童一般的天真想象、强迫症一般的一丝不苟、造物一般的野心与精力,去追逐另一种艺术理念——凭空创作一个属于他的玩具屋,使其成为对于世界的一种精美、微缩的复制品。但他的原则不是现实主义,他的原则是美。
韦斯·安德森的美学更接近美国伟大的现代主义艺术家约瑟夫·康奈尔。康奈尔的作品通常是一个正面是玻璃的盒子,里面装着他拾得的物品,如软木球、照片、地图等等,这些他从廉价货摊、纪念品商店、图书馆、电影院、画廊收集的小玩意儿。他在盒子这一几何格式中细心组合和编排他的物品,在盒子中创造出了个人的世界。
韦斯·安德森的几何格式就是镜头边框,他在这个严谨、稳定的框架中,以无比的精准来规划一切。他的电影如同一个精密的钟表,是一种精巧的电影装置,似乎包含着一百万个微小的部分在同时运作。他包罗万象的玩具盒子中,装入了无数现实的美丽碎片,这些碎片所拼凑起来的现实拼图板,不是完整、逼真、写实的,而是怀旧、幻想、浪漫的。
所以,一个现实主义者,也许很难接受韦斯·安德森精致、美丽、感伤的玻璃盒子,于是会对他的风格手法产生质疑,觉得他的致敬是轻浮的、他的思考是肤浅的、他的创作是逃避现实的。
《法兰西特派》中,安德森用一种狂热的激情,致敬模仿各种经典电影、动画片、艺术品、社会运动、《纽约客》杂志等。但这些致敬与模仿,似乎徒有其美丽的外表、却失去了原作的精髓。
对塔蒂的致敬,有塔蒂散点透视的复杂精巧,却没有塔蒂对于现代性空间的敏锐捕捉。对亨利-乔治·克鲁佐的致敬,有克鲁佐的黑色光影,却与克鲁佐作品阴冷绝望的内核背道而驰。对《纽约客》杂志的致敬,有《纽约客》的机智、幽默、时髦,却没有《纽约客》犀利、严肃、深刻。
但是,喜欢这种精美微缩艺术品的观众,就能原谅安德森的所有缺陷。也更加能够感受安德森的优美,一种来自于实在感、秩序感、稳定感、繁复感的优美。
他精准掌控镜头中的一切,物体的颜色、纹理、形状、位置,人物的发型、服饰、妆容、姿态,甚至是说话的语气。他对于视觉的一切偏执坚持——精心的构图、对称的画面、严格处于正中间位置的摄影机、一再重复的俯视镜头(上帝之眼),也就变得很容易理解了。
康奈尔的“盒子系列”诞生于二战前后,在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这一带有怀旧情绪的、收藏癖般的创作方式,提供的是一种情感上的避难所。
在当下这一高速发展的数字技术时代,在这个一切虚拟现实都被体验为真实的赛博格时代,韦斯·安德森用物,对抗即将吞噬一切的虚拟世界。他以一种固执、怀旧、浪漫的恋物癖,不厌其烦地用他的收藏品——坚实、稳固、确定的物——建构出了一个实在的微观世界。
( 原载公众号“虹膜,12月18日)
1.
静止和运动的辩证关系,在定格动画里有着最恰切的体现。定格动画正是通过单个静态画面的错位叠加,创造出了运动。但定格动画又与常规的电影有所区别:电影是标准的每秒24帧,定格动画却不必如此,定格动画每秒的帧数可以更少。如同早期的默片那样,帧数的减少加快了影像运动,创造出一种喜剧效果。
韦斯·安德森有志于将真人电影拍成动画,尤其是定格动画。两部定格动画(《了不起的狐狸爸爸》《犬之岛》)出自他手,绝不是偶然。同时,创造性地将对称构图、直线平移和推拉确立为自己的风格,也在向着具有强烈机械感的定格动画靠近,这些手段让影像的运动回归静滞。先是快速的镜头运动,然后是突然到来的静滞,成为韦斯·安德森电影的首要特征,也是他电影的魅力所在。运动中降临的静止,让电影获得了伯格森所言的“笑”的效果。
罗伊·安德森同样从动画(也是绘画)中汲取灵感。与韦斯·安德森电影里运动中包孕着静止不同,罗伊·安德森的电影是静止中有运动。罗伊·安德森的电影,总是从静态出发,发展为低量度的运动。这与他刻意使用固定镜头有关,他从不让摄影机运动起来,只是观察画面里的人物从静止转变为运动。如果说韦斯·安德森的电影创造出一种童趣的效果,那么罗伊·安德森的电影则是荒诞,人物好像被抽离了生命,像木偶般机械运动。
2.
韦斯·安德森既拍真人电影,也拍动画电影,他的真人电影像是他动画电影的翻版。人物是他手上的棋子,做着机械化的造型和运动。但韦斯·安德森的电影从不是机械的,影像总在运动。《法兰西特派》与韦斯·安德森之前的所有电影都不同,虽然也可看成真人化的动画电影,但在更深的层次上,它是对一本杂志的影像化呈现,因而更专注静态。这意味着影像的立体空间要让位给杂志的平面空间,将一个提取完成的世界重新释放回完满的现实世界中。
杂志只有两种表现元素:图和文。在图文组合的基础上,杂志变换出了各种修辞花样。对电影而言,影像空间具有无限的属性,一个单独的画面便可容纳图片、影像、文字、声音……其间有无数种组合可能,并且还能运动。一本运动的杂志,可以由画外音引述,用静态的图片或运动的影像填充,字幕取代印在书页上的文字。这是一种简省的转化方式,韦斯·安德森并没有选择它。
韦斯·安德森意图客观还原杂志的书页空间。但因为影像空间具有无限的特点,韦斯·安德森又没能做出有限制的选择,空间内的表达元素失去了组织的逻辑。在一个故事里(对应着杂志从某页到某页的独立单元),我们既看到静态的图片、文字,动态的影像,也听到了流动的声音……它们没能得到有规律的组织,令人眼花缭乱,阻碍了影像的有效运动。单个镜头作为独立的欣赏单元,前后的组合没能创造出运动,这是运动-影像的失效。
3.
韦斯·安德森之前的电影,无论是真人电影还是定格动画,这都没有成为问题。真人电影用影像运动,定格动画靠图像运动,都有着自身的运动规律。唯有在《法兰西特派》里,韦斯·安德森将电影变成一本杂志的展览时,问题便产生了。无限的电影空间与有限的书页空间有一种致命的错位。电影是流动的,书页是静止的,电影只能沿着时间线顺时观看,书页却可以不受线性时间限制任意翻阅。
这便是本质差别。《法兰西特派》变得不再像电影,它违背了动态切片作为电影的核心本质。它成了静态切片里掺进少量动态切片的样本。一部电影由于自身原因运动不起来,或看似在运动(因为观看总是顺时展开)实则只是画面的推续展演,它也就称不上电影了。《法兰西特派》更该围绕着这本虚构的杂志做一次展览,不该在平面(观看的屏幕)上展开,而是呈现在现实的三维空间里。观众不该只看到杂志实体(结果),而是能以在游览空间的方式看见杂志的“台前幕后”:也即一切准备这部电影留下的档案(过程)。
那么,这不是意味着电影不该以客观的虚构方式呈现,而是以主观的非虚构方式讲述?很有可能这样更好,譬如加入一位叙述者,用画外音来编缀独立的单元和单元内部各种错位的表达元素。这样的话,画面上出现的一切(图片、影像、文字……)都将成为声音的附属。因为声音是统一的,支离破碎的镜头也就得到了缝补。影像空间有了一条规则,安排四散的表达元素,将电影变成统一的整体。
作者:九歌
《法兰西特派》在戛纳究竟火爆到什么程度呢?
今年为记者提供的媒体放映场次,根据证件的级别采取网络分批预约制;《法兰西特派》首映当晚的媒体场,甫一开票,所有的座位就被秒杀一空;不管是「last minute」补票,还是次日的重映,都是一票难求。
不知道电影节官方是担心本片会造成的聚众隐患太大,还是新闻发布会里短短的主创席根本坐不下为本片亲赴戛纳的原创阵容,于是干脆取消了《法兰西特派》的新闻发布会。
本片的首映礼开始前几个小时,红毯边粉丝区等待的影迷们就已经把整个海滨大道挤得水泄不通。而当本片星光熠熠的卡司鱼贯入场时,整个卢米埃尔大厅门口简直被尖叫声和闪光灯所淹没……
被《法兰西特派》点燃的戛纳电影节,依稀显出疫情爆发前的盛况。而这股《法兰西特派》热潮,也更说明了戛纳艺术总监福茂的慧眼——在被迫取消的2020年73届戛纳电影节上,《法兰西特派》原被定为开幕影片。
直到今年,对戛纳电影节保持了忠诚的《法兰西特派》并没有选择按照原计划上映,而是耐心地等待戛纳的开幕,重返主竞赛。
全世界的影迷已经等待韦斯·安德森和他的新作,太久了。
《法兰西特派》讲述了一个「编辑部的故事」——名为「自由报·堪萨斯周日晚报」的虚构报纸其总部设立在虚构的法国小镇Ennui-Sur-Blasé,聚焦文化、政治、美食等等领域,旨在为知识分子提供生活方式指导。
在比尔·莫瑞饰演的主编小Arthur Howitzer的带领下,蒂尔达·斯文顿扮演的艺术评论员、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饰演的政治评论作家、以及杰弗里·怀特饰演的美食评论家等人,完成了世界级优秀刊物的报道。
影片采用了类似杂志专栏的分块结构,围绕这三位作家的报道和写作历程展开,讲述了三个妙趣横生的小故事,以三个独立短片的形式支撑起全片。
但是韦斯·安德森才不会讲述严肃调查新闻故事,《法兰西特派》中充满了奇思妙想、奇人奇事和古怪趣味:
本尼西奥·德尔·托罗饰演的艺术家度过了漂泊动荡的一生,以故意杀人罪被关进监狱之后,十年酗酒,没有拿起画笔。直到他爱上了蕾雅·赛杜饰演的狱卒,才重新开始创造谁也看不懂的当代艺术。
安德里亚·布罗迪饰演的狱友,充分发挥投机分子本色,以家族资本操盘,将本尼西奥·德尔·托罗饰演的艺术家打造成了当代艺术第一人。
弗朗西斯·麦克多蒙德饰演的政治评论员一直主张新闻中立,却在报道一起当地学生起义活动时,和「甜茶」蒂莫西·柴勒梅德饰演的运动领袖擦出了火花。
匪帮司机因为不爱吃萝卜而没有被警方毒死,在小镇街头飞车逃逸,出尽风头。
欧文·威尔逊饰演的永远骑着自行车的专栏作家,永远穿梭在狭窄的街道中记录小镇的兴衰……
《法兰西特派》恐怕是韦斯·安德森在视觉上释放出最多天马行空的创意的作品,在制作华丽精致的《布达佩斯大饭店》之后,在广受好评的定格动画《犬之岛》之后,很难想象韦斯·安德森还能更上一个台阶。
熟悉的对称构图自不必说,经典的马卡龙配色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精巧的机关装置、角色们经典而前卫的装束、镜头随着画面中的某一个细节运动从而改变整个画面的设计……无一不是熟悉的韦斯·安德森配方。
而且这部设定在法国的电影,让他充分展现了自己迷影的一面:开篇流畅而风趣的一连串转场让人想起雅克·塔蒂;本尼西奥·德尔·托罗的艺术家故事采用黑白画面,各种利落的剪辑无法不让人联想戈达尔和他的法国新浪潮。
用动画代替昂贵的动作大场面,用交替出现的黑白和彩色画面冲击视觉,把镜头装在欧文·威尔逊的自行车龙头上横穿小镇……全都是韦斯·安德森信手拈来的巧思,并以惊人的准确全部执行,每一帧画面都信息过载,让人想全部截图细细欣赏。
看完全片的第一个念头,往往是「难以想象他拍摄一部电影所要付出的工作量」。
这部《法兰西特派》也让观众发现了韦斯·安德森文化旨趣上的另一个重要资源输入——大名鼎鼎的《纽约客》杂志。
不难看看出,《自由报·堪萨斯周日晚报》的全部设定都是对《纽约客》的模仿与致敬:一个慷慨而又独特判断的主编/老板,一群精英的名作家,一套杂志独有的出版标准和评价体系,一种近乎人类学的关怀视角……
想来也不奇怪,韦斯·安德森一贯是怀旧的人,拍一部电影和凋零的纸媒告别,是他擅长的浪漫之举。
记录其中我最喜欢的台词
An invincible comet speeds on its guided arc towards the outer reaches of the galaxy in cosmic space-time.
一颗无法阻挡的彗星沿着完美弧线,在浩瀚宇宙中飞往银河外。
特别喜欢听甜茶用平静的口吻叙述一句话,特别是在《纽约的一个下雨天中》
March 15th,
Discover on flyleaf of my composition book a hasty paragraph. Not sure when Zeffirelli had the chance to write it. Late that night while I slept.
我发现写作本的扉页上有段仓促写下的文字,不知道齐费里尼趁什么机会写下的。是那天深夜我睡觉的时候吗?
Poetic, not necessarily in a bad way. reads as follows:
写的很有诗意,并非矫揉造作,内容如下:
Post script to burst appendix. An invincible comet speeds on its guided arc towards the outer reaches of the galaxy in cosmic space-time. What was our cause?
给冗长的附录的后记。一颗无法阻挡的彗星沿着完美弧线,在浩瀚宇宙中飞往银河外。我们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Recollection of two memories.
回顾两份回忆:
You, soap scent of drugstore shampoo, ashtray of stale cigarettes, burn toast.
一份是你的,是平价洗发水的香皂味,满是烟头的烟灰缸,和烤焦的吐司。
Her, perfume of cheap gasoline, Coffee on the breadth, too much sugar, cocoa butter skin.
一份是她的,是廉价的汽油味,是气息里过甜的咖啡味,是涂可可油的皮肤。
Where does she spend her summers.
她在哪度过盛夏呢?
They say it's the smells you finally don't forget. The brain works that way.
他们说最终只有气味无法令人忘怀,大脑就是这么运作的。
I've never read my mother‘s books. I’m told my father was quite remarkable during the last war. Best parent I know.
我从未看过我母亲写的书。听说我的父亲在最后的战役中功勋卓著。我认识最好的父母。
………
Additional sentence at bottom of page completely indecipherable due to poor penmanship.
页面下方有一句话,由于字迹潦草完全无法辨认。
He is not an invincible comet speeding on its guided arc toward the outer reaches of the galaxy in cosmic space-time.
他不是无可阻挡的彗星,沿着完美弧线在浩瀚宇宙中飞往银河外。
Rather, he is a boy who will die young.
相反,他会英年早逝。
He will drown on this planet in the steady current of the deep, dirty, magnificent river that flows night and day through the veins and arteries of his own ancient city.
他会溺死在这个星球上,溺死他的水流沿幽深、肮脏、壮丽的河夜以继日流过他的古老城市中的大小水脉。
His parents will receive a telephone call at midnight, dress briskly, mechanically and hold hands in the silent taxi as they go to identify the body of their cold son.
His likeness, mass-produced and shrink-wrap packaged will be sold like bubblegum to the hero-inspiresd who hope to see themselves like this.
他的形象,会被产封装,像卖泡泡糖一样卖给受英雄启发的人,他们想比照英雄,依样效仿。
The touching narcissism of the young.
青年的自命不凡令人动容。
看完这一篇,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如同Mrs. Krementz的眼神一样。
果然是一部电影版的《纽约客》,三个故事的核心元素:(不明觉厉的)艺术,(浪漫但幼稚的)革命,还有美食,也算是典型的美国人对法兰西的印象。主题上依然与《布达佩斯大饭店》一脉相承,讲述那个昨日的世界
画家长得太像艾未未了也
每一部韦斯安德森都比上一部韦斯安德森更加韦斯安德森
塞得太满,要素太多,韦斯安德森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收藏考据癖了,他是在拿每帧承载的过量信息来转移观众对文本本身的注意力,形式繁多且有趣不假,但有这功夫为啥不去逛逛个人艺术展呢,这样的话还有更多闲工夫去仔细欣赏一下他所热爱的每一个文学、文艺史梗,但在电影这个媒介里,他的魔术就彻底失灵了,那炙热的孩童心以及大量考究的口水对白变成了和观众沟通的阻碍,没有一丝的留白余地,以至于在看电影的时候只找个暂停键按下去
韦斯安德森自动加一星。这次信息量大到溢出屏幕,恨不得自己长了八双眼六只耳朵同步做阅读理解,而且风格杂糅得厉害,报纸、版画、黑白、动画齐齐上阵让人眼花缭乱,包袱抖得密密麻麻,巨星们也只能充当走马灯。但这三个故事不够精彩呀,回想起来并没有什么和法国大不了的干系,记者怎么也都成了花边新闻狗仔队,文本浅层的艺术复兴阶级革命和勃艮第主义是看到了,但可能需要重刷才能领悟其它深意。
韦斯•安德森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平面艺术家而不是电影导演,他曾经身上那些天真的反叛和古灵精怪的浪漫几乎消失殆尽。你只能接收到视觉的变幻,但没有任何情感在其中流动。相反地,过度的视觉装点,满溢得仿佛赶时间的配乐和台词(在英国看到的第一部带原生英语字幕的英语片)都让戏剧空间变得狭窄而逼仄:角色和场景都只是在完成“展示”的行为。而那些电影史上的伟大瞬间,从来都是承认了世界的无序,再让故事在其中自然发生的。韦斯这么拍下去,只会离《布达佩斯大饭店》越来越远。我不知道如今的韦斯•安德森,会怀念《青春年少》时候的自己吗?
3.5 可能是韦斯安德森最具影像创造力的一次发挥,眼花缭乱但又能形成统一,高速叙事似乎把观众拖进了一个旋转中的万花筒(就像翻阅杂志),五段式群戏结构隔断了和观众间的情感连接,从剧情和角色层面来看并不如以往作品那么有娱乐性(需要吗),所以也可能是他最背离观众的一次。
天真的,伤感的,不合时宜的,奇技淫巧的,竭尽全力的,人情味儿的,为了全人类的(但是不是为了全体观众的)。开头就每一帧都信息过载令人屏息,后来发现全片都是这样……
笑死我了!希望这个沉浸在乏味庸俗的叽叽喳喳中的愚蠢世界能多一些这样正经而又胡说八道的幽默 光这一点就足够让那些假正经与假关怀的电影相形见绌了。这部将招牌的90度180度空间调度用到了出神入化,舞台化与场景切换结合了tableau vivant与黑白-彩色的交替,漫画动画的加入极大丰富了框架层杂志质感与内层故事的自反,能通过一份追求法式上流文化的中西部杂志来调动四个各异的WA典型神经质人物并叠层处理各成一体 每帧分解都是叙述摄影 实在是犀利自戳。片中更是金句迭出!绝对WA最佳之一 推荐大家都去看!
看英文字幕就像在做GRE阅读,试问这是什么感受?
最形式主义的韦斯·安德森。5个专栏3个故事,名字是法兰西致敬的却是《纽约客》。曾经伴随安德森童年的天马行空故事会风格,以眼花缭乱的动态分镜还原,仿佛纸媒的鼎盛就在昨天。PS好久没看到这种堪比贺岁片的演员阵容了,科恩嫂和甜茶组CP惊掉我下颚...
《法兰西特派》恐怕是韦斯·安德森在视觉上释放出最多天马行空的创意的作品,熟悉的对称构图自不必说,经典的马卡龙配色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精巧的机关装置、角色们经典而前卫的装束、镜头随着画面中的某一个细节运动从而改变整个画面的设计…无一不是熟悉的韦斯·安德森配方。但是这部设定在法国的电影,让他充分展现了自己迷影的一面。开篇流畅而风趣的一连串转场让人想起雅克·塔蒂。本尼西奥·德尔·托罗的艺术家故事采用黑白画面,各种利落的剪辑无法不让人联想戈达尔和法国新浪潮。用动画代替昂贵的动作大场面,用将黑白和彩色画面交替的出现冲击视觉,把镜头装在欧文·威尔逊的自行车龙头上横穿小镇…全都是韦斯·安德森信手拈来的巧思,并以惊人的准确全部执行,每一帧画面都信息过载,让人想全部截图细细欣赏。
全片一共有三个部分,我睡过了第二部分,一起去看的朋友睡过了第三部分。散场后我们讨论了一下,并没有得出关于全片的完整结论,只是觉得需要回家好好睡一觉。
韦斯安德森怎么会有字面意义上“难看”的作品呢?他感觉可以永远天马行空趣味不断,这种影像上秩序感真的太厉害了,每一个镜头都要经过精准的设计和编排才能有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缤纷体验。真正的视觉鸦片,能提供大量的多巴胺就够了。(但确实文本真的没啥深度)
写给会写文章的记者们的剧本写得可真不咋地,可能请这么贵的卡司就是为了致敬记者给活干,然而因为疫情都没来,lol
一场长达两小时的英语听力测试&两次抵抗困意的艰难考验
韦斯·安德森至今观影门槛最高的一部,基本放弃了故事情节专注于其私人美学呈现。我们5个大脑都处于高度过载状态,真的要理解《法兰西特派》需要逐帧解读。
令人眼花缭乱的声画轰炸,最后砌成四个还算“好看”(真的是字面意义)的短片。数人头,无感情,说是写给新闻业和法国的情书,充其量是韦斯·安德森大型办家家现场。#Cannes2021
Super artificial , 好像走进一家过分精致的糖果店,第一秒完全被overwhelmed , 等到要认真挑选时发现竟挑不出一个足够喜爱的
2.5。我喜欢看电影,也不讨厌读漫画,但无法忍受用读图的方式看一部电影,影片里的每个人物都是脑袋上顶着一个虚拟对话框出场的,到了结尾他终于忍不住真的把影片变成了会动的漫画书。这种无视电影本体特点的个人品味直接呈现的是扁平没有纵深的二维图像,人物只能在横轴上像皮影戏一样移动,靠不断吐punchlines吸引观众的眼球。这种电影其实不拍也罢,做成一本漫画集出版会环保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