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评论很长、很详实、很严肃,慎入!
——漫谈两部剖析人性的纪录片作品《杀戮演绎》与《沉默之像》
朱晓闻
注:本文原载于《瑞象馆》
1. “艾希曼(纳粹德国前高官)的问题正是由于太多人像他一样,既非变态也非虐待狂,而是极度极度的平凡。”
“ 原谅是改变和自由的唯一途径。唯有原谅才能逆转历史上不可逆转之潮流。”
——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
2. 近年有两部影片,确切说是纪录片,更确切说是纪录片结合新闻纪实结合影像艺术,再确切说,就很难用现有的影片类别来进行界定,因为它们的出现,在世界纪录片影坛掷地有声地让习惯了工业化、流程化、剧本化、知识结构化的专家们为之一震。这两部影片,其实同属于一个项目,也有影评人认为,第二部影片从艺术上,难以脱离第一部影片而自成一家。虽然我对这种观点持有异议,但它们相互依托的实质是不可忽视的。
这两部影片,第一部叫做《杀戮演绎》(The Act of Killing),第二部叫《沉默之像》(The Look of Silence)。它们调查、再现了印度尼西亚距今刚刚50年的历史上惨绝人寰的百万大屠杀——1965年,印尼发生军事政变,立场倾向共产主义的政府被支持西方势力的军队推翻,此后陆军战略后备部队司令苏哈托领导了一场持续一年的反共大清洗,除了导致大量共产党员和被当作共产党的华人遭到处决,大量左派人士、知识分子亦被扣上“共党”的帽子投入集中营,惨遭屠杀。就像1994年的卢旺达大屠杀一样,顷夜之间,本来是邻居的村民们被军队划分为“好人”和“坏人”,在政变领导人的策划下,“好人”们拥有了武器,被赋予杀死“坏人”的权力和责任,虽然实际上,很多“好人”都是流氓头子和混混,而“坏人”则多为无辜的受害群众。
在这场为期一年的杀戮中,具体的死亡人数被认为从100-300万不等。
3. 历史资料、调查数据、陈列再现,对电影受众来说,意义何在?
世界各民族都有一部属于自己版本的血泪史,导演约书亚·奥本海默——一个犹太裔美国人,从小深度学习二战中自己祖辈受到的摧残,而前面提到的杀死全国总人口20%的卢旺达大屠杀,不过是在短短的20年前。有的历史错误被界定成为历史错误,所以它们被当作人类的教训来反思、学习。但如果历史错误的制造者依然当权,甚至,他们权力的来源正是他们曾经犯下的反人类罪行,那么,他们必定要不遗余力地保护自己的权力,并且杜绝历史被真实再现的可能。
这是奥本海默决定拍摄《杀戮演绎》时,印尼的现状。当年动用街头流氓和平民完成百万杀戮的军队头子们,成了政府现在的领袖。虽然号称“民主”社会,其实是半军半匪的军阀专制。政府用恐惧控制民众,因而关于大屠杀的真相在电影拍摄前,一直是扭曲的。
奥本海默在一篇采访中这样介绍影片拍摄前印尼民间对大屠杀的看法:
印尼不同地区的民众都知道1965年发生的惨剧,特别是北苏门答腊省,也就是影片的拍摄地。因为当年的杀手是从黑社会招募的,而且此后一直当权,所以他们乐于炫耀自己曾经的“战果”。大屠杀在北苏门答腊并没有被禁议,他们甚至在电视脱口秀上显摆自己的杀人事迹。而在印尼其他地区,杀手来自学生群体和宗教群体,有时军队自己动手。这些团体无意于炫耀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
奥本海默的初衷是揭发被扭曲已久的真相,在国际范围,也在印尼国内引发对历史事件的认知、讨论、重新定义,因为只有承认事件的存在、挖掘事件的真相,才能界定其性质并引发对错误的纠正。这种纠正的意义不仅在于历史的公正性,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避免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不再发生类似的反人类罪行。
4. 奥本海默的父亲是一位政治科学教授,他的母亲是一名劳工权益运动激进分子。他的祖父辈有很多家人在二战集中营中被残害。出生于70后的奥本海默这一代犹太裔美国人,依然和祖辈及父辈经历的历史创伤有深刻的情感联系。对于善于思维的犹太人来说,他们最关注的问题就是:如何让屠杀了600多万犹太人的大屠杀罪行永诀于世?
辨证地来看,“永决于世”对于大多数犹太人来讲,是如何杜绝这一惨剧再次发生要犹太人身上,当犹太社区不断地研究、强调、宣扬这一点时,不公正的屠杀和残害依然在世界各地发生,其中就包括巴勒斯坦面对以色列强权的艰难境地。奥本海默认为,这恰恰是一种“悲惨”而“虚伪”的信仰,因为只有当公平、正义和仁慈可以普照到全人类的时候,屠杀和残害才会“永决于世”。
因而当他开始拍摄《杀戮演绎》的时候,他最关心的问题不是过去发生了什么,虽然影片的表象是这样,但他最关心的,是历史上的惨剧对今天的人们有怎样的影响、应该产生怎样的影响,以及我们如何面对、理解、评价不仅仅是受害者的经历与立场,也包括施暴者的经历与立场。因为“尽管我们可以极尽诋毁希特勒,但他不是一个怪物,他是一个人。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杀戮演绎》这部电影,就是通过剖析施暴者的经历和感受,让每一个观众意识到,暴行并非都是由残忍邪恶的怪兽执行的,而大多是由自私的普通人参与的。对受害者产生同情心是每一个观众都容易做到的,因为我们都愿意相信自己是善良的好人,但对施暴者产生同理心,意识到我们和他们都是心怀自私的人类,这是一部电影真正可能唤起实际改变的力量。
5. 从影片情节和表现手法来说,导演邀请了实际参与北苏门答腊屠杀的刽子手们在电影镜头前重新演绎当年残杀受害者的情形,其中包括了曾经杀人如麻、年过古稀的安瓦尔·冈戈乐,充当政党喉舌、表明一本正经的新闻出版人易卜拉欣·西尼克,安瓦尔的朋友和跟班、满脸横肉的地痞流氓赫尔曼,当年的行刑队队长阿帝、半军半匪的五戒青年团首领以及他们的党羽。
这些曾经的刽子手,大多对自己的行径供认不讳,无论是为了高效杀人而发明的铁丝绞刑,血肉模糊的审讯场景,还是对亲人、朋友和婴儿也毫不手软的花样百出的虐杀方式,都是他们讴歌自己“英雄主义”、“大义灭亲”的种种实例。
年过古稀的安瓦尔·冈戈乐一直是好莱坞电影的忠实影迷,尤其是马龙·白兰度、约翰·韦恩这样的硬汉题材。他会在后院教年幼的孙辈善待小动物,也对自己曾经杀人如麻的经历充满迷恋。他不仅从好莱坞黑帮片里学会了用铁丝绞死人这样杀人不见血的高效手法,也深谙从身心两方面摧残受害者的恐怖主义行径。
他和他的朋友们当年是一群街头混混、地痞流氓,出于对权钱的欲望而成为军方的刽子手。在一场杀人演绎中,他认真地向摄影镜头指画着受害者的位置、姿势,告诉奥本海默受害者是如何被打倒在地,然后脖子被一个沉重的桌角抵上,安瓦尔和他的伙伴们荡着双腿,坐在桌子上边看街景边唱歌,心情显得愉悦悠闲,等到差不多了,低头瞧瞧,“死了吗?”“噢,早死了。”然后跳下桌子,处理尸体。
在镜头前,他们不仅不厌其烦地诉说杀人经历,还参与观看素材,并且不断提出改进建议。他们自始至终把奥本海默当作一个合作者,甚至是一个可信任的朋友,因为他们没有感到自己正在供认罪行。他们相信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因为胜利了,所以他们也可以成为正义的化身。正是因为依仗着权力的庇护,而国家最高权力又是受到美国保护的,那么当来自美国的约书亚·奥本海默对他们进行采访拍摄时,他们认为这是对自己的正面宣传,并且为之骄傲。
于是,导演在拍摄第一部影片时,以不需要与刽子手对峙的方式,邀请他们自己指导、表演当年刑讯和杀人的场景,从开始朴素的讲解,找群众演员就地扮演,到后期摄影棚里血淋淋的化妆效果、道具灯光、全情投入的嘶声力竭、惊恐交加,奥本海默似乎始终是一位非常职业的拍摄者,敬业地与刽子手们合作,耐心地与他们进行剧情讨论,满足他们对镜头的要求,也特别重视他们观看素材时提出的种种建议。
他对和这些拍摄对象的工作方式作出过如下解释:
要得到他们的信任其实非常容易,我只要很正常的,表现友好、愿意聆听、把他们当作普通人来看待,就可以了。他们可以感觉到这种自然的态度。北苏门答腊领导屠杀的军队从未受到任何惩罚,他们的权力大到一手遮天,而其权力的来源其实就是对民众制造恐惧。所有和屠杀相关的词汇,都被洗脑成“英雄主义”或者带有“光荣”色彩的含义。比如“铲除”一词,对他们来说就意味“铲除共党”,这是个褒义词。在这样的语境下,我可以非常直接地询问他们:“告诉我,你们是怎么铲除共党的?”只要我不表现出自己实际的情绪,虽然这很难。
6. 在持续七年的拍摄中,并非学纪录片出身的奥本海默不仅学会了纪录片拍摄的各种技巧,还向受害者家庭学会了说印尼语,因为他不想拍一部传统的、拍摄者和对象间隔着安全屏障的研究型纪录片——毕竟,历史资料的堆砌和调查数据的呈现,甚至真实人物的访问,都只会让习惯了把电影当作消费(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的观众,在“感到震惊、难受、惊愕”之后,为自己的三观之正拍手叫好,然后回到“还好这些跟我无关”的现实生活中。
奥本海默相信,只有把自己放到和拍摄对象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即使他们是刽子手、恐怖主义分子、杀人犯,我们才会发现作为人类的共通点——一种建于自私之上的原始的罪恶倾向。在和这些刽子手相处了七年之后,奥本海默发现,他们并不是一群有什么征服世界野心的人。在拍摄安瓦尔之前,他已经采访了40个刽子手,这些人和安瓦尔的朋友们一样,都是极度自私、虚荣,同时又特别看重荣誉感的人。如果要说他们最大的共同点,“那么就是自私。”奥本海默认为,“夺取一个人的生命是非常自私的行为。我们可以称之为兽行或狂症,但这些词的使用不过是为了把我们自己同那些人区分开来而已。但实际上,我们当前生活的经济体系是极力把自私赞颂成某种美德的——其实所谓的竞争就是这么回事。所以,除非我们认定当前整个的经济体系是一种兽行或狂症,我们也不能因为那些刽子手是自私自利的,就用同样的词来形容他们。当然,我希望我没有那么自私。但自私是人性的,不是兽性的。”
导演把刽子手当作人性的一部分来看待,也把印尼大屠杀当作和我们当今全球政治经济生活依然非常相关的主题来看待。因为人是自私的,所以只有当我们认识到悲剧是和我们自身密切相关的时候,才会真正感受、认识、想要做些什么。
同情受害者是明显也简单的,正如任何让我们觉得自己是“好人”的行为都是明显而简单的,但我们有多少勇气,可以面对人性的恶,意识到我们和“坏人”的距离并不是我们认为的那么遥远。这是奥本海默用他看似主观的、超现实的电影展现手法,想要提出的实际问题。
7. 在《杀戮演绎》上映之后,奥本海默很快获得了巨大成功。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提名、英国电影学院最佳纪录片奖、柏林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等荣誉纷至沓来。麦克亚瑟基金会(MacArthur Foundation)授予他“天才奖金”,他少年时期崇拜的德国导演沃纳·赫尔佐格、美国纪录片殿堂级大师埃里尔·莫里斯不仅担任了该片的制片,也继续帮助他完成第二部影片《沉默之像》的制作拍摄。
真正的艺术家都有一种终其一生的追求,这种追求可以是一部流传于世的作品,也可以是某种永恒的精神境界。约书亚·奥本海默在年届不惑的时候,似乎已经达到了值得被称为终其一生的追求。但我们不能忽视他21岁从哈佛大学本科毕业以后,以一个短期项目为由来到印度尼西亚,然而在此期间发现了另一个极其重要的课题,从此把自己的整个青春奉献其中的探索过程。
如前所言,《杀戮演绎》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纪录片,奥本海默也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电影导演。在他刚到印尼的头几个月里,参与拍摄一家英属种植园工人尝试组织工会以争取更好待遇的故事,期间,他自发组织了几个电影工作坊,教工人们使用摄像机,为他们放映赫尔佐格和费尔南多·索拉纳斯的电影。这两位电影大师致力于通过作品探索人性,同时饱含激情和孤独的狂想。奥本海默在《杀戮演绎》中就有多处场景借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意象,比如安瓦尔幻想世界中飘然起舞的美女,从超现实的鲈鱼形状建筑里款款走出,又比如青山瀑布前,两个当年的被害者从脖子上摘下银光闪闪的铁丝杀人工具,掏出一枚金光灿灿的奖章,挂上安瓦尔的脖子,唱颂道:“大恩人啊,感谢您送我们上了天堂。”
荒诞和超现实,是这些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们对现实最安全的理解方式,唯有这样,他们才可以不至发疯。从电影拍摄的角度来说,也唯有不和刽子手们对峙,以友好开放的态度与之合作,才可能让他们如此坦然地开诚布公。
奥本海默不止一次地向媒体介绍说,如果要真正了解这部影片,必须观看比官方版本长40分钟的导演剪辑版。在这个版本中,有更让人震惊的内容。而事实上,奥本海默不是一个只有理性的智者,第一部影片为期七年的拍摄中,他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而他所受到的心灵煎熬,在导演剪辑版中有所指示。
摄影棚中有一场戏,是安瓦尔演绎当年当着一个受审者的面,用刀刺死、刮烂他婴儿的场景。拍摄中,安瓦尔已经不知不觉地陷入了癫狂状态,奥本海默看出了他的恐惧与内心强烈的煎熬,并且深受其影响。如果他考虑到了自己的立场,当时或许应该立即停止拍摄,因为这时他已经不仅是电影导演,而同时成为了整个事件的受害者。但他没有停止拍摄,因为安瓦尔的癫狂折射出他被罪恶毁灭的一面,虽然他在平日里嘻嘻哈哈,以自己的杀人事迹为荣,但他无法避免噩梦的追逐,“仿佛他生命的一部分,也伴随着他的罪恶被杀死了。”就在奥本海默继续拍摄的时候,安瓦尔突然停下来看着他,对他说道:“乔舒亚,你怎么了,你在哭啊。”
这时,奥本海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确实在流泪,而他根本没有感觉。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此后的7个月里,他都无法入眠,因为害怕那个噩梦会继续伴随。
8. 当被问及拍摄《杀戮演绎》是否很危险时,奥本海默说,因为官方对大屠杀的定性及自己的美国身份,没有拍摄者以为他在揭发他们,即使是他跟随当地流氓去敲诈华人商人的时候,所以拍摄比大家想象的容易、安全。但是拍摄过程中对人的心理煎熬,是非常极端的。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奥本海默于2012年又回到印尼,开始了第二部影片《沉默之像》的拍摄。这时《杀戮演绎》的剪辑刚刚完成,荣誉还没有纷至沓来,因而印尼官方还不清楚他的创作立场。此时,他已经认识并且拍摄了好多年的一名受害者家庭成员阿迪(在《杀戮演绎》中没有出镜)向他提出,自己要去和那些刽子手对峙。
奥本海姆的初始反应是,这肯定行不通。受害者直面仍然当权的迫害者,这在任何纪录片中都没有出现过。但阿迪一再坚持,因为对他来说,只有当刽子手们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才能把人从罪行中分离出来,他才能原谅他们。“原谅”,一直是阿迪的初衷。这个脾气温和、身材中等的中年人,从来没有提到复仇,但他承受的痛苦是巨大的,他之后所表现出的勇气证明了这一点。
在反复考虑和商议后,奥本海姆同意了拍摄。虽然这很危险,但他考虑到,《杀戮演绎》还没有上映,所以印尼官方不知道他的动机,而且要真正完成这部作品,不能只有刽子手的说辞,大屠杀的罪行对普通人究竟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只有通过受害者的阐述,才能展现出来。
于是,我们得以看到一部更为朴素的、人性的,既催人泪相又饱含力量的作品《沉默之像》。
9. 与《杀戮演绎》采访拍摄了为数众多的刽子手不同,《沉默之像》基本只表现了阿迪一家的故事。奥本海姆认为,一部亲密的电影必须是主观的,而一部重要的电影必须是亲密的。虽然讲述10个家庭可以展现各有各的不幸,但是观众如何能对只占十几分钟的每个家庭建立起真正亲密的关系呢?所以,他选择了只拍一个家庭,即表现这个家庭最百分之百的不幸。
阿迪是一个验光师。奥本海姆非常有策略地制造了这样一种设定:他告诉被访者,那些曾经直接或间接参与迫害阿迪哥哥的刽子手们,阿迪会给他们免费验光,同时和他们展开关于大屠杀的讨论。奥本海姆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采访过的大佬名字,所以这些被访者认为电影拍摄是官方许可并支持的。导演还说,阿迪或许和他们的观点不同,但希望他们可以平心静气地进行讨论。
在这样的设置下,我们看到影片开头,戴着彩色验光镜、略显滑稽的刽子手正面像。这一画面在不同的场景中又出现了多次,除了明显的象征含义,其实也在不断强调和阿迪对话的人虽然有罪,但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这些人中,就不仅是第一部影片中的那些地痞流氓,既有因为参与屠杀而升官发财的戏剧老师,以宗教为名、正义化杀戮行径的退休老人,也有直接领导屠杀的高级指挥官等。他们面对镜头,比地痞流氓们少了些假装的英雄主义色彩,因为他们没有被要求戏剧化真相,而是平铺直叙地描述杀人经过。
影片的前半段,一方面是刽子手们对杀人过程的描述,一方面是阿迪年迈的父母面对丧子之痛无法愈合的恐惧和悲伤。而在后半段,阿迪越来越直接地和刽子手们进行对峙,有时完全在道德上把他们逼上了墙角,其中有些人一旦听说阿迪其实是遇害者的家人,径直改口,脱卸责任;有些人恼羞成怒,口出威胁;有些人装聋作哑,力求逃避;也有人显出恐惧,但强词夺理。
阿迪,一个看似温和柔弱的验光师,和父母的关系融洽,对年幼的女儿充满关爱,他是一个非常不像英雄的英雄,但是他一次次面对刽子手,甚至当发现自己的舅舅曾经充当过犯人看守时,也丝毫不留情面地质疑舅舅的良心。他的母亲开始为他担忧,因为这些通过杀戮掌权的当权者会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权力,而一介平民的阿迪对他们来说,不过如草芥一枚。
但即使面对行政官的威胁:“你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吗?如果你继续追问,就会不可避免地再次发生了。”阿迪不依不饶。其实行政官的话是有违常识的,因为只有当尘封的话题被打开了,罪恶得到揭发,同样的惨剧才不太可能再次发生。
影片中,母亲为父亲洗浴、母亲与阿迪交谈、女儿与父亲笑作一团,都是充满爱和希望的画面。另一处看似令人不安,但其实充满希望的地方,是唯一一个真心向阿迪道歉的,某个刽子手的女儿。她先是被自己父亲直白的交代感到震惊。当她父亲夸耀自己如何饮下受害者鲜血,以避免发疯的情形时,她不得不佯装镇定,并且为父亲辩护:“他那样是为了不发疯呵。”而当阿迪平静地告知,自己的哥哥就是她父亲手下的亡魂之一时,刽子手的女儿留下了泪水,一旁的刽子手开始有些装疯作傻,东张西望,而女儿直愣愣地盯着阿迪,终于向他诚心地道歉。阿迪亦难止泪水,因为真心的道歉对他来说意义重于生命。他拥抱了刽子手的女儿,也拥抱了刽子手,表示原谅他们。在现实中,他们都是一个村子的村民,抬头不见低头见,仇恨无法化去悲痛,原谅才是希望的开端。导演谈到这一幕时曾说,我希望通过《沉默之像》展现一种希望,既我们最终都会死去,但如果我们的结局除了死亡之外,还有爱的话,那么我们的人生是充满希望的。
11. 《沉默之像》的力量并非通过对情节的叙述可以再现,然而,有两则影像之外的故事,可以从侧面表现出作品的真实力量。
一则,是影片的结尾,阿迪所面对的一家人。父亲已经过逝,他直接参与了对阿迪哥哥的杀害,并且曾经在镜头前的杀戮现场,情绪高昂地细致描述了对阿迪哥哥的虐杀。同时,他因为在屠杀中表现优异,从区区一个学校教师,被提拔为地方官员。他把自己的杀戮行径描绘成了一本绘本,在镜头前生动展示。此时,他依然建在的妻子和两个与阿迪年纪相仿的儿子,和阿迪在镜头前对话。然而,他们三人很快恼羞成怒,坚决否认自己知道和屠杀相关的任何信息。儿子们说,我们当时都是小孩,父亲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我们是无辜的。你想要什么?难道要复仇吗?
在实际拍摄中,奥本海默和这个家庭已经相处了三个月,他知道全部历史,母亲和两个儿子也知道全部历史,他们更知道奥本海默的知情程度。然而,在镜头前,面对真正的受害者家人,他们害怕了,只能用苍白的否认来搪塞。最终,即使导演向他们播放他们父亲曾经在镜头前的佐证,他们也拒绝观看回应。小儿子甚至打电话报警,而这是奥本海默所有拍摄中唯一一次需要仓惶逃走的。
导演本以为这一段毫无用处,但在剪辑时才意识到,这种否认本身,其实直接指向了影片意义的全部。
二则,是影片中唯一选用了阿迪拍摄的一段素材。奥本海默曾经交给阿迪一个摄像机,让他随意纪录家人的生活状态。有一天,家人聚在一起庆祝印尼的新年,然而,也在同一天,阿迪年迈的父亲彻底失忆了。他早已无法行走,只能坐在水泥地上,用双手支撑着干枯的上身,一步步前进。因为记不起自己的家,也不再认识家人,他陷入极度焦灼的恐惧之中。他不停自问着:我在哪里?我在哪里?请让我回家。
这一幕对阿迪的触动极大,因为他意识到,父亲已经永远地成为了恐惧的囚徒,他甚至已经没有机会重新谈论创伤,他只能感受到深深的恐惧,却不会明白原因,因为他从来也没有机会面对真相。
也正是这一幕,让阿迪说服了奥本海默,同意他去和刽子手们对峙。
12. 在视觉语言上,《沉默之像》非常电影化,甚至有很多唯美的画面。这和《杀戮演绎》的粗粝感相比,更加符合其人性的讲述。两部电影有一段相同的开场简介,三段简洁文字概括了65年大屠杀的历史背景。《杀戮演绎》已经是杰作,《沉默之像》也自有伟大之处。然而,两部影片的合集,才从正反两面探索了人性与罪恶之间的距离。如果说第一部影片是对记忆的外部重建,那么第二部影片就是对记忆带来的情感漩涡的内在调研。
阿迪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虽然他和那些自称英雄的刽子手们不同,不会以此自诩。但他把对正义的诉求置于自身安全之上,这恰恰是为了私利牺牲别人性命的反面。
奥本海默则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他在谈到影片的乐观与悲观对比时这样说道:“对我而言,艺术不是一剂安慰人的良药,不然,我还不如去散个步!或者找个比干坐在摄影机前更有意思的事情做,比如找你的爱人聊聊天之类的。艺术的意义在于扰乱人们的神经。所以艺术家必须有悲观主义,不然你做的就不是艺术。但是如果艺术仅仅是悲观的,为什么我可以坚持7年?因为我还有一部分是乐观的。乐观的这部分可以感动人,也可以真的在印尼形成一些改变,这种改变已经开始了。唯有这种悲观和乐观结合的创作,才可能激发这种改变。”
13. 谈到这两部电影对印尼的实际影响,《杀戮演绎》被印尼官方发行,但同时被电影部门列为禁片,这种矛盾的结果就是,成千上万的人能够看到该片,但不是通过公共放映。《沉默之像》在印尼首都雅加达的首映,1500个座位的电影院被3000多人挤爆了,影院不得不又临时加映了一场。
影片的内容,在印尼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但65年后以来,这是第一次民众可以在不被集权恐怖威胁之下,公开谈论这起历史事件。当《杀戮演绎》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提名(我们都知道为什么它不能得奖)之后,印尼总统迫于国际舆论压力,也终于在历史上首次承认大屠杀的错误性,但他同时又表示:“虽然印尼会反省,但我们不需要通过这样一部电影来提醒我们。”
14. 约书亚·奥本海默不止一次表示,这两部影片表述的,是“属于我们时代的故事”。在《杀戮演绎》中,我们可以看到刽子手们对美国文化的顶礼膜拜,在《沉默之像》中,最带有国际政治批判意义的恐怕不是那段“巴里岛铲除共党后变得更美了”的美国新闻资料,而是美国固特异(Good Year)橡胶公司的工厂静静伫立在成百上千无辜者断送性命的刑场之上。
正如一名刽子手大肆宣扬的一般:“美国教会了我们憎恨共产党人,他们应该邀请我们去参观旅游,如果没有专机,邮轮也行。”
事实上,奥本海默甚至采访到了当时任美国驻雅加达使馆的外交官,这位外交官已经退休,居住在离奥本海默美国老家不远的地方。他承认,当时自己曾经在美国政府的指挥下,列出数以百计的知识分子名单,交给印尼军方,而当这些人被“铲除”以后,军方会在名字后方打勾,然后把名单还给美国领事馆。当被问及他现在对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怎么看时,退休外交官表示,幸好这事没发生在自己的家乡。
15. 奥本海默的这两部杰作并非没有面对争议,但相信所有好的艺术作品都会引发争议。从26岁到40岁,他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这件作品。对此,导演这样表示:
我感到很荣幸,可以为此片奉献我的青春。
注:本文中引用的原话来自FilmComment对奥本海默的采访 Interview: Joshua Oppenheimer by Nicolas Rapold on July 15, 2013。叙述内容引自《沉默之像》在英国伦敦当代艺术中心(ICA)首映式的导演对谈。
前年香港青旅和老板闲聊时,安利一部2013年香港电影节公映的纪录片《杀戮演绎》,关于印尼华人大屠杀,“看完就知道为什么香港电影里偶尔会有那些印尼华侨的片段”,去年有位高知亲戚也推荐了这部。春节开始,想拉小伙伴下水,看过简介后都哈哈拒绝,不忍更不敢。
中午看完发呆了一小时后上IMDB,想知道世界各国的人是如何看待这段历史,决定花三小时写篇影评而放弃去影院看《阿拉丁》。
努力控制个人情感,让文字不带种族仇恨和个人偏见,只讲述电影本身和他的历史背景来写下这篇文字。
英文名叫《The Act of Killing》,是一部2012年制作的纪录片,讲述印尼九·三〇事件。该片在国际各大影节提名、获奖无数,更入围2013年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候选名单。
一、 历史背景,苏美冷战时期下的九·三〇事件。
影片里提及的“共产党人”泛指共产党员、华人、左翼人士、反独裁人士、知识分子和农民。
1965年9月30日印尼发生军事政变,时任印尼总统兼总理的苏加诺政治立场倾向共产主义阵营,被倾向西方的陆军战略后备部队司令苏哈托少将推翻。拉提夫上校和乌坦上校率领一批陆军军官,逮捕了6名军方将领,强迫苏加诺总统解散国会,时任印尼陆军战略后备部队司令的苏哈托浑水摸鱼,宣称这是一次“共产主义政变”,迅速平息了政变,并窃取了国家最高权力。这就是印尼历史上著名的“九三○事件”。
陆军在苏哈托的领导下,发动了对共产党的大清洗。次年3月11日,苏哈托宣读了一份“命令书”,宣告“在军方的拥戴下”出任印尼“代总统”。军权在握的苏哈托宣布印尼共产党是非法组织,开始在全国进行“清共运动”。由于印尼共产党的华人居多,许多非共产党党员的华人也受牵连被处决。军方还对共产党的村落发动突袭,杀死大部分或全部村民。“清共”持续了3年之久,50万名“左翼分子”被杀,60万人未经任何审判就被关进牢里。
其间,印尼军方曾诬称有9名大雅族(印尼高山原住民)长老被华人所杀,挑拨大雅人对华人的仇视。报仇心切的大雅人,在许多华人住所前放置盛有鸡血或狗血的红色土碗。这就是大雅人复仇的记号,任何大雅人见到红色土碗,都有责任将屋里的人赶尽杀绝。
美国中央情报局曾把这段悲剧称为“20世纪最惨的集体谋杀”。从此以后,印尼华人被禁止使用中文,不得取中国名字,不准开办华人学校,不得进入政府部门工作。
被屠杀的数字到底是多少呢?影片里提到的,一年内100万,清洗运动结束后250万。
本片主角Anwar Congo(安瓦尔·冈戈)和他的朋友们就参与了当年的屠杀活动,他如今是印尼最大的准军事组织Pemuda Pancasila(印尼五戒青年团)的元老人物。安瓦尔和他的朋友接受导演的邀请,在镜头前重新演绎当年他们是如何处死那些“共产党人”的,他们通过拍摄电影的方式,重现了当年的场景,再次拿起了那些沾满鲜血的用来勒死人的铁丝。安瓦尔述了他的故事,而他所属的准军事组织印尼五戒青年团虽然是维护国家安全的力量,恰恰也被人视为印尼最大的黑帮。
二、美国导演没拍出来的,持续三年的大屠杀从起因到实施到后续都有外力的介入。
英国
英国记者Paul Lashmar与Oliver James自1997年起在《独立报》上发表一系列文章,探讨英国与九三零事件的幕后联系。根据这些报导所述,英国外交部的信息研究部(Information Research Department,简称IRD)曾针对印尼共产党、印尼华人与苏加诺展开一系列的反宣传,此计旨在复制英国对付马来亚共产党的成功经验。据当时BBC驻新加坡特派员Roland Challis之说,由于苏加诺拒绝记者入境,英国驻雅加达的大使馆就成为资讯的唯一来源,IRD 因此有机会操作新闻。例如,BBC报导共党将血洗雅加达,就是由IRD的心战专家Norman Reddaway所编造的谣言。
在2000年8月16日的《独立报》上,战时国防部秘书Denis Healey爵士承认IRD曾介入此事,他否认英国秘密情报局占有任何角色,并称英国对印尼军方右翼的军事支持,其“个人一无所知”。但他也指出,如果确有此计划,他“无疑会支持”。
美国
从1990年起,一些美国外交官开始向《华盛顿邮报》等媒体透漏他们曾编写印尼“共产特工”名单,交予亲苏哈托的军人与情报人员。美国记者Kathy Kadane 访问了许多前美军军官与中情局人员,他们提到一份印尼共产党特工名单,一旦其中有人被捕或身亡,美方即在名字上打勾。他们与英国密切合作,因为英国也须保护它在印度尼西亚的利益。
澳大利亚
近年来的资料也表明,澳大利亚对印尼的大屠杀知情。如据澳大利亚《雪梨晨锋报》称,澳知道实情,但仍“一如既往地支持军队的血腥政变”。1990年代初,当时的澳大利亚总理保罗·基廷说,苏哈托的政变,是澳大利亚战后战略史上最重要和最有益的事件。
三
导演乔什﹒奥本海默Joshua Oppenheimer
奥本海默2004年到印尼做一个项目时, 机缘巧合下接触到了一群在那时幸存下来的人。听闻他们的故事,他成了北苏门答腊省无数暴行的间接目击者,也目睹了那里的人民对这惊天罪恶的长年隐忍。与他对话的行刑者中最年长的一位,至今仍居住在苏哈托政府犯下罪行的地方,并且非常乐于谈及过去。正是这些经历,成了奥本海默创作《杀戮行动》背后的原动力。
导演拍摄这部纪录片时,起初选择从受害者角度讲述这段历史,当用镜头对准大屠杀的幸存者与受难者家属时,却发现大多采访者都不敢谈论,而拍摄也不断受到政府和警察的阻扰,最后,那些受访者说,你们不如去找那些杀人者吧,他们都很乐意跟你们吹嘘那些事的。然后奥本海默开始寻访苏门答腊省那些臭名昭著的屠杀者,他采访了四十个屠杀者,听他们炫耀往事,带着他重游当年施行屠杀的地点,而第四十一个,便是纪录片的主角,喜爱好莱坞黑帮片,崇拜《教父》,会学习影片里杀人手法的流氓安瓦尔·冈戈。
四、影片里的表达
影片里屠杀者、支持者、各领域政要,包括国会议员、部长、副总统给gangster(流氓)的定义是free man(自由的人),所以流氓是正义的,他们捍卫着这个国家的自由,不被共产主义侵蚀。政府不便出手直接清洗,免遭国际谴责,军队把杀人的任务交给社会上的帮会分子、流氓。他们在印尼国家电视台接受专访,像国家英雄一样接受赞誉。
安瓦尔是一位年过七十的老人,一直居住在印度尼西亚的北苏门答腊省。他皮肤黝黑,满头银发,戴一副眼镜,喜欢穿着西服,像极了南非总统曼德拉。他带着两个小孙子在家门口喂鸭子,小孙子把鸭子的一只腿弄伤了,他对小孙子说:你应该跟鸭子说对不起。从他现在老年时的样子猜想,他当年应该是一个挺帅的青年。有种很温馨的画面,儿孙膝下,热爱生命的错觉。
而这位老人安瓦尔就是最有名的行刑人之一。他是印度尼西亚屠杀“共产主义者”的一名刽子手,他,一个人,杀了一千多人。影片一开始,满头白发的老人步履阑珊带着导演爬上一幢大楼楼顶。1965年到1966年期间,他在这里施行过无数的杀戮行动。他带着笑意说,起初他的杀人方法总是弄得很脏,于是他开始用铁丝来绞死那些受害人,因为这样干净利落。随后,坦然地示范了这种手法,当这不忍直视的一幕完成之后,惬意跳起了恰恰舞。
影片中其他显要人物包括赫尔曼(Herman),一个嬉皮笑脸、体形浑圆、扎着马尾并且满腹政治抱负的恶霸型人物。还有安瓦尔的老朋友阿迪·祖卡德里(Adi Zulkadry),一个声称从未对自己的罪行感到过一丝内疚悔恨的人。
他们(印尼五戒青年团)仍都在谈笑风生的讲述当年“英勇事迹”,强奸妇女、儿童,并当享乐般对着镜头说“那时候我们就是法律,可以随意强奸、杀戮他们,如果让我碰上十四的女孩,那将是她的地狱,我的天堂。”
四十年,早已过诉讼有效期,他们都没有被起诉,他们至今仍掌权。
影片中,当下的印尼社会对华人的仇视与蔑视并未随时间消逝,他们仍公然勒索华人,而华人敢怒不敢言。
五、电影后续
奥本海默2014年推出续作《沉默之像》。
一户人家讲述了自己的儿子被谋杀的场景。而谋杀他儿子的人就住在街道的另一边。直到今天依然权力在握,没有人敢于去追究他的责任,也没有人敢于去杀了他报仇。在官方的报道中,侩子手成为了英雄,而英雄,又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传说。在沉默中,家庭在哀嚎,而事实又消于隐匿。
不知道我们能为这些华人做些什么,至少,我们得知道曾经发生的这段历史,别遗忘了它。
《“他们对谎言上瘾”》http://www.infzm.com/content/88278 - 电影最诗意的场景是杀戮者安瓦尔的歌舞片:曼妙舞女从鱼嘴中吐出。导演奥本海默认为四层楼高的大鱼代表了人类的幻想:“有的幻想引导我们去杀戮,并在杀戮之上建立起恐怖政权。”
扭曲,病态,荒诞而夸张的形式让残酷可怖的事实变得飘渺和模糊起来,纪实还是戏说,估计着连主创们自己都已经忘了。
表演欲如此强烈的人……最后那段干呕会不会太假了点?
横竖睡不着,点开历史的U盘来看,每种主义都写着——杀杀杀。杀人狂是天堂电影院放映员,最爱的演员是阿尔帕西诺。杀人狂是水晶琉璃收藏家,保护湿地和水鸟。杀人狂是女装大佬变装皇后粉红色的火烈鸟,排演恐怖秀艳光四射。他们通过大鱼嘴从马孔多穿越而来。导演拍了一堆索多玛的素材,却没能剪成一部《族长的没落》,沦为一场豚鼠的实验,像猴子贪吃蜜糖调的人血。应该把《红色高棉杀人机器》《杀戮演绎》剧组和《暴风骤雨》里一切善良的中国农民关在一起炼蛊。相对于《华氏911》,这种纪录片才应该获金棕榈大奖
看来刽子手有点文艺追求是好事,起码他们会有倾吐思考的追求。PS:真想替导演重剪一遍。。。【8】
刽子手演绎当年的杀人者与被杀者,在时空交错中恍惚了人性的归属。导演很厉害,影片很有研究的价值,但成片还是有些混乱,不够流畅。
今年看过最震撼心灵的一部纪录片,片中片的形式让纪录本身带上一种超现实主义的色彩,透着一股荒诞的喜感,既黑色,又讽刺,当年印尼屠华事件的刽子手一边演绎杀戮本职,一边演被杀的受害者,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但内心依旧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罪孽,价值观扭曲到悲哀。★★★★
她们从巨大的鱼的身体里走出来,然后欢歌跳舞。
沉闷
杀戮即罪恶,权力即道德,忏悔必得换位而心有畏惧。真相并非都是正确,判定的宏观与微观又如何跨越。表演为虚构,但演出者和事件为真实,act结束后的欢庆在虚实交错间人性一览无余。纪录片总让观者愤怒与反思却无能为力,当事人依旧在自己的运作轨道里延续。人种和文明确有优劣之分。
野蛮民族不管选择哪条道路都是灭绝人性的,敢说要是共产主义上台这国家照样不死几百万人都不甘休。耶和华的镜头下怪诞出生于暴世,简陋搭景上每点夸张的演技源自心底的兽性与麻木。恐怖场景,虚假的血浆,搂着孙儿观看爷爷受刑的片段,教导孩子善待小动物,干呕在刑场里,迎接他的是浮夸的天堂与仙姑。
导演是共谋
事件本身真的很可怕。导演很吃得开,才能让我们看到一个如此让人瞠目结舌的故事。纪录片自身还是有点混乱。
一个西方人才能拍到的题材,但认知较肤浅,且导演功力不够,实属浪费。导演剪辑版凌乱松散。
可看性略差,但实验性太牛逼了
導演明明意識到了最關鍵的問題(他在訪談時說的:犯罪者沒有認罪感是因為他們沒有失去權力被迫認罪,他們仍是既得利益者)卻沒拍到或者剪輯出來,僅止於人性反思階段,略遺憾
看完就一句话,印尼这个国家完蛋了,全部是一帮疯子和变态掌权,全都不是人。
鱼嘴前方的柔光舞蹈段落犹如神助般充满残忍的荒诞、天真的存在主义哲学、真诚的扭曲,那么不可置信不可理喻,这群当年的屠杀者坦然无谓地、几乎虔诚狂热地自导自演了一部“非虚构纪录片”,叫人不寒而栗;就形式来说很独到,“真实”“虚构”间的模糊化,也无就此片讨论道德观的必要。
四星半,牛逼闪闪又让人觉得很悲伤。戏中戏,刽子手自编自演,荒诞诡异。毫无悔意,或者自欺欺人,最终戴上金牌勋章,被自己恶心得吐了。多么震撼而让人不寒而栗的价值观,多么扭曲的人格和政权。
杀人狂魔曼德拉重演历史换位思考忏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