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黎明其实挺合适。
如果黎明真的是梅兰芳,如果恰巧我又是梅兰芳他们单位领导,我看到黎明那么肥胖的一张脸,那么呆滞的眼神,我一定批评他,唱戏的,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外形堕落到这个地步,这不是“把戏里的人都弄脏了么”?但其实人家黎明早多少年前就这样了,从《半生缘》到《甜蜜蜜》再到《梅兰芳》,黎明基本没怎么演,一张大脸就一直杵哪儿发傻来着,人家就是慢反怎么办,弄不好梅兰芳里面喊咔卸了妆他自己还以为“哦,半生缘终于拍完了”。
很多人拿这部戏和《霸王别姬》比,拿黎明和张国荣比,这种比法其实不对。如果你爱《霸王别姬》,爱张国荣,那你应该发现,霸王这部片子里面,每个人都有信仰,每个人都在坚持着自己的信仰顽强的活着,甚至愿意为了这种信仰的力量付出自己的生命。说白了,这是一部将戏剧化的人物性格推向极致的作品,为了让人物和故事丰满,可以疯,可以死,可以被时代戏弄和蹂躏,可以让一切面目全非但你依然相信。整部电影看下来就是六个字,不疯魔不成活,这是程蝶衣的一生写照,也是整部电影中人性故事展开,释放,被压抑,再反抗等等过程的落脚之处。总之他是可以发挥的。
但是梅兰芳不同,一切和现实靠的太近了,没有那么多发挥的余地,仅有的可以发挥的部分也已经做足了戏码(这是后话,回头说),如果撇开一切发挥着拍的话,那至多至多也就是再拍出个《霸王别姬》来,所以这个倒是很像部“纸枷锁”——套上,拍,没事儿,出不了多大彩;随时可以挣脱开了拍,肆意的发挥,但后果自负。所以说,两个电影不是在一个标准体系下建立起来的,《霸王别姬》是理想主义的伶人最高境界,人戏不分,曲终人亡,所以大可以浓墨重彩肆意发挥,但是现实的梅兰芳不一样,永远和历史、人事物有着无法撇清的关系。忠于,和不忠于,不论迎合谁,都的得罪一批人。
所以这样看,即使张国荣活着,也不是梅兰芳扮演者的最佳人选,对于哥哥风华绝代的怀念和追忆,就是放回程蝶衣华丽的躯壳之中才最有意义最应该最合适。你让黎明也像程蝶衣那样抱着他师哥的腰说“少一天一个时辰一分钟都不算一辈子”?那样观众会崩溃的。张国荣骨子里就是个不羁的人,所以在戏里戏外他才会选择那么自我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是一个演员的宿命和一出华丽故事偶遇碰撞的的合奏,你不能用那个当标准,再去衡量其他刻意要拍成经典反而沦为平庸的东西。所以黎明是合适的,至少没什么不合适,或者说至少他在陈凯歌眼中和这部梅兰芳里是合适的,所谓儒雅,所谓倔强,即使真的有什么不妥,那也不是出在这位演员身上。
2.孙红雷的戏太多了。
这是拍梅兰芳还是拍梅兰芳他三哥啊我说,我不知道像邱如白等等梅党这些人在历史上到底为梅兰芳的成功做过什么贡献,但是,电影名字叫梅兰芳,不是叫孙红雷或者邱如白吧,同样的事儿,同样那些人参与,但最终重心落在谁身上这个是可以通过编剧和导演来安排的。好像自打邱如白辞职之后,不仅梅家欠了邱如白一份情,导演和剧组都欠了他一份情似的,必须用戏份给他找补回来才行。他太上窜下跳了,对比梅兰芳的木讷和寡言,让人没法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是回头观众也叫怨啊,我花钱来看梅兰芳,怎么最后满眼都是丫孙红雷啊,长得还不好看!
观众不怕看到一个有些懦弱的梅兰芳,因为那至少可以解读为隐忍,识大体和气质沉稳;但是观众实在受不了有些懦弱的梅兰芳身后有个神经质的孙红雷啊。我真以为他能像Beatles的经纪人爱泼斯坦那样中途暴毙呢,没想到他坚持到了最后几个镜头不说,还演出了本片最糟糕的一场戏——不知道拍到最后陈凯歌是又急了还是怎么着,本来一些应该让观众凭借个人观影经验去感受的东西,非要让演员说出来。好吧,全世界都知道你要拍一个所谓的“平凡的”梅兰芳,但是拜托你要让观众自己去感受啊,观众感受到了是你拍的好,感受不到也不用你告诉。要不然不又成了“无极的世界里有你的悲欢离合”了么?这可好,人家小半辈子唱过去了,现在才想起让人家做个平凡的人,五分钟之前你还说人家“应该是不朽的”,人家要跟孟晓冬看电影时候你干嘛来着,人家不想去美国的时候你干嘛来着,所以啊,孙红雷这个角色被滥用了,滥用做推动情节的棋子和梅兰芳性格的一个补充了。
3.章子怡的戏份太少。
我自己没太看够章子怡的戏份,倒不是说我多喜欢章子怡,只是我觉得,她的出现,抬举了这部电影,让陈凯歌终于有了一点充满人性色彩的发挥。那种怦然心动,暧昧的情愫,一呆在一起就不爱分开,可能跟真实的梅兰芳八杆子都打不着,但是可以打动观众。只有在孟晓冬的段落里,梅兰芳作为一个人的七情六欲才显露出了那么一点点。孟晓冬适合章子怡,因为她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敢爱敢恨的女子,从《我的父亲母亲》到《卧虎藏龙》,甚至《2046》,都是一样。黎明,章子怡和孙红雷可能都是和角色有类似的地方,并且也是依靠着大部分本色在演,只不过,孙红雷的本色就是过的,而黎明是欠的,唯独章子怡,相对来说,是刚刚好的。
归根结底这是个和谐的主旋律电影,敢爱敢恨和性情中人只能作为隐忍和顾全大局的衬托,没有人死掉,但他妈的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谁成名立万不是踩着自己和别人的尸体一路走上来的,拍这样的题材,创作团队和观众都有个预置的框框,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的对比。拍什么平凡的梅兰芳啊,这背后隐藏着多少坚硬的,甚至是残忍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平凡的呢?“畹华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他是座儿的”,这样的人不可能平凡啊。
4.随便说点别的。
梅兰芳的青少年时期拍的好,也就是电影的前半段,小梅兰芳多有创新进取精神啊,输了不怕,打擂台不怕,自己改戏,这人物是有性格的。长大之后换了黎明全没了,不知道咋想的。成天叨咕不怕不怕,明显就是慢反,什么不怕。
十三爷这种没见过,演的太出彩了,王学圻这回牛逼大了,让人想起《霸王别姬》里的李齐,面儿上特挺,但心是软的,这人才真,才打动人心。所以,电影这东西,说到底是看人,看人物性格,是不是有血有肉,别的都是扯淡。演戏毕竟不是装逼,你做的是戏里面的那个人,是人就不可能总是处于装逼的状态,这点希望梅兰芳他三哥借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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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幕徐徐拉开,一声呼喝可以穿越历史的过堂,少年瘦弱的身段儿在昏黄的灯下无比修长,大伯的京片子一串串喷涌而来,一瓣花落,三个字起——梅兰芳。我深嘘一口气,当年看霸王别姬的兴奋又从每一寸肌肤跳跃出来,对于陈凯歌,我仍是期待的。
落幕,四围的笑声从未间断,情侣们讨论着午饭,女孩子们跳跃着到幕前拍照。我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久久无声。
这年月,没给你留下沧桑,却洗去了苦难。
章诒和先生在《伶人往事》中所描画的那个群体那个时代和那之后种种的惨绝人寰,曾让我在盛夏的夜晚难以平静难以入睡,尚小云的身段,言慧珠的愁肠,还有那间或提到的梅先生的隐忍梅太太的大气,都像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提醒今日干涸的时代切莫忘了这土地上曾有过的笑语欢颜,那寻常巷陌间艺人们的悲欢和操守,和苦难。
陈凯歌,你呢。
一个纸枷锁的寓意从开篇就使人莫名的烦躁,一个戏郎到名伶的传奇被赋予了某种象征意味,大伯不断响起的话语在提醒看客畹华所经受的内心纠葛,于是篇末当黎明落寞的转身,那一句淡淡的话,就会使人顿生无奈之情,无助之感。起承转合严丝合缝,名伶的传奇人生化作一部不存在任何悬念的悲喜交加正剧,他也终于以寂寞之身得到万人空巷,青史留名。
黎明从不是个合格的天才演员,却绝对认真的让人不忍批评,他顶着与《甜蜜蜜》中太过相似的默然的脸,操持着练习过后的优雅身段,一步步带领我们接近已经被美化和虚构过的梅兰芳的崛起和爱情,接近梅兰芳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主人公天生内敛的个性也就不会因为欠火候的演技而受到太多曲解。淡淡的,只是有些无味。
作为老北京人的陈凯歌所营造的梨园世界,还原历史,味道十足,这一点我从来不用怀疑。但这一次,当历史在抗战后戛然而止,当阶级冲突民族冲突被刻意强化,当大师的一生最终只化为一封信的背景下无尽的纠葛,化为面对爱情事业的痛苦抉择,化为一人之身担万千重担的苦楚,我所看到的陈大导演,早已不是那当年使我整夜无眠泪流满面的人,他老了,他退缩了,他不再是斗士,而只是守墓人。
他不是忘本的人,所以他决定记录。他不是不懂行的人,所以他可以在细节上丝丝入扣。只是,他的庞大叙事使他陷于节奏的混乱,他对宏大主题的过分追求使他将梅老板不再当做一个人,而是当做一个神去刻画。他的隐喻小心翼翼缺乏洞穿的决心而成为鸡肋,他对历史怀有敬畏却也仍然选择阉割。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他的新妻子美丽,他的电影不再会成为禁片,他叫陈凯歌,却已经和当年无关。
大二,影视艺术欣赏课,孙懿华老师播放陈凯歌的短片作品《百花深处》,“十分钟年华老去”,我深嘘口气,我看着冯远征奔跑的背影,我看着老北京离我们而去。
今天中午,我站在中关村的人流里,我想起了程蝶衣。这个北京早已不是那年的北京,这里的人们也早已不会疯狂的追捧伶人,梅老板在60年代初离开人世,他骨子里是个旧人,崭新的时代没有机会将他改造毁灭,他也终没有机会看到今日之梨园和今日之中国深刻的背叛。
有人问我,好看吗?我笑笑,挺好看的,应该去看看。是的,即使于我是失望的,那仍然是好的,从没有人这样为那个群体的生命轨迹给出过如此盛大的影像描述,从来没有人这样隐喻着给出旧时代的真实写照,从来没有人这样为伶人重塑往昔之辉煌,那些生动的京片子,那些飞袖唱念,为死去的魂灵正名,那告诉了被蒙蔽住眼的人,曾有过的时代,信义和道德,廉耻和操守,与曾经的书本无关。所以,谢谢,陈凯歌。
你仍会是我心中综合排名前三的中国导演,我仍会记得你胸膛里怀抱着的宽厚,你在伪装年代里的石破天惊,你对旧时代的尊重,你对老北京的悼念。
只是,霸王别姬终须散,前朝烟雨只梦延。
再见,理想。再见,陈凯歌。
我是俗人,我是最听话的电影观众,《梅兰芳》公映的第一天就乖乖地跑到影院去看。看完,无话可说。陈大师这部巨作真是有趣的紧,梅兰芳是座儿的,陈大师也是。
《梅兰芳》上映前,便有评论讲“都去捧场吧,我们欠陈凯歌的。”虽说我向来认为《无极》并非有“舆论”或者“座儿”们说的那么不堪,但陈大师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还不忘在《梅兰芳》里做一番调侃或者说是自辩——且看邱如白在北平城看某角儿“偷”来的《贵妃醉酒》,邱如白明明在说“人不能无耻到这个程度”,跟上来的一群凶神恶煞状的人,莫不是陈大师心里《无极》黑们的写照。所以,陈大师要想不朽,这《梅兰芳》是非拍不可。因为这是一部让人无话可说的电影,要是再骂,那便真是拆台,真是不道德了。
想当年,《霸王别姬》也是禁片,只是挟金棕榈之威强上位,票房也只能说是惨淡。但《霸王别姬》之后十几年逐渐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小资经典,或者是各大学必看片单(按,各大学版本不同,但或口头相传或有帖子记录,总是包含着诸如《大话西游》《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之类片子)之中的一部。在某些程度上,《霸王别姬》甚至规定了或者书写了80后们的文革想象。然而这回陈凯歌是怕了,他怕输,而最好的方式是复制经典——复制自己,《霸王别姬》是中国电影唯一的金棕榈也是华语电影唯一的金棕榈,当然是至高之作,看梅兰芳的故事或者视听语言,莫不是在搬演《霸王别姬》,这个至高无上的金棕榈作为一个“缺席的在场”始终存在,我想一定有人和我一样,自觉地将黎明那个位置替换成张国荣。当然我对张国荣没有任何感情,可是我看到面无表情的黎明我始终还是不能自已地将他视为一个“在场的缺席者”。所以,复制自己,便免不了比较在,而一比较,高下立判。
梅兰芳成在两处,一是戏改,二是梅党。先说戏改,自然往大了说是五四新文化……但是这个时候陈凯歌的自我表达便显得十分微妙。就我而言,深刻地感到这一刻,他的认同不是少年梅兰芳,而是十三燕。换言之,若是十五年前是《梅兰芳》,我当然会认为陈凯歌的认同在梅兰芳一边,说远一点,《黄土地》莫不就是梅兰芳的戏改,这戏改是充分精英的自觉艺术行为,而根本不是讨好观众。于是一个相当充分的表达就成为了陈凯歌相当内在的紧张——艺术的,和观众“喜闻乐见”的,换言之便是“市场的”,陈凯歌还在怕,怕观众不喜欢。十三燕说的多明白。但他仍然是抱着希望的,比如,他心目中的观众仍然是高度精英的——那个时候“北大、清华的学生”,他的诉求也在于此。
再说梅党。本来这是极大的一处做戏的空间,梅党诸人在片子里便只剩下一个艺术指导兼经纪人,和一个彻底的经纪人。当然陈凯歌更认同的还是邱如白,因为英达演的那位六爷——他叫啥来着?——明显就是资本的代表,他是银行家嘛。而梅党雕琢梅兰芳的那些手腕显然太过精英,于是最后在影片中就剩下了十分情节剧的表达,包括买凶拍人这种下等的手段也使了出来。读读齐如山的书便可大略了解点情况,不过如今京剧都已经太过高深,“礼崩乐坏”如此,就还是把这些手段高度概括为“谁毁了梅兰芳的寂寞,谁就毁了梅兰芳。”而似乎还有些个更重要的表达却没有如此强调,比如“人活的真,戏演的才真”之类。然而这个表达仍然太绕口令,这个时候,那个“缺席的在场”分明在说:“不疯魔不成活”啊。
于是我们大可以一面看着如此情节剧的一部电影,一面想着《霸王别姬》(《霸王别姬》其实也很情节剧,嗯……)。陈凯歌一生的荣誉便在于此么,好似十三燕最后那场《定军山》,黄忠不服老,陈凯歌比黄忠小的还多呢。前朝太后赏了黄马褂,谁说那不是陈凯歌的金棕榈?然而十三燕宁可拿它抵债,陈凯歌要干什么便一望而知。
但是《霸王别姬》成为那个巨大的负担,大抵还是来自金棕榈。不过这个社会不同,金棕榈远没有西太后的黄马褂好使。可是《霸王别姬》尽管是“历史景片前的情节剧”(见戴锦华《雾中风景》一书相关文章),但中国当代史仍然是可见的。《梅兰芳》里这些都已然缺席,可是它仍然在场。梅兰芳如何不朽——建国之后,梅兰芳活到1961年,他如何在“程蝶衣式的处境”下自保,当上人大代表,并成为一个完美的存在,成为与斯坦尼和布莱希特并列的“第三大表演体系”,这该是多么出戏的地方啊,我抱着满心的希望,结果什么都没看到。所以我大概知道陈凯歌在想什么。梅兰芳不朽,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际,梅兰芳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已然不朽。而《霸王别姬》里最核心的关于性别的书写,在《梅兰芳》里呈现为一组镜像——旦角之王和须生之后,可是这组镜像的表达却着实地“没有所指”。《梅兰芳》最终呈现为面无表情的黎明的脸,大约,真的如此。
可以想象这部片子的境遇。我写影评之前,豆瓣40条影评,大多给了4星和3星,mtime上17条影评,评分低到6.3。我不知道写过之后会出什么局面,今天是上映第一天,随后,胡戈们大约还会弄出一个《程蝶衣PK梅兰芳》之类的东西——这不怪他们,这两部片子本身如此。大约同人女们也会一拥而上——今天有个同人女跟我讲说这已然在某论坛是年度耽美大戏。陈大师千万要心平气和,不然这次还指不定要跟谁打官司呢。至于谁毁了梅兰芳的寂寞——是他自己,对陈凯歌我们似乎不能这么一概而论。纸枷锁这个表达再明白不过了,但如今这世道,座儿们已经不光是爷了,陈凯歌拍《黄土地》的时候大概是寂寞的,但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寂寞了,而为什么不寂寞,似乎这与中国电影遭遇的情况是一个等价问题。
无论如何,陈凯歌真的老了。但仍是那句话,输不丢人,怕才丢人。远看奥利维拉,侯麦,雷乃,戈达尔,安哲……这个名单可以越写越长,近了……近了我还真不知道看谁了,那就看看张艺谋吧……《梅兰芳》一大半的分要扣在黎明身上,不过后半段剪辑如此混乱,似乎也不是陈凯歌本人的问题——前一段听说他剪到四个小时便不愿再剪了。毕竟电影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如今的陈凯歌,我真的有点同情他。说到底,观众原意去影院看电影,这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下文大量电影剧透,慎入。
八卦有误处,请斧正。多谢。
近代百年风云录中,梅兰芳曾在建国后得陈毅一句评语:“一代完人”。其一生从艺、为人,纷杂纭乱,头绪万千。电影《梅兰芳》挑战不小。
前两日有幸在中影先睹为快。电影巧妙地避开对梅兰芳一生做艺术上的穷根索据,着力于情感世界的挖掘。陈凯歌隐去本事,择其大者,将梅兰芳、近代京剧诸多宗师事迹与历史的诸多细碎尘埃混合重新组合,塑造了一个“走下神坛的梅兰芳”。陈凯歌强调,他的《梅兰芳》更重视的是“故事”,我也来简单谈谈这些旧日的故事。
电影《梅兰芳》不是一部严格追求历史真实的传记片,其中很多人物,是糅杂了当年一些真实人物的各种面貌综合而成。追问陈凯歌的探索是否符合梅兰芳真实面貌,是一个不得解的问题;作为一个业余戏迷,这里将影片中涉及的故事背后的一些真实史实拉杂谈一些,希望大家能分清楚真实的梅兰芳与电影《梅兰芳》的区别。
不是评论,只是抄些旧八卦。
1、家世与大伯
电影
影片中梅兰芳少年失怙,父亲早亡,大伯也因在西太后寿辰中以家中出殡而未穿红,犯了忌讳而被打死。少年梅兰芳由家中世交、老生名角十三燕帮助抚养成人。大伯为梅兰芳留下的一封书信成为全片最重要的一条线索,伶人地位的低下、境遇的悲惨、对梅兰芳的期望混杂在这封书信中,梅兰芳一生信念,由此出发。
历史
在真实的历史中,梅兰芳的确出生梨园世家,父亲早逝,主要由梅家大伯抚养长成。而这位大伯叫梅雨田,为著名琴师,清内廷供奉,为当时京剧界最著名的老生演员谭鑫培拉琴,有“胡琴圣手”之称。老先生一直活到梅兰芳20岁已初步成名后才逝去,享年45岁。
2、相公堂子
电影
少年梅兰芳出场不久,就被其表兄朱慧芳拉去陪酒,妩媚的表兄一屁股就坐在了那位二爷的大腿上,让梅兰芳照学,得了梅兰芳一耳光。这个片段写出梅兰芳成长中的艰辛:不仅要学戏唱戏,还要应付许多陪酒陪客的无聊营生,而梅兰芳都坚持了自己的清白、“干净”。
历史
其实这个片段并未虚构,戏子陪酒是清末戏子伶人的一个特有现象,当时流行的说法是“相公堂子”。相公堂子是一种具有特殊性质的私人科班(科班即戏曲学校),学戏之余,还要陪酒陪客,侑觴媚寢,有娱乐业的营业性质。这是清末男风鼎盛的一种表现。梅兰芳的爷爷、著名旦角、同光十三绝之一、四大徽班之四喜班班主梅巧玲就办有“景和堂”,后来很多名角都有自己的堂子(即“私寓”或“书寓”),比如伶界大王谭鑫培的“英秀堂”(谭鑫培的号“英秀”即从此来)。梅兰芳本人是在朱小芬(梅巧玲弟子朱霭云之子、梅兰芳的姐夫)的“云和堂”。他最早的开蒙戏就是这里学的。后来官方说法的开蒙老师吴菱仙,是他出了堂子以后的事儿了。当时与梅一起就学就有他姐夫的弟弟朱幼芬、表兄王蕙芳,梅王两人被誉为“双璧”,当时有“兰蕙齐芳”之说。
许多后人为尊者讳的缘故,很少提及梅兰芳也出身于相公堂子的事实。这也是后来从梅党到官方记载都极力抹杀的一点。根据民国闻人包天笑在他的《钏影楼回忆录续编》中回忆,在1917-1918年间,他计划以梅兰芳为原型撰写历史小说《留芳记》,消息传开后,多人劝诫他收笔,《申报》主笔赵叔雍说:“畹华的为人,真如出污泥而不染,你先生也赏识他、呵护他的,关于云和堂的事,大家以为不提为好,免成白圭之玷。”《新闻报》副总编辑文公达也说:“兰芳虽是冯六爷一班人捧起来的,外间那些人,妒忌他尽说些脏话,那是不可轻信的。”梅兰芳运气好,既赶上了相公堂子逐渐走向衰败的历史时期,又遇上贵人,早早从此脱离。后面在讲到“梅党”时会多谈几句当时情景。
电影中梅兰芳表兄朱慧芳的原型就是王蕙芳,他在相公堂子时期是颇红的。据说陈凯歌本来拍了朱慧芳的不少戏份,大概存着将他作为旧式旦角戏子的一个典型代表、与梅兰芳对比的意思。可惜成片后都删了。
3、梅兰芳的成名、竞争对手与新戏
电影
片中少年梅兰芳登台不久,已有艳名,但真正得享大名到独力挑班的程度,始于他与爷爷十三燕的三天“打对台”。打对台通俗理解就是PK,双方各自在不同剧场演出,拼票房成绩。十三燕是内廷供奉、当时最著名的京剧演员、老生泰斗,号称“天下无敌”,而梅兰芳则只是一个新兴旦角。
梅兰芳第一天就输了,第二天在邱如白等梅党诸人帮助下,推出新戏《一缕麻》大受欢迎,大胜十三燕;最后一天,十三燕演出的“丹桂茶园”空无一人,而梅兰芳在“吉祥戏院”上演的《黛玉葬花》则满坑满谷,完胜十三燕。用邱如白的台词说:“你的时代来了。”而老伶人十三燕作为旧时代的代表,在溘然逝去之前,也以自己的方式捍卫尊严,并给梅兰芳留下了影响一生的两句话,一是“输不丢人,怕才丢人”,另一句是“将来要给唱戏的争一点地位。”在电影的逻辑中,这次打对台是梅兰芳一生信念完全坚定铸就的新起点,这是生行让位旦行的胜负战、这是新旧时代交替的完成、这是艺术创新的万里之路起点、这是争取伶人地位的决心、这是梅兰芳所以成为梅兰芳的归本溯源。
历史
历史上梅兰芳的成名,不是一时一场爆得大名,是一点点一年年努力的结果。他出道以后不久就很受欢迎,但直到1913年他19岁赴上海演出才第一次唱“压轴”戏(即每晚演出的倒第二场,为演出最重要场次),誉满海上。其后几年,不断创排新戏《孽海波澜》(1914年)、《嫦娥奔月》(1915年)、《黛玉葬花》、《一缕麻》(1916年)等等,渐渐成为新时代伶界最耀眼的明星,声名一时无两,稳稳居于新崛起的“四大名旦”之首,也成为继老生谭鑫培之后第二位“伶界大王”。近代戏曲史上无数璀璨明星争耀,可只有这两位获得过“伶界大王”的称号。
十三燕的原型,虽不好具体说是谭鑫培、杨小楼、余叔岩等生行领袖中的哪一位,但很明显更多集中了谭鑫培的经历。谭鑫培是西太后最喜欢的名角,内廷供奉、御赐黄马褂,而十三燕最珍视的就是老佛爷御赐的翡翠玉正与黄马褂。电影中十三燕打对台时唱的三场戏《坐宫》、《卖马》、《定军山》,也都是谭鑫培的代表作。电影中台下的匾额中也有“英秀”字样,这正是谭鑫培的堂号。电影中十三燕在后台偷瞧梅兰芳表演的桥段,也发生在谭鑫培身上过。他也曾与梅兰芳合作演出《汾河湾》,电影中两人合演时梅兰芳临时改新身段的经历,也的确是谭梅合作中的事迹。有趣的是,两人的这出戏,谭鑫培也曾临时在台上增加戏词,为难梅兰芳。
谭鑫培与梅兰芳,没有像电影中明确约定三天打对台的经历,但的确打过一次。1916年,梅兰芳在“吉祥戏园”重演他最早的创新戏《孽海波澜》,而谭鑫培同时在同处东安市场的“丹桂茶园”演出。老谭、小梅这次对台并非梅兰芳意愿,乃是剧院老板的故意为之。梅兰芳的卖座自然超过谭鑫培,事后梅曾为此向谭道歉,谭也是一笑置之。一年之后,谭鑫培就因为被迫抱病出席权贵堂会,回家后气累交迫,病势日重,不久去世。考梅兰芳一生,够资格也让他感到受威胁的“打对台”对手,是另一位京剧名旦程砚秋,两人也打过不止一次对台。不过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电影《梅兰芳》中完全没有涉及。
梅兰芳的胜利,有社会潮流等多种因素,其新戏贴近时代,也是重要原因之一。电影中描写梅兰芳两天内推出两出新戏,一出时装新戏《一缕麻》、一出古装新戏《黛玉葬花》,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梅兰芳新戏的创新很艰难,剧本、服装、唱段、场面等千头万绪,头几出新戏每出都花费几个月时间排演,绝非一旦之功。
4、梅党
电影
梅兰芳周围的超级粉丝、智囊团等可以统称为“梅党”。电影中只着重表现了两位,“三哥”邱如白与“六爷”冯子光。冯子光为银行家,很早就开始欣赏、支持梅兰芳,一生不离不弃。包括财力的支持、找大学生粉丝为梅兰芳打对台捧场、为梅兰芳迁居上海找房子、在抗战期间陪伴梅兰芳等。不过在电影中冯子光的笔墨虽多但并不浓。
历史
“三哥”邱如白的原型是齐如山,“六爷”冯子光的原型是冯耿光,两人均为重要梅党成员,当然梅党成员众多,绝不止此两位。光智囊团就国会议员、银行家、知名文人、画家、教授林林总总,齐、冯之外还有李释戡、许伯明、罗瘿公、黄秋岳、吴震修、王梦白、陈师曾等许多人。更不用说梅的老师、艺术指导“通天教主”王瑶卿、琴师徐兰沅与王少卿等。梅宅整日人流如川,几乎不可能出现电影中只有邱如白、冯子光与梅兰芳商量的场景。
冯耿光(字幼薇,又作幼伟)绝对是梅一生最重要的支持者,冯与梅家旧识,梅兰芳十四岁上结识冯耿光后,两人可谓相伴一生。据说梅兰芳在“云和堂”的合约,就是冯出钱为之解约赎身,并协助安排他的学习。还据说,当时市面上描写梅出名前事迹的小传,全部为冯买下销毁。现在能看到的记录有两段:一是穆辰公的《伶史》(1917):“诸名流以其为巧玲孙,特垂青焉,幼薇尤重兰芳。为营住宅,卜居于芦草园。幼薇性固豪,挥金如土。兰芳以初起,凡百设施,皆赖以维持。而幼薇亦以其贫,资其所用,略无吝。以故兰芳益德之。尝曰:‘他人爱我,而不知我,知我者,其冯侯乎?’”二是日本人波多野乾一原著的《京剧二百年历史》(1926):“诸氏谓兰芳为巧玲之孙,极力捧场。幼薇尤其尽力,为营住宅于北芦草园。凡有利于兰芳者,挥金如土,不少吝惜……”此后凡表演、剧目、组班、赴日、赴美、移居上海、避祸香港等均有冯耿光主持、参与筹划,梅兰芳在北京、上海的住处,也都是冯代为筹谋订购;冯宅也是另一个梅家。二人建国后境遇不同,但感情仍浓。梅早逝,到60年代浩劫开始时,冯亦死去,其夫人的生计、后事均由梅家操办。电影《梅兰芳》中对冯的描写,实在是太弱化了,更不用说会因为银行抵押合同来为难梅兰芳。
5、齐如山与梅兰芳
电影
邱如白是冯子光的好朋友,留洋归来后担任司法部长,以其研究欧洲戏剧与冯子光绍介的缘故,被梨园公会邀请做演讲。这是梅兰芳与邱如白的第一次见面,戏剧化地是梅兰芳因为上面提到的陪酒情节,迟到了,被邱如白特地拎出来批评一番。两人间几十年的爱恨情仇果然有一个不平凡的开始。邱的演讲重点在于批评中国传统戏曲,比如戏曲演员需要勒头,“把整张脸都绷住了,没有人的表情。”他新颖的观点让青年梅兰芳印象深刻,而同样在座的十三燕与其管事费二爷则嗤笑不已,将邱视为“棒槌”,即不懂戏的人。
蔑视传统戏曲的邱如白,不久后就观看了梅兰芳的表演:一次群贤毕至的堂会上,来宾有革新派(如蔡元培)、守旧派还有袁世凯大总统,梅兰芳表演昆曲《牡丹亭·惊梦》一折。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也不过如此:邱如白被梅兰芳的美征服了,他瞪圆了眼睛,情不自禁地站起来领导鼓掌喝彩。他对戏曲的态度因为梅兰芳而180度转弯,接下来写信给梅建议修改《汾河湾》身段、不顾五世为官的家族反对而挂冠辞官,全心全意帮助梅兰芳。而梅兰芳也热情对待邱,接了信后就亲自上门拜访,一脸等待长者指导的炽热——直让人想起古希腊时代少年男子必有一位知心长者陪伴成长的暧昧关系……二人在伯夷、叔齐首阳山图前跪拜,结下良缘。
以后的日子里,邱以梅兰芳经纪人的姿态,全面发力,代表事件如力劝梅兰芳赴美演出,以夺得世界性声誉;更有感情色彩的,是在孟小冬插足事件发生后。邱忧心忡忡,担心孟抢夺了梅心中的戏的地位。在一场戏中,邱如白与梅兰芳妻子福芝芳坐在台下,观看台上梅兰芳与孟小冬表演《游龙戏凤》,邱如白眼睛里不断射出懊恼的光,幽幽地、酸酸地道:“这戏是越演越真了。”听得福芝芳脸色大变。此后邱夜访孟宅,更与孟倾谈高呼“谁要是毁了他这份孤单,谁就毁了梅兰芳。”眼见梅孟分手无果,邱更暗自雇佣枪手,在一次宴会中假装刺杀孟小冬,以求吓倒孟小冬,让二人分手。此事后来被梅兰芳在赴美演出首演当夜发现,梅、邱之间才出现了第一道裂痕。漫漫风雪长夜,梅兰芳离了邱如白,寂寞地独自散步在纽约街头,邱如白怔怔地眼望着他离去……
两人的第二道裂痕发生在抗日期间。九一八事变后,邱希望梅继续留在北平,这样对他的艺术生涯有利。他的意见是:“德国攻陷了英国,英国人就不演莎士比亚了吗?”而梅更愿意离开北平,定居上海。两人分开。可邱何尝一日忘怀梅。落魄的他头发白了,袍子旧了,仿佛失了魂,在小酒馆里看到别人唱《贵妃醉酒》都发癫似的冲上去,力斥人家演得不像梅兰芳。被打后回到家,呆望着当年结拜时的伯夷叔齐图怔怔流泪。
因为这种痛心,当日本军官田中隆一规劝齐如山说服梅出演后,他冲动地以梅的名义发布演出消息。结果造成梅的困境,被日本人拘捕后召开发布会,自伤身体,并蓄须言志,声明绝不出演。此时梅对于邱,可谓爱恨交集。而邱到发布会上才理解了梅的决心。在病榻旁,邱痴情地望着昏睡的梅,泪眼婆娑地喃喃自语:“你想做一个凡人……”
就艺术追求来看,邱就是要把梅塑造成神,艺术的神、没有国界的神,他就是成神的最大推手。就私人感情来说,用梅兰芳妻子福芝芳不乏凄厉的话来形容,他跟大爷简直没一刻离了身。按邱如白扮演者孙红雷的理解,“邱如白跟梅兰芳是一生的……说是爱情,太狭隘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梅兰芳。”梅兰芳扮演者黎明也说,两人是爱着的。如果戏言邱如白才是电影第一女主,那也是没错的。邱如白是狂热的、艺术至上的、爱着的。
历史
历史上的齐如山,乃梅党最重要成员之一与一代国剧理论宗师。其一生纠葛评价,绝对无法与梅兰芳分开。
就历史细节来看,齐如山的确是留学归来后在梨园公会做了次讲演,批评中国戏曲。他是高阳人,从小看戏长大,去了欧洲后就有点看不起中国戏曲了。有趣的是,电影中的演讲内容讲到勒头,而旦角勒头,其实是始创于梅兰芳的爷爷梅巧玲。这次演讲,谭鑫培的确在座,谭老爷子其实是个很开放的人,并不保守,一生最爱改戏,对齐如山的批评言论也保持欢迎态度。当然,等齐如山认识到中国戏曲博大之后投身戏曲研究后,谭鑫培还是赞赏他。当时这次讲演梅兰芳应该不在座,齐如山后来回忆中似乎并没有提到。
齐第一次看梅的戏,不是昆曲《惊梦》,是京剧《汾河湾》。接下来齐写信提建议,两人通书信两年之后才见面,也的确是梅主动约见齐。这是齐的持重,毕竟官宦世家子弟与戏子(当时几与“相公”同等看待)交往,在社会舆论上容易有非议。齐、梅订交后,齐的确帮助梅很大,梅的新戏十九是由齐策划、编写。赴日、赴美齐全程跟随,统筹诸种事宜,两人与余叔岩等一起创办“国剧学会”等。电影中更多把邱如白描写为经纪人,其实齐如山更像是梅家班的导演与宣传总监。
相对其他梅党对“梅郎”的公开“争风吃醋”,齐如山没有表现出个人的“私情”是如何,他更关注的还是戏,至少表现得是这样。连两人间热切的话儿,也没说过几句。很矜持的。
再如对梅孟之恋,相比其他梅党,几乎没听说齐如山有什么参与的行为与言论。
直到九一八事变后,齐如山与冯耿光就梅兰芳去向问题发生争执,最后梅兰芳采纳冯耿光意见,迁居上海,齐如山留在了北京,两人分开。齐如山颇凄楚而伤感、骄傲又倔强地写信给梅:“我从民国二年冬天给你写信,至今已二十年了。……我大部分的功夫,都用在您的身上。……您自今以前,艺术日有进步;自今之后,算是停止住了。”此后两人联系很少,大概也见过,详细内情就不为外人所道了。
离开了齐如山的梅兰芳,在艺术上并未停步,先后创排新剧《抗金兵》、《生死恨》,赴苏联访欧洲。可惜接下来的八年抗战辍演与建国后的政治任务导致梅的晚期创作只得一出《穆桂英挂帅》。解放后齐如山去了台湾,梅兰芳留在大陆,两人当时各自力劝对方来自己这边,没成功,自此天各一方。某种意义上说,齐的确说中了梅的命运。
1961年齐听到梅的死讯后,当天拿出珍藏的梅的手迹,日日摩挲,老泪纵横。第二年就死了。
齐如山是一个在品格上很清高、艺术上很骄傲的人,对于政治抱持着冷漠疏离而清醒理智的态度,在私人操守上甚为严谨,对梅,所谓“造神”的期许或许并不少,但是否有爱情,就不是众人所知晓的了。
6、梅兰芳的婚恋、与孟小冬的纠葛与刺杀案
电影
电影中梅兰芳的妻子是福芝芳,是包办婚姻的产物;后来又与孟小冬发生了撕心裂肺的爱情,是自由恋爱。梅、孟是在一次曲会相遇,雨中一朵轻巧蓝伞罩住两人,梅一身白西装,孟一袭青绿竖纹素灰旗袍。两人清唱了《游龙戏凤》。继而梅对孟产生了炽热的感情,不惜回戏、在“伶界大王”赠匾仪式上匆匆离去,以求实现“跟你看一场电影”这个卑微的小愿望。鉴于孟对梅产生了重要影响,而这种影响未必是众人所乐见,邱几次劝进,福芝芳更是亲自上门谈判,邱更激烈地暗地里雇人采用假刺杀行动试图惊散这对野鸳鸯。事败后刺客惨死,邱瞠目结舌。最终孟小冬识大体,主动离开了梅,让他去了美国。从此再未见面。代表着梅兰芳爱情与“放纵”欲望的、写着两人名字的戏单折成的纸飞机缓缓不知飞向何方……
历史
梅兰芳很早就结了婚,头一位妻子是王明华。王给梅生过两个孩子,可惜都早夭。因做过绝育手术,后来只能接受梅再娶福芝芳的事实。王对梅帮助也很大,可惜福芝芳入门之后黯然失色,后来病体缠身,避居天津,梅宅的主导权都落在福芝芳手中。福芝芳是旗人女子,性格爽朗,为人周到,周围人等都晓得梅宅有个厉害的大奶奶(虽晚入门,地位仍为正妻)。
梅、孟的结合,绝不是什么自由恋爱。两人的相识有多个版本,最流行的版本是梅党如冯耿光之流撺掇二人,以分福芝芳的权;最诡异的版本是王明华因不甘心而导演了两人结识。总之事实上两人成了,自然绝不止是清纯地“看看电影”就罢了,梅置下另外的宅子,正式同居。或许梅最初对孟许了名分,后来孟在一次梅家的长辈葬礼时登门梅宅,结果被福芝芳拒之门外。根本不像电影中两个女人还谈心,俩人从头到尾根本面都没照过一次。刺杀案也影响了梅孟关系。虽然这件案子具体案情可以说扑朔迷离,连具体刺客是谁都有两个版本,拥梅的与拥孟的也各执一词,但最基本的事实大概是:刺客针对的是梅兰芳,但误杀了梅的朋友、北京《大陆晚报》的经理张汉举,刺客最后被军警击毙。与电影中针对孟小冬的情节大相径庭。很流行的说法是刺客是孟的戏迷。而据说福芝芳事后高调又撇清的一句“大爷的命要紧”,无疑更在两个女人的战争中占了上风。
孟小冬最终与梅兰芳黯然分手。梅还分了孟四万赡养费。高傲的孟,不是没有怨气,事后几年曾公开在报纸上发一启事,讲述梅孟纠葛,剖析心迹。梅兰芳及梅党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她更发下誓愿,再嫁就要嫁个比梅兰芳更好的人物。孟小冬多少算是实践了自己的心愿:她的第二个男人是杜月笙,跺跺脚整个中国也要跟着晃一晃的人物。虽然那也并不是一个多么幸福的故事。晚年孟小冬如古佛,冷冷清清地死在了台湾。
另外,梅孟之间仅仅同台过两次,一次《游龙戏凤》,一次《四郎探母·坐宫》。戏台子上也绝不可能出现电影里的那种假浪漫激情场景:孟唱完后当着满堂观众,摘了髯口,与一身戏装(女装)的梅热烈对望。
7、赴美演出
电影
赴美演出中,除上面提到的一些情节,有些地方电影中演绎得很有趣。关于赴美的经费,冯子光、邱如白要梅兰芳为贷款10万元抵押梅宅而签字,起初遭到福芝芳激烈反对。而赴美之后,在纽约42街剧院首演之夜前夕,先是发现《纽约时报》剧评人唱衰梅演出的前途,然后梅兰芳通过会计报账发现邱如白早就给过刺客抚恤金,立刻猜到刺客是邱雇佣。二人大吵。开演后首演剧目是《虹霓关》,以东方氏的刀马旦开始了美国之行……
历史
赴美经费问题,冯耿光作为银行行长,出了大力,梅党诸人与梅本人筹划费用前后总计约有15万。绝不是电影中由梅兰芳单人独臂扛起这个经济危机。虽然梅的确冒了破产危险。此次赴美前后曲折颇多,但梅兰芳虽思前想后,总的来说还是对赴美非常坚定,并非电影中被邱如白反复强迫、犹豫半天的人物。所谓“报纸都登了消息,不去不好”的言辞,不是齐如山说的,而是梅兰芳自己的话。
至于齐如山是否如电影中所讲平时具体为梅兰芳管理资金,我不太知道。虽然齐如山也颇有经济头脑,诸如排戏、赴美事宜也是他在多次负责,但齐的主要精力怕还是花在编剧、导演事宜上。揣想起来,管账的事儿很难轮到他头上。电影中《纽约时报》剧评人唱衰的情节,似乎也不太见的到,不晓得是否是事实。在演出宣传上,齐如山还是颇花了功夫,各种中英文说明、图册中甚至还包括胡适胡博士的《梅兰芳与中国戏剧》。宣传攻势是非常厉害的。
1930年的2月16日,梅兰芳在赴美演出第一站、纽约42街剧院首演,当晚剧目是《汾河湾》、《剑舞》、《刺虎》等。整个赴美演出中,《汾河湾》、《贵妃醉酒》、《霸王别姬》、《打渔杀家》和《刺虎》等是重头剧目。《虹霓关》这折戏是梅兰芳有所创新的一出老戏,但名气绝不如上述几出,不知为何电影中选择了这出来表现。电影中似乎也拍了《贵妃醉酒》的场景,但好像最后没剪进来。
这次赴美,美国波摩拿学院、南加利福尼亚大学分别授予梅兰芳文学荣誉博士学位,这个也是梅党筹划的。目的其实是因为戏子在国内地位低,许多人与梅兰芳交往时往往有身份之虞,为梅谋个“博士”称号,至少在称呼上可以免去这种尴尬。这也算是梅兰芳曲径通幽地提高伶人地位手段之一种,电影中则未涉及。
8、日据时期
电影
日据时期,电影也有极为戏剧化的情节安排。日本军官、少佐田中隆一发出了“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支那文化;欲征服支那文化、必先征服梅兰芳”论调,他15岁即观看过梅兰芳赴日演出,对梅在“征服”之余,也抱持了最大的敬意。而其上司在田中未能劝服梅兰芳出演后,直接拘禁了梅,并审问式地羞辱梅“你在台上就是个娘们”云云,梅沉着反击:“在台下我是个男人。”之后关于邱如白发布梅复出新闻、梅召开新闻发布会等情节,前面已述。更戏剧化的是,田中隆一在国家与艺术、情感与命令之间痛苦挣扎,不愿继续逼迫梅兰芳,最终饮弹自杀。
电影以抗战胜利、梅兰芳复出演出作为结束。1945年10月10日,上海美琪大戏院的大幕在轰轰烈烈的掌声中拉开,电影《梅兰芳》全片谢幕。
历史
日据时期,梅兰芳先是从上海去香港避祸,回上海后即蓄须拒演,卖画维生。被日本人拘禁的事宜,是没有发生过的。梅在抗战前就赴日演出两次,与日本人的关系其实是极好的,1923年日本关东大地震,梅兰芳在北平联合义演,还捐了1万大洋给日本。基本上没有哪个日本军官敢拘禁梅兰芳。
电影中为梅兰芳而死的日本军官田中隆一,没有原型人物,但多少有些日本戏剧学家波多野乾一的影子。波多野与梅兰芳是老朋友,梅一生三次赴日都有他陪伴,头两次都是由波多野做向导陪伴。他还是最早出版过关于中国京剧著作的学者,有两本关于中国戏曲的著作。梅家与波多野家大概是世交。波多野乾一的儿子波多野龙,是日本第一代计算机的开创者之一,他的女婿是一位北京人靳飞。靳飞近年来日渐成为中日戏曲、文化交流达人,今年上半年素有“日本梅兰芳”之称的歌舞伎大师坂东玉三郎与苏昆合作的中日版《牡丹亭》,就是他一手促成。
最后八卦一句,电影结尾的梅兰芳复出演出只有一个舞台镜头,没有演当时盛况,那天晚上的剧目全是昆曲:《思凡》、《刺虎》、《断桥》、《游园惊梦》。当时戏台下坐着一个9岁小孩,他叫白先勇。“当时我并不懂戏,可《游园》中那一段婉丽妩媚,一唱三叹的《皂罗袍》,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中。”大概六十年后,白先勇以这点记忆为精魄,带来了青春版《牡丹亭》,让昆曲再度回光返照,成为这个戏曲衰败年代的一个未知终点的“热点”。
八卦文抄公到此结束。
附:电影《梅兰芳》中出现的剧目
《三堂会审》、《樊江关》、《牡丹亭·惊梦》(【山坡羊】大半支)、《汾河湾》、《一缕麻》、《黛玉葬花》、《游龙戏凤》(即《梅龙镇》,“海棠花”一段西皮流水对唱)、《虹霓关》
十三燕剧目:《坐宫》、《卖马》、《定军山》
剧照配图版请见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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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尊者讳”一向是中国人拍摄人物传记片的最低标准和最高纲领,在我个人看来,这也正是《霸王别姬》与《梅兰芳》之间最大的区别。不同于程蝶衣这个在历史缝隙中徘徊低唱,破碎斑斓的鬼魂,梅兰芳始终被塑造为一个质感纯正且硬朗的,堂堂正正“大写的人”。150分钟的胶片,连同那些隐藏在银幕背后种种史料,人物传记,创作访谈,花边新闻,似乎在彼此互文地讲述着一个“由神到人”的迷人故事,但更多所呈现出来的,是我们以当下的眼光与视角,从历史,艺术,道德,社会,文化碎片中,将一个介于“历史想象”和“艺术真实”之间的完满无暇的形象,共同指认出来的过程。
对我个人而言,影片中最有趣的部分在于,三段式的故事结构,异常集中而清晰地将梅大师的一生表述为三个“政治正确”,并且恰好可以用文化研究的三个焦点话题来命名:“阶级”,“性别”,“种族”(虽然这种命名多少带有某些戏谑和牵强的成分)。
在以下论述中,不可避免地会多处涉及到所谓“历史真实”和“银幕故事”间的改写与误读,但这种比较并非出自考据派寻经据典的较真或消遣,而更多是为了展现,当我们站在某种立场去讲述一个发生在并不久远的过去的故事时,那些材料和意义是如何被拼贴缝合,被重新描画和建构,并使之符合我们当下的主流的审美情趣。正如影评人最爱引述的那句米歇尔·福柯的话所说:“重要的不是话语讲述的时代,而是讲述话语的时代。”
全片刚开始的序幕,那封来自梅宛华大伯的信中,我们已然看到全片第一个也是最为重要的改写:一个被赋予多重意义的,有关“纸枷锁”的隐喻,并为梅兰芳一生故事的讲述定下了某种基调——一个始终活在束缚中的,并不自由的人。然而影片所着重表现的,却并非主人公对这份束缚,这份不自由的抗争或者突破藩篱的向往,而是在一次又一次重大戏剧转折关头,那些重重束缚缠绕下所做出的“心灵的选择”是如何具有分量,如何像“戴着锁链的舞蹈”一般,混合着苦涩与甜蜜,危险与平衡,从而呈现出异样的华彩光芒。而姑父的信中不同片段字句也每每在这些紧要关头反复插入,宛如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超凡神启,将主人公向着选择的正方或负方一次又一次推进,为其最终“政治正确”的达成,提供某种先验式的指点和明证。
在第一段故事中,“纸枷锁”展现出最为直白浅陋的第一层隐喻:来自封建旧势力的束缚甚或压迫。青年梅宛华与十三燕之间的对抗被集中描述为“新”与“旧”的冲突。姑且不论十三燕的原型谭鑫培,在艺术风格与为人上与影片中的人物形象有诸多出入,青年梅宛华在这一对抗中展现出来的,是他的“新”,“新戏”,“新思想”,“新变革”,以及邱如白,冯子光等“新派”的支持者,仅仅从自“五四”以来持续绵延在中国人思维模式中的某种意识形态,我们也能轻易做出判断,“新”代表进步和希望,代表与旧时代的污浊糟粕彻底决断的一尘不染,代表“子一代”向“父一代”执着艰难的挑战以及挑战中必然伴随的切肤之痛,也毋庸置疑代表着一个“新时代”的必然来临。
我们姑且不再去细细考察,这一段带有宏大叙事色彩的故事讲述,是如何小心翼翼而又顺理成章地抹平了二十世纪初中国纵横断裂的历史脉络中,诸多横生的枝节与阴霾的缝隙,仅看该段文本中几处重要的改写和虚构,是如何顺应着观众的历史认知与想象铺展而来的:
第一,梅宛华那位历史上真有其人的大伯,虽确实为清内廷供奉,却一直活到梅兰芳成名后才逝去,影片中所描述的,因西太后寿辰中以家中出殡而未穿红,死于宫中太监们的惩罚情节,是一段精妙的艺术虚构,更是天然地将影片主人公梅宛华置于某种特殊的阶级地位上:虽出生于旧时代,享受过来自末代皇权残留下来的微末荣耀与荫庇,但更多是作为那一时代和那一特权阶级压迫下的受害者,从而被赋予了抵抗与决裂的“反骨”。
第二,青年梅宛华被拉去陪酒,拒绝坐某位二爷的大腿,乃至对自己表兄甩出一记干脆利落的耳光(依旧不论梅兰芳本人确实出身于“相公堂子”这一被“梅党”和官方记载极力抹杀的事实)。与程蝶衣迷乱徘徊中多次委身于袁四爷这一恰好可比照的版本相比,梅宛华决然的姿态无疑是某种立场和原则的正式宣告,而他匆匆离去后赶着要参加的,正是新派人物邱如白的演讲。从“旧”的泥潭中抽身而出,投入“新”的世界,这一设置令梅宛华的抉择在最大程度淡化了性别混淆的迷乱影调,而铺陈以鲜明浓厚的阶级色彩。
第三,历史上的“梅党”,成员众多,身份各异,影片中单挑出邱如白,冯子光重点塑造,自是为了叙事策略上的清晰与人物冲突的营造,然则两人的身份地位的选择又有其意味深长之处。这其中,邱如白与梅宛华最初的相识相知,是如此相似于我们所熟知的某些来自革命爱情题材的文本——出身封建大家庭,留洋追求进步思想的大少爷,是如何突破重重阻拦,与出身卑微却又不甘于这份卑微的“戏子”,发展出一段超越阶级的情谊,并最终将这份志同道合的情谊,统一于某一更新,更进步的阶级理想中去。二人结拜时,邱如白所讲述的那一段有关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故事,或许多少有些生硬地为二人情谊的主题定下一个有关伟大理想的形而上的基调,在这基调之外,有关同性相恋的混淆又一次被排除了。毋庸置疑的是,在中国观众眼中,同性之爱更多呈现为一种旧时代的污浊残留,因而必须从梅兰芳这样德艺双馨的人物形象上被尽力拂拭而去,“免成白圭之玷”。也正因为此,影片中梅兰芳那句掷地有声,可被看做“戏眼”的关键台词(在台上我是一个女人,台下我可是一个男人),显得格外振聋发聩而又意味悠长。“男人”这一概念在中国文化中,天生蕴含了阶级,性别,种族的三位一体的价值取向,也与电影中三个“政治正确”环环相扣(关于这一点,后文将继续论述)。
第四,梅宛华与十三燕打对台一节,无疑是新旧阶级,而非仅仅两种艺术风格的较量。于十三燕一边,黄马褂,老式家具,老派规矩,与地痞流氓勾结,种种要素,共同勾勒出一位复杂多面的封建家长形象。于宛华一边,新戏之“新”,之“进步”,通过研究欧洲戏剧的邱如白的提点,甚至通过“北大清华的学生”这样明显的暗示,打上不言自明的阶级烙印。宛华与十三燕在“镜屋”中告别的一场戏,声,光,影,音,无不透露出某种来自古希腊戏剧中“弑父”情节的,浓重哀婉的悲剧色彩,可谓全片最华彩的一幕,在那之后,陡然插入的竟是一场色调红艳的婚礼场面,这无疑又是一种带有意识形态色彩的影像叙事,跳过“父一代”葬礼的白而来到“子一代”婚礼的红色中,我们安然地擦干泪水,接受“一个新时代到来”的既成事实,而将埋葬旧时代时的惨淡记忆彻底隐藏在一片锣鼓喧天的礼乐声中。
土鳖康特牛的……(字数爆棚中,写不完了怎么办啊啊啊)
《梅兰芳》上映了,看了,有人感动了,有人不以为然,有人摇头叹气,陈凯歌的电影似乎再也回不去《霸王别姬》那样众口一词的美好时代。商家打出《霸王别姬》和《梅兰芳》连映的优惠券,douban里最热门的词汇是《霸王别姬》和“哥哥”,友邻们在谈论着十三燕和孙红雷,不忘再惋惜一下“生不逢时”的黎明······怎么就没人站出来说句亮堂话?
《梅兰芳》它到底好不好?
好!
那和《霸王别姬》比呢?
············
黎明他到底行不行?
行!
那和张国荣比呢?
············
大伙儿,什么时候才能放下您的成见?既然第一个问题已经给出了答案,为什么还要问那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就一定要较这个真?《梅兰芳》不是《霸王别姬》的“买一赠一”(反过来也一样),黎明也不是张国荣的替补队员,尽管有珠玉在前,可后来者该肯定还是得肯定啊!
我喜欢《霸王别姬》,我也欣赏张国荣,不过在《梅兰芳》的评论下面我真得不想再让这两个词重复出现,因为这部电影绝对值得我们真诚而专一的对待!
下面就事论事只说《梅兰芳》,非诚勿扰!
先说说该片的剧情:
《梅兰芳》是以【死别】【生离】【聚散】为主题的三段式结构,这种略带悲情的结构范式令它在贺岁档影片中一出场就显露出卓尔不群的气质。
【死别】
梅兰芳饱受戏子屈辱和艰辛的大伯一直希望深爱的侄儿能够走出梨园,成为一个拥有尊严和自由的平凡人。但幼年的梅兰芳却身不由己地继承起了三世祖传的伶人行当。由于出类拔萃的艺术天赋以及日渐成熟的技艺,梅兰芳被时代推向了新旧更替的擂台。在一片喝彩声中,他打赢了同自己情谊深厚的前任“伶界大王”十三燕,也间接导致了这个老戏骨的死亡。从此以后,梅兰芳带上了曾经让大伯一生恐惧的“纸枷锁”,这也奠定了这个人物贯穿一生的悲剧色彩。
已故的大伯对梅兰芳的影响可以说超越了剧中任何一个人,包括后来的邱如白和孟小冬。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同梅兰芳真正感同身受的人,他信笺中的只言片语可以说是梅的金玉良言,仿佛一盏明灯一样指引了梅一生的漫漫旅途,要说他是梅的人生导师一点都不为过。
【生离】
同孟小冬的相遇差点改变了梅兰芳的一生。剧中有两个人曾经帮助过梅兰芳克服内心恐惧。一个是死去的大伯,一个就是孟小冬。她可以说是除大伯以外最理解梅兰芳内心苦痛的人。大伯的话帮助梅兰芳克服了对“死别”的恐惧,孟小冬则帮助他克服了对“生离”的恐惧。梅兰芳一直是是个无比孤独的人,幼年父母双亡的他时常在一个人的时候读着大伯生前留给他的信,因为现实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大伯一样知晓他内心的疾苦。而孟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化解了这份孤独,让梅兰芳有了实现常人幸福的可能。可是邱如白和福芝芳(与其说他们是罪魁祸首倒不如说是“座”或者“时代”)却生生拆散了两人,将梅兰芳心中的渴望彻底浇灭了。孟小冬是深爱着梅兰芳的,在被迫离开爱人之后,还不忘像鼓励咿呀学语的婴儿一样鼓励他:“畹华,别怕!”这一句“别怕”简直说到梅兰芳骨子里头去了——————梅兰芳正是这样一个人:舞台上倾国倾城,舞台下却是个内心充满恐惧的孩子。邱如白虽然赞赏梅兰芳的孤独,但他爱着的却是舞台上的梅兰芳,而对做为凡人的梅兰芳却没有一丝温存,这就是他永远无法给予梅兰芳情感慰藉的原因。在纽约四十九街戏院完美谢幕之后,梅兰芳孤寂地走上飘舞雪花的街头,他并不是在回味精彩的演出以及惊世的荣耀,他的内心无比沉寂,在大伯和孟小冬相继离开之后,他已经学会了一个人去面对内心的恐惧,以及守望那一份看不到边际的孤独·······
【聚散】
个人觉得,这是整部电影最难操控的段落,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出我意料,绝不像某些人所宣称的那样“蛇尾”。做为一部中影集团投资的主流商业大片,对主旋律的妥协是毫无疑问的,关键是妥协的“度”,《梅兰芳》这个“度”把握得相当不错:既河蟹地展现出了梅兰芳世人皆知的民族英雄“事迹”,又把它演绎得充满人性的厚度。陈凯歌在这一段中将更多的笔墨倾注在梅兰芳身边这些人身上:邱如白、福芝芳、以及英达饰演的冯子光。他们在战火纷飞的时代洪波之中对梅兰芳不离不弃,于悲怆之中挽留住了一丝温情。他们也为影片创造出一个光明的结尾:邱如白最终理解了做为凡人的梅兰芳、福芝芳成为梅兰芳真正可以依靠的亲人、而梅兰芳则彻底克服了内心恐惧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坚强而有担当的男人。
【为凡人的梅兰芳】
人痛苦的活着,即使自己不想痛苦,时代也会令他痛苦。做为一代传奇的梅兰芳是这样,做为一个凡人的梅兰芳也是如此。
邱如白一直期望梅兰芳能成为一个神,甚至所有人都期望他永远化身为舞台上那个千娇百媚的完美意象。他一生都在为伶人争取尊严,却把自己对幸福和自由的渴望埋藏在心底。在舞台上他是快乐的,那里是他的乐土,在艺术世界里他能暂时忘却这个尘世,但在舞台下他却是个孤独的孩子,所以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不能唱戏,怕自己离开舞台。因为离开了舞台他就什么都不是,只剩下了孤单。在某些方面,他就像《海上钢琴师》中的1900,因为内心的极度纯净而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在“常人”中时常显露出笨拙的他正如如冯子光所说“这人没有幽默感。”他不懂得戏谑和玩笑,只有真心和赤诚,与孟小冬的只言片语也是如此的直露而毫无修饰。为什么片中多次出现雪花的场景?因为雪花就是梅兰芳内心的绝佳写照!他就像那片片飘洒的雪花一样“孤独、清冷,纯净,却充满绝世的美丽。”邱如白曾经告诫梅兰芳:“战争隔几年就有一次,俗世就是这样,但你却不是为了这个俗世而生。”邱如白对艺术的感觉是如此敏锐:梅兰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艺术造诣?这同他内心一直以来的孤单是分不开的。所以孟小冬一定要离开梅兰芳,要令梅兰芳远离幸福,只是为了成全一个舞台上完美无瑕的梅兰芳。
有时候我在想:每一个有思想有灵魂的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孤独的。梅兰芳是一个绝世的艺术家,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孤寂的凡人。人生道路虽然往往千差万别,但“死别”、“生离”、“聚散”这些人世的常态却是所有的人都必将经历的,只是伟人的悲怆比我们来得更加深沉。走过漫长人生旅途的人才能真切感悟到并且将它诠释出来,所以陈凯歌到了知天命之年,具备了深沉大气的心灵境界,才得以成全了这部大气磅礴的《梅兰芳》。(通过剖析人物来展现人生常态是引起观众共鸣的妙方,同时也是人物传记片的精髓,《末代皇帝》和《莫扎特》抓住了这个精髓,所以能够成为人物传记片的永恒经典。而《梅兰芳》则把中国的人物传记影片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再说说影片的两位主创:
【黎明】
当媒体对黎明纷纷报以质疑的时刻,他坚毅地回应到:“我就是梅兰芳”。在我看来,他的表演虽称不上完美但也不负自己的承诺。黎明将自己从艺以来多年跌宕起伏的人生经验都融入到了这个人物之中,他一直都是一个感性而充满浪漫情怀的演员,只能说陈凯歌并没有看走眼。他内心中有一处地方是这个世界任何一个旁人都不能触碰到的,哪怕舞台上再风光,回到台下依旧是孤独和冷静。就像大伯写给梅兰芳的那封信一样:再大的繁华都会落为虚空。大幕落下的时候,一个人终会回到漫长的孤寂之中。所以记者问到黎明在完成这次演出之后的心情的时候,他久久注视着一个方向,然后说出下面的话:
“曲终人散的时候,一个人难免孤单。”
黎明是这样,梅兰芳是这样,陈凯歌也是这样。他们拥有这样一处心灵契合的地方,所以才能成就这部感人至深的电影。
【陈凯歌】
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巧合,78年前,梅兰芳去美国演出,正赶上一场经济大萧条。78年后,电影《梅兰芳》上映,又赶上一场波及世界的经济危机。前者是梅兰芳带着从容的自信迎接着西方人怀疑和挑剔的眼光,取得了一场惊世的成功,后者是《无极》之后的陈凯歌带着同样的从容和自信迎接全国观众的质疑和期待。两年的筹备,7个多月的拍摄,近三年的心血付出。1年前,法国戛纳,当记者问到陈凯歌,《无极》之后的他到底是什么状态时,陈凯歌用一个词轻描淡写地带过,那就是:“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那是怎样的“一如既往”?
在此之前,我一直对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感到怀疑。
可是看到《梅兰芳》之后,我信了。
一个导演的作品很多时候就是他人生历程的缩影。如果《霸王别姬》更多的是对艺术的探究和传统文化的反思,表现出了陈青壮年时期异常充沛的创作热情和耀眼才华的话,《梅兰芳》则是人生,是陈凯歌在知天命之年洗尽铅华之后的灵魂呈现。前者已经成为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后者也有着不容忽视的光华。
很多提早看过《梅兰芳》的人都对它颇有微词,有人说它前紧后松,还有人慷慨激昂地号召大家“去看吧,咱欠凯歌的!”,还有人为了阿娇被剪的镜头鸣不平,赫然打出标题:“阿娇戏被删很可惜,凯歌已欲翻身却不让别人翻身!”······我也一度认为50几岁的陈凯歌在1年多的时间里将自己关在昏暗的道具车间里,都是为了卯足了劲儿想要打一场翻身仗。绝大多数人都或多或少地抱着《无极》之后的陈凯歌是否能翻身的心态来期待《梅兰芳》。
我不想替《无极》说太多,《无极》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也不排除有人打心底就认定那是部烂片。但正是《无极》赚得的丰厚利润支撑起了中影集团度过财政困难的时期,从而能够拍摄出一批叫好却不叫座的电影。《无极》给中国电影本身带来的价值绝对不是一个二十分钟时长的《馒头血案》就能顺理成章地掩没的。
陈凯歌在开拍《梅兰芳》之前说自己只是想做一部“纯粹”的电影,现在看来,他做到了。《梅兰芳》为当下急功近利的电影市场和浮躁惶惑的人心注入了一剂清醒剂。我们应当感谢《梅兰芳》,我们也应当赞许陈凯歌的努力。这个身材魁梧的老导演足够清醒,并没有像先前担心的那样陷入怪圈中:同观众较真,憋足了劲儿想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他超脱出来并最终完成了一次涅槃,让我们为先前那种狭隘的眼光感到羞愧。
一不留神没刹住,竟然扯出了这么多,不过还是有意犹未尽的感觉,据说陈凯歌有个习惯,就是每当演员有精彩演出的时候,他总会很性情地站起来鼓掌并大声称赞道:大好啊,大好!
那么我也这样夸赞一句做为文章的结尾吧——————
《梅兰芳》,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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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文中对剧情的解读只针对影片的本身,不做历史真实性的探讨
孙红雷的表现格外抢眼,已有观者做了细致的点评,这里就不再赘述
阿娇被删戏份会在《梅兰芳》DVD版本中保留
天下无敌的燕十三争了一辈子,纵然得了太后钦赐的黄马褂,也没能摘掉远在天边的纸枷锁。风华绝代的梅兰芳唱了大半生,就算收下商号联名的金牌匾,却还是错过近在咫尺的孟小冬。守住婉华心里的那份孤单,也就守住了满堂喝彩。记住爷爷死前的那份期待,京剧之花在异国盛开。这是陈凯歌对一个时代的告白。
应该是上半场,可我也不记得了是哪一段,我哭了,我哭不是因为这戏有多么悲切,多么感动,我哭只是因为,世间已无张国荣。
没啥兴趣
梅兰芳本就是一出戏,但黎明演的是什么!?还有内章子怡,完全没把东皇的气质演绎出来啊,那做作的简直狗屎!看的生气,因为这片子歪曲了多少历史,因为演员一个个都不来劲,因为所有的气质都不及原型的丝毫,还都比不得美国派拉蒙电影公司不到2分钟的有声纪录片。我也要感慨下世间再无张国荣了~哎
看完第一段时,还以为陈凯歌还魂了呢。赞一下小畹华和老戏骨王学圻,神了!黎明出场后,所有的配角都变得光彩灵动,陈红雷,英达,章子怡这样的大腕就不说了,连陈红大妈和那个日本人都可圈可点。一个苍白空洞的主角的全部作用就在于此。
陈凯歌没有再现《霸王别姬》的伟大,但也能靠这部片子摆脱《无极》的罪名,《梅兰芳》真实而动人的给我们讲述了一个传奇人物的时代故事,孙红雷、王学圻演技值得称赞。
自从踏入梨园,他就戴上了纸枷锁,再不是你的我的,他是座儿的;曾以为自己是纸燕儿,莫大的孤单却让他飞不起来,谁要是毁了畹华的这份孤单,谁就是毁了梅兰芳。程蝶衣与段小楼的一辈子,少一年、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孟小冬等梅兰芳,等来一个下午、一个钟头、一分钟,都行。若有来世,做个凡人。
星星全给了安藤~
抱歉我还是要把这片归入为背背山的行列上。
前半部精彩,后半部拖沓
到黎明出场以后,就不看了。前面的三星全部都是给余少群的。还是老老实实的看京剧得了,梅派的华丽却是真真正正的。P.S.余少群的扮相也不错,甜美。怎么学了小生,如果是走乾旦也一定会很优秀
后半段奇怪,也许因为前半截太好,配角儿太出彩了……
小梅兰芳非常有味道。。就是后来有点断层。老黎也算努力了
章子怡的演技烂得惨不忍睹
别要求太高了,毕竟那是陈凯歌和黎明啊。
余少群和王学圻挺出彩的,黎明少了点味道
凯子哥拍隐晦的BL就是这么带劲儿
张国荣已经不在了
其实没有黎明才是五星。
前天看华表奖陈凯歌吐露心声,被他诚挚温厚的话语深深打动,也许这就是老一代艺术家对传统文化精要的不懈追求与努力吧。在这个躁动的年代能让我们安静地品味一代大师的人生悲欢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天王黎明表现尚可,但离张国荣当年的风范不能不说是明显的逊色——他是永远不可超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