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些孩子三年前出生,他一生下来就看着大家戴口罩,现在突然发现大家不戴口罩,对他的冲击多大,估计就像一个文明人突然发现自己没穿裤子的感觉一样。
2. 清华大学封闭三年之后,第一次学生在线下上课。我觉得有一种解放的感觉。人其实还真的不是封闭的生物,人是一个行动的、开放的、自然的生物。他一定要跟人在一起,跟社会在一起,我们终于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能够有机会把我们这种快乐的天性,某种程度上遗忘的习惯表露得淋漓尽致。
3. 该遗忘的遗忘,大家都那么反思也没必要。许 : 那您担心这么说会有点美化痛苦之嫌吗?彭 : 美化的一个潜台词就是把它忘掉,把它藏起来,把它抹杀。但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积极的力量,就是超越这样的创伤,不是忘掉痛快哭,跟不是否定痛苦。许: 或者说,因为这个问题也会困扰我,我们有时候把整个社会的、集体的甚至制度上的困境,都最后变成了一个自我化的困境。这个是不是也是一种伤害。彭: 这个就是为什么这个学期我上的两门课 : 文化心理学,社会心理学。就希望从上个学期的积极心理学,个体的体验的改变来进入到文化层面的和社会层面的改变。社会的动力、群体的狂妄以及制度上的一些设计,如何让我们人变好或变坏。这个反思和修正其实是要做的。我其实已经有点不太喜欢聊积极心理学。
4. 许: 您倡导积极心理学已经十年了,在学术和思想本身的触动是什么?这种转变(上文说的不太想聊积极心理学) 彭 : 积极心理学对很多人在这个黑暗中间挣扎,冰河中间徘徊,有一种希望感,有一种力量感。到了现在大家都觉得正常生活是理所当然,开心快乐是天经地义,我再讲这些事情可能就不是我们社会需求的。社会需求的可能就是你反复提到的反思。总有一些人不要遗忘,不遗忘的方法最好还是科学的方法。
5. 我在写《蓬勃的生机》,讲疫情期间的苦难、磨难、打击如何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6. 我自己其实有六七个星期的隔离,我日常的生活规律被彻底地打乱,社会联系减少,处于灵魂收缩的状况,反思一下,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在这样一种困难的情况下,你得去找到一些积极的心理安慰。要货出来被需要的感觉,如果没人要你、没人理你、没人睬你,这是很痛苦的。这是第一个,第二个是被认同。我做这个工作,你做这个节目,和自己做讲座,然后写书,得到这个社会的承认。疫情的书比我平时的书要好很多,因为像《心花怒放的人生》卖出了 20 多万册。我自己的学术著作卖两万册。这种被欣赏,感觉也挺好,就是一种成就感。
7. 许: 发现积极心理学的契机是什么? 跟你之前完全不一样。彭 : 因为我以前不信这些东西。我觉得理性重要,情感不重要。契机就是 2009 年克里斯托弗\*彼得森来清华给我们做了一个报告,讲的是积极心理学,他写了一本书叫做《打开积极心理学之门》。和我当时觉得中国社会需要的这种心态的变化有很大的关系,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调查就是人民日报调查中国老百姓你认为自己是不是弱势群体,居然有 80%的人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很有意思的是矛盾,官员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普通群众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那到底谁是强势的呢?肯定有误差。
8. 许: 为什么弱势感这么普遍呢? 彭 : 我觉得是社会比较,中国人往往跟强势的人、厉害的人比,这样容易造成不正常的非理性的判断。中国人很大的特点是要求自己进步,要求自己高尚。许 : 但这点我又挺矛盾的,如果说罗素看到西湖边上人力车的大爷都这么开心,他有他的幸福感。怎么到现在好像变成一种普遍觉得被剥夺感那么强?彭 : 所以说,任何事情都不能过度。往上看求进步,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你不能把它泛化、强化。
9. 许 : 这两年多,你观察同事、学生被这个东西的影响的过程,包括心理上的反应,你是什么样的一个感受。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大一件事情,之前没有遇到过这么强的一个挫败感。彭 : 我觉得关键还不是挫败感,关键是不确定感。人最担心的是失去控制,本来都有计划、谋略、规划,这些是心理的安慰、安全感。从同学们的反应来讲,可能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焦虑。许 : 但这点我挺矛盾的,我们但凡出任何一点事情,我们这样封起来,我们这个社会心理对墙的需求特别强烈。彭 : 我觉得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因为农业文化,我们的土地是有限的,我们一定要经营好自己的这块土地,守住自己的田、本、地。许 : 这样的传统这么长,我们应该打破它吗?彭 : 文化应该创造,它打破不了,因为它永远会影响到我们,潜意识的、下意识的,没有一个文化它是一成不变的,不断地去适应、不断地去变化。潘光旦先生有一个很好的翻译,叫做位育。意思是 我先接受,我再变化。致中和 天地位焉 万物育焉。
10. 许 : 生命还是非常有韧性的,不管在什么极端的情况下,总是有缝隙,总是能够做出某种反弹。社会心理学 勒庞《乌合之众》这些东西都可以运用到我们自身的分析之中,历史的维度一下子就打开了。新的生命力肯定在不同的地方生长。(怎么熬过去?)等待。历史力量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它最终都会被日常所吞噬,和日常共存,然后人又在日常中重新找到自己的节奏度过它。
11. 我们现在很多人出问题是第一人称,我烦、我要、我得不到,为什么就是我。但是你换一个角度,从第三人称,比如说凯平为什么这样,知远为什么这样,其实你就已经变成上帝的视野。(跳出来重新看自己)。也有人把它叫做心理隔离。
12. 你要问中国人 你是喜欢俄国文学还是喜欢美国文学?绝大多数一定是喜欢俄国文学,因为它的灾难、深度、历史、痛苦跟我们中国人很相似。(好像变成一个咒语一样,永远在这个循环出不去)。所有人世间的悲剧都是有一种宿命论的因素在里头。(心理学意义上如何解释宿命论?)宿命其实就是一切都是由他人、历史、规律控制,你做什么都没用。美国的心理学家塞利格曼,把它叫做习得性无助感。快乐是一种理性,我们老以为快乐是一种感性,傻乐,其实傻乐是一种智慧,你得去超越、去修炼,要不然你得不到它。
13. 我有一个感觉,中国的 KFC 比美国的好吃。
14. (这届学生基本在上网课,是不是应该追踪他们的成长过程)。有过这样的研究,美国人研究婴儿潮的那批人,五十年代打仗回来的大兵,同一时间结婚、生孩子,上百万的孩子出生,父母亲经历过战争的生死攸关,对下一代是放纵的。(本能地,评估一下影响)很难预测。我们深刻意识到的大形势、大局势、大环境的影响永远超过个人,甭管你怎么努力,你都是时代的产物。心理学教授迈克尔\*邦德的一个观点 : 中国的心理学其实永远是社会心理学,美国的心理学永远是临床心理学。美国的心理学一辈子的问题就是要解决我自己的烦恼,我为什么这么烦。中国人一辈子的问题是如何在社会适应,社会成长,社会成功。
15. 最近和新华社做了两个调查(30万人,3-4 万人),一个明显的是中产阶级不高兴,社会情绪的下降是比较明显的。第二是对家庭的关注,开始讨论关心家庭如何去维护,家庭关系如何去改善。去年疫情比较严重的时候,我们发现孩子的伤害是比较大的,学习没动力,生命无意义感,对社交丧失能力。(移动互联网可以非常快地形成一个巨大的社会舆论的情绪)社交媒体,网络世界的一些工具的特性开始变成我们生活的特性。(会造成一种什么样的人格?) 丧失自主,现在很多人是被人赶着、被人驱使着、被外界期望着。第二是从众,从众会造成一种心理疾病,叫做错失恐惧症,就是把过多的精力花在迎合社会的需求上。第三是极端的自信。封闭带来一种盲目的自信,永远认为自己没错,从而丧失自己的谦卑。然后是人际的疏离,人际关系不重要了,以前需要梳妆打扮、追求,现在都不追了, `网络世界` ,你就可以看到裸体,满足自己的性欲望,这个对人类伤害很大,就是即刻的满足。他就没有进步的动力, `所以千万不要低估性的冲动对我们人类文明的进步` 。我非常担心人类的创造性可能会丧失。
16. 有个现象叫做 Z 世代。1996年之后出生的,他们的世界就完全是社交媒体的世界。这些孩子的自杀率、抑郁症都要比别的孩子要高。他们的社会经历比别的孩子少。一批少女,最娇贵的花朵,在社交媒体上晒自己的照片,晒自己的生活,一堆无聊的人在攻击。韩国现在很明显,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基本上没有不受到语言攻击的,所以她们自杀率特别高。(语言暴力的伤害性是不可低估的)我们老以为拳头打人伤人,其实最伤人的是心理的伤害。
17. (现在移动互联网的虚拟世界和过去有什么区别)小说作品是作者给我们构建的,现在虚拟世界是你自己构建的。作者他起码有智慧、有经历,这就是有很多思想家、哲学家、心理学家,包括电影文学作品在讲,到底什么是真实的,庄胜梦蝶。(但是世界所有的真实其实都是心理真实)人生就是一个梦,你选择相信什么,你愿意活出什么样的世界来。因为黄粱一梦有一个限制就是我们不是一个人,我们是一群人,这一群人就需要一个共同的黄粱一梦,最容易建成的还是现实世界。
18. 大概 2004 年美国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教授 马斯洛维奇就开始研究虚拟心理学。他发现人在虚拟世界中可以选择很多身份,但是有一个身份他很难变,是味觉。现实世界很爱喝咖啡,虚拟世界你让他恨咖啡做不到。(人如其食)吃、喝、性爱、味觉、嗅觉、听觉、触觉,这些是人重要的心理本质。我就经常讲你得摸摸自己,你得闻闻鲜花,你得看看漂亮的男孩女孩,这个时候你可能唤醒自己人性的感觉。要不得老在想康德、尼采、斯宾若莎,最后你可能就真的要出问题了。所以世俗是我们高贵的一种特别重要的基础。
19. (一方面中国人很实用,实用的乐观,另一方面又有很多忧虑) 你给自己照张相。我给你看一下面向,相由心生。一个人特别快乐幸福的时候,有三个特点,第一嘴角既往上扬,第二颧骨往上提,第三美貌是弧形的,关键是眼角肌有皱纹。如何了解一个人的心情,就照张相,传到后台,有一个心情分析。这是美国媒体实验室,发明了一个方法,就是面部信息反馈,但是我们中国人的笑脸快乐和他不一样,我们中国人经常是不露声色。我们担心的事情太多,我们优越的心太多,我们攀比太重。教育一直是乐观主义的教育,从孔子开始,孔子不忧鬼神,不忧死亡(不担心看不见的力量,但是生活又好像被无数看不见的力量所左右)。这个就是一个矛盾,就是说我们没有学会如何去分析,如何去理解,如何看得到那些看得到的力量。中国人永远是在忧乐之间徘徊,起伏跌宕,要不就是以物喜,以己悲,要不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夏志清 过分的感时忧国压抑了真正的创造力)。西方的哲学家、人文主义大师、艺术大师,他们基本上只沉浸在自己的学术业务中间,很少提倡入世的,把自己和社会分开,甚至说格格不入,他觉得才能产生大智慧。但是中国人,永远不要做和社会格格不入的人,一定要和社会融合在一起。我觉得格格不入是一种第三者的角度,你才能够真正把这个事物的规律搞清楚。你参与进去本身就代表了很多的偏见,就像物理学的测不准原理,你要是用一个工具去测量这个微观世界,工具本身就成为一个干扰的因素,偶永远测不准。
20. (中西差别最大的是什么?)内外因。西方真的相信有一种事情叫做本质,真的认为坏人有一种坏的本质,可以遗传、感染、渗透。中国人不太相信本质,中国人强调非本质论的情境、环境,这个是比较根深蒂固的差异。邪恶这个概念中国人很难理解。北大物理系卢刚杀人,我认识他。1983年,他到美国留学,想找对象,跑到心理系找我,老彭给我介绍一个对象,我们俩撮合了一个我太太的室友,谈了两三个月分手了。后来这个女孩嫁给卢刚的同学。1991 年 11 月 2 日,打开电视,正好是播卢刚杀人。打死了五个教授,而且四个是提名诺贝尔奖的,把爱尔华物理系打回到石器时代。所以,我当时就感慨,如果当时这个女孩跟他结婚,卢刚就不一定会走到这一步。我的那些美国老师,尼斯贝特,他听到这个故事,第一句话就是真的为你太太的室友高兴。我说你为什么这么想?他说如果她嫁给卢刚,她今天也会死在卢刚的枪下。这个思维方式叫做反事实思维。做调查,女孩和卢刚结婚之后会不会杀人?中国人说不会,美国人说会。文章寄给美国杂志《人格与社会心理学》,那个编辑很厉害,但他提出一个很大的问题,他说卢刚是中国人,中国人在解释卢刚杀人是受环境影响是不是面子挂念。我们自己做错事,我们怪环境,我迟到了是交通堵塞,不是自己懒。特别巧,一个美国人跳出来,打死了五个人,一模一样的故事,我们立马把这个美国人的故事给中国人看,调查,假如美国人结婚会不会杀人,中国人仍然说不会。这篇文章震惊美国世界。94 年那篇文章发出来之后,我有一个机会去做高管。我就很兴奋,找尼斯贝特,你给写一个推荐信。尼斯贝特拖了好长时间不给,我就急了。尼斯贝特把我叫到他的屋里。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在小花园,坐下来两人和啤酒。他说了一句话让我很震撼,他说 上帝派我们人到地球上是有目的的。当时我就不以为然,我不信教。他说你想过没有,我是一个很有名的美国教授,你是一个中国我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个中国人,结果我们在密歇根安娜堡这边来合作,而且我们做出了这么优秀的论文,你的使命绝对不是让你去福特做一个高管,你的使命就是要做心理学。这么一说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我觉得还是应该老老实实做学问。不过有时候也在后悔,也不是后悔,有时候幻想一下这个生活会是什么样。
21. (为什么回到中国?)内外因的交互作用。中国等于变化,我在美国我都知道我将来会干什么,守着退休金、带着老婆周游世界、写书立说,看到自己十三年后是什么样子,其实挺恐怖的。我到中国来,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觉得在这个历史的关头,我个人觉得还是有意义的。错过了巨大的变迁,不是我多么了不起,而是我没有去参与,去见证,没有去推动。我觉得有点内疚。(而且是第一个)我创建了这个系,即使搞得不好,将来清华历史上还是有,第一任系主任。
22. 我们的老师就说你们学心理学早了二十年,中国人现在还在为温饱而奋斗,心理学是个调味品,不是个必需品,所以我们不需要。
23. (心理学家视角描述八十年代)八十年代就是一个青春期的躁动,它有一种舍弃一切向前跑的精神。(又经受创伤之后的时代) 很多青春期的问题,也包括童年的一些伤害,一些影响。这些影响是潜移默化地在我们文化的潜意识里头。(这代人受到巨大的创伤,这代人体验过集体很大的力量,一个社会如何传递这些东西) 这就是心理学发现让我们沮丧的地方,传承下来的不是时代精神,传承下来的是文化,几千年没有变的文化基因。时代精神就是一代人,三十年一代,换一代。我现在越来越意识到,我们无法去向下一代的人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因为他们是要叛逆的。代沟永远存在的,我都不指望把八十年代那种青春勃发的开放思想告诉下一代,他们不一样,不用担心下一代会受我们影响。(这一点是什么时候明确地体会到) 这几年,刚回国的时候还充满了理想主义,我觉得我可以影响下一代,集成我们思想传统。虽然,我的影响还在,大家也尊重我。我讲学术大家肯定是听的。但我将这些人生道理,其实对下一代已经没有任何的(或者说有限的)吸引力。(有挫败感吗?)没有,我现在有一种超然感。(你的心理没有高下之分?)没有。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时代精神是已经被严格地证实了。(但是有一些时代精神就会被铭记得更远) 有一些时代精神就会成为民族的精神、文化的精神,但是也不要高估。
24. (年轻时什么人对你影响最大?) 社会心理学的学者。第一个库尔特\*勒温,犹太人,被迫害逃到美国,创建团体动力学,人如何受到团体的影响,用了很多物理学的场的理念,我们无时无刻受到环境能量,场的影响。第二个研究生导师尼斯贝特,人的思维的主观性才是生活丰富多彩的地方,就是同一件东西,为什么每个人看得不一样,差异性、多元性,这个就是社会的本质,也是人活着的快乐的地方。 第三个就是塞利格曼,积极心理学家,相信人心向善,人的积极心理力量一定会战胜邪恶的、龌龊的、庸俗的、消极的心理力量。
25. 中国社会心理的变化有点像一个人的成长,青春期总是躁动的、开放的、充满希望的。所以,八十年代就是一个躁动的青年,青春勃发的心态。到了九十年代,就开始出现一种自信开放,中国可以走向世界。现在我们处于一个方向在哪,前进的目标在哪?我们该怎么做?我们有点把握不了了。下一步怎么办,我得成熟、成长,我们也不那么亢奋,尤其不要那么愤怒。(日本,流行的是自爱,在自己的小生活里。疫情又自我收缩,怎么去重建任何人亲密的关系) 我觉得是很自然的。我始终相信社会天性是人类的本能,是一定要跟别人建立联系的,某种意义上都不需要我们心理学家在那指指点点,提什么建议,现在老百姓最烦专家提建议,因为我们自己就有这样一种本能。我们要做的是尽量撤销各种影响我们交往的条件,把藩篱拆了,打开。我对我们这一代是有一点意见的,我们应该实实在在地做一点对下一代人有意义的事情。
26. 心理(psychology)其实是王国维先生翻译的。研究物理世界有物理,研究心理世界有心理。在王国维之前,有人翻译做灵学、灵魂学,显然灵学在中国没有办法生存下来。蔡元培先生去德国原来是要学习心理学,他跟心理学奠基人冯特上过课,但是辛亥革命的呼声越来越强烈,蔡元培先生就义无反顾放弃学术的道路,走上政治的道路,他们这一代人对心理的重视就是说改变社会要从改变人心开始。赵元任教的就是语言心理学。梁启超教的是佛学心理学。王国维教的是教育心理学。有一个很有趣的心理过程。(三个中国心理学的创建人)。
本文首发于绘本棒棒堂(ID:huibenbangbangtang)
昨天晚上,《十三邀》第7季开播,第一集就是我就期待已久的,许知远对话蔡皋:在复杂的世界寻找指望。
看完的感觉是,惊喜,又感动。惊喜在于,当喜欢谈论观念、智识、宏大叙事的许知远,面对通透、明澈的“老小孩儿”蔡皋老师,两个仿佛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竟然也可以碰撞出不少有趣的火花;
而感动在于,我得以更走进蔡皋老师的精神世界,她对美对善的追求,对恶的憎恶。当听到片中蔡皋老师对许知远说:好多年没有人像你一样,大老远跑来看我,听我说这些话……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集时长大约1小时,分别在蔡老师家小区的小树林、蔡老师的书房、楼顶的小花园,以及朋友乡下的菜地,进行了几场谈话,聊到童年、外婆、求学、乡村教师经历、儿童观、艺术创作等等。印象最深的,有这样几次对话。
01/“你一定要把童年找回来”
这是开场的一幕。许知远坐在蔡老师家小区的石凳上,翻着蔡老师的书,若有所思地自问:“我怎么时光中的东西都不真切了呢,我的童年怎么像被偷走了一样呢?”
蔡老师认真地说:“一定要找回来,我也在找,一辈子都在找。”
说这句话的蔡老师,双手合十,脸上的神采,就像一个认真求索的学生。蔡老师的绘本,不就是“找回童年”吗?在后来回忆外婆的聊天中,蔡老师还说:我要把童年和现在连接起来,记录就是我的针脚。
02/“我希望这个世界还有指望”
第三场谈话,在蔡老师的书房,他们聊起了孩子和大人。
蔡老师说:最和谐的是儿童,没有分别心,成人要花一辈子的时间,也做不到没有分别心。
许知远问:但是儿童世界也挺复杂的吧,他们也有嫉妒、愤怒什么的。(哈哈好许知远的问题)
蔡老师说:但是我把它理解成单纯,混沌。混沌不是一种美吗?文化人的自救,只能去掉一点是一点,不可能还原成儿童。但是我还得画,包容世界的各种……我就希望这个世界还有指望……
然后,蔡老师向许知远展示日本的绘本,感叹多么简单又多么奢侈,也拿出几本我们自己做的童书,“花花绿绿,拿出来是我批评自己的”。
她说起日本福音馆出版的《去散步去散步》(注:已引进),回忆起孙子小时候是多么喜欢这本书,“画面都在脚以下,儿童视角呀!”
许知远问她:给孩子看图画书,最重要是培养孩子什么品质?蔡老师回答:审美趣味。我希望家长能让自己也艺术起来,家长要懂得爱孩子,往深里爱。
好一个,往深里爱。
03“这样的梦,太棒了”
几句很即兴,却很妙的对话。
许知远问蔡老师,家里最喜欢的部分是哪里;
蔡老师回答说是阳台,每天看着花开,情绪很好,而且常有奇遇。
许知远问:您最近的奇遇是什么?
蔡老师带着神秘的神情,撒娇地说:不能说,说出来就跑了。
许知远:偷偷地说呢?
蔡老师指了指口袋:不要,有录音。
这一段我真是被蔡老师萌到了。
后来她还是说了,说的是最近的一场梦。
一朵朵白云飘过窗口,她想试试它们是什么味道。于是拿脚往云上踩了踩。
许知远:踩在云上的感觉是什么?
蔡老师:飞翔的感觉。
04“我要她可漂亮了!”
蔡老师因为出生不好,在长沙第一师范求学期间,深感“脊梁上刻着一个罪字”,对于她来说,艺术也是自救的方式。
接着她聊起了中国文化幽深之处,对诗歌的喜爱,以及为什么会画《花木兰》。
“你要看北朝民歌,这才是我的初衷……可惜没有人看到这一层。”
他们翻开《花木兰》,许知远指着花木兰问:这样子能打仗吗?
“你们都觉得,要把花木兰画成武将的模样,我不要!我要她漂亮,我画的是她的内心。
”原来,《花木兰》寄托着蔡老师对自己身世的共鸣,对高洁品质的追求,对战争的反思……是时候拿出来重读《花木兰》了。
05“我的审美救了我”
全片最重要的一场对话,是在节目尾声的时候。许知远和蔡老师坐在蔡老师朋友乡下农舍前,聊起蔡老师当乡村教师的经历。
许知远问:是不是也有很多不愉快的记忆在里面?蔡老师少见地流露出,沉吟、追思、欲说还休的神情。
“那里面的故事很多,但是我把它都过滤掉了,好东西留下来,坏的东西,好像我画画一样,那只是对比的颜色,在画家眼里,没有脏的颜色。”
“我没有桃花源,我的桃花源,是逼出来的桃花源。”
“我的审美救了我,我看到绿颜色,看到太阳初升,看到朝霞,我就好了。”
我注意到,弹幕飘来一句评论:原以为奶奶人生太过美好,现在才知道是想得通透。
当然。就像蔡老师在《宝儿》的创作后记中写的:关于黑色,我感受太多……一切的好、一切的美,都是从黑土地中生长出来的一段精神……一切的冲动和亮丽都从那儿奔走出来。
不了解这一层,也就没法看到《宝儿》《桃花源的故事》《花木兰》……背后的哀愁和追求。
最后再说个彩蛋。看节目的过程中,我一直觉得配乐很好听,所以特别留意了一下片尾的名单。结果看到,配乐是钢琴独奏《忆儿时》,由陆庆松演奏。
《忆儿时》由李叔同作词,而演奏者陆庆松,是纪录片《四个春天》的导演陆庆屹的哥哥,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一个永远天真的人。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游子伤漂泊/回忆儿时/家居嬉戏/光景宛如昨
放在这一集里,是多么合适!
1、蔡皋老师童心未泯啊,“不要去修补,可以回味”;钟叔河:“即使是我这样一个人,我也是世界的人,不管我自觉没有自觉到这一点,我也在世界的潮流里面”;钱穆:梅本无心,漫天风雪得梅心
2、“免疫力是第一生产力”“站着工作因为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必须有信念,没有信念,没有理想,你都不敢去黑洞旅行”张双南教授太可爱了。圆桌派S06E10里也有他参与。
3、彭凯平:中国是社会心理学、美国是临床心理学
4、陈晓卿老师以前也是拍社会纪录片的。在美食纪录片中找到了一个避风港。不知以后会不会重操旧业呢
5、冯远征:残酷
6、徐京坤:当时是被迫做个厨子,现在是主动想做个厨子,被迫和自由的选择是不同的、去找当年租房的老大爷那段、朋友猴子送出海那段太感人了、这集太棒
7、王笛:茶馆、袍哥、哈贝马斯公共空间:西方欧洲的资产阶级的公共领域,是和国家进行对抗的,像沙龙和教堂,但是中国是私与官之间的社会领域:清代的一些慈善组织还有同业公会,包括宗族的族田,开学校,开粥场等,是社会力量,不是对抗国家的、卡尔·波普尔:21世纪最危险的崇拜就是对权力的崇拜,是对人性的侮辱、不能只关注宏大叙事,看不到人
8、田浩江:在西方歌剧届少有的华人。跟夫人的互动太可爱了。写帕瓦罗蒂。时刻有危机感。回中国交响乐团自己当初的宿舍一一回忆当时的同学。一个可爱的老头儿
1. 钟叔河和蔡皋在《学其短》有过合作。评价蔡皋 : 原来是一个小学老师,她对于孩子的天真烂漫、花花草草、植物动物,她是寄托了感情的。她有一种爱心,也不是专门学画的,但是她的画还有有点趣味。中国的画要和诗和文章结合起来才有味。她的画还能够多少表达一点原文的意境。但是,我也用不着、也不可能、也不愿意去拔高她,也没有必要去拔高她。
2. 外婆准备几颗蚕豆,饿了吃两颗,饥肠辘辘的肚子就不会叫了。
3. 做了一个梦,从窗口踩着云飞出去了。(蔡皋老师讲得绘声绘色)。
4. 人怎么面对总是让你陷入无力的世界?钟叔河 : 不止你一个是无力的,我们都是无力的。我们认为我们作为人、作为一个个体都是不完美的。我现在这样一个状况完美吗(躺在床上,脚不能动)? 你们现在是健康的人,一旦病了就没有办法。怎么自处、应对?(许) 我是一个不足道的人,我不是故意谦虚。我出生于湖南,清朝康熙年间才设地,霸蛮,很不好打交道。但有一个特点,下定决心就不太容易改变。我小的时候最高的追求就是能够像我父亲一样,有一个职业养家糊口,读几本书,过一辈子。我的理想并不是贾宝玉,没有那样的条件,但是眼光要看得远一点。我原来讲过,让你的作品能够比较久地存在下去。你努力把你的节目做好,文章写好,别人会希望看的,别人会复制它,会传颂它。你把专业搞好。虽然我是这么边缘的地方的一个边缘的人,我以前电筒、煤气灯都没有看过,但是即使是我这样的人,我也是世界的人吧。不管我自觉没自觉到这一点,我也在世界的潮流之中。
5. 痛苦。珂勒惠支把孩子献出去,本质上没区别,自己主动吃苦。主动从苦涩中也品出甜味,那是高境界。那会不会是一种自我欺骗呢?(许)。不是欺骗,真的甜,回甘,而且对身体特别好。但苦也是真的(许)。 真实的,它是一个对比颜色,波斯文库里的莪默·伽亚谟著,他多潇洒,树荫下一卷诗章 一瓶美酒,有你伴我欢歌,荒原都是天堂。您是深受浪漫主义影响。我受浪漫主义、理想主义影响特深,然后我看现实,我就把它诗化。中国文化最好的是让你感受到微妙之处,用钱穆的话来说 : 梅本无心,满天风雪得梅心,梅本无心,但以梅心做人心。这是中国文化里最幽深的部分。中国那么讲究美感、细腻的部分,但是您在长沙第一师范,那个时光又是反对所有这些东西的时代(许)。 我脊梁上刻的一个罪。我怎么办?我得自己把自己给解放了,我的艺术不为别的,自助。捞一根稻草也是这么回事。我为什么作《花木兰》,因为我喜欢诗歌,好像《指月录》,你不要在乎这个手指头,你要看手指头指到的那个月亮。你要看到北朝民歌,这才是我的初衷。我的起点还是高了一点,没有人理会这层意思。
6. 她挺像武侠小说里的人,很开心,突然飘走,然后又飘回来。躲在自己的小岛上,种种这个,种种那个,画画画儿,然后练成绝世武功,顺便给别人治治病,那些江湖人士来这儿疗伤,她给他熬一碗忘忧水。
今天看完了《十三邀 第七季》陈晓卿这集,记录了几句陈老师说的触动到我的话:
1. 陈老师说他从小就很听话,享受了听话的所有好处,代价就是磨灭了自己。
2. 他说他自己和年轻的时候比,最大的改变就是热情和自信没有了
3. 多大的平台就能见到多大的世界
4. 人的内心要自由,要多去别处生活,这样才能接纳别人的不同
5. 如果不把它当成职业,我觉得有时候还是挺开心的,那具体到一顿好的饭,如果让我给他评价的话,可能只是让我稍微忘却一下、暂时忘却一下尘世间的烦恼。
看到许知远跟着陈老师去逛菜市场挺有意思的,买了很多菜,还把那个装着菜的塑料袋往自己的肩膀上一甩,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少年的不羁感,我好奇的是,他买的那些菜他真的会做吗?
弹幕里看到有人说窦文涛不如许知远有内涵,我表示十分不赞同,明明完全就是两种风格的人,许永远保持着自己的率真,带着自己的好奇去解锁未知;窦其实很有学问,并且每次节目之前应该都做了很多准备,他的特色在于很多时候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更多地是引导嘉宾去输出更多,然后再在他们输出的观点的基础上现场发散更多或者升华主题,会引发谈话的更多可能性……他们两个人各有风格!真的越来越喜欢他们的节目了,许让我了解了很多小众领域的杰出人物,从他们的坚持或妥协中,让自己偶尔也会停下来去思考谋生之外活着或者生活更多的意义;窦是输出了很多值得探讨的话题,他很多年前做的主题放到今天来看也依然具有讨论的意义,在这些话题的讨论里也给自己打开了更多看待世界的角度吧。
不知道为什么,在陈晓卿身上好像看到了和马东类似的悲凉的底色,他们在真正想表达的和能赚钱的表达之间达到的看似自恰的自恰,就像许知远说的一定是一种很强的能力。不知道是不是人不管到了哪里都得不到真正的自由,陈老师从老东家出来了,他有更多的机会去表达自己想表达的,但为了让团队更好地活下去,他依然要妥协掉自己最想表达的那部分。陈老师很喜欢食物,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陈老师在做他现在的食物时并不是真正的开心,就像他自己说的就是养家糊口,当爱好变成了工作或责任,或许热爱的热爱真的也会变味吧。
好喜欢开会过程中陈老师走了以后,另外两位导演的表达,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好多人都在类似的困境里挣扎——那种关于内心真实的追求和作品呈现的效果之间的矛盾,很感谢节目对这段细节的呈现,在她们的阐述中我似乎也共鸣到了自己在工作时面对的很多类似的问题。
这一集有点意犹未尽。
制片人邓洁:我觉得陈老师的性格也是这样,他本身是一个特别宽厚的人,他会把心底里很柔软的东西可能放到他的文字里,他永远在做这个片子的时候告诉我们说:不要说那些就是特别想要告诉他的或者教他的话,让他自己去发现
(杏花一开始很排斥他们,但他们离开以后她又经常会给他们发微信,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制片人邓洁:她其实你会感觉到她有不甘,她很向往跟我们接触,他很向往一个小村子以外的世界
许知远:但这个东西能在片子里表达吗?
制片人邓洁:你要在这里面找到一个平衡,就比如说刚才那个地方,是杏花的一家人最后一起吃饭,其实那一段镜头挺长,他就不想删,因为他很喜欢这个家人这样吃饭的场面,他不想剪短那个镜头,奶奶夹给她,这个孙女她又把那个窝窝送到奶奶嘴里,然后奶奶问她说你觉得像什么,她说像海螺。
许知远:跟杏花想象的远方是一样的。
制片人邓洁:对对对,我们自己知道,这一家人是没有见过海的。
总导演:如果这个东西她有更大的影响力,会有更多的人看,它如果在表达上就是那一点点,可能会影响的人就会很多。
制片人邓洁:我觉得我的态度的变化是我只希望这些东西在我心里,如果你能看见就看见,如果没有看见,就是我也不会强求,我也不会硬给你看。
陈晓卿:如果我财务自由了,我要真的是个老板,我就希望能把他们养起来,就是让他们花钱去拍这些,这些是功德无量,因为美食也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他们还是想拍一些跟文化跟人类生活相关的内容。
陈晓卿:因为你出来了,大家都跟着你,你还得要给大家起码能够找到一个养家糊口的方式,就像你开书店一样,很有情怀,但是动不动就换地方,第一年不要店租,你就换一个地方,你必须变得现实。
许知远:这个东西怎么慢慢找到自己的这种平衡呢?经常是割舍不掉,那东西太难了
陈晓卿:我是站在河岸上的,我的另一位总导演他就说,你们别都听陈老师的,你们还得呆在河里,你们要遵循自己的内心。
许知远:对啊,但是每个河岸上的人或者说一个评判者他都有自己的一些特别容易被击中的东西,有的人就被这种故事特别容易击中。
陈晓卿:击中我不是目标,我是要过到河的对岸去,如何能让我们到达彼岸,这是第一位的。人很分裂,像个双子座。
许知远:但是我觉得可能这个分裂就是你的很大能力的一部分,你在分裂中找弥合,就是你的很大的能力。
陈晓卿:这个从我不长的人生来看,我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从懂事开始,我就是一个好学生,学习考试不让家长操心,读研也是保送的,分到台里也都是水到渠成的,他就是个好孩子,我享受了这个听话的所有的好处。
许知远:代价呢?
陈晓卿:代价就是磨灭了自己的个性。
许知远:你怎么看待那个时候的自己?
陈晓卿:就是有些东西你现在永远没有了!
许知远:是什么呢?
陈晓卿:热情,自信。那个时候,就是你让我受多大的罪只要能让我拍片,这个真的很难以想象。
许知远:那时候整个时代那种叙事的包括情感的这种风格是什么?
陈晓卿:怎么描述?正在发生改变。像上帝一样教育人的那个时代正在过去,我们伴随一个人看这个世界的时代正在兴起。
许知远:就回到更个体视角?
陈晓卿:对,这种片子会非常多,就关心个人的命运的东西。所以我说它正好处在一个转变期,就是当时央视所有的节目都是前瞻的,就无论是文艺、娱乐、电视剧、新闻、纪录片,就是央视开什么你会看到
许知远:它是风气之先的。
陈晓卿:对对对,所以我从来没有说过老东家的任何的不是,就因为我觉得,多大的平台你才能见到多大的世界。
许知远:就信息的接收程度完全不同。那你在那个大的环境,你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你在里面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或者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
陈晓卿:我觉得是我特别多吸收营养的时候,看了大量的国外的纪录片河故事片,全世界和纪录片相关的电影节我几乎都去过,那你就会知道,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同时也知道我们在世界上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包括后来我对历史感兴趣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做人物传集记的纪录片,特别迷恋年鉴学派的著作。
陈晓卿:这个实际上我们去菜市场就是这个感觉,就是我能够找到这个有几个牌子的酱油。
许知远:对,这个咸鱼是怎么回事
陈晓卿:实际上每个食物都有历史的回音,我们往往见到的是历史的某一个切片,但历史真正是什么样子的,这个需要太多的人来参与叙述才有可能。
(写《食物》的外国作家提到中餐和西餐的区别:中餐是粘合剂,一大家族坐在一起吃饭,美国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们这种聚会,只有在他们的葬礼上才会有)
陈晓卿:其实这个正好是今天中国人失去的东西。
许知远:对,就是在丢失掉的东西
陈晓卿:有一次我给《寻味贵阳》的导演发火,我说,你不能每个故事都是全家人一起吃一次饭。他说这个真的太难了,真的太难得了。就是,食物并不是只满足于你的本能
(食物他其实不仅是食物,它可能储存着很多东西,例如里面陈老师提到的他的日本朋友回去要带一大箱子稻香村的糕点,陈老师觉得这糕点其实也不好吃,但对于他的朋友以及他们同一批的80年代的公派留学生来说,这个就是独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特殊的记忆,他们都是留着泪吃的。)
陈晓卿:就是你可能对一个吃的东西你有各种各样的记忆,就是画在你的内心深处。
陈晓卿:我实际上做这个工作是养家糊口,如果往高大上了说, 希望食物是能够让大家多一点吃的少一点相互的仇恨、战争这些东西。
陈晓卿:如果我,我现在还生活在安徽,我都不会是现在的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知道,我自己的痛苦的裂变的过程,我对一个新的环境不适应的过程到发现这个新环境的美好的过程正是我和世界打交道的过程。所以人内心要自由,要多去别处生活,这是有道理的,这个才能接纳别人的不同。
许知远:对你说这个内心自由非常重要吗?找到这个内心自由。
陈晓卿:对啊。你见到了更大的世界,你知道你自己的渺小,你就不会渴望权利的集中,你就不会仇恨,你会变得特别现实,而不再乌托邦,尤其像我,老是不小心地在美食圈里面混,你就会专心在自己的食物里面,我觉得这是一个避风港。
陈晓卿:说起来很悲伤,实际上我成长的年代,最需要知道这个世界的时代,是没有东西的,让我知道的,我都已经是一个少年了,才第一次看到什么《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选》,这个真的很糟糕的,这个记忆还是很糟糕,后来我高中语文老师帮他看房子,冬天我印象特别深,我们那生活很粗陋的,他家有汤婆子(焐脚的桶/壶),我每次都是从家里拎一暖壶水,到那去,然后这个洗漱完了,钻到被窝到剩下的水倒到汤婆子里面,就开始看他的书,他家都是书……一直看到汤婆子凉。那这些东西,它会告诉你,这个世界它其实是不一样的。
陈晓卿:我可能说出来你可能不是特别相信,其实我可能是一个悲观的人,别人都说你天天弄美食,多开心,有时候怎么说呢,我想美食真的这么开心吗?如果不把它当成职业,我觉得有时候还是挺开心的,那具体到一顿好的饭,如果让我给他评价的话,可能只是让我稍微忘却一下、暂时忘却一下尘世间的烦恼。它没有那么严重,其实现在,怎么说呢,人到了这个岁数,了,更多的只是知道干扰你平静生活的因素有多少,如果就是让我这么一直生活下去,我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欲望。
最后访谈中还涉及了一些相关的书籍和纪录片值得作为延伸深入一看。
《至味在人间》:陈晓卿美食专栏散文集,围绕吃什么、怎么吃、和谁吃等问题,集结散落在大江南北的地道美食体验。
《饭局的起源:我们为什么喜欢分享食物》:剑桥大学考古系教授马丁·琼斯,梳理了从古至今食物被分享的历史。
《远在北京的家》(1993):陈晓卿执导纪录片。跟拍了家乡安徽五位第一次去北京做保姆的女孩,记录了她们的生活状态、情感变化。
《龙脊》(1994):陈晓卿执导纪录片。龙脊是一片梯田的名称,以三个小孩日常的学习、生活为主轴,记录了龙脊所在地广西桂林龙胜小寨村发生的故事。 2001-2006年间陈老师又重返龙脊回访三个小孩的人生轨迹创作了《时间的重量·龙脊》2006。
《牧野村千年物语》(1987):由日本导演小川绅介执导的最后一部纪录片。跨越近十年,以牧野村世代传承的“口述史”、舞蹈等形式再现历史。
《古屋敷村》:一个村落的详尽记录。
《十三邀》是我这几年最喜欢的一档谈话节目。
曾经有朋友问我:你到底为什么喜欢这档节目?
我认真想了想,其实从第一季到如今第七季开播,并不是每一期节目我都喜欢,甚至有那么几位我原本喜欢的嘉宾,我在看完许知远跟他们的对谈后,给他们打上了“水货”的标签。
许知远给我最初的印象是像《老残游记》里描写的一位男子“一脸疙瘩,仿佛风干福橘皮似的”,白衬衣、牛仔裤、人字拖的搭配也不伦不类——虽说以貌取人不太对,不过的确不太符合大众想象里“文化学者”、“知识分子”的那种清秀、儒雅的形象。
大概也正是因为长得不够周正儒雅,许知远在《十三邀第一季》对谈俞飞鸿的时候,就被贴上了“中年油腻男子”的标签。
然而目睹着《十三邀》从第一季做到了现在的第七季,许知远依然孜孜不倦地思索着如何“应对时代的苦闷”、“记录时代切片”一类的问题,身体力行地践行着“带着偏见去看世界”,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是“孤独的狂欢”。
坚持做《十三邀》这样一档注定受众寥寥,吃力却不一定讨好的节目,这种行为本身就让人肃然起敬。
《十三邀》对话过的嘉宾很“杂”,专家、学者、智者、演员、导演,各行各业,林林总总。
其中真材实料的大师不少,诚恳平实做事的人也有,故弄玄虚、浮夸做作、油滑浅薄的混子同样很多。
其实有那么几期节目里,能感受到那些对谈嘉宾,根本接不上许知远的话。有的人是油滑世故,不肯坦言,有的则是所知有限,肚子里掏不出来东西,还有一些不学无术,沾沾自喜。
能感受到许知远在跟对谈者对不上频道的时候,会陷入无奈、困惑,甚至还有一些懊恼。
某种程度上来说,许知远去寻找不同的人去对谈,试图透过不同的社会切片去理解这个世界、把握时代命脉,去处理时代的问题,本身是一件很理想主义的事,是一个很“空”的命题。
然而通过这档节目,的确实实在在地解决了我在生活中遇到的一些问题。让我在陷入迷茫、苦闷的时候,能从中汲取到一些精神的给养,明晰接下来所要走的方向。
人该如何度过这一生?
这是一个看似又大又空,但实际上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必须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十三邀》里反复触及到这个命题。令我感受最深的是第五季对话钱理群、第六季对话钟叔河,以及最新的第七季对话蔡皋。
钱理群和夫人崔可忻,没有生育子女,晚年卖掉房子入住养老社区。2019年崔可忻查出罹患癌症,她没有选择治疗,而是安静从容地在社区举行自己的告别晚会,坦然地迎接死亡的降临。
钱理群先生对于死亡的态度,与夫人保持一致。钱理群老先生同样查出罹患癌症,他也选择了拒绝延寿治疗。
他的一生经历过许多的苦难,曾经在文革中饱受迫害,一度烧掉父亲的照片以示“划清界限”,这也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他在贵州教书18年,一直到改革开放以后,39岁才重回北京大学任教。
钱理群谈到这段经历的时候这样说:
“我不赞成把苦难理想化,苦难就是苦难。所以我不把我在贵州的经历把他理想化,我绝对不能美化这些东西。那么就是两个态度,一个就是说,就被压垮了,这是大多数人。还有一些人,从苦难中出来以后,他极力把苦难忘掉。我的选择比较特别,既没有被压倒,也尽量不把他遗忘,而相反努力地把苦难转化了。把苦难转换为精神资源。”
疫情期间,82岁的钱理群给自己定了三条规定:观察、等待、坚守。他把疫情期间看作一段无人打扰的时机,集中精力半年写了40万字。
第六季里对话的钟叔河先生,1931年出生,1949年18岁的时候就已经参加工作。1957年26岁的时候被划为右派、开除公职。1970年39岁,被判刑十年。1979年提前获释,9月获平反。
49岁他的人生才真正开始,在岳麓书院做起了出版编辑。一直到92岁他依然坚持在工作。
讲到这段十年牢狱时光,钟叔河老先生这样说:
“判刑十年,是我想的比较多的时候。世界的问题,中国的问题,劳改犯也是最有时间的,对吧。”
采访钟叔河先生的时候,正值新冠疫情两年多,许多的人面对着现实的境遇,都陷入了迷茫中。
节目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向钟叔河提问,她说,这两年面对世界的变化,总是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好多事情你举得不对,但是好像又没什么对策。
钟叔河老先生如此作答:
“我首先有一个基本的观点,社会的文明和社会的开放的程度,毕竟还是在慢慢进步的。但是我们这个国家,正因为传统很好,我们有很可以自傲的传统文明,所以他的保守性也是特别强的。所以我们在走向全球文明,会是一条漫长曲折的道路。它会比较长。而这个根本解决问题的,还是要使所有人的思想现代化起来。……就是这样的现实,有什么办法,就是尽力地去启蒙。我讲一句真心话,我是觉得我写的每一篇,哪怕是一篇短文,都尽量地去起一点作用。”
第七季对话的蔡皋,是著名的绘本画家,出生于1946年,1982年以前长期在乡村小学做教师。
在蔡皋老师的身上,始终能看到一种童趣和童真。她用画去记录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不管是一棵树还是一朵花,还是她的外婆、学生、孙子。
即使在77岁的高龄,她全然没有一丝的老态,像是一位神采飞扬的女侠,活在她自己的江湖世界里。
回到前文提出的那个问题:人该如何度过这一生?
从钱理群、钟叔河、蔡皋身上,我体会最深的一点是,要把一生的境遇,放在一个很长的时间长度里来看。
无论是39岁,还是49岁,不管生命中曾经遇到过什么样的挫折苦难,不要被打倒,也不要认为来不及,去做自己真正该做的事。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享有高寿,但像钱理群先生一样,在罹患癌症,时日无多的时候,依然能在疫情期间写出40万字。
蔡皋从一个小学老师,开始接触插画,也是30多岁以后的事情了。
我今年虚岁35,无论想做什么样的事情,只管去做就好。
另外一点感触就是,人这一生,一定要留下点什么。
当我看到蔡皋老师那许多本笔记里的插画和日记的时候,突然有种后心一紧的感觉:过去这些年,我究竟创造出了什么?过去这些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在虚度人生,不是因为记忆不可靠,而是因为没有找到真正能寄托自己价值的事情。
一切都会腐朽,一切都会消亡,人生本质上是很容易陷入虚无的。
如果能做点什么,无论是记录也好,启蒙也罢,甚至只是多去认识世界一点,努力让自己做得事情能更长久地存在下去,对这个世界有一点正面的影响,都能让人在面对世界的无力和人生的虚无感中,找到一片栖身的所在。
越具体的事物,越可能帮助你。理想,希望,生活,智慧,勇气,力量......这些词都是我们常常会提到的,但它们太过空泛,当我们在喊这些口号的时候,我们只是在自我麻痹,我们的眼里没有光,我们也看不见自己的前方到底有什么未知的东西。 好在,这期节目出现了。一棵树,可以用几十年的时间长到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断口;一株藤蔓,上面看上去生机勃勃,而下面已经完全枯黄了;有些植物,外面的部分看上去已经枯死,地表下的根茎却依然在茁壮成长,必须要浇大量的水........很朴素却很动人的哲理,其实就藏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 它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是可触可感可拥抱的。蔡皋,永葆童真的可爱奶奶,为我提供了看世界的崭新维度,也让我重新开始思考我的生活。
张双南老师也太可爱了,激发状态写诗,和线上开会时候要看看是否静音了,哈哈
引力波是加速中的质量在时空中所产生的涟漪1,它是爱因斯坦在1916年首次提出的概念1。引力波很难被直接探测,因为它对时空的扰动非常微弱,需要非常精密的仪器才能测量到。目前,观测引力波的技术主要基于激光干涉仪,通过测量光的相对位移来探测引力波23。2015年,美国的LIGO(激光干涉引力波天文台)实验室首次直接探测到了来自两个黑洞合并产生的引力波4,这是人类历史上的一项伟大成就。
徐京坤,在船上上班时间久了,你就能学会找到各种各的姿势,让自己放松下来,总之再传上去,第一原则就是让自己舒服起来,所以这是你人生方法,先找最不舒服的事儿干着,然后再找最舒服的姿势。很多人是反过来的,找觉得是最舒服的东西,其实在里面最不舒服的。
比如,你做着别人想希望你做的工作考,考别人认为好的大学,然后找个所谓的别人认为好的家庭,其实你自己是冷暖自知嘛,是反而不舒服的。
这么多期追下来,越来越感到感到庆幸,庆幸这个时代还有《十三邀》这样的文化节目。它好似是一片桃花源,每次打开,都仿佛经受一次心灵上的洗礼。第一期非常出色,蔡皋老师活得自在、自如,她一直在追求“返童”,果真拥有了返璞归真后的心态与气度,一举一动都散发出童真。她与自然共生,在一棵树上寻觅到真理与意义;身处闹市亦同样开怀,因为可以任由它繁华,而享受属于自己的那点热闹。同时,蔡皋老师也有某种矛盾在,她不希望真的回到充满苦难的童年,而是以艺术与审美获得自救,消化痛苦,描画诗意。她的很多话都富含哲理,“不教而教”“记录就是我的针脚”。还需注意的是,许知远也没那么紧绷了,他的问话也像挥出去的锄头,既要挖掘到果实,又不会伤到根茎。这是采访者的境界。
徐京坤这期“封神”,完全是电影感的剪辑和文本。除了野孩子闯荡成独臂船长的生命激情外,还有组成他英雄叙事的小小善意和温暖配角。把命运的巨浪和生活的细流并置在一起,意蕴丰富得难以言喻。当真正的勇敢和真正的温情发生,当事人也许只是一声叹息,旁观者已止不住热泪盈睫。我们在别人的赞歌里,瞧见的还有自己的遗憾。一如恐惧衰老的许知远渴望英雄主义时,看到徐京坤背后无可替代的生命经验与代价,他已经知道:有些奇迹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蔡老师太可爱了,一边翻手比划一边念歌谣“看事容易做事难”
锺叔河用「我是世界的人」开解着当下的无力感。蔡皋对许知远讲,「希望这个世界还是指望,就像你来我就觉得有指望」。两句话,也是两种姿态或动作,一方形成自觉,一方来自他者。但最后都为达成一致的愿景,愿我们都还在世界的潮流里面。
感觉十三邀近乎这些年中国社会人文谈话节目的顶峰了。年轻的时候觉得怎么还有老许这样格格不入矫情的文艺装13青年,人到中年感慨幸好还有老许这样的人文知识分子,还能找到一群人些许关怀一下社会和人心,难能可贵。
徐京坤这期太牛了!!!当你以为他的励志故事已经讲到尾声了,殊不知,他的人生处处是精彩。徐京坤似乎也没太抱希望能找到当年住的地方,小心翼翼的确认电话那头的人是不是当年的房东老大爷,更不确定大爷还能否记得他。不可思议的是大爷不但记得他,在大爷心目中,这位独臂少年和杨利伟一样伟大,他从墙上的钟表盒里拿出两张报纸,一张是他,另一张是杨利伟,大爷说除了这两张报纸,再也没有了。
这个时代感谢有许知远
蔡皋老师有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在轻松的访谈氛围中,她很平和的讲她的‘桃花源’是被逼出来的,看到这里我流泪了,每个时代都有人深陷不同泥淖,在蔡老这里,我看到一种力量,这是一种顽强乐观的生命力。
“我没有桃花源”“我是被逼出来的桃花源”
《十三邀》从第五季开始逐渐“封神”,这种越做越好的节奏是非常反常识的,到了第七季甚至从正襟危坐的谈话节目,变得像极了情景交融的文化真人秀。第一集开头锺叔河的自述、结尾蔡皋坐在房檐下对往事的追忆,都让人动容得想哭,那种文化即刻磨灭的危机感和对未来莫衷一是的指望感此起彼伏互为映显。蔡皋以风动的白发入镜,那不就是古诗里“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所描述的样子吗!蔡皋在谈及理想主义和梅心时,我意识到,从第七季起,《十三邀》开始了文化“传灯”。
目前只说两个打动点。一是第二集园区门口写的“宇宙无限,信使有痕。”二是张双南跟许知远一边吃烤串一边谈宇宙,特别打动我。我们人生中遇到的每一个人,吃的每一根串,都是这无边无际中的“信使”。智识与烟火的愉悦,永不过时。
十三邀又回来了,等了好久!第一期就很有感觉,很触动。真的太喜欢蔡老师对于生活的记录了,不管是一棵被砍掉但又长得笔直的树,还是她和外婆、学生、孩子的可爱回忆,都让人由衷地觉得:生活真的还蛮有趣的,我们的生活原来还可以有这么多有趣又可爱的事情。所以,就是当我们在做具体的事情的时候,生活就鲜活了起来。做好每一件事情,爱具体的人,即使我们都是边缘世界里一个边缘的人,尽管我们都是边缘世界里一个边缘的人, 但我们就是边缘世界里一个边缘的人呀!♥️
看完这期节目,我感觉到一点确幸,还好《十三邀》还在,还好有蔡皋这样的人物在。
许知远说“我们来找您找指望的”,蔡皋回应说已经有多年没有人这样跑来和她谈这些,老师表露出的兴奋让人心酸。
来看徐京坤,中国船长
之前还抱怨《十三邀》水准忽上忽下,直到第七季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原速、不划进度条、不觉得无聊烦躁、认认真真、有滋有味地看完一整档节目了,无论是综艺还是剧集,十三邀还是牛逼的,希望一直做下去。
对这样的节目还能苛求什么呢 有它的存在就心怀感激了
以前我对老了之后的想象是广场舞大妈,现在我对老了之后的想象是蔡老师
真是一个雪中送炭的节目。
问题问的越来越精准 这季明星也少加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