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温情与恐怖的奇异交集
我从家里一大筐没有来得及看DVD里面拣出了这张《幽异仲夏》,略略看了下封底上的简介,这部荣获“电影旬报”年度十大电影第三位的影片似乎还有值得一看。事实上这部电影,比我想象中要温情一些,也恐怖一些,而其中最恐怖的就是当我独自在家看到电影渐入佳境,恐怖预兆欲盖弥彰之际,DVD碟读不过去了,拿出来清洗了一下放进影碟机再试,结果出现了史无前例的死机,用遥控都退不了碟,一下子恐怖的气氛便悄悄从安静的家里升起,不过犹豫了一下之后,我还是在电脑上,看完了剩下的一半。
《幽异仲夏》为1988年“山本周五郎赏”的得奖小说,日本名作家山田太一原著,同年由新浪潮导演大林宣彦搬上银幕。在这部电影的特别之处是交织着恐怖和温情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和气氛,一方面是亲切的家人、柔情的女友和生活气息浓郁的浅草民宅,另一方面是28年前的逝者、有着隐隐不祥过去的枕边人和冷清诡异的独居大厦,两种似乎不应该在一起的东西,偏偏交错在了一起,让观众的心也不知不觉随着电影纠结起来。有时候即使知道是美丽的幻境,人却依然会选择沉溺,如同电影的男主角原田那样,明知饮鸩止渴,也还是不能自拔地一再走向那条似乎通向美丽家园的路。也许每个人都用一生的时间来成长自己,走出自己的过去,让自己从渴望得父母庇护和爱拥的孩童变成自足自爱的成年人,但童年的记忆和经历将影响着人的一生,无论是其中快乐的印记和爱的缺失,都始终埋藏在人的心底深处。当那种快乐可以重温,当那种缺失可以弥补,也许很多人都会象原田那样不顾一切回到从前,回归到内心那个一直等待着爱的孩童状态。当然,这部电影不是一出纯粹的温情片,随着原田身体的日渐虚弱,电影中的黑暗原因越来越占了上风,温情背后的残酷现实昭然若揭。而女主角阿系的扑朔的经历虽然有一点点牵强,但这个套中套的设计却似乎成功地给电影添加了许多悬念和恐怖感。
本片男女主角都不是特别亮丽的俊男美女,表演也只是中规中矩,但扮演原田父母的男、女配角却比较出彩,尤其是扮演母亲的女配角有种特别清新朴素的美,将母亲和少女的感觉奇妙地揉合在一起,自然而亲切。
总的来说,这部《幽异仲夏》还是值得一看,尤其适合选个略微潮热的初夏夜晚,独自观看,或许可以让你有意想不到的“清凉”。
2 ) 双重幽梦
双重幽梦叠加的故事内容也正是大都会中大龄单身青年最为宝贵的两份情感财富,父母的爱和一位异性知己,只因稀缺才分外让人神往。
日本社会的问题早于我国,但都不约而同遇到了同样的难题,老龄少子化,年轻人们不愿意结婚,更不愿意生子,哪怕是结婚了,也会走上离婚的道路。婚内出轨者比比皆是,已经成为了一种司空见惯的常态。随着自古以来的婚姻价值观、家庭价值观与现代社会产生了严重的不匹配,人们自发地选择单身,不与社会交流,精致穷,孤独。而社交又是深刻在人类基因中的必需,一边寻求破解,一边又逃避责任。网络社交应运而生,因为有巨大的需求,催生出了一大批社交软件,人们的社交欲望正在被消费,有人被骗,更有人沉迷于那个虚拟的男(女)友,哪怕从未与ta谋面,也愿意为ta花费金钱。
现在还没体验到没有父母的生活,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来临,到时如果我还是孤身一人,谁还会来真正关爱我呢?影片中这位男主12岁便失去了双亲,失而复得的父母令他欣喜若狂,把掩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渴望释放而出。这份追忆格外沉重,而电影在整体上营造出了温馨的氛围,一面是温柔香,一面是家庭团聚,是中年男人内心的渴望。再加上家庭和谐美满,身体健康,这样的人生才是完美的,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完美之说,古事两难全,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本片从侧面映衬出城市居民作为个体的孤独、自私、无力和不安,人类长久以来以家庭为主体的思想观念到今天已经分崩离析,变得支离破碎不再完整,整个社会正在逐步成为原子态,人与人之间看似关系紧密,但早已开始变质的人心终究无法走到一起。
3 ) 《与幽灵同在的夏天》电影剧本
《与幽灵同在的夏天》电影剧本
文/(日本)市川森一
译/晨寐
1.黑暗中的电视画面(宇幕背最)
在宽阔的银幕左端出现一个电视屏幕大小的画面,那里正在播放平庸的电视剧。
靠右侧黑暗处,字幕在流动——《与幽灵同在的夏天》。
电视画面出现商业广告后速度马上变快。似乎是有人在观看录像。一只男子的手通过遥控器在操纵画面。出现医院里一位女病人的临终镜头,突然快速倒回。剧中的时间不断地倒转。由情人照看着的那个一度已经死去的女人,又重新苏醒过来,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真假难辨的生与死,通过阴极射线管不断地映出。
最后,房间的灯光亮起。我们看见放下百页帘的窗户,铺着地板革的地面上放着一台电视。
2.公寓·原田的房间·居室(夜晚)
原田英雄(四十岁)懒散地从装有电动按摩器的椅子上站起来,将遥控器塞进棉布上衣的口袋里,穿过房间。一面与身高相等的大镜子里映出英雄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罐装啤酒。传来嘟、嘟、嘟的电话铃声。
居室布置得非常简洁,就像旅馆的客房似的,几乎看不到豪华的装饰,生活的气息到了最低限度,在房间的一隅是工作的空间,摆着书桌、书架和办公用品,显得十分拥挤。这里又有些像内景摄影棚。
英雄拿起电话听筒。
男人的声音(电话里):我是间宫。
英雄(笨拙地用手拔开啤酒罐塞子):你好。
3.电视台·外景(夜晚)
这是宛如一座不夜城的灯火通明的大厦。
间宫的声音:录像带已经送到你的工作地点,看了吗?
英雄的声音:刚刚看完。
4.同上·制片部(夜晚)
办公室的进深很长,灯火通明,就像一个明朗而巨大的垃圾箱。
体格魁梧的制片人(间宫一郎)在屋角的一张办公桌旁打电话。
英雄的声音(电话里):挺不错的,不过,文人死去的那一段,为什么没配上普契尼(注1)的音乐?
间宫:因为考虑到普契尼的作品感情过于丰富。
5.原田的房间(夜晚)
英雄从百页窗的缝隙窥视七楼下面的大街。他使用的是一台蓄电池两用电话。
英雄:要的就是这种丰富的感情……(眼睛一边看着卡车在干线道路上雷鸣般急驶)
6.电视台·制作部
间宫:导演倒是说过也可以配上音乐,是我个人的意见把它去掉的。这一部分在晨后一场戏里已经充分补足了。只要不强求的话,总的来说,还是平衡的。
间宫满不在乎地作了简明的解释。
与间宫同一科室的人们有礼貌地走到他的面前,说了一句“我们先走了”便离开了办公室。
间宫:我马上到你那儿去行吗?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很对不起。
7.原田的房间(夜晚)
英雄:可以呀,有什么事吗?
间宫的声音(电话里):不,只是想看看你。
英雄:是吗。……等一等……我也想出去走走,从早上就闷在家里,也该休息休息。晚饭也还没吃哩。
8.印度饭馆(夜晚)
按印度习惯用右手抓取食物,英雄和间宫正默默地进餐。间宫很熟练地用右手抓取食物,英雄则显得很笨拙。
间宫:吃什么菜?
英雄:由你随便点吧。
间宫(往英雄的杯子里斟啤酒):你一直在那儿办公?不嫌吵吗?车辆的噪音。
英雄:我最近发现,那所公寓到了晚上就没有人了。
间宫:办公用的公寓,哪儿都是一样。
英雄:我是无意中发现的,亲眼看到真是吓了一跳。
间宫:你是怎么发现的?
英雄:有一天晚上,我走出大门,抬头一看,整个大厦一片漆黑,只有七楼我的房间和三楼的另一个房间有灯光。
间宫(愕然):管理人呢?
英雄:他们也是定时上下班。真的,只剩我一个人,清静得就像掉到泥潭里似的。清静固然好,但也挺可怕的。
间宫:你感到疲劳不堪吧。跟夫人离婚,现在得到报应了吧?
英雄:哪里的话。我一切都放弃了,心里很坦然。道理在我这一边。
间宫(断定):我看你后悔了。
英雄:独身生活别有乐趣。我可不像你那样风流倜傥。
间宫:见不到儿子也无所谓吗?
英雄避而不答。
间宫:我见到你的夫人了。
英雄(闲惑地):她托你办什么事了吗?
间宫:没有。我只是想定出一个制度,每月能让你见到孩子一次。
英雄装做无所谓的样子。
9.原田的公寓·外景(夜晚)
大型卡车来往频繁,三楼的窗户有一处露出灯光,七楼的窗户也有灯光。
10.同上·原田的房间·起坐间(夜晚)
原田从七楼俯视下面的道路,陷入沉思。英雄用怀疑的目光望着间宫,一面脱去上衣。
间宫:我不能再和你一起工作了。
英雄:怎么,要离开制片人的岗位?还没到人事变动的时间嘛。
间宫:不是这么个问题,是我个人道义上的问题。
英雄:难道是不愿和离婚的编剧共事?
间宫:我不是开玩笑。
英雄表现出洗耳恭听的神情。
间宫:请允许我跟绫子女士接近。
英雄(慌张地):跟我的老婆?
间宫:是的。
英雄:又开玩笑了。
间宫(认真地):我说过不是开玩笑。
英雄惊呆地看着间宫。
间宫:对不起,我一直在思念她。是单恋。
英雄困惑不已。
间宫:听说你们离婚了,我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我想能在一起生活该多好。
英雄(困惑地);是这样。
间宫:既然已经离了,本来可以无所倾忌,但是情况并非如此。
英雄:很佩服你的坦率,不过……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间宫完全陷入苦恋。
间宫:尽管绫子也许会说不喜欢我。
英雄:不至于吧。
间宫:我还没有向她表示过。
英雄(简直不敢相信):啊!是吗?
间宫(自嘲地):我是在暗恋。
英雄不禁目瞪口呆。
间宫:对我来说,你是一位重要人物,我真是感到痛苦。
英雄翘首望着天花板。
间宫(突然站起):承蒙关怀,非常感谢。
英雄(勉强地):哪儿的话。
间宫:对不起,我随随便便就跟着来了。(深施一礼)不便再呆下去了。
英雄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一种极大克制的神情,眼睛看着别处。
间宫:告辞了。
英雄(严肃地):祝你成功。
间宫:请原谅。
间宫向房门走去,百感交集地又停了下来,然后鞠了一躬,断然克制住自己的思绪,打开房门,向大门走去。
英雄呆呆地静观一切,直至听到大门缓缓关上的声音。他猛然站起来,走到刚才间宫站着的位置上。
英雄(动作和台词与间宫完全相同):承蒙关怀,非常感谢。施深一礼不便再呆下去了。说得好听。认为未必能拍出这种风格的好戏,而我们不是一直在干着吗?……请原谅。想逃避似的走向房门,百感交集地回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鞠了一躬,断然地克制住自己的思绪,大开房门。(玩味到这里,他感到疲劳不堪)祝您成功!哈,哈,哈……(空泛的笑)
英雄百无聊赖地用手去摸那留言电话,揿了一卜放录音的按钮。
绫子的声音(冷淡地):我是绫子。在清理院子里的库房时,发现了你的一些旧东西,我不便替你处理,已经用托运的办法给你寄去了,托运费由收件人付。请别见怪,再见。
英雄(喃喃自语):所有的房子、土地、股票和存款,全部都拿去了,这么点托运费都舍不得付,真是莫名其妙。
英雄来到录像机前,粗暴地插上电源。
屏慕上显示出某某黄金节目《梦中女》的情节和字幕。
英雄(怒气冲冲地):什么偷偷地爱,简直是厚颜无耻。
大门的铃声响起,英雄郁闷不快地走到对讲机前。
英雄:喂。
女子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对不起。
英雄:哪一位?
女子的声音:我就在你的房门口。我也住在这所公寓里。
英雄(惊异地):请等一等。
他带着一种惊异而又不愉快的神情从门镜中向外看。圆框里出现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子的背影。英雄打开房门,门外那位穿着便装的妇女转过身来(藤野桂,二十九岁)。
桂:打扰你了吗?
英雄(冷淡地):有什么事?
桂(故作神秘感):你已经知道了吧?
英雄〔郑重其事地):知道什么?
桂:那我就告诉你吧。(眼晴向下看)这个公寓到了夜晚大概只有我们两个人。
英雄(不感兴趣地):不是吧。
桂忸怩微笑,英雄毫无反应。
桂(凄凉地):我要说的就这些。(把一个纸袋递给英雄,提心吊胆地)我住在三楼,这点东西作为我们相识的表示。是香槟酒,没喝完的香槟。(眼神略带醉意)
英雄(面有难色,不肯接受):谢谢你的美意,可是……
桂(抢先插话):已经打开了,我一个人喝不完,请你帮忙喝掉,放到明天就跑气了。
英雄;很荣幸,不过……
桂:这并不意味着庆祝什么……前几天找出一瓶两年前人家送给我的香槟,想把它喝掉就放进了冰箱,今天才打开。我的酒量不行,喝一点也会醉,所以就把它拿来了。
英雄沉默不语。
桂:呆一会儿行吗?
英雄:啊!?
桂(满不在乎地):进去呆一会儿!
英雄手足无措,流露出不愉快的神情,像是想把桂绊倒似的冷漠地瞥了她一眼。
桂:不行吗?
英雄(不失礼貌地):什么?
桂(连珠炮似的):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怎么也忍受不了一个人孤独呆着,所以就来了。
英雄:但是,半夜进到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的房间……
桂(胁肩谄笑地):实在对不起。(自嘲地)我这个人太任性,我还以为你也是个挺随便的人……(自言自语)真够愚蠢的了。
英雄(自言自语):得顶住。
桂(自己连同香槟都不准备退却):……只是想跟你谈谈,我不是那种见谁都爱的人,让我到你的房间里聊聊天吧……怎么样?
英雄(对女人的纠缠望而生厌):真是不巧,我最讨厌聊天。
桂:你正在工作吗?
英雄:是呀,正在工作,而且很急。
桂:你真行,不断写出各种剧本。(英雄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我非常喜欢你写的剧,优雅动人。
说着将半个身体挤进门里,英雄略微推动一下门表示拒绝。
英雄(心烦意乱地):过奖了。
桂(极力回忆):那是叫什么名字来着,就是三年前写的那个剧本。好像是描写一位舞蹈家的故事。(英雄以沉默表示拒绝)真糟糕,(泪珠夺眶)对不起,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真的非常感动……(英雄继续保持沉默)有一句非常好的话。(拼命追忆)……叫做过去的事无法挽回,其实并非如此。……因为那是自己的过去,不是属于任何人的……(乱杂无章地继续说下去)
英雄(打断):很抱歉,我正在工作,请原谅。
桂:哦,(想挤进门去)让我把香槟酒给你留下……
英雄(不予理睬,把门关上,并挂上链条):……喝剩下的香槟还当宝贝……(咋了一下舌头)
他从门镜里窥视桂是否离开,终于证实女人的身影已然消失。
英雄:……碰上这么一个倒霉的日子……
11.同上·外景(深夜)
瓢泼大雨,只有七楼英雄的房间和三楼的一个房间露出灯光。突然,黑暗撕裂,响起普契尼的歌剧《贾尼·斯基基》的一节咏叹调《我的父亲》,然后又像割断了似的突然停止。
大街上的卡车依然来来往往。
12.数日后·地铁废弃站·各处
四个男人走向前来。一种令人心悸的收集废弃站故事的情景。
地铁国营公司的职员引导制片人、导演和英雄等人,参观无人站的中央大厅。
英雄:像这样的废弃站,其他地方还有吗?
职员:东京地铁还有几处废弃的车站,这个车站也才关闭了八个月。
导演:电车不会错开进来吗?
制片人:别提这种蠢问题。
只有英雄停下来,用摄影机东拍西拍,传来远处的话语声。
职员(声音):是拍纪录片还是故事片?
制片人(声音):故事片。
职员(声音):这样的地方能拍成故事片吗?
制片人(声音):编剧要求一定要看一看现场。
不知从何方传来电车的运行声。
英雄将耳朵贴近墙壁,仔细谛听。
英雄:距离很近……你们听……
英雄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一伙人已经走在前面,无影无踪。但他们杂乱的谈话和脚步声依然隐约可闻。
英雄顺着他们的声音逐渐加快步伐。他看了看几处通道的入口,又折返回来,一会儿上台阶,一会儿又下台阶,就在这时,同伴们的声音已完全消失。英雄迷失了方向。
……
英雄在广阔的中央大厅里奔跑。
……
英雄在狭窄的通道里奔跑。
……
突然,视线开阔,巨大的站台出现在眼前。
英雄:喂!
英雄的喊声在寂静无人的站台上毫无效果地逐渐消失,电车的隆隆声越来越近,英雄不由自主地凝视着铁路的那边。隆隆声愈益接近,似乎在非常近的地方停了下来。然而,完全看不到电车的踪影。英雄开始紧张起来,仿佛被一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追赶似的,一阵乱跑。
……
他拼命推开一扇太平门,在黑暗的通道里奔跑。
……
像浮上水面的鱼似的。英雄一鼓劲地跑上台阶。
突然,一座陈旧的铁门挡住去路。英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绝望地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只见一条通向地下无人车站的狭窄通道蜿蜒伸展。
英雄只抱希望地试着推推铁门,没料想铁门轻轻地开了。英雄不由得瞠目惊视:那里是潮留调车场,盛夏的夕阳照得令人目炫。
13.新桥车站附近(傍晚)
行人纷杂的街道渐渐恢复安静,英雄在公用电话亭给电视台挂电话。他把听筒放回原处,匆匆向车站走去。
前方是地铁的入口处。标志牌上写着“涩谷·表参道方面、浅草·上野方面”。
出现“浅草”字样。
英雄(高兴地):原来是浅草呀……
仿佛是被这两个字吸引住了似的,他急忙向地下走去。
14.地铁银座钱·车内
英雄站在车门附近。
15.地铁出口(雷门)
英雄走上地面。这是黄昏时分的浅草街道。
16.寺院中的商店街
英雄走向观音寺,只见人影稀疏。
17.浅草寺
英雄向香资箱里投放一百日元,然后合掌祈祷。
18.花园游乐场·外景
英雄走向电影院。不知何时一个男子(拆白党甲)凑上前来并肩而行。
拆白党甲:要逛逛吗?
英雄:不,我还有事,谢谢你。
男子爽快地离开。
19.鳝鱼餐馆
英雄闷声不响地吃着鳝鱼盖饭,电视正在播映晚七时的新闻。
20.六区繁华街(夜晚)
英雄孤零零地伫立在夜色苍茫的大街上。
陈旧的街道,稀疏的行人,宛如一幅剪纸,毫无生气。一阵寂寞感茫然涌上英雄的心头。
21.自制脆饼店门前
两个像父子模样的手艺人埋头制作脆饼,英雄对他们精巧的手艺看得出神,少年将一袋脆饼递给英雄。
22.英雄手持脆饼纸袋,边吃边摇晃
舞剧场前观看广告的英雄。
拆白党乙:可爱的小姑娘,才十八岁,怎么样,进去看看吧?
英雄:刚看过。
拆白党乙:是啊,下次请再来。
他讪笑着离开,英雄也报以微笑。
23.浅草游艺厅门前
扩音器传出厅内乐器伴奏声。英雄掏出一千日元买票入内。
24.浅草游艺厅·走脚(夜晚)
英雄进入栅门的同时,团体观众从几个门扉蜂拥而出。英雄与他们迎面擦肩而过,进入场内。
25.同上·场内
场内广播声:XX商店街的观众们,鸽子号公共汽车的观众们,时间巳经到了。
场内的团体观众潮水般地向场外走去。
英雄发呆地站在通道的尽头,侧身让路。
下一个节目的伴奏开始,单口相声演员出现在台上,团体观众仍在继续退场。
相声演员(面带微笑):谢谢。回去的观众们请走那边。请你们快去乘公共汽车,晚了就回不去家了。谢谢你们。回家的请走那边。
英雄听了以后不禁发出冷笑。
相声演员(对走在最后的观众):鸽子号公共汽车是上帝。您回到家乡后,可以骄傲地告诉别人说瞧见过我。
刚才还是一片嘈杂的观众席,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相声演员:鸽子号公共汽车欺人太甚。就拿这里来说吧,他们都是半价,每人七百五十元,两个人才是一个人的票价。而且,就那样呼呼都走了,一点都不留恋。一说时间到了,都一窝蜂地往外跑,真讨厌。我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我最看不起鸽子号公共汽生的那些人。
男人的声音:鸽子号公共汽车还有人在呐。
英雄惊讶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相声演员(惶恐地):真的吗?撒谎吧?是真的吗?
男人的声音:骗你的!
为数不多的观众发出轻微的笑声。
相声演员(抚摸胸前,故作惊讶状):这位客人,您太残酷啦。我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别吓唬我了,这可有伤身体。不过,没关系,我对于逆境有很强的适应性,遇到像这么一点残酷的事,更是不成问题。
相声演员省去了开场白,直接进入故事的叙述。
那个乱喊一气的人是一个长着四方后脑勺的男子,他叉开双腿仰靠在坐位上,正好在隔一个通道的英雄的坐位的斜前方。英雄坐在位子上吃着脆饼。
那个男子的四方后脑勺不知何故引起人们的注意,并引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
讲故事的人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远了。
英雄一来就出神地看着那个男子的后脑勺。
一场说书结束了,接着是一对穿着华丽的魔术家登场表演。
英雄挪到更前面的坐位。那个男子坐在隔一个通道的正侧面的坐位上。他的打份像个手艺人,衣着干净利落,神情轻松,看来对杂技特别感兴趣。
英雄似惊奇的目光不时地看他一眼。
舞台上的魔术主要是古典式的戏法,即从水桶或一块布里变出意想不到的东西。热闹的伴奏乐曲声,魔术师不停活动着的两双手,嘴里还不断唸唸有词。从他那魔术的手指中间变出花朵、鸽子、球类、家庭用冰激凌、点燃的花炮、美女。
男子鼓掌。英雄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男子的侧面。
动作优美而引人注目的魔术师的手指,揭开用围巾盖着的水桶。
那个男子偶然瞥了英雄一眼。
英雄的目光认真地相对而视,不禁吃了一惊。
白兔伴随着金粉银粉从水桶里跳了出来。
那个男子莞尔一笑,表示赞赏,英雄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
舞台上不间断地跳出几十只兔子,金粉银粉撒在台上,兔子到处乱跑,就好像把一个玩其箱打翻了似的。
魔术师的手指忽然停止舞动,随着运了一口气,舞台上的几十只兔子、花朵、鸽子、球类、冰激凌等等有形的东西,顿时全部消失。
随之,手提空桶的魔术师毕恭毕敬地鞠躬致谢。梦幻结束。
英雄的额头渗出冷汗。
稀稀拉拉的掌声。舞台上空无一人。英雄低着头,始终默不作声。
男子的声音:喂!
英雄战战兢兢抬头一看,原来那个男子已经站在身旁。他是英雄已故的父亲。
男子:走吧。
英雄(提心吊胆地):我?
男子迅速地向前走去。
英雄将脆饼袋塞进挎包,慌忙站起。
……
在他们二人的后面,压轴的单口相声演员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架势正要出场。
26.六区电影街(夜晚)
男子站在空旷的大路上。
男子(对跟来的英雄):上家里来吧。
英雄:什么?
男子:我的家。
英雄:可以吗?
男子:你说什么呀,当然可以。(说罢开始向前走)浅草这个地方晚上也很早打烊,过了十点就一片寂静。
英雄像个梦游病者,跟着向前走。
27.花园前(夜晚)
男子:常来吗?
英雄:啊?
男子:浅草。
英雄:不常来。
男子:是吗。
男子穿过人行横道,他的动作敏捷,显得年轻而有朝气。
男子:我去买盒香烟。(指指田原坂方向)家在那边,你就在这儿等一下。
英雄以奇异的眼光凝视着男子跑向自动售货机。
男子(买完香烟匆匆返回):看见了吗?
英雄:什么?
男子(用下颏示意原国际剧场的方向):那个好大的旅馆。
英雄:哟……国际剧场已经不存在了。
英雄抱着一种依恋的心情望着在前面走的男子的背影。
男子(在自动售货机前):啤酒怎么样?
英雄:啊?
男子:天热喝点啤酒最舒服。(拿出零钱数了又数)冰箱里只剩下一罐啤酒了。有了就想喝。
英雄:我来买吧。
男子:别这么说。
咯噔一声,一罐五百毫升的啤酒滚了出来。
男子(递给英雄):凉的很,用手绢垫着拿。
英雄:能喝这么多吗?(用手绢卷着)
男子:这么点算得了什么。
又一罐五百毫升的酒咯噔落下来。
男子:用手绢垫着了吗?
英雄:垫着哩,你不用手绢行吗?
男子:我无所谓。(精神抖擞地迈开脚步)
英雄心情欢快,学着男子双脚略向外撇、精神抖擞的走路姿态。
男子:做寿司(注2)的手艺人的手特别巧!
英雄跟着男子缓缓前进。
28.小巷(夜晚)
牵牛花棚前有一所理发店,男子拐进小巷,低矮的屋里有微弱的灯光。英雄感到憋得慌。
29.公寓前(夜晚)
小巷深处,有一座木质的二层简陋的建筑物。
男子(用下颏示意):喏,就这个楼上。
说着敏捷地从露天的铁楼梯走上去,英雄心情踌躇,勉强跟在后面。
30.公寓·二楼走廊(夜晚)
房门前。
男子(对里面):是我。
他轻轻踢一下门,便消失在门内。
英雄踌躇不前,紧握铁栅栏,探身向半开的门内窥视。
男子(从门内探出头来):怎么啦,来呀。
英雄犹豫不定,站在门外惊恐地窥视。这时,一位女性(母亲)从门内伸出头来。
母亲(笑嘻嘻地):进来吧。
英雄一阵头昏脑胀。
父亲(画外):喂,怎么啦?
母亲(画外):进来。
英雄吓得直哆嗦,不禁流出眼泪。
父亲(再次伸出头来):你在干啥?
英雄(呜咽着):哦……
父亲:不要客气。(缩回脑袋)
英雄:是。
说着慢慢向前挪动脚步,屋里的灯光暖洋洋地射在英雄的身上。英雄向灯光走去。
英雄:对不起,晚上还来打扰。
31.屋内(夜晚)
父亲和母亲站在一间只有厨房和八张席子大小的狭窄房间里。
英雄战战鼓兢地走进房间。
母亲:没关系。
父亲:刚天黑,正是好时候,坐下吧。
英雄低头窥视屋内情况。有一台新的电冰箱,一个气压式暖瓶,墙上挂着受人崇拜的歌星微笑的日历。
父亲把一台无线电操纵器伸到英雄的眼前。
父亲:看这个。
英雄:啊?
父亲:这是无线电操纵器,这家伙对无线电操纵简直入了迷。
英雄(拿看无线电操纵器);是这位吗?
父亲充露出羞怯的神情。
父亲:你能相信吗?一个妙龄女子,一有空就摆弄这个玩艺儿,已经弄坏了四、五台啦。
他用力拔开啤酒罐的塞子。
32.国际大街(深夜)
准备乘坐出租汽车的英雄。
英雄(醉意朦胧):谢谢你们的招待。
父母二人将摇摇晃晃的英雄塞进车内。
父亲:希望你再来。
母亲:一定来呀。
33.出租汽车内(夜晚)
从背后的车窗望见渐渐远离越来越小的父母的身影,二人不停地挥手。
英雄(眼泪盈盈):那是我久别重逢的父亲和母亲。
出租汽车司机不予搭腔。
英雄:真是好人呀。
母亲的声音:把这块毛巾铺在身上。
34.回忆——公寓
母亲把一块洗褪了色的毛巾铺在英雄的膝盖上。
英雄(将罐头干贝送入口中):不用铺了。
母亲:会滴脏的,铺上吧。你看你看,弄脏了吧,刚说别滴脏了,还是弄脏了。
35.出租汽车里
英雄既感到羞愧,又感到愉悦,回忆给他带来微笑。
英雄:你看你看,弄脏了吧。刚说别滴脏了,还是弄脏了。
母亲的声音:嗬,干的是电视工作?
36.回忆——公寓
母亲:真了不起。
父亲(自豪地):真不简单。
母亲:脑子就是好。
英雄(羞怯地):不好。
父亲:什么呀?
英雄的声音(模仿地):什么呀?
37.出租汽车内
英雄〔自己感到可笑):什么呀?……他是这样对我说的嘛。(马上热泪盈眶)希望你再来,一定来呀。
出租汽车司机不愉快地观察着。
38.原田的公寓·外景(夜晚)
垃圾场里凌乱的垃圾堆积如山。其中有一张复制品的画(前田青邨的《解剖》)。
英雄从出租汽车里走出来,沿着凌乱的垃圾向公寓走去。
39.公寓·正门〔夜晚)
英雄站在镶着玻璃的门前,伸手到挎包里寻找万能钥匙。由于昏昏沉沉,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这时,一只白晰的拿着钥匙的手从旁伸过来,帮助将门打开。英雄醉眼惺忪地呆视着。
桂(微笑地):请进。
英雄(醉意稍醒):呀,上次太失礼了。
桂(边让边进):哪儿的话,失礼的是我。
40.公寓·电梯内(夜晚)
英雄:我也不够冷静。
桂:打扰了你的工作。
英雄:没的事。如果你愿意的话,哪天到我这儿来喝酒。
桂:谢谢,真不好意思。
英雄心情愉快,兴高采烈。
桂(媚意地瞥了一眼):你今天晚上兴致不错呀。
英雄:是的,非常好。
电梯到了三楼,门打开。
桂:请早一点休息。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英雄向桂深施一礼,说声再见。
41.翌晨·原田房间·卧室
英雄和衣而卧,仍在酣睡。
42.公寓·外景
正在装运大件的垃圾。胶合板做的废弃的白色小衣柜,粉红色灯罩的台灯等物品,被胡乱地装上大卡车。
43.公寓·原田的房间
睡在床上的英雄逐渐醒来,感到醉后头痛不已。
44.淋浴室
在皂泡飞沫中淋浴的英雄。
出现前一天晚上父亲的面容。(倒叙)
45.厨房
穿着浴衣的英雄,大口喝着牛奶。
出现前一天晚上母亲的面容。(倒叙)
46.起坐间
英雄:……这是怎么回事?
英雄独自一人站在晨曦中。他的身边放着前一天用的那个挎包。
英雄蹲下,从挎包里取出纸袋装的脆饼和照相机。
47.照相机的闪光
昨天晚上,父亲和母亲摆出亲热的姿势让英雄拍照。(倒叙)
48.英雄(从相机里取出胶卷)
门铃发出和谐的响声。
49.公寓·正门
管理员站在门前。
管理员:这是本市快件,你不在家,我替你收下的。(摇晃着手中的单据)
管理员的后面放着一台带有计算器的搬运工具,上面放着几个纸箱。
英雄(冷淡地):啊,谢谢了。
管理员:帮你往里边搬吧?
英雄:不用了,啊,多蒙帮忙。
管理员(慌张地):等一等,等一等,运费是由收件人付,我替你垫上了。
50.公寓·起坐间
英雄解开纸箱的绳子。每个箱子都蒙着尘埃,里面装的都是旧剧本。最后一个箱子被打开了,最上面放的是一个用不起眼的包袱包着的东西。
英雄打开包袱,里面的东西咕咚一声掉在地上,原来是一枚小牌位和一张褪了色的照片。英雄连忙将它拾起,用浴衣将牌位上的灰尘擦净,放在纸箱上。英雄凝视照片上的情景:十二岁的少年(英雄)坐在正中,同笑容可掬的父母在一起享用鸡素烧、照片的背面写着:1960年1月,英雄十二岁生日时留影。
51.昨夜的父亲和母亲——与拍照时一样年轻(倒叙)
52.照片上十二岁的少年英推
镜子里照出四十岁的精神疲惫的英雄。
英雄(对照片上的父母):……有这样的事吗?……(有些想不通,因宿醉引起的头痛而感到疲乏不堪,他苦闷地望着牌位)
牌位的正面——一块牌位上写着两个人的戒名。
……
牌位的背面展现在面前。
无人的房间里响起电话铃声。留言电话在工作。
桂的声音(电话):我是三楼的藤野。我只是随便挂的,以后再给你挂电话。对不起。
牌位背面的文字逐渐变得鲜明清晰:“1960年l月7日。英吉享年三十四岁,房子享年三十二岁。”
旧的纪念照上三人笑逐颜开。
53.数日后·电视台的排演场
阅读剧本的情景。
主角由受人崇拜的歌手川田淳子担任,英雄也到场,站在桌子的一端观察。淳子不认识汉字,时常要去请教导演。还有几个次要角色在场。
……
工间休息。
英雄出去上厕所,不大高明的毛头毛脑的经理紧随其后。
54.电视台·走廊
排演场前面。
经理:先生,那个台本能不能想个办法?我们的淳子国语一点都不行。
英雄:好像是那样。
淳子:别的正规老师都用平假名写,台词尽量短,可照顾我啦,您的台本真够难认的了。
英雄(对经理):不认识汉字,你们可以注上字母读音嘛。(转身便迅速向厕所走去)
经理(目送着):什么事这么不高兴,大概是工作太累了吧。脸色也不好看。(临走冒出来的话)
55.公寓·外景(夜晚)
七楼和三楼的一个房间都亮着灯。
桂的声音(电话):我是藤野。
英雄的声音(电话):我是七楼的原田。
桂的声音(电话):晚上好。
56.公寓·原田的房间·起坐间(夜晚)从背影看到英雄弯着身子在打电话。
英雄:我没在家接到你的电话,今天这么晚给你挂电话,很对不起。
桂的声音:想喝酒吗?
英雄:你喝吗?
桂的声音:我带乳酪去。
英雄:那我提供白兰地和烧酒,等你来。
……
二十分钟后。
英雄抱着水捅和玻璃杯匆匆从厨房出来。桂穿一条花裙和黄色的圆领衫,无拘无束地谈论着。
桂:户籍上是用片假名写的桂字。
英雄(边准备酒肴):名字很美,古色古香。
桂:但是,藤茎的桂花,有点嫁接的味道,给人的印象不怎么的。
英雄:那就改成“凯伊”(注3)嘛。
桂:对,可能的话,干脆就写成阿拉伯字母的K字。或者就叫我用片假名写成的凯伊。
英雄(从塑料袋里取出各类乳酪):嘿,种类还真不少。
桂:我都是切着吃的,都只剩无几了。
英雄:这块已经有黑霉了,给我吧。(用刀戳取)
桂:其实这是乳酪占卦。选择什么样的乳酪,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英雄:选长了黑霉的呢?
桂(伸出刀):表示傲慢。
英雄:哈,哈,哈。
……
二人在观看租来的电影录相带,费里尼的《八又二分一》。
脸色苍白,毫无表情的桂,她的眼睛并没有在看屏幕,而是注视着取出录相带的英雄。
桂:我想起你最近写的剧本的台词,……过去的事无法挽回,其实并非如此。因为那是自己的过去,不是属于任何人的,所以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挽回。……那是在星期日剧场演出的《最后的舞蹈》的台词。
英雄:记不得了。
桂:自己写的台词都忘了?
英雄:想不起来了。
桂(不再纠缠):你的夫人呢?
英雄:现在还是独身,这也许需要说明一下。
桂:不必啦。
英雄:你既漂亮又大方,可还是一个人生活,真不可理解。
桂:我受过烧伤,(用手抚摸胸前)这一带尤其严重,尽管做了修整,但是仍然留下了伤疤,而且颜色都变了。(将酒一饮而尽)我在以前住的那个公寓里,也有一个人知道我是独身便对我表示好感,使得我逐渐感到苦闷不堪。这和跟你住得近有交往是两码事。
英雄(坦率地):我开始对这所公寓产生好感了。
桂:给我白兰地。
英雄:你经常拒绝一些人,却愿意和我相会,可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跟你这样美丽而又年轻的人在一起,很难度过这么一个夜晚哟。
桂:而且,还了解了这个女人有弱点。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可怯阵的了。
英雄:我说的不是那种事情,没有性爱的意思。
桂:倒希望你包含有性爱的意思,丑陋的部分是看不见的。可是,背影还是挺美的哩。光看后面,不看前面。
英雄被说服。二人一动不动……女的小心谨慎地将玻璃杯放在桌上。
桂:总这么喝……将会失去理智。给我一杯水行吗?(说着站起来)
英雄:我来……(倒上一杯水递给桂)要冰吗?
桂:不要。(喝了一口)……我得告辞了。
英雄:别走。再醉一会儿。
桂:这样喝醉了太没劲。
英雄:没关系,管它有劲没劲,理智不理智的。到了关键时刻,一切都是美好的。
桂(用手捂住英雄的嘴):那么,吻吻我吧。
英雄微微感到眩晕,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
桂的白色衣裳梦幻般地旋转飞舞,一切右料集中到胸前收住。
一个美丽的裸露的背影展现在眼前。
甜美的时刻流逝着——翻腾的欲望就像浪涛似地时起时伏。
桂(喘息着):别看。记得有一则神话吗?女方要求男方别看,男的看了,结果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此结束。请答应我决不看。
英雄:决不看……我答应你。
窗外早晨的浓雾笼罩着大地。
英雄沉浸在昨晚欢快的余韵之中,人感到十分倦懒。他走到洗脸台前照镜子,发现前额的头发上明显地有一根长长的白发。这一意外的发现,促使他用手将它拔掉,然后用水冲走。
57.几天后·地铁浅草站
英雄从电车上走下来,照例提着那个挎包和纸袋。
58.本愿寺·院内
盛夏的中午时刻——地面出现了游丝。
英雄从后门穿过充溢着聒耳的阵阵蝉声的院子,向正门走去。
59.本愿寺门前大路
柏油路上出现的游丝,没有一个人影。
60.公寓·外景
炎热的夏天,那座破旧的公寓静悄悄地耸立在那里。
英雄冷静地登上外边的铁楼梯。
61.公寓·二楼外面走廊
父亲和母亲的房门口有一个蔚蓝色的塑料桶挡着门,让门虚掩着。门前没有姓名标志。
英雄决心去敲半开着的门,小心翼翼地向屋内窥视。
英雄:在家吗?
62.公寓·父母屋内
穿着连衣裙的年轻的母亲,正在摇动家庭用冰激凌制造器的把手。
母亲:哟,来啦?(流露出真诚而善意的笑容)
英雄(站在门口驻足不前):没打招呼就跑来,真对不起。
母亲:没关系,这里没有电话,来的人无法事先打招呼嘛。(停止摇动冰激凌)这几天真是太热了。
英雄:可不是吗。(对塑料容器发生兴趣)那是什么东西呀?(随即大大方方地走进屋来)
母亲:做冰激凌的。
英雄:是吗!
母亲:街上卖的冰激凌都太甜。
英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器械哩。
母亲:商店里就有卖的。
英雄(钦佩地):真不错。
窗台上摆着几盆牵牛花。
母亲:把长裤脱掉吧。
英雄:干吗?
母亲:免得弄皱了。
英雄:无所谓。
母亲(不在意地):那就把上衣脱了吧
英雄:上衣也不能再脱了。
母亲:为什么?
英雄:只有汗衫了。
母亲:那有什么关系。何必那样一本正经的。
英雄(迟疑地):没那意思。
母亲(把冰激凌器具推到英雄的面前):摇摇看。
英雄:啊?
母亲:喏,这样摇动。
母亲亲切地把着英雄的手教他摇动。
英雄握住摇把不停地转动着,简单的操作使他感到非常有趣。
母亲(将毛巾浸在水里投洗):等我拧干给你擦擦。
英雄(拿起放在门边的纸袋):啊,这是小甜饼干和酒。
母亲:谢谢。干吗这么费心呀。
英雄:应该的。上次在这里足足地美餐了一顿。(继续转动把手)
母亲:那天晚上过得真愉快。
英雄:是呀。哟,父亲呢?
母亲:他上早班。要到七点,也许是八点。(使劲拧干毛巾)
英雄:……早班到八点呀。
母亲:店铺开到两点。
母亲从旁边用毛巾替英雄擦脸,英雄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母亲:别动。(用手轻轻按住英雄的脖子,麻利地抹着)
英雄(兴致勃勃地转动摇把):这么说,有时三点才回来。
母亲:不用这样拼命地摇。
英雄:店铺在哪儿?
母亲:新富街。
英雄:够远的了。
母亲(回到水槽搓洗脏毛巾):以前是在浅草,因为生意不好就停业了。
英雄:原来如此。
63.站在寿司店操作台前的英俊而伶俐的父亲(倒叙)
64.母亲:因为手艺高明,父亲只要在操作台前一站,无论是材料也好,米饭也好,从来不浪费,做出来的东西既好着又好吃。对待顾客态度极好,从不高傲自满,简直是无可挑剔。(继续洗濯毛巾)可是,不久他就厌烦了,突然就不干了。
英雄:是吗。(像孩子似的,谛听母亲的怨言)
母亲:寿司的店铺很多。入了厨师协会的人很容易找到工作,所以大家都得意扬扬。他最讨厌有人说他是要在寿司这个行当拼命干的手艺人。结果就离开了那家很好的铺子。
英雄:只要能生活就行了。
母亲:生活不成问题。不过,我们最多只有这所公寓。我是无所谓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只要我们能愉快地生活,我就满足了。
英雄(心不在焉地):是吗。
母亲:喝啤酒吗?
英雄:不喝。
母亲:总这么客气。那天晚上你也是说不喝,不喝,可是,拿出酒来,你还不是喝了呀。(说着打开一罐啤酒,给英雄斟上)
风铃叮当地响着,挂在衣架上晾晒的英雄的旧衬衫随风飘动。
现在,英雄只穿着一件汗衫。他从纸袋里取出那天晚上拍的几张照片交给母亲。她用围裙擦干手,接过来仔细观看。
母亲:唷,真不错。
英雄:总而言之,呷(一口啤酒)那天晚上过得太愉快了,真要向您表示感谢。
母亲:还以为你会很快再来的哩。
英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母亲,突然心里一阵难过。
母亲:吃不吃黄瓜?
英雄:不吃。很抱歉,我想……
母亲:想什么?
英雄:想回去了。
母亲:刚来就要走。
英雄:因为还有事情要办。还会再来的。请代向父亲问好。
母亲:真有事吗?
英雄:很遗憾……
母亲:是去电视台吗?
英雄:不,去赤坂。
母亲:本来打算三个人好好吃顿晚餐。
英雄:今天来只是想送点东西表达心意。(从衣架上取下衬衫穿上)结果反倒喝上啤酒了。
母亲望着准备离去的英雄,不禁产生一种寂寞感。
母亲:别再说“请给我水”就行了。
英雄(坐在门前穿鞋):我还会来的。
母亲(悠然自得地):据说会来台风,可能已经过去了。
英雄:到了现在……(断然地)才向您提出一个很怪的问题。
母亲(拿着英雄的挎包):什么问题?
英雄:还不知道您姓什么。门上没有姓名牌呀。
母亲(张慌失措):你说什么呀,当然是姓原田。
英雄极力克制精神上的冲动。
母亲:天气太热把你的头脑冲昏了吧?哪有孩子连父母的姓都忘了的。(将挎包递给他)
英雄(不好意思地):可不是,我怎么搞的。
55.公寓·铁楼梯
英雄(头也不回地往下跑):改天再来。
母亲(从二楼对着他的肯影):等你来呀。
英雄(回过头):是。
母亲:走路当心。
英雄(再次回过头):再见。
66.国际大街
炎热天——英雄站在二十八年前的事故现场。人、车、道路都处在激烈的气氛之下,重现的撞击声。
67.弹上半空的自行车(倒叙)
少年时代英雄的惨叫声:妈妈!
68.地铁·浅草站·阶梯
英雄从阶梯跑下来。
少年时代英雄的喊叫声:爸爸!
69.公寓·原田的房间·卧室(夜晚)
似乎是为了打消内心的恐惧和混乱,英雄一个劲地贴近桂的后背。桂的身沐宛如恬静的湖底,它具有无限的拥抱力,就像一张吸墨纸那样,紧紧吸着英雄的混乱心情。而她的前胸却秘而不露。
70.公寓·外景(夜晚)
月光从雨过天晴的云间洒向人间。
71.公寓·起坐间(夜晚)
室内电灯已熄,从大敞四开的窗前可以望到皓月当空。
桂的声音:情景有些非同一般。
赤身露体的桂的身影从寝室走出来,穿过房间进入厨房。
72.公寓·卧室(夜晚)
屋内无灯,英雄躺在床上。
英雄:有一股妖气吗?
桂:是呀。
冰块投入杯内,散发出吱吱的凉气。
画面上出现拿着水杯,倚门而立的桂的身影。
桂:我总觉得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漫步似的,这样说也许会令人毛骨悚然。
英雄:像是幻觉?
桂:对,像是幻觉。所以当我按门铃的时候,你究竟在不在,我一直半信半疑。
英雄(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迷恋于那个世界,是不是那个世界在召唤我……
桂:来……(嘴对嘴地把水送进英雄的嘴里)
英雄:希望送终的水也能这样喝进去……
桂:……别说不吉利的话。
英雄(探起身子不让桂离开):很奇怪。
桂:什么奇怪?
英雄: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去爱谁了……同时,又仿佛觉得开始在爱什么东西。
桂:什么东西?难道不是人吗?
英雄:肯定是人……不过,也许是死人。
桂:爱的是死人?
英雄:真说不定。
桂:只能爱死人?
英雄(紧紧拥抱桂):不希望这样。我讨厌这样。我是活着的人,当然要爱活着的人。桂,你是活着的……给我一些活着的感受吧……桂……(从后面抚爱桂)
画面上是桂仰面朝天的身体……英雄在画外,她流露出不可思议的微笑。
73.数日后·花园附近的空地
天空阴云密布。棒球的硬球在空中画着弧线来来往往。
英雄(少年语调):只有一次吧……
男子(是父亲)与英雄练习投球和接球。
英雄:在国际剧场前的广场练习投球接球。
父亲:不止一次吧。
英雄:是一次。正因为只有一次,所以才记得那么清楚。我一直想多来几次。
父亲:是吗。
英雄:一直记在心里,爸爸。
父亲三十四岁,身强力仕,投球泼辣而富有控制力,球路准确。
英雄:爸爸,你真行。
父亲:那还用说。
英雄四十岁,今天戴着一副波士顿型的眼镜,球威不如父亲。
父亲(笑嘻嘻地):是近视吗?
英雄:老花啦。远近两用。
父亲(笑眯眯地):都老花啦,吓我一跳。
英雄(笑眯眯地):已经四十了,视力慢慢不行了。爸爸,你呢?
父亲(自豪地):我眼睛好得很,都是2.0。
英雄:真不错,真让人羡慕。
父亲:我来当投手。
英雄(高兴地):没有车水马龙真是大好了。
父亲;已经进入盂兰盆会日期,整个东京几乎变得空空如也。
英雄(突然醒悟过来):对,盂兰盆会的日子。
父亲一边用戴着棒球手套的手摆弄着球,一边从远处喊道——
父亲:咱们该回去了。
英雄(表示异议):现在就回去?
父亲:你出来了,母亲会感到孤独,她会唠叨个没完的。
英雄(天真得像个孩子):那好。
74.公寓
电视在播映高中棒球赛。
母亲(端来青豆和凉拌豆腐):要有淋浴器就好了。
父亲(吹着风扇):这些东西往哪放呀。
英雄赤裸着上半身,在水池旁擦汗。
母亲(在自己与父亲之间腾出一个位置):英雄,来这儿坐。
英雄坐在父母之间,母亲给他斟了一杯啤酒。
英雄:爸爸,今天是晚班吗?
父亲:不干了,不干了。
母亲:真是这样,又不干了。
父亲:别用这种责备的口吻。你无非是担心生活问题。
母亲:那可不是。
父亲:还能干下去吗,你看,只有我是认真地在工作,柜台前就摆了五张桌子。说是9月份可以出院,要我在8月这个月设法应付一下。怎么应付呀,顾客怎么办?我一个人可应付不了这么多客人,有的人就粗制滥造,做出一些丢人的商品。顾客都挺有意见。
母亲:行啦,明白啦。
英雄感到很新奇,注视着双亲在一种平稳的气氛中争吵。
父亲:最近的顾客都比较温和,不会怒气冲冲地骂大街,但也不能因此就随便糊弄呀。
母亲:我说明白啦。英雄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别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父亲:还不是你引起的。
英雄含笑地望着二人。
父亲(对英雄):别一口一口抿着喝,这不是威士忌酒。
母亲:就是嘛。别客气,有的是钱。
英雄一饮而尽,把杯子伸到母亲面前。
父亲:听说你靠写东西为生。
英雄:是的。
母亲:他写的是电视剧剧本。播映的时候,一定要事先告诉我们啊。
英雄:是。前一阵子刚播放过,恐伯暂时要中断一个时期,到秋天连续剧才能出来。
母亲:真了不起。
父亲:有什么了不起?写东西的人最不了解社会的真实情况。一个个都胆小怕事,只知罗列一些表面现象,说老实话,我可不欣赏。
母亲:你对孩子说这些干吗。
父亲:我不是说他,不过,像我所说的那样的人确实很多。写作的人一般都不值得同情。
英雄(毫不生气):爸爸,(伸出手)握握手。
父亲:握手?
英雄(也向母亲伸出手):妈妈,也握握手。
母亲:怎么,要回去啦?
父亲:吃过晚饭再回去嘛。
英雄:不回去,只是想握手。
父亲:好,来吧,(伸出手)
英雄(接触到父亲健壮的手甚为感动):不愧为父亲的手呀。
父亲:那是当然的嘛。
母亲(不甘示弱,伸出手):握一握吧。
英雄(感触到母亲柔软的手):像一位母亲的手。(心里热乎乎地)这大概不是幻觉吧……
母亲(羞怯地):你说什么呀,干吗这样看我。
他们把坐垫翻一个个儿——父子三人开始打纸牌。
父亲:搞写作的人连打纸牌都不会呀。(漂亮地甩出牌)我问你,纸牌是月亮这句话懂得吗?
英雄:月亮?
父亲:真没办法。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母亲(站在洗物槽旁):别理他,纸牌的常识能顶饭吃吗。
父亲:你懂什么,真讨厌!(支起一条腿坐着,信心百倍地)你母亲会打的那种纸牌呀,叫做傻冒牌,连傻子都会玩。(用俏皮的眼神瞟了英雄一眼)
英雄心情舒畅,乐不可支。母亲神态落落大方。
75.第二天·电视台·咖啡厅·外景
地铁电视剧的制片人从英雄手中接过一个纸袋。二人正在进行商讨。
制片人:没有光泽呀。
英雄:什么?
制片人:脸色。
英雄:不好吗?
制片人:有那么点。编剧要是病倒了,对我来说却是头等大事。在参加我们的工作期间,请你保重身体。在这以后就是死了也没关系了。(用笑语来掩饰他那几乎是真心的话)
此刻,间宫走来。
间宫:你怎么看上去挺憔悴的。可要注意健康啊。(英雄直瞪瞪地看着他)我们一直把你放在心上。
英雄:我们?……原来如此,已经称起我们来了,我真受不了。
间宫:你变得不像以前了,说话怎么这样倔。
英雄:我才不倔哩……工作挺称心,还交了个女朋友。
间宫:女朋友!
英雄:挺好的一个女子……
英雄把话说得适可而止,便匆匆离去。间宫凝视着他的背影。
76.牙科医院·诊室
牙医生观察英雄的门齿的X光片。
牙医生:牙根坏了。
英雄:我对自己的牙齿一直挺有信心的。
牙医生:如果不及时治疗,牙就会松动的。
英雄:是要拔掉吗?
牙医生:是的。怎么样?你如果有正规的工作,能保证按预约的时间来吗?
英雄:我的工作比较灵活。
牙医生:那好,8月底以前给你镶好。
英雄:是镶假牙吗?
牙医生(敲敲门齿):两颗门齿。
英雄:相貌不会改变吗?
牙医生:放任不管相貌也是会变的呀。总不能老是二十岁的样子,那样岂不成了妖怪。一旦进入治疗,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不注意健康。
英雄:我什么时候不注意健康来着。
牙医生(苦笑):自己照照镜子,眼圈都发黑了。
英雄不以为然。
77.公寓·原田的房间·洗脸间(夜晚)
镜子中的英雄。
英雄:我哪一点显得憔悴呀……(对桂大声地)喂,我没显得憔悴吧。
78.公寓·居室(夜晚)
桂在冥思苦想。英雄站在门前。
英雄:是显得憔悴吗?(桂抬起头来仔细观察)怎么样?
桂:有些发青。
英雄:什么地方发青?
桂:真的看不出来吗?
英雄:我只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即使如此,比粗那些同龄人,我要显得年轻得多哩。
桂:昨天晚上,从窗子里看见了你,看到你从外面回来。
英雄:我本想抬头看你的窗户。
桂:屋里的灯关着吧?
英雄:还以为你没回来哩。
桂:我经常从窗子向外看,为了羞于让人看到我的孤独,所以有时就把灯关掉。
英雄:喊我一声就好了。
桂:可怕极了。
英雄:我吗?
桂:脸色苍白。
英雄:别吓唬人啦。
桂拽住英雄的手站在大镜子前。
英雄:嗯?
桂(木然地):看不见吗?
英雄(茫然地):看什么?
桂:自己呀。
英雄:当然看得见。喏,举起右手又放下了。抱住你的肩膀了。左手捏着鼻子,舌头伸出来了。
柱(用凄惨的目光望着):你没看见。
英雄:这再看不见,那我现在在看什么啦?
桂:别开玩笑。
英雄:没开玩笑。不过,我很难做到一本正经的。比起糖尿病的制片人和虐待狂的牙医生,要正常得多。甚至可以说,我现在精力非常充沛。以充沛的精力向你求爱。(将桂拉到身边接吻)
桂: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英雄(支吾):是指可笑的事情吗?
桂:有没有?
英雄:没有。
桂:扯谎。
英雄:为什么?
桂:谎都扯不像。
英雄:你这样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即使没说谎也只好向你赔礼道歉喽。
桂:别糊弄我,一定有什么大事情。看你那样在意!
英雄:我真高兴。
桂:别把话岔开。
英雄:没想到你那样关心我。
桂:那是当然的啊,不是吗?
英雄:为什么?
桂(停顿片刻):我把自己看作你的情侣嘛。
英雄:我也是这样。
……
在那一刹那间,镜子里反映出真相——面庞憔悴、脸色苍白的英雄。(倒叙)
……
英雄流露出不相信自己的眼神。
眨眼间,真实的情况消逝。
桂:不要隐瞒。
英雄(抑制不稳定的心情):没有隐瞒呀。
桂:请回答我一个问题。
英雄(自信心渐趋崩溃):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桂:镜子里面的你,真的不显得憔悴吗?
英雄:那你是怎么看的呢?
桂:面庞消瘦,眼圈发黑,现在就是这样。照在镜子里的你也是那样。(英雄愕然失色,感到难以置信)还想照一次镜子吗?
英雄:不,不想照。(躲开镜子)
桂:和谁见面了?在哪儿?是谁?
英雄打开窗子,夜间凝滞的冷空气和车辆的噪音侵入室内。
英雄:浅草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在那里见到了父亲和母亲。
英雄用那痛苦而孤独的目光回过头望着桂。
桂:你的父母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英雄:应该是这样。
桂:应该是……
英雄:请你不要感到心烦。他们是非常好的人,我打心眼里怀念他们。
桂握着他的手,似乎是为了给他增添勇气。
79.回忆
再现在曲艺场第一次见到父亲的那一瞬间的情景。
英雄的声音:我十二岁那年过年的时候,父亲骑自行车带着母亲,结果被卡车撞了,双双死于轮下。
80.回忆
在父母居住的公寓里谈笑风生的英雄。
英雄的声音:因为又能与双亲相会……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回忆——
母亲亲切地用毛巾为英雄擦脸。
英雄的声音:这是一次美好的体验。
81.回忆
父亲和英雄愉快地在练习投球。
英雄的声音:也许别人会认为我精神不不常,不过,即使是妖魔也好,鬼怪也好,或者被狐狸蒙骗也好,都无所谓,……谁也无法体会到那种欢快和高兴的情景。
82.伏在桂的膝盖上呜咽的英雄
桂(亲切地抚摸英雄的脊背):别再去了。
英雄表现出迟疑不决。
桂(恳切地):答应我,决不再去了。
英雄哭丧着脸,像是被宣告死刑似地听着。
桂:听见没有?(英雄点点头)恳求你了……我刚开始夺回我的过去。(痛切地)
83.第二天·六区·浅草曲艺厅附近
英雄在打公用电话,脸上毫无生气。
英雄:是我。
绫子的声音(停了一会儿):是重树吗?
英雄:不是,是我。
绫子的声音:真是讨厌,你一开口就说“是我”,我就觉得挺奇怪的。
英雄:我没说“是俺”,那是因为我们没有那种交情。
绫子的声音:声音简直太像他了。
英雄:他不在吗?
绫子的声音:去美国了。
英雄:美国?
绫子的声音:是亚利桑那,姊姊夫妇俩请他去的。
英雄:撵走了吧。
绫子的声音:不懂你什么意思?
英雄:我是指间宫。(绫子沉默不答)离婚之前就在一起了吧。
绫子的声音:说些什么呀?
英雄:重树怎么样?
绫子的声音:没这义务。
英雄:什么义务?
绫子的声音:没有告诉你的义务。
英雄:我想见他才打电话的。(绫子没有反声)喂!
绫子的声音:我要挂上了。只要跟你说话我就感到不愉快。(粗暴地将电话切断)
英雄一怔,身体感到极度疲劳,坐在那里站不起来。
一位女职员前来打电话,看到英雄手里拿着听筒仰面瘫坐在那里,不禁愕然,连忙跑开。英雄心情苦闷,情绪低落。
84.本愿寺·门前大路(夜晚)
盂兰盆会的最后一天,人们在屋檐下燃起送魂火,他们的身影就像幻灯似的安详地摇荡着。
85.公寓·外景〔夜晚)
母亲独自在放焰火,火光照亮了她那童女般的纯朴的眼睛。
隔着篱笆,英雄望见了母亲,他那憔悴的眼睛紧紧地盯视着,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母亲发现了英雄,莞尔一笑,拿起一支焰火重新点燃。
……
二人善意地观看点燃的焰火。
英雄的脸色带有几分红润,逐渐恢复了生气。
就在这时,从澡塘归来的父亲提着一只西瓜大摇大摆地走来。
父亲:哟!
86.公寓·居室(夜晚)
父亲将湿漉漉的毛巾叭的一声重重地甩去水气,晾在窗子的栅栏上。
母亲麻利地将冰镇的西瓜端来放在父亲和英雄的面前。
英雄:突然跑来,很对不起。
母亲:今天总可以多呆一会儿了吧。吃了晚饭再走。
父亲(边吃西瓜):老规矩的东西可没人爱吃呀。
母亲站在厨房里斜着眼睛瞪了一下大放厥词的父亲。
父亲:跟谁玩过吗?
英雄:玩什么?
父亲:纸牌。
英雄:没有时间玩呀。
父亲:年轻的时侯不能整天忙于工作。等到年岁大了再玩,那就不会感到有趣了。
英雄:那么,今天咱们仨玩纸牌吧。
父亲:就算教孩子玩吧。真没办法,我的这个独生子居然不会玩牌,而且已到中年。这,我是有责任的。
传来母亲在厨房切菜的声音。
英雄:妈妈,别做了,叫外面送饭来吧。
母亲微微一笑,不予回答。
英雄:别做了,妈妈。外面叫饭,好一起玩牌嘛。
母亲:哎呀,这孩子越来越像他父亲了。
父亲:亲生儿子,像父亲有什么不好。
英雄:对,咱们去订鳝鱼饭吃。我请客。因为从表面看,我比一般人挣钱多点。
母亲:是吗。三个人在一起用餐,不管吃什么都会感到有滋味。
英雄:我知道。不过,偶尔吃点好的也不算过分。
父亲:我想起来了,这儿附近的可不行,要到胜正对面的那家饭馆去订。
母亲:嗯。
父亲:快去跑一趟,早一点订好。
英雄(孩子撒娇的口吻):不吃鳝鱼盖饭,要吃烩肝尖,特制的鱼糕,肝汤,还有米饭。
母亲(忍俊不禁):你们两个真是一唱一和。
……
三人兴高彩烈地在打纸牌。
父亲:干吗啦,干吗啦。
……
母亲:太迟钝了。
……
父亲:干脆点好不好。
……
母亲:这里面是要靠运气的,别总嘀咕要还是不要。
意气风发、说起话来妙语联珠的父亲和口齿清楚,带有几分豪爽之气的母亲,他们的牌技使得英雄遭到惨败。英雄以钦佩的心情望着父亲。
父亲(满意地微笑):怎么样,从现在起,爸爸要开一个特殊的欺骗讲座。
母亲:真讨厌,教孩子学什么欺骗呀。
父亲(颐指英雄):到了这个年龄,还那样老老实实地采取正面进攻的方法,那还有不碰钉子的?
母亲:别忘了,你可是父亲呀。
英雄从侧面看着脸色红润、动作灵巧的美貌的母亲。
……
三人吃着鳝鱼饭,父亲同时发着议论。
父亲(认真地):我们要是活着的话,你也不至于变得那样笨,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母亲(仍不放过):总不能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教给他玩纸牌吧。
父亲:但是,我要豁出生命来确立普通人的生活目标。
母亲: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呀。
父亲:少废话,我读过有学问的书。但是,即使不读这类的书,照样能分辨出是非善恶。
母亲:那你就别说那些违心之言了。
英雄一面对父母喋喋不休的谈论随声附和,一面埋头品尝鳝鱼菜肴。他终于打消了告辞的念头。
87.公寓·外观(夜晚)
七层楼上只有一间房间的窗子透出灯光。
88.公寓·原田的房间·寝室(夜晚)
桂窥视躺在床上的英雄。英雄醒来。
桂:你又去过了吧?(英雄默然无语)为什么又去了?为什么不遵守诺言?
英雄:想去告别。我不能就这样不辞而别。
桂:那你告别了?(英雄点点头)说过再见?
英雄(苦笑):简直像做母亲的。
桂:别诓我。真的说了不再来了吗?
英雄:没说。
桂:什么?你说什么?
英雄:父母亲没做什么错事,我做儿子的怎么能说再也不见了呢。
桂倏的站起来,走到大立柜前打开橱门。门背面的镜子照出半躺着的英雄的姿态。
桂:看得见吗?
英雄:看得见。
桂;是什么情况?
英雄(如实地):发困的样子。不过,挺健康,脸色挺好。
桂:救救他!(突然紧紧搂住英雄的脖子)救救吧,救救这个人吧,开恩吧!
英雄的脖颈痛苦不堪。
桂(边哭边喊):想想办法吧,想想办法救救吧。
英雄(感动地):谢谢。
桂(一味祈祷):救救吧,救救这个人吧,开恩吧!(用尽浑身解数,紧紧搂住英雄)
英雄既感动而又感到困惑。他搂着桂的后背的那只手,突然变得软弱无力,滑落在草席上,手的颜色变成土灰色。桂渐渐离开英雄的身体。从手提包重取出一个带镜的小粉盒,递给英雄。
桂:照一照。
小镜子里映出英雄的那张幽灵般的苍白的面孔。
英雄(恐惧地):啊……
他扔掉小粉盒,准备逃离,而衣橱柜门背面的那面大镜子,更加清楚地反映出英雄那苍白的鬼一般的姿态。
英雄(悲叫):啊……
89.第二天·电视台·制作室
间宫在开支付单据。
不时传来对面重点剧组编辑部的交谈。
职员:又不在,又是纪录电话。
导演:会不会是人在家,却故意不接。
制片人:第一次挂电话是在相当早的时候。(对间宫)喂,有没有让他写什么东西?
间宫:没有。
导演:咋天是读书。一直杳无音信。
制片人:你和他是朋友,总会知道些情况吧?最近原田确实很怪,难看得真有点像妖怪。
间宫无以回答。
90.公寓·外景
母亲走向二楼走廊。
母亲(对屋里的父亲说):英雄来了。孩子他爹!
英雄用手遮住晃眼的阳光,望上看。母亲正在打扫外面的走廊。精神饱满的英雄站在她的面前。
91.公寓·起坐间
洗衣机旋转的声音。母亲一面擦拭门上的灰尘,一面将洗净的衣物拿出晾晒,并抓空给父亲和英雄端来冷饮。
父亲(对英雄):喂,还不赶快把衬衫脱掉。衬衫。
母亲:昨晚的鳝鱼真是好吃极了。
英雄:今天的晚餐到外面去吃,怎么样?
母亲:
4 ) 有多少人是先看了《世界电影》89年上的剧本才开始寻找这部电影的?
好像是被评为过日本电影百佳。
实至名归。
当年的预告片真是剧透啊。
我会告诉我现在还有那本《世界电影》吗?
哈哈,记得这个电影的后面是《毕业生》的剧本。
现在要开始写关于这个电影加原著小说的研究,距离第一次看剧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可以说是不负初心、圆满圆满了。
可惜原来电脑里的电影视频没有了。
不知道去哪能再搞到。
还有好心人有吗?不抱太大期望。
大林宣彦慢慢酝酿的鬼怪故事,竟很为之感动~沉迷于过去,从失落中找寻自我,生死相隔的无奈与痛苦,不断重复响起的一段旋律,让这个电影韵味十足。
夏夜清凉看完大林宣彦监督《和幽灵在一起的夏日》,斑驳黯淡的色调后面,有一种恍惚迷离的失落美,像是聊斋里的书生,跟着普契尼的音乐钻进片中午夜空寂大厦、杂草丛生的后巷,经历了两场诡异美好、幽玄哀怨的亲情和爱情,然后醒来,深夜说晚安,躺进自己梦里去会面那幽怨的女神、慈祥的父母。
除去最后十几分钟的突然吓人,其它的情节都很温情脉脉~~ 此片涵盖了日本片的各种特色元素。。
夏天最后的风吹过,带走了我一整年的好心情
妈妈站在门前说,听说有台风来,但好像又走了。
我觉得十年后再看会更有感触吧,现在还不全懂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因为所有人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我们也总有一天会离开所有人,所以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才格外值得珍惜吧。电影最动人的内核,也是在失去以后,还有再体会一次那种情感的机会。男主再次遇见父母的欣喜若狂,年轻的我还不会懂吧。
披着灵异外衣的家族电影。男主角可能误闯了两个异次元,一个时间近乎静止,一个时间飞快流逝。
可比李焕英厉害多了
还不是因为太过想念
无论是流连于徘徊着父母鬼魂的浅草小屋,还是耽溺于女邻居的温柔乡,个体的孤独感还是最为强烈的,而这种通过缅怀逝者来找到生之希望的题材很有大林宣彦的风格,在那破败怀旧的街道和影影憧憧的公寓间,奇幻故事被赋予了温情的色彩,并使得这幽异仲夏散发出了习习清爽。
秋吉久美子真女神
前面有点像看聊斋的感觉,最终,还是靠亲情吸引人。
太温情了太柔软了我太喜欢大林宣彦了。
3.5;对过去的强烈追悔产生类似意念ghost,并具化为日常构成(可对比《岸边之旅》),大林宣彦常见且拿手的生死两茫茫,天人两隔并不妨碍重现的时间,浅草凝聚了与父母相处最好的时光,光线昏黄,言笑晏晏,永远定格的记忆,子欲养而亲不待;结尾画风突变,略出戏。
「老去」並非對活人走入陰陽邊緣的懲罰,更不是妖怪吸陽氣,而是預警。「沒有過去可以重來」,不惑之人企圖重活一次童年與未竟之愛,有如多活三輩子,必定反饋於肉身而衰老;要活在當下,還是將僅剩時間注在重活一次過去?這是大哉問,男主角因為僥倖而得到選擇,卻沒機會選完。真不鬼的鬼片。
一开始还开玩笑说是《你好,李焕英》,结果很快成了聊斋故事。《阴阳魔界》1959年版S01E05《Walking Distance 近在咫尺》就是一个类似设定的故事,之后的2010年还有一部类似的《遥远的街区》,这个设定虽然似曾相识,但每次看到这样的故事,照样会感动。开始期待安德鲁·海格的版本《陌生人》,海格版的改编肯定会与众不同吧。
把鬼片当散文诗来拍,看似温暖和浪漫的场景映衬出城市居民作为个体的孤独、自私、无力和不安。能作为这个故事背景的地方,世界上除了东京,也只有回归前的香港了。
我感受到了聊斋那种意境。情人的缠绵悱恻,父母的温暖呵护。是一个疲惫不堪的人最渴求的。温柔乡也是的英雄冢,我们不愿相信这虚幻的美好背后的丑陋与可怕。
幽灵双亲是原田早已埋没的本心,幽灵阿K是原田现实的业报。往日不可追,现世不可悔,唯有好好或者下去。
奇情与温情,对导演来说太容易了。和父母一起的夏天,最后告别哭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