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风传奇

太多人给我推荐过《剑风传奇》了，之所以选择22年这个版本是因为它最新也最短。观影体验并没有什么违和，整体还挺完整的，唯一就是人物之间情感的高潮来临的有些突兀，偶尔让人难以理解，不过在一个西方世界观里也不是不能接受。

之前有人给我推荐的理由是，格斯是女性受众能够接受的“猛男的限度”，确实。不过我仅代表我自己永远喜欢格里菲斯那种具有女性气质的男性角色。格里菲斯俊美的外貌是他身上矛盾性的体现（虽然我感觉这版画风过于女性了），他的银发银甲白马总是画面的中心，和周围肮脏的世界截然不同。大部分时候这种美貌藏在头盔之下，和观众形成了距离感，用一个接近窥视的视角来展现他的阴鸷。他圣洁的外貌和杀戮的强大实力、堪称肮脏的手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对比在成魔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有意思的是，在古早的作品里，与主角对立的男性经常被设定为拥有超越性别的美貌，女性气质在此时体现为邪性的暗示，或者说以此和外貌上更具普遍masculinity的男主区别开来，比如《最终幻想7》萨菲罗斯、《银河英雄传说》莱因哈特、《不思议游戏》心宿。更有意思的是，格里菲斯最震撼我的是他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去陪睡老男人，当他是一个男性角色的时候，大家会觉得他惨，但如果他是个女性，大家会怎么评价呢？这个角色和作者八成都会被骂死。

这绝非是对本作的批判，虽然一开始我确实觉得这经典bromance的套路呈现出精神男同的倾向，但看到后面我释怀了。男主确实很直，格里菲斯至少是双吧，或者他可能根本没有“爱”这种东西。也许是tv版篇幅所限，我其实很难看出来格里菲斯到底为什么对男主有如此执念，更像是他需要一个让他能够忘记梦想的人、需要保留自己像人一样有感情的一面，所以他选中了强大的男主成为与自己并肩的伙伴。我的直男朋友问我，是不是认为两个男的之间就一定得是爱情不能是友情，这也是让我很困惑的一点，如果格里菲斯的这种“唯一、排他、占有”都不是爱，那到底什么是爱？难道就因为格里菲斯没有想跟格斯上床就不算爱吗？

渐入佳境之后，在性别议题上我甚至感受到了先进性。“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关于性，而性关于权力”，在展现性缘关系的时候能关注到其中的权力关系是难能可贵的。卡斯嘉不可能成为格里菲斯的女人，因为在不对等的权力关系中没有真正的爱。反观她和格斯，她的生命力、对梦想的执着深深吸引了没有梦想的格斯，包括格斯回想起自己小时候遭受性暴力的经历卡斯嘉安慰他，虽然格斯的战斗能力更强、数次救了卡斯嘉，但他们在精神上是对等的，甚至卡斯嘉可能还更高一点。我完全没想到我会很喜欢卡斯嘉，尤其是格斯要走时和格里菲斯的对峙，只有她想让两个人说清楚，旁边的男人们都说决斗是男人的浪漫。我在屏幕前咆哮：“你们让他们说清楚啊！就是他们啥也不说后面才搞出这么多事啊！”卡斯嘉和只出场了几回的朱特都是在情感上成熟纤细的人，正是这类角色展现了作者对于感情的理解。

而格里菲斯无论和老男人睡还是和公主睡，他永远都是权力的上位者，性于他而言不过是获取权力乃至征服权力的手段，不择手段的野心家人设瞬间立了起来。格里菲斯看上格斯是因为“他很强，他和我是平等的”，格斯离开格里菲斯是因为“他有梦想我没有，我要和他平等”，本作主要角色之间都在试图追逐着一种理想的、平等的关系，可谓是一种先进性。

最最打动我的还是卡斯嘉因为生理期状态不好而喊出的那句“我又不是因为喜欢才生为女人”，狠狠共情。“因为是女人所以当不了骑士”，“因为是平民所以当不了骑士”，能够意识到这其实是相似的困境，正是最大的先进性。卡斯嘉、格里菲斯、格斯都曾经历过性暴力并且觉醒，在那个残酷的世界里，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只是更高阶级眼中的工具。男人出卖力气，女人出卖身体，大家都被物化，没有本质的区别。卡斯嘉身为女人想要成为剑，格里菲斯身为平民想要拥有自己的国家，本质都是在反抗自己的身份所带来的命运。这正是爱比克泰德的那句——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出并非我们所选择的剧本。

虽然故事背景在西方，但看到这里，我终于发现这还是一个相当日本的故事，我愿称之为暗黑版新选组，“因为是平民所以当不了武士/骑士”。格里菲斯最后面对的选择，正是土方岁三逼死山南敬助、后来又用局中法度逼死更多曾经朝着同一个理想的队友。另一个给我安利《剑风传奇》的朋友说，这个故事是关于“能不能用非正义的手段达到正义的目的”。我固然知道不能，但当这个矛盾落在格里菲斯或者土方岁三的身上，我只觉得这样说太冰冷。他们生来就是平民，如果要实现理想，势必要付出更多、更多的东西。不然你让他们怎么办呢？认命？难道让格里菲斯下半辈子做个废人，被鹰之团的团员养着？也许只有那一刻他把自己刺死在水里是最好的。土方岁三成为武士的理想还可以通过虾夷岛杀身成仁来达成，格里菲斯拥有自己国家的理想呢？绝无可能，他只能随着他的死而成为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但这里面最最悲情的正是，鹰之团的人是追逐着格里菲斯的理想来此，现在他们愿意当盗贼养着成为废人的格里菲斯，格里菲斯却要为了自己的理想把他们献祭。

以前看到过评邓文迪的一句话，她能付出普通人不能付出的东西，所以能得到普通人不能得到的东西。大概这也正是格里菲斯的注解，为了他不可能实现的理想，最后他付出了一切，他的伙伴、他的自尊、他的品格、他的人性，所以我无法恨他，我无法指责他，虽然朱特死前的内心告白确实让我哭了。我只恨格斯走的那一天为什么格里菲斯会脆弱，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他还不能彻底将感情抛弃；为什么既然决定了放弃一切、并且已经放弃了这么多，还会为了格斯有一瞬忘记自己的梦想。

这也是我看完之后痛苦又困惑的地方——格里菲斯当初应该怎么做？格斯以后应该怎么做？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把美的东西打碎给人看”，作者把格里菲斯这个角色塑造得这么美，似乎始终对他怀着一分怜悯、一分爱，想要说他是错的，但是不忍心。那作为格里菲斯的对立面的格斯、作为表现了作品核心思想的男主角，应该做什么去呈现一种“答案”？格斯无论是自己带队当王也好、杀了格里菲斯复仇也好、远走高飞也好，感觉都不是那个意思。很可惜，随着三浦先生的逝世，也许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所以说，千万不要给你的朋友推荐没有结尾的作品，劝人入坑，天打雷劈。

“沒什麽好害怕的 害怕的事情 傷心的事情 全都丢進火中燒光就好了”

“別這樣 這樣只會變成互舔傷口 互舔傷口也沒關系 我已經讓你看見我的全部 沉且也在你面前坦露所有的脆弱了 感覺這麽一來，我們終於對等了 你為了我流了這麽多血 斬毅百人時，留下的傷痕還在吧？ 就算是互舔傷口也沒關保 我也希望你在我身上留個傷痕 ”

“大家都很弱 因為很弱 才會寄託在別人和夢想上 失去寄托之物的人 能給予他什麽帮助呢？ 說些溫柔的話？ 嚴厲的話？陪在他身邊？ 就算是我 也想要有人能陪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