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分水岭:宫女们的择君
宫女们造反刺杀世孙,第九、十集这个内容非常新颖。
月惠欧尼白天是东宫的宫女,侍奉着挑剔苛刻的世孙。在陵行的路上她还是亲切的姐姐,与德任交谈着宫女们的苦役,而转瞬间她就去割断弓弦,毁掉火药包,按照约定的亥时,在夜晚变身黑衣蒙面,打开宫门放进杀手,和世孙刀兵相见,上演精彩的打斗戏。月惠,一个大刀向世孙砍去的宫女,戏剧效果震撼感非常强烈。卑贱宫女变身刺客杀手,要取世孙性命从而实施宫女们的择君,这情景我第一次在电视剧里见到。
上一代疯狂的君王(思悼世子)滥杀宫人的血的教训传承下去,由赵氏作为领袖,担忧世孙即位威胁宫女们的生存,决定推翻他,换一个王位继承人,她们将之称为宫女们的择君。被要求绝对恭顺乃至贡献完全的忠诚、可以由主人处置人身的宫女们,宫廷生态中看起来最没有自我意志的一群人,竟然树立起“择君”的目标。而目的是自己群体的生存,背后有着宫女作为群体对于权势的仇恨和对立。这样的故事让人震动。
以前看过多少宫廷政变权斗,都是一些男人之间的权柄转移与血雨腥风,又或者伴随着后宫倾轧妃嫔争宠,但永远都是围绕着权势男女的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有时也会出现个别作为小人物的宫女被利用卷入权势斗争,主要扮演一种工具人的可悲角色,又或者有的小人物也会飞上枝头变凤凰跻身权势阶层,所以故事依旧不离“权势关怀”。也有过具有一定立场、参与政治斗争的个别宫女人物,如大长今里为家族利益的立场与前朝权势勾连的崔尚宫。但我确实还没见过宫女作为一个群体因自身立场的动机而发动政变,与权势作斗争的故事。
我觉得广寒宫宫女刺杀世孙这个故事的出现给衣袖红镶边这部戏带来了全新的维度。第九集之前还存在一种套路色彩(所谓爱情轻喜剧),如果不是第七集中德任的故事已露悲音,德任的故事如何发展让我觉得有一种新意,就不会有太大的看下去的动力。但是第九集赵尚宫领导宫女群体刺杀世孙这个情节,显然是打破旧套,忽然之间打开了新的视野一样,让我开始反思之前看剧的视角还是太狭隘了。在第七集我虽看到德任的悲剧线索,意识到这并非爱情故事,但到了第九集才意识到剧作家更大的视角,在德任个人悲剧故事的背后有一个宫女群体的悲剧存在,剧作家更为深切的情感与关怀在于这一群人,而不只是德任一人,衣袖红镶边们其实是一个群体。
而且理解了这一点,对于女主角德任的故事也有更深切的认识。当剧情沿着第九集宫女们择君的叙事线索聚焦于赵氏的时候,我忽然醒悟到,原来与德任相映照的人物,不只是第一集中出现的映嫔,德任的命运之中其实还有一个参照人物,就是尚宫赵氏。德任的故事里不只有爱情或权势杀死女性,确实还有着对于她的选择与立场本身的思考。身为宫女却帮助世孙,看起来相当于站在了想要世孙倒台的宫女群体的对面,也可以说,年轻的宫女德任也进行了某种择君,而她选择的正是世孙。做出这种选择的德任还并不清楚宫女群体的命运,也不知道这一与群体相反的选择会为她带来怎样的命运,而现在反抗君王、要推翻世孙的赵氏,正是当年选择了帮助年轻时的英祖大王的宫女,她才是英祖大王最先遇见的衣袖红镶边。映嫔、赵氏、德任,三人的故事各有参差,不全相同,但又彼此映照。
我觉得这一集就像一个分水岭一样,一下子将爱情轻喜剧的色彩褪去了,进入到一种更现实也更为蕴含悲感的叙述基调之中,将悲音大幅度的展露。从这一集开始,宫女群体更为残酷而真实的境遇才逐渐展露在德任面前。原先在小宫女中过着看似幸福快乐日子的德任所带来的那种明亮的氛围,转变为因经历深宫岁月磨难而充满创伤痛苦的赵尚宫所带来的黯淡光影。从第九集开始,一切好像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仅是这种黯淡光影所聚焦的赵尚宫这个人物的刻画走向更深入,从谙于权势操弄权势的形象,到更深入的内心世界,等了数十年终于听到君王的一句歉意,站在月光下想到宫女们的命运,一时之间内心痛楚辛酸再也无法隐忍:身为宫女的人生真的是毫无意义啊。之前已经展露过杀手面影的宫女月惠在经历过刺杀大戏之后再次现身时,我们觉得她的面貌也不同以往了,她与德任见面时的那种感觉让人介怀,虽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照旧和德任亲切的招呼,德任也按下疑虑与她对答,但两人都知道她们和从前不一样了,彼此都有所保留,不像以前那样没有隔膜感受了。总是沐浴在明亮光线中的德任为了守护徐尚宫,暗夜提灯而行潜入广寒宫的密室之中,意外的和徐尚宫一起发现了伤痕累累的朴尚宫,将她搭救出来转移到宫外面,而这位曾经哺育过君王、仍然以慈母之心怀念故去君王的老宫女,可怜悲惨的状态让人目不忍睹。在宫女们的身上发生了多少苦楚与悲怨的过往? 她们有的年老,有的年轻,有的要杀世孙,有的要帮世孙,有的怨恨英祖,有的怀念思悼世子,有的担忧宫女们的命运,有的想要守护住身边亲近的尚宫……所有这些人,她们的故事,她们经历过怎样的人生破碎或将要经历怎样的人生破碎,无不令人揪心。
第十集德任将广寒宫谋逆的事情告诉三个小姐妹时的一场戏,从她们口中说出了宫女们彼此作为群体的关系。原本过着平凡宫女生活的几个年轻宫女们被尚宫娘娘和内人姐姐们的作为一时间吓得怔住了,福燕感到不可思议:提调尚宫娘娘是…逆贼?她们也体察到,即使受到胁迫担惊受怕,徐尚宫并不希望广寒宫消失,因为她并不想背叛一辈子相识相伴的宫女姐妹们,心中彷徨难安。情势紧急而复杂,眼下的德任只知道一点,就是她要“守住徐尚宫娘娘”这样朴素的情感和心意。在经历了前面七集和世孙之间的对手戏之后,特别是第六集和第九集为世孙的奔走之后,德任在终于“回到了”宫女们中间,故事也才真正来到了衣袖红镶边这个群体,在第十集中世孙移宫,德任调回书库,与世孙暂时告别,之后她摸进宫殿地下的密室,目睹广寒宫的存在,守护徐尚宫,救出朴尚宫,而终究要去面对赵尚宫,面对月惠姐姐,去面对宫女们的真实命运,也要去遭逢她自己作为宫女的最终命运。
【中】上官婉儿、杨金英、尚宫赵氏
衣袖红镶边里赵尚宫、月惠等宫女们择君的故事于史无征。我看了网友对于小说原著的介绍,小说本身线索较为单纯集中在正祖和德任之间,所以这是一个原著中也没有的内容,来自于剧作家的新创,蕴含更深广的关怀。在剧集导语中有一句,衣袖上的红镶边标志着她们是王的女人,而她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这一设问是小说原著的创作动机,也是剧作家的创作动机。剧作家显然比小说家思考的更深广,以德任的故事为中心,去展现作为宫女的她,以及作为宫女的她们的遭遇,她们的所思所想,去回答衣袖红镶边们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这个关切。广寒宫宫女们择君的故事就是一个重要的刻画。
剧作家根据正祖一生中遭受多次暗杀的历史背景,大胆虚构设想了其中某一次是宫女们发动组织的谋逆暗杀,在正祖登位的艰难道路之上,除了以往正史所讲述与历史剧中表现的权势斗争之外,他曾经受到过来自于女性,来自于宫女们的阻挠和反对。这一大胆的想法非常吸引我,她实际上提出了一个问题:从宫女们的立场如何看待君王?沿着她的思路,我想到了很多。由文艺而历史,又由历史而文艺。
虽然宫女择君这件事在朝鲜正祖时代的历史上无征,但我想到了中国历史上的宫女们的存在,至少可以在两件历史事件中读出一种宫女们择君的意味。
一个是唐朝推翻武则天的神龙政变,当时在唐宫里是有一批宫女参与其中的。我们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政变中死了不少宫女,她们因有功于政变获得过褒奖,她们的事迹被刻写在简陋的墓志中,偶然留下了历史的线索。这件事显然是既有前朝权势勾连,也有宫女自身立场,只是人们往往只关注那些有权势的大人物,习惯于站在政变胜利者的立场上考量所谓更“宏大”的政治变迁,而很少有人去思索小小的宫女们在其中的存在是何意义,更少有人去认真看待宫女们自身的立场。如果认真看待宫女们的存在,就会注意到这个疑问:这些平凡无名氏的宫女们为什么要冒死参与?神龙政变作为宫中内应者有一个关键作用的女性人物,她就是上官婉儿。历史上通常把上官婉儿视为武则天心腹,是一个深深卷入权势阶层的人物。但她自婴儿时就入宫,其实是出身宫女,武则天正是从宫女队中将她选拔出来的。武则天除了利用她的政治才干,也利用她掌控宫女们,她在宫中身份特殊且日久年深,实际上就是宫女的领袖。从政变之后她被论功行赏拜为昭容来看,上官婉儿从她自身的立场进行了“择君”,她抛弃武则天,选择唐中宗,改朝换代。那么她所率领的宫女们,她背后一批参与政变、在墓志中留下事迹的宫女们是不是可以说也存在着一种“择君”的立场?武则天把控宫中数十年,对于宫女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一个显然的事实是,宫女群体不曾因为女皇帝的出现就改变了宫女的命运。
另一个事件是明朝的壬寅宫变。嘉靖皇帝有一次差点在寝宫里被十几个宫女缢死,过程中因有人害怕,向皇后(权势阶层的高女)告发,才被阻止,事后当然是一番皇权杀人的血雨腥风。宫女们冒险行动的原因是嘉靖皇帝怪癖残暴,使得近身侍奉的她们处境悲惨,动辄得咎受罚,乃至丧命,被杀害的宫女上百人,所以她们不堪虐待,忍无可忍,于是团结起来付诸行动要杀死皇帝。这件事被记载在明史之中,称之为“宫人谋逆伏诛”。虽然语焉不详,但确实是历史上唯一一次被写进正史中的谋杀皇帝的宫女事变。从封建统治秩序来说,简直是骇人听闻。若宫女们真的得手勒死了嘉靖帝,明朝的政治史就要改写了。根据万历野获编的记载,她们中领头的宫女名叫杨金英,因此青史留名。告发的宫女张金莲,也留下了姓名。参与此事的其他十四名宫女也留下了姓名。与神龙政变中宫女们扮演了某种政治角色有所不同,壬寅宫变事件中毫无政治色彩,宫女们没有与任何外朝势力勾连,也不是被任何权势利用,完全是自发组织的。除了宫女们自身的立场,无法解释此事背后的动机。历来谋逆的动源都是权柄的转移,有着种种复杂的欲望与阴谋的戏剧,宫女们也进行了择君,她们的择君就是杀死暴君,但她们并非为了政治,而是基于生存的意志。这正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生动演绎。我想这个历史事件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告诉我们嘉靖皇帝是昏庸残暴的,更重要的是宫女们的存在。杨金英等谋逆伏诛的宫女们相当于在用生命的代价将她们的存在书写在了男人们编造的正史之中,只是我们视而不见的太久了。
历史书写难以关怀之处,其实正是当代文艺可以用心之处,尤其是女性文艺应当用心之处。
然而想一想,我们竟然至今还没有一部宫女群体立场的古装剧出现。像武则天、太平公主这些权势女性(高女)的故事大家很熟悉,拍了好几遍了,但一直难以脱离权势关怀或者爱情关怀的窠臼,因为其中少有真正深切的女性关怀。而缺少女性关怀,一个显著的表现也是一个深刻的原因,就是没有宫女关怀,没有意识到宫女才是宫廷女性中最具有女性意义的群体,是最大的历史视角可以去依托的一个群体,而不是女皇帝、皇后、贵妃、公主这些权势贵女们。宫女视角大于一切权势视角,贵女的故事无法包容宫女们的存在,而宫女的故事可以看见贵女们的悲剧。因为宫女们正是皇权之下的宫廷这个疯狂的权势世界里最卑微的人群。
有谁想过如何从宫女们是怎样的存在出发去写一个故事?
率先拍出宫女群体的存在以及具有宫女立场的古装剧是韩国电视剧大长今。大长今与甄嬛传这类妃嫔争宠的故事不同,主角是宫女,而且始终是宫女(长今后来的医女身份仍不脱离宫女的属性),重心从头到尾全在于宫女的生活故事,君王与王后、太后这些人物是作为宫女们的主人或者左右宫女们人生的命运的权势阶级而存在。故事虽以长今的传奇励志经历为线索,底色中却有着宫女群体的悲凉现实命运在,写了宫女们之间的情感联系,尚宫与小宫女之间既是母女也是师生,小宫女之间彼此的深厚友情,也写了因政治权势的介入发生在宫女之间的背叛与恩怨、宫女们对于自身存在的自我意识等等。
隔了这么多年,衣袖红镶边是我看过的第二部延续了宫女视角,有意识的呈现宫女群体存在的古装剧,而且故事的主题也围绕着宫女立场,这是该剧最大的新意所在。所以我觉得其实从第九集十集因宫女择君故事呈现宫女群体的存在开始,这部戏才是真的好看起来。
说实话,看到第九集末尾世孙胜了,我还在担忧下一集谋逆的宫女们该怎么办?到了第十集情势却相反,英祖反而怀疑起遭受暗杀的世孙,对他再次监控警惕起来。与其说这是因为赵尚宫的谋略,不如说是因为她对于权势(英祖)的清醒与洞察。第十集一开始,深夜无眠等着消息的赵尚宫带领众尚宫静坐室内,得知刺杀失败之后,只有短暂的愕然,立即出宫与被罢职的外朝势力见面,商议后续如何自救。这一幕特别有意思的地方,就是正祖母亲的叔父,代表老论势力的洪麟汉(即洪定汝)与一介尚宫赵氏之间的对照。如果搁在以往的历史剧,我们大概会看到刺杀世孙本应该是洪麟汉这样的权势男人在背后操控,从而大展权谋意志与政治斗争的戏剧场面。而这场戏从头到尾,应对之策全都是赵尚宫出的主意,看到这里我觉得趣味盎然,特别能感应到作者的用意。看过多少有权势的大人们利用小人物的戏,第一次看到这样翻转的情景,宫女不再是被利用的工具,而是反过来利用了权势。广寒宫的刺杀行动完全是赵氏决定施行的,事前洪麟汉一无所知,事后洪麟汉却被赵氏找到作为利用的对象。当时被罢职的洪麟汉正郁闷的与妓女喝酒,赵氏一进来就泼了他一脸茶水,让他清醒过来,然后说服他或者“派遣他”去面见英祖告世孙一状,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完全照着赵氏的授意。当他质疑此举只能拖延十天,不能阻止英祖调查真相时,赵尚宫笑道,你以为这十天之内我会无所举动吗?随后赵氏再次出现时,是听闻英祖宣召她,老病交加的英祖亲口对她表示了过往的歉意,又从自己的私产中拿出一座自北村住宅赠送给她,却被她一走出宫殿就转手送给了和缓翁主,传话翁主,一旦世孙即位,她就要做好被赶出宫的准备,促动利用翁主出力扳倒世孙。翁主果然惊慌,召见赵氏说,我绝不会出宫,你帮我想想办法,你不是我的人吗?赵氏向她伸出手来握住,说小人一直都是翁主娘娘的人。这一幕也是一场权势与宫女之间的力量翻转。和缓翁主这位傲慢又脆弱的权势贵女真的不清醒,自以为赵氏是她的人,而丝毫不知自己掉进了赵氏的计谋之中,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一个。到了第十集的末尾,在为英祖举行的宴会中,世孙委屈难安,惠嫔忧心不已,翁主与早已加入广寒宫的淑仪紧张的交换眼神,除了贞纯王后一如往常神色悠然而态度难测之外,可以说局面全在赵氏掌握之中,深知英祖心理而为之呈上最让他恐惧的食物,让年迈的暴君当场发作他的君王疑心与盛怒,赵氏再一次剑指世孙。
整个第十集,面对权势,尚宫赵氏从未流露一丝一毫软弱与怀疑,除了发觉囚禁在密室的朴尚宫被德任救走,她神色惊讶而含凄地站在那里。朴尚宫的逃走和德任的态度当然有可能成为赵氏被揭露而失败的变数,但这是宫女们之间的分歧,与权势博弈不同。她似乎也没有想立刻去出手阻挠德任,正如德任也未曾将广寒宫的事情告知世孙。
我们不要忘记,德任是宫女,一开场她所选择的就是过宫女的生活,从天真的想要守护作为权势人物的世孙,转向想要去守护同为宫女的徐尚宫,这是作者的关键设定。广寒宫谋逆事件的出现让她在两难之间面临立场的选择与回归。回顾一下德任与赵氏的对话,德任说没人会在意一个宫女的心意,赵氏对她说,那是其他人才会这样想,他们不知道,我们宫女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志。第九集和第十集中宫女们择君的故事就是正面演绎宫女们的意志,从而让德任的故事融入到了宫女群体的故事之中。
【下】正祖其人、世孙其人
再来看宫女们为什么要杀世孙而择君?这个问题非常关键,不仅是看懂广寒宫谋逆事件的关键,也是看到全剧宫女故事立意的关键。
如果仅看目前为止剧情线索的表面,似乎主要是将宫女们的动机追溯到对于思悼世子的旧恨。世孙作为思悼世子之子这个身世负担,让他成为赵氏所率领的宫女们所忌讳和恐惧的对象。这一笔的深意首先对于思悼世子的故事进行了全新的解读。思悼世子之死是朝鲜历史上的著名政治变故与宫廷伦理惨剧,韩国影视剧对此多有表现,其中最受好评的是刘亚仁主演的电影,论者以为拍出了批判儒教伦理的深度。这些故事都是将思悼世子作为一个政治牺牲品的悲剧人物,赋予现代人文关怀的同情。然而在衣袖红镶边所暗写的思悼世子的故事里,前所未有的从宫女的角度找到了新的批判视角,从原来的君主与世子的矛盾,转向世子与宫女的矛盾,从英祖折磨虐待世子来看,世子是受害者,然而从他发疯暴虐杀害宫人来看,他是权势施暴者,卑微弱势的宫女们才是受害者。
说到底,思悼世子的故事里的确还存在着一群痛苦难宣的历史冤魂,她们那些无辜被害的宫女们,尚未被当代文艺所关怀。衣袖红镶边是第一次将目光转向宫女们的遭遇来看待思悼世子的作品,剧中为观众展示了思悼世子死后多年的英祖末年,在一群宫女们心中,世子的暴虐带给她们的心结难解、惊魂难定与痛苦难消。这样的立场不仅全新,而且直接暴露了以往同情思悼世子的角度所暗含的权势立场。当德任感叹作为宫女太不容易了,世孙对她说作为世孙也不容易。然而权势者与卑贱者,岂能相提并论?如果站在同情被更大的权势毁灭的权势者的立场上,我们要如何面对那些被权势毁灭的卑贱者冤魂们?君王的悲剧不是宫女们造成的,宫女们的悲剧却是君王造成的。这两个悲剧不可能同时成立,我们需要面对一个真相:世上并无所谓君王的悲剧,而君王就是宫女们悲剧的罪魁祸首。
赵尚宫所率领的广寒宫大多数成员都是与她年岁差不多的老尚宫们,也有的是略比她年轻的尚宫,所以她们都是从英祖年轻时代走到今天老君王即将谢幕前夕的老宫女,她们当时或者年轻或者年幼,但都经历过现在年轻一代宫女们、德任她们所没有经历的权势恐怖,目睹过宫女同伴被思悼世子滥杀的悲剧。剧中几次通过展现赵尚宫对于思悼世子发疯滥杀宫女的恐惧记忆与强烈忧患,来叙述当时的情景,宫女们在世子的残害下是如何绝望恐惧的上吊自杀,如此悲惨的景象足以驱使她们记忆犹新,永难忘怀,从而团结起来寻求自保,产生了从依附效忠君王的仆从之义到我们只有我们自己的宫女立场。所以自思悼世子死后,废黜世孙一直是赵氏所率领的广寒宫宫女们的目标,她们不仅联络想要世孙倒台的外朝势力洪麟汉,还在英祖的后宫中安插自己人,如淑仪文氏。历史上的文氏因为陷害正祖后来被追究赐死,在剧中让宫女出身的她成了广寒宫的一员,因此她反对世孙的态度乃是出于宫女立场的自觉,这也是本剧的一个新创,历来电视剧表现朝鲜后宫之中布满受外朝操控的妃嫔,也有因个人欲求勾连权势的,但还从未有一位妃嫔她参与政治斗争的动机是代表宫女群体利益的。看到文淑仪给赵氏报信之后,转身站在了宫女们的行列,这个情景,我也特别喜欢,妃嫔的服饰只是她的外表,她的真正认同是宫女。
然而,这还不足以解释年轻一代的宫女们为何会参与其中?正如赵氏想要德任加入她们,去成为世孙的后宫时,德任表现出的态度,她不愿意去为赵氏所言“守护七百宫女的大义”去牺牲自我。年轻的宫女们未曾经历思悼世子的残暴,她们为什么要反对世孙?月惠是一个关键人物。在第九集她在刺杀行动中扮演重要角色,一介宫女竟能与世孙当面对战,场面令人震撼。然而她的故事还没有真正展露出来,我们不知道她认同赵氏、认同广寒宫扳倒世孙立场的个人意志究竟如何。在后面的剧情里相信会有揭示。但是年轻宫女们反对世孙这一剧情本身就值得再做历史层面的深究。对于老宫女来说,世孙是思悼之子,她们对他怀有强烈的疑虑与不信任,固然老宫女们会将恐惧记忆刻在深处,讲给年轻宫女听传递血的教训,但她们能够加入其中必定有着更为现实的动机,这动机只能来自于当下真实的生存现实,而非仅凭老宫女们讲的恐怖传说和不要相信君王的教育。那么,对月惠这样的年轻宫女来说,世孙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换言之,要真正理解剧中宫女谋逆的情节,以及宫女择君的立意何在,真正读懂衣袖红镶边里的宫女故事,需要回到故事所依托的真实历史情境中。而这一次回顾的不是思悼世子的历史,而是正祖大王的历史。
那么剧作家写月惠等年轻宫女择君反对世孙的历史依据是什么呢?我们知道衣袖红镶边的确是一部深刻依托于历史的电视剧。最大的依托就是历史上宜嫔的经历,不同于许多仅有名号的后宫妃嫔,宜嫔作为女性有其特殊之处,就是她是一个有着很多真实的细节事实的历史人物。女主角德任的故事据此而来。我认为剧中宫女谋逆的情节与宫女择君的故事灵感来源,同样就在关于宜嫔的历史细节之中。这些细节事实,既是原著小说作者构思宜嫔故事之所凭借,也是剧作家虚构宫女择君故事的根据。
正祖为宜嫔写的墓志铭不仅回答了作者设想的故事中德任何以是一个悲剧女主角,也回答了剧作家所设想的剧情中宫女们因何要推翻世孙的谋逆行动。
作者和读者可以从中找到的答案,就是正祖的残忍。
宜嫔墓志铭是一篇双重性的文章,既是正祖在书写宜嫔,也是正祖在书写自我,在作某种自我的宣告。我相信所有读过这篇文章的读者都能从中感受到宜嫔经历的悲惨,从墓志所叙来看,她的早亡无可避免。她就是被正祖虐待死的。虽然正祖将他自己刻画解读为圣君,将宜嫔刻画解读为贤妃,但其中陈述出的正祖的真实作为与宜嫔的真实遭际并不因这样的儒教修辞而受到掩盖。这是此文最为奇异之处,也是最让人不寒而栗之处。只有不知道虐待是虐待的残忍君王才会将这种施加虐待与承受虐待的经过堂皇的写出来,去作为他自己和宜嫔的道德赞颂词。正祖在墓志中多次提到了他的操切严苛,所谓操切,就是急切胁迫的行事作风,所以有一个词叫做操切百姓,用以形容酷吏。正祖如此这般自道操切,自诩严苛,并且强调这种性格让他身边周围的人都不堪承受,然后以宜嫔总是能顺应承受他的种种严苛要求来表彰她的自我牺牲与自我抑制,来凸显她可贵非凡的妇女德行。
“予之操切益严,往往有人所不堪”,“予御宮掖,严而近苛,给事承令,少可于意”,这些正祖的自述当然是完全真实的情景,正祖在这么说时并不觉得需要作伪饰。他是如何严苛以待一般宫人们的,墓志里没有写,她们还没有资格让君王提及,但他的严苛的的确确充斥在宜嫔的经历之中,宜嫔的墓志里充斥着权势逼迫带来的窒息感受。从强迫宜嫔承恩开始,第一次成氏含泪拒绝,正祖“予感之,不复迫焉。”后来即为掌权,第二次成氏还是辞绝,正祖“至责罚其私属,然后乃从命。”成了宜嫔的成氏从此开始了受虐待的五年后宫人生。正祖厉行节俭,防范外戚,不给宜嫔的家人应有的封爵待遇,甚至不给宜嫔足够的日常生活用度,搞得她穷到和其他宫人借贷的窘境,到死的时候连收敛之具都匮乏,她的家人也穷的只能从别人家借穿衣物前去临丧。正祖在宫中严令“不以外言入內”,宜嫔因此谨慎缄默,与人往来不出户庭,五年之间过着几乎与家人完全隔绝的孤独日子。每当面对正祖,都悚然警惕,小心翼翼,即使病重不起,神思恍惚之际,当正祖来看她,她也是敛容作气,勉力作答。直到临终之际才凄婉流泪,正祖觉得不悦:从未见到你的戚容,怎么到了今天快死了反而这样?读墓志全文,只觉宜嫔悲惨之极,正祖的形象也有着特别清晰的残忍。总之在这篇由他自己亲手撰写的墓志铭里,被尊奉为圣君的正祖,其残忍变态程度不亚于他的父、祖。从英祖到思悼世子到正祖,他们作为权势者施暴者的扭曲残忍一脉相承。
那么,电视剧中如何刻画正祖其人呢?东宫时期的正祖当然还没有即位掌权,需要对英祖恭谨顺从的姿态,但身为世孙的他仍有绝对权势去严苛对待对于东宫侍奉的宫女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墓志铭中残忍的正祖绝不是从他登位开始的。相较于墓志铭中的正祖,很显然电视剧对于世孙傲慢严苛的权势性格做了一种喜剧化的处理,所以有所淡化。这种处理应当与其剧情前半部分“爱情轻喜剧”的外衣有关。但仔细来看,关于世孙性格严苛这一实情的叙事线索仍在其中,并非没有。只是观众的注意力易被“爱情”吸引,对于剧中所表现的世孙的真实性格缺乏体察。
德任长大后初出场,就通过她的所思所想,道出宫女们对世孙的看法,她听宫女们说世孙的严苛,大家都叫他老虎东宫,称东宫为虎狼宫殿,恐惧于在东宫做宫女的日常工作,这是传言之中的东宫的形象和氛围。因为在电视剧的前几集中我们主要是从女主角的视角去看见世孙,而最初在书库窗边聆听世孙学习经书的德任只是单纯的想象中觉得每天坐在阁中学习儒家治国之道的世孙应当是个优秀的人。与世孙最开始的接触又是在德任被蒙蔽捉弄的情况下,因此特殊的遭际,世孙对她另眼相看,多有容忍。其后因世孙在捉虎事件中不惜获罪挺身而出的举动、以及亲眼目睹世孙被英祖折磨的惨状等种种,德任产生恻隐之心,从而决定站在世孙一边帮助他,尽她这个小宫女的一份力量去帮助主人,她觉得自己的作为有一种意义,她对哥哥说过,东宫的年轻内人里面我是最能干的,第九集末德任一路奔跑倒在世孙怀中的一幕,她不顾劳累激动的诉说着自己有助于世孙的功绩,也是同一心理。而这一切都是围绕着德任与世孙的个人关系。那么,世孙对德任的“好”,是否意味着他是一个好人呢?世孙对德任的另眼相看,是否意味着他对宫女们有着一视同仁的善待呢?
如果我们离开德任的眼睛,也放下爱情剧男主角的观剧期待,转而从东宫宫女们的视角重新看一遍故事,就会看到关于世孙为人的实情究竟如何。当德任将行笄礼成为正式的内人,曾在东宫服侍世孙写字,这段戏重点不仅仅是世孙如何不知不觉流露对德任的爱慕之意,更重要的是从这里开始,月惠姐姐这些早已在东宫服侍的宫女们开始出现,她们对于世孙的态度开始展现,尚宫观察新人时,大家故意不好好磨墨,就是为了逃过近身服侍世孙写字的艰难差事,德任不知道这一点,结果被选中。宫女姐姐们给新来的德任讲了世孙的为人是如何的挑剔苛刻,宫女常因小错受罚,被罚月俸是家常便饭,还会受藤条鞭打,以至于大家纷纷畏难逃避,试图将服侍的事情推脱给新来的小宫女。只因觉察到世孙的状态似乎不同往常,尚宫们决定给他来一次药浴,缓解暴躁情绪。在服侍世孙洗澡这场戏中,宫女们谁都不愿进去侍奉,大家抓住偶然到来的德任一路推搡,几个人用近乎夸张的动作把她推了进去,徐尚宫听说德任在里面吓了一跳,在外面担心不已。宫女们为何如此?这些情节难道仅仅是用来搞笑或者制造男女主的爱情氛围吗?
东宫宫女服侍老虎东宫的生活与态度只是侧写,仔细体察,其实在德任的故事里,剧中也还是写了世孙的严苛性格。无论原著还是经过改编的剧情中关于世孙严苛的性格描写都没有脱离他在墓志铭里的真实自述。只要我们不带着爱情眼光来看德任与世孙的互动,就会看见这一点。德任因为写反省文备受折磨的情节本来就是表现这一点的,当两位郡主听说她受到世孙处罚去写反省文,对她一脸同情,让她受不了就出宫到我家来吧。这些地方都是从侧面写世孙的君王性格与身份。德任在受到欺骗和捉弄之后,对他深觉失望也是写这一点。初到东宫侍奉时,伴随宫女们的讲述通过一些闪回的镜头去展现世孙苛待宫女的日常态度,德任听说,顿时觉得为难。剧中还展现了德任服侍世孙写字时被百般挑剔,世孙虽然对她的服务感到不便,但是几次努力克制怒气,才没有责罚。在与德任相处的故事里,还有一个特别显著的情节去揭示他的强迫性格,世孙多次提及不喜欢德任读小说爱说书,德任感到不快,他凭什么让我不要读小说?世孙在街市上给德任买书,要求她按他的要求看书,自认为是对德任的奖赏,而德任以为是惩罚。当伪装兼司书失败,身份被德任知道之后,世孙告诉德任你不要给我平添麻烦,德任大胆说出来,原来殿下并不懂得向人道歉。世孙因洪德老与德任亲密接触而不满,德任却质问他为什么知道洪德老骚扰宫女们却一直都坐视不管,世孙嚷嚷别的宫女我为什么要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在这些情节之中,究竟是从中看到世孙对于德任另眼相看的“爱情”,还是看到世孙性格日常严苛与权势傲慢的实情,是考验观众的。
一旦转向宫女的视角(包括作为宫女的德任,不是作为爱情剧女主角的德任)来看待世孙其人,月惠她们这些东宫宫女因为厌恶世孙的严苛而产生对于广寒宫的认同,是在情理之中的。
在看完第十集之后,我觉得要想在广寒宫谋逆的故事背景下继续看剧,就要改变角度,开始从宫女群体的视角重新看待一切,包括认真体察回到宫女中的德任的态度。因为在广寒宫与世孙的对立之外,即将展开的正是女主角德任与正祖的对立。若要看懂剧作家的意图所在,看到德任的悲剧所在,也许一个关键就是不要把世孙或者正祖视为正面人物。
最后想说:
宫女们的择君是一个非常新颖的故事,而这部戏因为受到原著小说的牵绊,还不足以将这一构思的意义充分呈现出来。希望以后可以看到专心一意书写宫女群体的作品,完全丢掉虚无的爱情剧外衣。
开始看衣袖起源于很奇怪的时点,已经上班了5年多准备考在职研究生,备考阶段因为无法重回学生时代的投入状态,点开豆瓣看看有啥新的电视剧,衣袖红镶边一看名字感觉是有些矫情的剧,演员只认识2PM李俊昊,第一集还是传统的手法,儿时回忆,青梅竹马,结尾又是男主搂着女主这等俗套的画面,于是没有再看下去。等考研结束,想着还是有始有终,看完吧,结果么得想到第一集的结尾是个幌子,耍俺呢!出乎意料的世孙被小宫女直接捅进池子里,并且反复的淹没在水中,于是就这么看了下去。
【我连父母都不理解,如何理解我的孩子】
思悼世子的故事我还是从刘亚仁宋康昊的电影里熟悉来的。刘亚仁粗糙的扮相把思悼世子最后疯魔的状态刻画得入木三分,这段历史太悲情了,哪会有想杀死儿子的父亲,亦或是想杀死父亲的儿子,电影里对于思悼世子的儿子没有太多的戏份,衣袖则是带着这个背景开展的故事。有一个场面令人印象深刻,世孙听到德仁讲同胞兄弟自相残杀的故事,你是为克我而生的啊。世孙回忆起父亲说过的话,我连父母都不理解,如何理解我的孩子。这句话真切的反映了两代人的悲剧命运,思悼世子精神崩溃,世子之位危在旦夕,英祖反而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思悼世子感受到的是家人的背叛,而正祖也在这种畸形的环境下长大,父亲在米箱里闷死,是政治斗争的悲剧,母亲、祖父既是亲人,仿佛又都是杀死生父的凶手,无法想象正祖到底对家人的感情是爱还是恨,正是在这种成长环境下,他才对家的氛围更加渴望,使得剧中当李祘对德仁说出希望你成为我的家人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太难了,而德仁拒绝了他,他才会更加有挫败感吧。
【是爱,还是赤诚】
英祖被小奸臣告知李祘经常出入妓房(实则召开有用的同德会),一怒之下将其禁足。昏暗的烛光下,隔着一道门,德仁给世孙念他喜欢的诗经。德仁念的这段: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原文的意思大约是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抓住我的手,咱们赶紧走。
而你想抓住我的手,到底是出于友情,忠义,还是爱呢?
两人温情的讨论诗句的时候,英祖发疯地冲进来打了帅气的世孙,历史重演,英祖怕是将李祘想成了自己的儿子思悼世子吧,如果早一些让思悼世子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不要偏离,悲剧也就不会发生。英祖带着这样的情绪教训了世孙(那个巴掌真是打在李祘脸,痛在观众我的心上)。德仁见证了李祘狼狈的一幕,李祘说,你呆在我身边就行了。李祘没想过让德仁为自己做什么,德仁的存在给他情感的慰藉可能就足够了,但德仁却坚定地走进去,行跪拜礼,承诺我会守护世孙成大业。私以为此处的德仁对世孙更多的是想守护主人的忠义,一颗想要帮助未来的明君立大业的赤诚之心,就如同小时候德仁连世孙都没见过,就凭借着孤勇撕掉了违禁书页的举动是雷同的。
李祘听了,冷漠的脸上直直的留下两行类,烛光下一道暗,一道明,是我觉得俊昊在片中最为神级的表演之一。这一段也是李祘对德仁感情的转折点吧,之前可能只是觉得感兴趣,紧张压力的皇室生活下的感情慰藉,此处确实李祘真的想把这样宝贵的人留在身边,想成为一家人的起点。我觉得台词中想成为家人这句话好温馨,比让你成为俺的女人可强多了。这段剧情是两人感情深化的开始,但德仁的感情应该还没有到爱。
【我爱慕你,你不爱慕我也没有关系】
从德仁被提调尚宫看中开始,她的命运就被暗示了。如同躺在冰床上的暎嫔一样,出身低微,再怎么得到君主的宠爱也不是真正的妻子,最终还是会失去自由,孤独地在宫中死去。
德仁对于李祘的感情,总体来说是从好感到强烈的抑制好感,两个人彼此的情意在携手化解危机的搞事业中不断升温,李祘成为君主后德仁又开始畏惧这段感情,逃离,却在李祘对自己的攻势下沦陷,直到迎来预定好的命运。
李祘送柑橘给德仁,德仁最开始的表情是感动的,转而想到的是“再也无法否认的时刻来了,眼前的这个人喜欢我,却是我总想推迟的时刻”。她拒绝了橘子,李祘说给你好好拿着就行了,德仁没有告诉李祘她其实开心了一秒钟,直接说出口的是她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想要。德仁对李祘的好感是有的,但她的理智此时很强大,坚决的从一开始就不让自己动摇陷入这种被动的命运中,她拒绝李祘,请允许我有拒绝的权力吧。
李祘感情确认方式力量太大了,让德仁不断的动摇。李祘问,你的所思所想,你的意志,甚至是你的心意也都属于我的么?德仁坚定的回答宫女也要有自己的意志。德仁出宫后,两人在宫外相遇,德仁惹怒了李祘,李祘挑着德仁最恐惧的话说,对德仁最恐怖的惩罚莫过于在宫中没有自由地孤独老去、死去。德仁回宫后被惩罚,李祘保护了德仁,对德仁又一次放下姿态确认心意,德仁第一次主动牵了李祘的手。私以为此刻德仁是矛盾的,她是喜欢李祘的,但真的不想成为妃嫔,但在这个宫中却又必须有庇护,受了委屈,真的好想有个依靠。这样的复杂心态,让德仁意志开始不坚定了。李祘的杀手锏出现在第16集两人即将圆房的时候,李祘握住德仁的手,用孤注一掷的眼神,说了一段最锋利的表白:你能做到这一生都不见我么,今晚如果你真的拒绝我,我就放你走,但之后绝对不会再见,今天就是你我的最后一天。我爱慕你,即使你不爱慕我也没有关系,忠义或是怜悯都没有关系,你只要在我身边就行了,你回答我,我要放开你的手么?李祘利用自己魔怔住了德仁的心,先是放狠话,让德仁直面自己的感情,然后放低姿态,几乎都是恳求的意味。德仁眼神变得坚定,她那么聪明,早就明白她的命运了,为了爱,飞蛾扑火吧。
德仁的一生,是萌芽的女权在封建时代宫廷里的戏剧冲突,自由和爱存在冲突,而这个爱又是来自封建帝王的感情,最后爱也没有办法支撑德仁完满地度过一生。
两个人都是可怜的,李祘对德仁的感情我不忍心称为强取豪夺,只是两个人的努力没能战胜那个阶级等级森严的时代,是时代的悲剧。
【瞬间即永恒】
这个结局真是让我伤透了心,而我带着受虐般的心态愣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李祘在弥留之际入梦,回到了和德仁相处的时间,现实中他推开门走向了自己的国家。在梦里,他选择不推开那扇们,看着德仁,微笑的留下了眼泪,这一幕真的很心酸,让我觉得李祘是个很可怜的人。前面提到的他悲情的童年,对圆满家人的渴望,又送走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最爱的老婆,他的身份告诉他只能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正祖在位推行了很多政策,但他英年早逝,很多举措并没有推行到底,然而剧中包括和老人的对谈,强硬臣子对李祘的称赞,都让李祘觉得自己可以放下国家,去拥抱过去的遗憾,过自己的人生了。此刻他可以坦然只当德仁的夫君,过着自己不是君主的人生,自此有情人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花下的灿烂瞬间随着剧集的完结定格成永恒。
衣袖的政治部分稍许弱了些,倒不必想那么多,这就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而已。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PS:也希望自己早日走出衣袖的悲伤中,认真努力打工赚钱。
【截图来自网络,不妥青山】
(首发于公众号:霧風誌,欢迎关注!)
《衣袖红镶边》讲述了朝鲜正祖李祘和宫女成德任的故事。
饰演李祘的李俊昊演员说:“如果说(电影《李祘》)那时是李祘的生平传记,那这次是宫女的故事,从宫女的视角看待王世孙,这个视角是非常有趣的要素。”
从题目到内容,以女性视角揭示的浪漫悲剧史,强调宫女成德任的自我意识。同时导演用唯美的镜头语言,尤其是对空间的调度十分亮眼,延伸出一个个充满暧昧气息但又克制的想象空间,又擅用特写镜头。创造了史剧特有的古典、含蓄之美。
最能体现这一特点的一场戏,是祘被禁足时,德任在门外读起了《诗经》: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匪乌。 惠而好我,携手同车。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两人虽隔着一扇门,但心意却从未像此刻一样贴近过。这段从台词到拍摄,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个多余的镜头,是我觉得目前为止最精彩的段落,比“沐浴”名场面还耐看。
德任说选了自己喜欢的章节,一首诗的选择,加上平淡的一句台词,却暗藏着两层意义。
一是德任选了她喜欢的诗,而不是觉得祘可能喜欢,也没有问祘想听哪一节,体现了德任的自我意识。
二是含蓄地传情。《诗经》里讲爱情的诗比较多,德任却选了一首表面看是逃亡诗的《北风》,所以祘试探她:“你是知道意思才读的吗?”
朱熹在《诗集传》解释过这首:“言北风雨雪,以比国家危乱将至,而气象愁惨也。故欲与其相好之人,去而避之。”
和祘理解的“与爱我之人携手离去”有相近的意涵。与前面祘上课时学的《蒹葭》相比,更显出这首《北风》所表达情感之含蓄。
而且,德任在解释到“惠而好我”时停顿了,祘接着解释“与爱我之人”,并在下一段诗中重复了一次。
这段感情中,祘是比较主动而坚定的一方,她没能说出的爱意,他可以毫不吝啬地重复两次。也与祘后面告白两次相符。
从导演拍摄的层面,这段戏最重要的就是影子,影子加深了含蓄传情的效果,看不见却比面对面还要心动。
花絮中导演为了影子呈现的效果好看,特别给祘垫高了4层坐垫。
场景十分简洁没有多余的背景,正反就是一个门的背景,实际的门是关的,但“心门”是敞开的,但因为没有相见的关系,两人之间虽有暧昧又是十分克制的。或许也是因为没面对面,才克制得了。
看得出导演在现场非常细致、严谨地把握好每个场景,包含小细节,几乎每一场戏都会先彩排,导演拿着剧本在旁边看演员演一遍,从男女主到老戏骨李德华都100%配合导演的方式,从花絮就感觉得到拍摄现场的用心。
上一次在别剧的花絮中看到用这种方式排戏的是申娜妍导演,她的作品已经获得今年百想艺术大赏的最佳作品了。明年也看好“小衣袖”~
同时,这段戏导演大量使用表达情感的特写镜头,使画面重点聚焦在人物的脸上,也就是聚焦在他们的情感上,是很考验演员细节演技的部分。
从以诗传情,这种氛围和一直延续到了祘表壮志,德任忍不住推门进来,对祘表明守护之心。
对于正隐忍着痛苦的祘来说,德任的“守护”是比任何告白都有力量的。一开始听到是怀疑,当德任解释后,祘真的被感动到了,恰到好处落下的一滴泪,是这段戏完美的ending~
比起读诗的段落,另一个名场面也很好地诠释唯美而含蓄的古典美。就是会让人翻来覆去回放无数遍的名场面“沐浴戏”了。
这段的空间也相对狭窄、简单,也正因局促感令两人气氛更加尴尬,水蒸汽让整个空间显得十分朦胧,而铺满花瓣的晃动的水象征着涌动的情欲。
透光的帘子和摇曳的蜡烛,都渲染着这一段暧昧的气氛。还有他若隐若现的湿衣服,露出的腹肌,沾了水珠的手特写和眼神特写······无一不在表达着美和情绪。
导演调度将空间的作用发挥到最佳,利用布景道具、细节特写镜头渲染出了这场戏的极致氛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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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上一篇我分析了《衣袖》的两处闪光点,一是女性视角,二是唯美的镜头语言。
如今剧已落幕,这两处亮点不仅贯穿始终,更成为了《衣袖》的结局深入人心、余韵悠长的核心点。
结局出现了许多前后呼应的画面,有的是被强调的、着重刻画的,有的只是一个镜头带过,隐藏在细节中。
例如导演巧用水中的倒影,婉转地表达了人物的心境变化,其中藏了很多小细节。
最初,两人相认就是透过水中倒影,水常常用来象征情感,最初的水面澄澈如镜,周围绿树环绕,正是春夏好时节。
水映出他们各自的处境和内心,祘的爱慕像水一样澄净,显露无疑,掉入水中的扇子打乱了心绪,但水面很快又恢复明净,无论他的身份是什么,他都是喜欢德任的。
而德任通过倒影,第一次看清了两人真实身份的差异,后来她由内而外一直抗拒的,不就是这种明摆着的,因为身份而注定无法对等的爱吗?
15集结尾,经过祘不断地告白,德任终于给出一次回应,她抓住了祘的红袍衣袖,这个动作是她不小心跑出来的真心,水中的倒影证明这一刻她是真心的、情感先于理智做出的选择。
可是德任成为后宫之后,她目送伙伴出宫的场景,重点是放在她与自己告别的一幕。但那之后,独留一人在桥边的一幕也充满了余韵,周围不再是绿树,一点夏意也无,而是枯黄的树叶正凋谢的萧瑟之秋,应了OST《放开你的手》中“微风拂过,就连花叶也一一凋零”这句歌词。
这个远景镜头让德任显得格外落寞、冷清,撒满了落叶水面看起来也不再澄澈,也几乎没有水波,变得混沌而死寂,正是她内心的写照:一潭死水般的后宫生活。
再后来,德任不在了,这次换王一个人站在桥边,物是人非。同样是一个远景,可以看到一个细节,右边的树已经是一片光秃秃的枯枝。失去了挚爱的祘,就像这巨大的枯木,虽然仍然挺拔地、顽强地站着,但已失去生机。
虽然不是同一年发生的故事,但也顺应了季节的特征,爱意萌发的春夏、苦等而走向孤独的秋、德任离去后变得枯寒的冬······
导演用季节变迁的细节,一方面暗示时间流逝,一方面暗示人物的心境变化。
水面上成对的鸳鸯更衬托出王的孤寂,画面越美越是残忍,此时的水面也是混沌的,当年的清澈是再也回不来了。
特别的是,导演不仅用剪辑手法切入回忆画面,而是巧妙地运用光影,让情绪衔接得更自然。这一幕因水中波纹流动,祘的脸上一直有微微的波光在闪动,正映出他内心变幻的思绪。
除了水中倒影,还有一点是唯美镜头语言的特别之处,导演擅长用俯角\鸟瞰镜头来表达宿命感、加强了悲剧性。
先王英祖和提调尚宫的爱情,一直与祘德的爱情像是对照组般的存在。
开头是提调尚宫告诉小时候的德任,宫女一生都是王的女人,死在宫里就是体面等等,强调了宫女的悲哀宿命。
提调尚宫死去的时候,英祖也露出了悲恸的一面。导演用俯角从上往下拍两人一红一白、对错而卧的身体,明明两位都已年老,可这个角度看起来竟然像偶像剧男女主一样浪漫唯美。
这个画面表达出英祖对尚宫并非没有情,但两人注定会错过,头朝向不同的方向,演员姿势的摆放有种倒错、颠倒之美,更加深了宿命的悲剧氛围。
红、白的服装也和德任临终时一样,她穿着白衣,而祘穿着红龙袍。无论哪个女人离去,王都要继续活着,因为他不是一人的王,而是朝鲜百姓的王。导演用鸟瞰镜头表达了这一点。
祘登基时,一人走上御道,缓缓走向大殿,这条路是漆黑险峻、庄严肃穆的,但不得不走。在鸟瞰镜头下,王只是小小的一个点,宫却很大,可因只有王能走上御道,因此在这一画面中,不是李祘,而是王的符号,走上御道,是王的天职,也是宿命。
祘离开时,从御道反向而行,暗示他要卸下王的身份,做回李祘,王卸下身份,不就是将死之时吗?也为结局祘选择德任铺垫。只有死了才能做为李祘本人活着,也是王的宿命。
前后稍微不同的是点亮的灯,意味着他在位已经完成了使命,做了很多利于百姓的贡献,也获得了一直反对自己的大臣的认可,可以功成身退了,是对历史上这位明君的肯定与致敬。
祘弥留之际一幕,也是俯角镜头,唯一被照亮的是《诗经》。《诗经》代表的是祘与德任心意相通的爱,经过确认的爱。前后两次读《诗经·北风》是他们彼此确认心意的时刻。
现在看来,台词中竟然没有最直白的“我爱你”,只用“恋慕”、“和你成为家人”、“惠而好我”等委婉的说辞,真的是极具诗意、古典美的表达。
现在只有《诗经》处有光,祘的脸上没有光。暗示着他的生命即将结束,但他的灵魂会受到这微弱的亮光指引,回到他心之所向的,挚爱身边。
同样,导演也用类似的镜头表达了宫女的宿命。英祖去世后,宫女们都患上了白色的丧服,在这个俯角镜头中,她们的裙摆和旁边的白衣在一起,就好像几团被揉皱丢弃的纸······
在大殿的福妍因为失去了主人一度被赶出宫,也就是如果主人没了,作为附属品的宫女也变得毫无用处,因为宫女除了是王的女人,便没有其他意义了。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德任去世的场面中,没有这类象征悲剧宿命的,绝对的俯角\鸟瞰镜头,而多是特写镜头。尤其很细腻的一点,是特写随德任死去而凝固的泪水,和祘不断从鼻尖滴落的泪对比。
一个已经不再流动,在死亡的瞬间停止了,一个像像泉水一样涌出,源源不断的、悠长的悲伤和悔意。
回到镜头的设计,为什么不要渲染德任悲惨的宿命呢?答案就在她的最后一句话中。
“您还不懂吗?如果我真的不情愿的话,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逃得远远的,最终留在您的身边,是我的选择,您不明白吗?”
前面都在说导演拍摄的巧思,镜头语言的艺术性,而现在这一句“我的选择”体现的正是《衣袖》的另一点关键,女性视角、女性意识的觉醒。剧中德任的命运,是她自己的个人选择,现在很幸福,某天又会悲伤的生活。
英熙的话,似乎也是德任未说出口的,英熙对她的选择表示不后悔:“我感受到了身为宫女不敢奢想的幸福,即使代价是死亡,我也在所不惜。”
德任也没有后悔爱上祘,她可是说着“我自己更珍贵”的成德任啊,那样的德任与过去的自己告别时,高高地举起了手。
我认为《衣袖》体现出的女性意识是非常珍贵的,尤其是在历史背景的古装剧中。正如大王大妃所说“后宫是华丽的监狱”,从宫女到大王大妃,无一不受困于王。在这样的环境中,德任追求自由、坚持自我选择的心一直都显得尤其珍贵。
与《步步惊心》最本质的不同点就是,德任不是穿越而来,不是现代女性,而她拥有着超前的自我意识。但最终还是敌不过封建制度,是时代的悲哀。
如果不选择更强大的人寻找庇护,她一定会被善妒的和嫔整死,如果投靠大王大妃,代表着背叛祘,这是说过要守护祘的德任绝对不能接受的事。
从头到尾,德任从未怀疑过自己是祘的人,就像洪德老的“忠”是建立在从小与祘的“情”上的,而非政见相合。德任的“爱”,实际上和她的“忠”也是不可分割的,因此祘一直是她唯一的选择,就像封面剧照中直视镜头的德任一般,由自己选择的命运,她没有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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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难得的一点是,在强调女性意识的同时,没有疏于对男性人物的刻画。对德任和祘的刻画力度几乎旗鼓相当。
“王爱着宫女,但宫女究竟爱过王吗?”这个问题贯穿全局,直到德任临终前,王还是在问:“你从来不曾恋慕过我吗?就连丝毫的心意也不曾给过我吗?”
德任恋慕祘这件事,祘是真的不懂吗?为什么直到她死还要反复确认呢?
我的理解是,祘对“爱”有着深深的执念。来源于小时候,祘的父亲思悼世子的死对他影响太深。
他不确定父亲是爱自己,还是讨厌自己,也不确定对他万般严厉的祖父是爱自己,还是根本看不见自己。
所以有一个名场面是英祖痴呆发作,把祘错认成了思悼世子,祘很怨恨这点,就好像自己从不存在,只是父亲的影子,于是他终于爆发,声泪俱下地说:“就算一次也好,拜托看看我吧!”
在这场戏中,自小习惯了隐忍的祘在众人面前大爆发,怨恨、委屈、痛苦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因此导演这段一直用晃动的镜头烘托紧张气氛和波动的情绪。
这一幕更是用了一个倾斜镜头,重心朝祘那边倾斜下去了,单看截图的话,会有一种“祘快滑下去了”的视觉效果,其实这正是两人之间情感失衡、祘的心正摇摇欲坠的具象化表达。
祘会在“家人”爱他、讨厌他之间反复横跳,因此需要通过实际的“确认”。
对于思悼的“确认”是金藤之词,实际存在的物证让祘确认了思悼的父爱。当他听到英祖念完金藤之词,得知思悼用自己的命,保住世孙的位置后,他紧紧闭上了眼。
获得“确认”的祘从表情看来,他并没有感到如释重负,还是痛苦的,多年的怨恨怎么能一笔勾销呢?
对于祖父的“确认”是死前的忏悔。这场戏的台词也很有深意,英祖用“王”和“祖父”这两个身份分别对祘说了些话,以王的身份,交代祘成王的道理,然后又以祖父的身份让祘原谅,随后祖父死在了祘怀里。
有意思的是,祘也从两种身份“世孙”与“祘”做出回应,先回应了“王”,再回应“祖父”,对王说“殿下抢走了父亲、抢走了祖母,一切都是因殿下而起,全都是殿下的错。”
他作为世孙,表示不会原谅英祖。
接下来不再是世孙对先王,而是祘对祖父,称呼变了,表情也变了,一下子眼睛闭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着:“拜托您回来,我真的好害怕。”
透过祖父的真心道歉,他得到了迟来的确认,祖父还是爱他的。
两种身份的区别,可以说是“作为王的双重面孔”,直到死才能卸下王的身份,只作为他本人活着。
祘是一个孤独的王,他内心渴望家人的爱,但因为每次都迟来的“确认”,家人的爱对于他来说是,明明渴求,却总是混杂着怨恨、疑惑、危险的不安定情感。
这么看,“和你成为家人”并不是一句好听的情话,因“家人”对祘来说是更沉重、更复杂、更令他存疑的存在啊。
他潜意识会通过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被德任爱,填补内心缺失的对爱的渴望和不被爱的恐惧。并不是到死都还不懂她的心。
德任是那种认为如果不能拥有全部,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才好。而祘是即使拥有了全部,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正拥有家人的爱。
这样的祘,为了成为德任的家人,他做了哪些努力呢?导演有意用服化的调度来暗示这点。
当德任成为后宫,祘每每来找她,几乎都会换上“私服”,不穿龙袍。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他卸下君王的威严,想要成为德任平凡的夫君。
但有几次重要时刻,来不及换,还是穿着龙袍就来了。
第一次是得知德任身体不适很担心,急着来看;第二次是听到德任怀孕,安慰中殿后清晨还是过来看德任了;第三次就是德任临终,他跑着来见最后一面。
尤其后两次真的很虐,他穿着龙袍,就像带着王的面具,代表此时是以君王的身份来的,显出与平常来看德任的区别,对比之下更残酷。
即使他想努力成为德任的夫君,终究还是王啊。
作为王,出于礼仪必须先去安慰中殿,即使德任死了也必须“没事”,毫无选择的、必须先把私情藏起来,要顾大局、顾百姓。
那德任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刻,不找祘,只要找姐妹们呢?真像庆熙说的只是在“虚势”吗?装作无情,让祘别再留恋。
德任说祘还有百姓,可姐妹们只有她,她这么离去感觉愧对姐妹。
一方面是德任真的很重情重义,她们承诺死后在一个地方等着彼此,英熙先去等了···或许德任想告诉姐妹们,不要难过,她会遵守承诺的。
如果是这样理所当然的话,就算不说她们也会知道的。
可她说了“愧疚”,或许德任不能遵守承诺了?因为最终在祘弥留的梦中,德任还是选择了在他身边,而不在别处······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祘。
弥留之际他也终于能卸下君王的身份,只选择做德任一个人的夫君了。
门的意象也用得很妙,两个世界的交界点。第一次推开门的祘并不知道那是一切走向不可控制的节点,还轻柔地亲手带上了门,走向了残忍的命运。
第二次要推门离去时终于意识到了,不能再一次失去德任了。
德任的话也很明显,催促他回去,越过那扇门,还能还阳。
君王的双重面孔,代表着只有死才能卸下王的龙袍,换上舒适的衣服,做回他自己,也做属于德任一个人的夫君。
现在,他终于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只为了自己的选择,他要留在与德任在一起的瞬间里。
这里祘说了两次“请你爱我吧”,两次的情绪略有不同。
第一次的表情和语气流露出的是爱意、柔情、思念,第二次的表情好像快哭了,包含着长久的岁月里没有她的委屈和可怜,仿佛在用眼神说着不要再推开我了,拜托······
这个结局,既尊重了历史,也强调了剧中深刻描绘的爱情,残忍中留有安慰。在这个美得不像话的画面中,那年夏天的花如她曾经说过那样,盛开了。
“就算是过去也好,是梦也好,是死亡也无妨,我只愿选择与你共度的这一刻,这瞬间,永远不变,这瞬间能持续永远。”
每次一部剧结束,看到最后的字幕写“感谢这段时间收看某某剧的观众们”之类的话,就像在提醒我故事落幕了、该出戏了,每次看到这行字幕时也会有作为观众得到尊重的感觉。
《衣袖》就是使观众感到满满地诚意和尊重的那种作品,从导演、编剧,到演员们细腻又扎实的演技、花絮中感受到的剧组的友爱,强劲的感染力充斥在戏里戏外。
也许我入戏太深,对我而言《衣袖》不仅是一部好看的、拍得不错的剧,而是想真心感谢他们的程度,能用心创造出这样的作品。无论从叙事视角、人物刻画,或唯美的镜头语言、主题立意来说,《衣袖》都是非常饱满又深刻的艺术作品。
唯美的、古典的、悲切的,让人又笑又哭的《衣袖》,不仅是表达了女性意识,女性在封建社会被禁锢的痛苦,也表现了作为王的孤独,至死才能做回自己的宿命感。最终还传达了“瞬间即永恒”的理念,起到了以史鉴今的效果,即使在瞬息变化的今天,也努力抓住当下瞬间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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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切都结束之后,再重新看《衣袖》第1、2集,已完全是不同心境。但值得重刷的理由是,在前两集中,藏着许多惊人的细节,隐喻了所有人物的命运和结局!仿佛一个即使知道了也无法避开的、宿命的循环······
当小祘偷偷来看死去的祖母暎嫔,他因为曾怨恨祖母害死了父亲,觉得祖母一定会恨自己。这时小德任安慰他的台词值得寻味:
“傻瓜,就是因为死了才懂啊,亡者全都知道,连你没说出口,暗藏的心意也知道,刚才在路上见到的灯火啊,明明有风,却没有一盏灯熄灭,代表暎嫔慈驾很高兴你来找她:快来,我很想你,天色很暗,小心循着灯火过来吧。”
小德任聪慧通透的一席话抚慰了小祘,还用红衣袖替他擦拭眼泪。
参照17集最后,祘在弥留之际,灵魂受到了《诗经》旁烛火的指引,得以回到德任身边,选择与她在一起,开始第N次告白。
此时德任不再催促他离开,而是用洞悉一切的眼神,温柔地看着他,替他擦去眼泪,一句话也没说,还破天荒地主动吻了他。
“亡者都知道”、“很高兴你来”、“我很想你”、“循着灯(烛)火”,小德任代替暎嫔所说的心声,隐喻着结局德任未表的心。
无论是小宫女还是后宫嫔妃,陪他走一段路、替他擦拭泪水的,一直都是她,就像最初那样。黑夜中的光,是伴随着死亡的爱。
回到第1集,小祘与小德任的对话被突然来访的英祖打断,英祖发现小德任长得像女儿和平翁主,便对她说起了往事,并第一次点题。
原来暎嫔也曾是宫女,被英祖看上,成了后宫。
对照德任与祘,他也是在登上宝座后得到了她,又疏于对她情绪的关心,最终失去了她,是不是因他也拥有了“如今世间万事皆能称心如意的错觉”呢?
那时的小德任当然不会理解:“怎么是错觉呢?殿下您贵为君王,不就能够随心所欲吗?”
这里英祖直接说出了作为王,不能随心所欲的事实:“王不能做的事,你可知有多少呀?”
后来成王的祘印证了这点,即使听到德任怀孕消息,开心地冲出去,半路想到名分上的中殿,只好掉头去中殿那;面对丧子卧床不起的德任,他比起悲痛自己的儿子,必须先想着同样遭受疫病的百姓。
最终不能随心所欲的英祖失去了暎嫔,祘失去了德任。把英祖的话,当成是祘说的话,是不是也能通呢?
想着是祘在说:“寡人是真的失去她了啊,今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吧。”
是的,为了不再有第二次,祘没推开那扇门。
那晚之后,小祘想寻找不知名的小德任,他站在山上,意味着他处于高位,必须学会心怀天下,不能被私情影响,于是在这决心不再找她了。
不过那时周围背景还是一片绿色,就像年幼的他一样充满生机,即使决心不再找,属于他的夏天还是会找到他。
多年后,德任离世,导演用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镜头,远景拍背影强调格局、特写拍脸部以表决心。
只是这时的周围环境,如同他的内心写照,已是一片荒凉死寂、失去生机的严冬。对比之下,更显出宿命的悲凉。
下完决心,回去的路上小祘还自己念叨,德任不在更好,在自己身边,她就会有危险。不就是这么回事嘛?小时候这么明事理,怎么长大了就不管不顾,偏偏忍不住要把她绑在身边呢?
小祘自言自语被小洪听见,小洪不知道是对小德任说的,错以为是对自己说的,还表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从此奠定了洪德老跟德任的后续“争宠”问题。
说到洪德老和德任,第2集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很有意味。
当初不知道,这不就是所谓的“狭路相逢”吗?不然设计在这里初遇的用意是什么?
洪德老强调了这是一扇必须有一人让步的窄门,最终他退后了一步,让德任过去了。原来初见就隐喻着洪德老、德任的关系和结局了······
洪德老总是嫉妒德任在祘身边,两人关系不好,后来两个人都被赶出宫,德任回宫之前,还特意找洪德老“炫耀”、气他。
但洪德老死前,还是退了一步,写信给祘,告诉他《史记》那页是被德任撕掉的,让祘知道了原来小时候真正救他的人是谁,算是洪德老对德任“让步”了。
这个人物的悲剧性也很饱满,花絮中导演说洪德老的忠要表现为爱,德任的爱要表现为忠。
两人的共同点就是祘,而表现方式截然相反,所以注定有冲突,最终需要有一个人让步。
再来,德任和祘长大后重新再遇见的第一个场景。
德任在书房抄书,听见祘在隔壁上课,老师问祘,如果他不是王,是平凡匹夫呢?
这组镜头是从德任的脸部特写,到祘的脸部特写的连续。从她的反应,到他的回答,再回到她的反应。她第一次听到祘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德任觉得比起传闻中的“东宫老虎”,好像也没那么不堪嘛?能说出这样话的祘,在她眼中很优秀。
她边说边挂画,说完后拍了拍画中“橘猫”的屁股······不是传闻中凶恶的老虎,而是一只大橘猫?这就是德任对他的最初印象了。
画中也有红色小花,时刻点题。猫抬头望着上方的蝴蝶,可能也是“橘猫祘”与“蝴蝶德”的小小隐喻吧。
可惜他无法像猫一样温顺,德任也无法像蝴蝶一样自由。
几年后,德任也许忘了祘的回答,也许只是期待他的回答会因她而改变?总之同样的问题又被抛出来。
这次祘的反应和第一次不同,但答案也差不多,他依旧从没想过成为普通人。
因为以他的阶级地位、生活环境、从小受到的教育、背负的责任,还有深怕一懈怠就变成父亲那样被抛弃的恐惧感······
使他根本不敢想,对他来说,是1%的可能性都没有的事。当德任问他这个问题,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可是回答不出她想要的答案,只能尴尬地苦笑说不知道。
好听的话也不会说一句,欺负起来比谁都厉害,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吗?就像当时没完没了的“反省文”······
结局出现在遗物中的裱框反省文,并不是最终通过的反省文,第2集这里有特写。
那是德任以为会最终通过的反省文,所以特别得意地给裱框起来、还贴上小红花,祘看了感叹“哎一古”,但是又不舍得破坏她“精致的反省文”,就另拿了一张白纸,写上不通过的理由。
这个小细节在前面很甜,到了结局变成了遗物就更虐心。曾经捉弄她的一篇篇反省文,到头来却成了命运“捉弄”他的利器。
在那个封建制度中,有能逃过命运捉弄的人吗?
也许有人觉得,如果德任始终不承恩,最终会实现她的目标,正五品尚宫,就像活到了最后的庆熙那样,不受感情的牵绊,实现独立。
但是残酷的事实却是,个人的意志,无论是王还是宫女,都是难以掌控的。即使庆熙现在是提调尚宫,等到祘一死,王朝更替,她就会被赶出宫,铁饭碗是不存在的。
而祘很快就要死了······
虽然在视频中没有那么明显,但是截图对比一下子就非常明显。
最后一场戏,导演十分巧妙地运用光影的变化来暗示死亡。祘选择了留在这与德任在一起,放弃了还阳的机会,于是阴影笼罩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脸渐渐变黑了,隐喻着在现实中祘已经死去。
不得不佩服导演的巧思,含蓄的艺术表达手法!
通过多处前后呼应、细节隐喻,使前面每一处埋下的甜蜜,在最后都化作悲伤的余韵,久久不能散去,也像是一个宿命的循环,承载着不幸命运的封建体制不断地更替着主人,吞噬了所有人的意志,而最终没能改变任何事。
我想如果《衣袖》能给观众留下这样强劲的印象和深思的话,一定程度上也算做到了“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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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前两天李俊昊演员在ins上发“喝了柑橘茶,两杯”,一下把我拉回了《衣袖》名场面之“我们现在说的是柑橘没错吗?”
祘借柑橘表白心意,德任借柑橘正式拒绝祘的爱。这个场面回过头再重新看,也充满了细节与微妙的情绪,也是德任一次又一次拒绝祘的起点。
这场戏,祘的衣服、背景环境、柑橘的颜色,全都是以青绿色为主的,就像他的心意一般青涩、恣意生长,祘正是无所顾忌、完全陷入的状态,一连说了三个“喜爱”。
祘说这段话时,应该是在作诗,诗名为《荷塘》,或许是心里想着第一次见面落水的荷塘吗?
镜头还特写了他正在写的字,“鲜红艳雪副”,也是时刻在点题“红”字~
总之听到告白的德任眼中先是惊讶,随即闪过一丝喜悦,但更多是顾忌,不知怎么回应的犹豫。
这时祘掏出了那粒珍贵的柑橘,同时又觉难为情,故意偏过头去不看她,躲避了德任直视他的目光。
单手给、双手接的动作,从礼仪上无何厚非,显示了他们的从属关系。
但是这里要给的东西,不是一般的物品而是代表爱意的柑橘,如果翻译一下祘的心理活动,大概会是“给你,我的爱,还不快接着”?
这个给予的动作一开始就缺了平等的对待。德任接过来发现是珍贵的柑橘,表情多么开心呀,她强调了是不是特意拿给她这点。
是专门为了她、刻意拿来的,这个点对她来说很重要。前面在人物分析篇仔细地讨论过,祘总是需要“确认”德任的爱。
其实,德任也需要“确认”,自己对他来说是不是足够特别?足够珍贵?
也许是上次在宫外,他说的“特别”让她有了期待。
也许第一次“告白”是在宫外,他才比较容易说出自己的真心吗?
这个镜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站在人来人往的喧嚣街道上,而他们只是其中最平凡的男人和女人罢了,就像后来的她最期待的那样。
但是现在,祘太难为情了,口是心非,眼睛也不敢直视德任。随口说了“刚好剩一个”······帕布,还不如说“路上捡的”呢!
就是一句违心之言,毁了这场告白。德任的表情瞬间暗淡下来,失望的眼神掩饰不住,露出一个勉强地苦笑,又很快凝固在脸上。
对于德任来说,祘的爱是那珍贵的柑橘,而成为后宫,就是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他“刚好剩下”的爱。
这点是德任绝不能接受的,就从这里开始,德任狠了心要一次次地拒绝他。
祘没意识到自己失言,并强迫德任收下他的爱。镜头特写了手部动作,他的大手紧紧地包裹着她,不容许拒绝,强硬地把自己的心给她。
如同ost《像星星一样照亮你》中的那句歌词:“不熟练地将我的真心,展示给你看。”
可是强硬的动作更激怒了德任,她突然像小刺猬一样竖起了身上的刺。现在,她感觉自己既不特别,也不珍贵;既没得到尊重,也没有拒绝的自由。
其实德任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他先是说错话,好像施舍她一样;接着又摆出主人的架子,剥夺了她拒绝的自由,否认她意志的重要性。
之前他夸奖她的时候,她不知笑得多开心呢~多说几句“辛苦你了”、“你是我的人”好听的话不行吗?
虽然从祘的角度,他只是想把珍贵的东西全都给德任而已,从来都不是施舍,也不是剩下,而是从未和任何人分享过的、唯一的爱。
就像他只带她来赏花,时隔多年再次盛开的、思悼世子死后一次也没有绽放过的,不是花,而是他的真心。
又如在暗夜中,偷看开窗赏雨的她,而在角落独自绽放的梅花,是他悄悄敞开的真心。
可惜,他总是将真心隐藏在书、花、水果这些无生命之物中。
“我们现在···说的是柑橘没错吗?”
这句台词真是神来之笔,珍贵的心没能送出去,小小的柑橘孤零零留在桌上没人要······含蓄地表达了祘意识到自己被拒绝的落寞。
柑橘这个意象选得很妙,有的很酸,有的很甜,但没剥开之前,谁也不知道是酸是甜,就像是一段心意还不明朗的暧昧关系。
祘拂袖而去,又气又委屈,跑去射箭,青筋暴起,这里又特写了被箭射穿的靶心,真可谓是“万箭穿心”!
也许有人觉得是德任一直在逃避和拒绝祘。可在那之前,其实是他不止一次地先用贬低她的话、各种违心之言,以及强硬的行为,把德任推得更远。
一查有多达十多部电影,二十多部电视剧。
这段历史非常接近康熙雍正乾隆的祖孙故事,年代也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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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正儿八经看过且上头的剧实在不多,年尾这部讨论度在国内也许不算太高的《衣袖红镶边》,正是其中之一。对照真实的历史看剧,难免慨叹一句世事如棋——尽人皆知的朝鲜正祖的感情故事,留在史书上不过寥寥数语,但在文学和影视的加持下,点点滴滴建构出的,却是一段悲怆、遗憾、甜蜜、温情繁复交织的深宫往事。
首先我坦白,作为一个成熟女性,决定入坑,是在某音上刷到了令这部剧在韩国收视率爆增的浴池落水片段。不得不感叹一句,韩国导演(尤其是女导演)实在太会了——这个不算太长的镜头里,有流转的暧昧情愫,有紧实的美好肉体,有君王的近而不能,有宫女的逃而不愿,但绝不见刻意的拉扯所造就的千篇一律的轻薄与油腻:再进一步,便是耽溺了;然退一步,又失了张力。
一部宫廷剧里,君王与宫女的关系如此对等,是并不常见的。正如剧中所言(同时也是这部剧的题眼)——宫女衣袖上的红镶边,意味着她从入宫的那一刻,便是君王的人,生杀予夺,一切身而为人的权力,拱手交到君王手里。
君王先动了心,宫女十动然拒。这样的剧情设定,固然植入了现代女性的平权意识(本剧的编剧正是女性),但真实的历史的确铁板钉钉地告诉我们——这两个处在权力天平两端的人,造就过一段灵魂对等、真心交付的“神话”,夹在君臣父子的悲情里,夹在等级森严的制度里。
青梅竹马、少小结缘;经年不见,错认对方。欢喜冤家无心插柳的玛丽苏桥段,坦白说,这部戏其实都有,但走向又似乎有些反套路——诸如女主成德任明明动了心,却一再退却的人生选择,比如宫中人人花痴的“宫草”男二号洪德老,既没有义无反顾爱上女一,也没有一个有缘无份的女二,一心只在搞事业。
怀着追小甜剧的心情入了坑,看到目前更新的12集,体会到编剧和导演的野心,绝不止于还原一段宫廷佳话,在小情小爱上做文章,它试图探索一个更深的主题——封建制度带来的悲剧。在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整个东亚地区,它可能是一个共同的母题。
在探索这个母题上,韩国无疑用电影《思悼》,交出过一份有口皆碑的答卷,《衣袖红镶边》是悲情的思悼世子的亲儿子的故事,这个聪慧的幼子,亲眼见证了权力之巅的祖父是怎样生生饿死了自己的生父。他谨小慎微,在祖父不可挑战的威严和偶尔流露的慈爱中跌跌撞撞地成长——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正确的人生,同时深藏自己的真心和情感。
第一个对他流露过真切关心的,正是当年与离世的祖母悄悄诀别的那一夜,为他用红镶边拭去眼泪的小宫女。后来,他会爱上这个自由、聪慧、笑容总是发自真心的微末宫女,也就不足为奇了——他从未有过这样自在释放的性情和天真,在她面前,他做到了。
对成德任而言,她幼小遭逢家庭变故,父母离世,兄长离散,在宫中由尚宫带大。她自小被灌输的道理,便是此生所属唯有东宫,要心无二意,身心同忠。这是对主上的忠心,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刻对他动了真心呢?大概是东宫被禁足的那些夜里,他们一人门里,一人门外,就着微微晃动的烛火,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脸,却一起吟哦着古老的《诗经》:“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我也是被这一刻深深打动的,那种只在古典文脉中才能读到的温柔与隽永,已经好久好久,没在国剧中看到了。包括后来邸下缓缓伸出去、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想要抚摸她的脸、又慢慢收回来的手,那深深地看进德任眼底想要追索答案的眼神,太动人了。
对于相对成熟的韩剧工业而言,撒糖、撒刀、刀里找糖、甜完再虐,其实都属于驾轻就熟的常规操作。但这部剧在情感的表达上无疑是克制的,没有枝枝蔓蔓的感情副线,没有第八集真香定律,更多的笔墨落在更宽阔和严肃的议题上:君王的无奈、权臣的抉择、宫女的命运等等。
肉眼可见,本剧的预算并不充足,没有超燃大场面,没有精美服化道,在12月的韩国黄金档,纯靠相对扎实的剧情和不拉跨的演技,辟出了一条低开高走的路。
第12集,英祖驾崩,险象环生下,正祖终于继承大统。放在国内,这样的剧情可能会上航拍大阵仗,誓要拍出个改朝换代的磅礴气势。但在这部剧里,只有一处走心的细节——深夜,空无一人的大殿,世孙缓缓走到王座前,想到从此同时失去了君王与祖父,想到日后便只有自己一人,坐到他曾经的位置,独自面对这深宫与江山,一切爱恨烟消云散,怆然涕下。
忍不住想说,这一场哭戏,爱豆出身的李俊昊完成度真好,足够吊打一众流量小鲜肉了。下一个特写镜头对准他的背影,昔日邸下的便衣,已然换了龙袍。
在史实的框架下创作作品,犹如戴着镣铐在跳舞,我很好奇接下来的情节会怎么拍,是要改动史实成就观众对happy ending的期待,还是告诉大家真实的结局,诚所谓情深不寿。洞悉这段史实的观众肯定知道,真实的结局,那是一个大写的be啊——
“容仪修洁端凝,祥和蔼然”的成德任对东宫李祘一往情深,但屡次拒绝他,“涕泣辞以不敢,矢死不从命”,东宫从此不再勉强她。直到十五年后,已为正祖的李祘广选嫔御,命她参选,如果她坚辞不从就“责罚其私属”,她才被迫应选,承恩当月就有孕,后生下文孝世子。
两年后,她又生下过一个女儿,不幸夭折;再两年,世子突然夭折,已有四个月身孕的她强忍心中悲伤,旁人以为她冷漠,她道:“吾身非自有也,见今宗国之危,凛然如发,而幸吾有娠,若任情肆悲,纵吾不自恤,如得罪宗国何?”
真的不悲伤吗?只是在她心中,这爱是一份大爱,江山社稷远远大于后宫悲喜,悲伤终是侵骨入髓的。离预产期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宜嫔德任重病不治,撒手人寰。这个一生挚爱正祖也有幸得到正祖真心的女子,只在临终前夕正祖前来探病时,自知大限将至,流露过她这一生的感受,辞致凄惋,泪随言零。
回到剧情中来,第12集结尾处,被拒绝了N次的正祖再一次对德任说:“先王的三年丧期已经结束了。你可能猜到我要说什么,我想把你置于身边,不是作为宫女,而是女人。因此我现在是请你成为我的后宫。”德任在犹豫,正祖没有马上要求她给出答案,而是给了她考虑的时间。德任叩别正祖,起身离开时,正祖叫住她,补充道:“德任啊,我想和你,成为家人。”
昔年衣袖红镶边,他日风雪携手去,这是一个女人能听到的最动听的情话,却不是她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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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一点13-17集的观感:
虽然有了前方高能预警,但知晓了历史真实结局的我,没曾想剧情走到了最虐的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哭肿了眼睛。
德任多懂正祖啊,她懂他谨小慎微的成长、从不妥协的宏愿、迫不得已的取舍,她更懂他出自真心的爱,所以明知道自己会点点滴滴失去本心,还是舍弃了她拥有的、其实也是唯一的意志自由。
可是正祖那么爱德任,爱到心里眼里只在意她,只想与她成为真正的家人,却在她走了那么多年以后,面对她遗物痛哭流涕的时候,才真正懂得了她的心——她一张张地珍藏着那些画满了红批的认错函、他送给他的书、她亲手抄的书,还有她的那一件小小的、衣袖镶红边的宫衣。
这个女人,这个“原来这么瘦小”的女人,一生一世,用一份看似微不足道但绝口不提的爱,最终挽救了他的命运,撑起了他的心念与河山。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结尾处正祖坚定而果决的回首、与德任在花树下的拥抱和亲吻,会是这世界上最抚慰人心的爱与奇迹。然而时光无从倒回,在绵绵不绝的思念里,这个想象中的瞬间,依然是真正的重逢。
谢谢导演,用女性的视角、信念、慈悲与温柔,创造了这个永恒的瞬间。
按语同前,部分不能纳入前篇的角度另辟于此。 前篇为归纳整齐暂贴://movie.douban.com/review/14269771/?dt_dapp=1
前篇中提到“语言的处身性”无论怎样强调都有被低估的可能,甚至恰恰发生在每一字成型的刹那。人(祘与德任)被日常包裹其肉身的语言塑造,并构建另一个世界——该世界、塑造他们的语言世界和纯经验世界宛如三幅同铰出的窗花,拥有或肖似或对立对称的波纹,但从不能完全重叠。它们与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决定论或直线式的互相哺育,毋宁说类似武侠小说中内功轮递,气脉周流不息。这是德任的力量远比肉眼可见的、社会坐标里的赋值强大的原因,她背后矗峙着整个世界的力量。在她从具备自我意识起便刻刻构筑、不肯稍息的世界中,有被贬山野见到女鬼的官员(志怪惯用题材,与苦闷现实对立的凄悚幽冥是对生死边界的横跨),有女扮男装闯荡江湖的侠士(对性别/生活方式界限的打破)……德任口述不停(是述者而非作者的阶段)中的所有文本,均不断越过极限。人类学可以给欧洲流传久远的红舞鞋故事提供多少版本?但从未见过一个版本是鞋带系在舌头上。成德任面对的诱惑正是舌尖上的红鞋,这诱惑或许比传说本身还要古老。在她,其终不成为诱惑的缘故应是她无比顺服了它:诱惑自然地衍化为欲望,对叙事的欲望。
如果将被欲望的滋荣构筑出的世界视作第一朵窗花,和其他两朵(处身语言世界&纯经验世界)间的第一种关系会是:填补、斧正、功利上的有所助益(或总括为“改变”)。剧中数次千钧一发之境,德任挟叙述之力搫天分地:如世孙布下杀虎之阵,托请她以讲书聚集宫女以免混乱,此时叙事承担的职能是吸引和确立外部秩序;如蒙中殿传召、伴翁主共读抄书,此时叙事负载的是将另个维度的光华引渡到身心俱受限的女性面前的重量;如英祖屡屡遗忘,德任自语“你要等要忍”,终于借一个“由语言重建的时刻”脱险——而这是一束更大的回声,其声源令人轻易想起关于叙事者身份最好的寄喻(allegorie),《一千零一夜》与山鲁佐德。
山鲁佐德面对嗜杀新妻的国王山奴亚,自告奋勇成为新妇。夜中寝榻并不充斥着激情和最终的暴虐,而代以精彩卓绝的故事。有两个说法:一是山鲁佐德在鸡鸣前绝不透露结局,二是她只讲开头和结局,高潮空缺。无论何径,国王在聆听的焦灼中连续千夜不再杀人,以至解悟,立山鲁佐德为后,国内重归宁和。早期叙事类似“正本清源”的习惯里,除了《伊利昂纪》“歌唱吧女神歌唱帕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愤怒”式的、将诗人权能直秉自神的框架,怕不会有框架比《一千零一夜》更宏大了:尘世的生灭与地上王国的和平。
山鲁佐德叙述的欲望,是与自身性命存续的欲望共轭的;而替代国王的施暴、指向他者的死的欲望的,是对完美故事的渴念。叙事在此变成一张生死的双面牌。若我们再投向别个版本的枝节,山鲁佐德甚至还为山奴亚生下孩子,那纯文字与虚构的权力之外,官能肉体因素亦不缺,简直凑齐了生死爱欲的四角麻将桌。有趣的是,此版即使提到产子也不过寥寥数语,像是深恐属肉身的一角会打灭叙事的幻光。然而不可忽略“生殖/孕育”与“叙述/创作”的天然关联,《会饮》中既是籍此使“可朽的人具有不朽的性质”,又有德里达在Dissémination、hymen等词中把玩的词源游戏。真正的婴儿和繁殖的文本、编织的口语,框外的叙事者更看重的显是后者。
站在不同版本的两径岔口,前者不断推后的结局代表“延宕”,后者空置的高潮代表“缺席”。二者兼述了语言和欲望的本质。国王山奴亚几可称所有狂热读者的原型、所有“在欲者/贪婪原罪”的大祭司,他以对至佳叙事的欲求横扫了一切现实因素(比如难道不需要睡眠时间?难道再纵逸的感官享受也无法吸引他?比如国内不会有变乱?)触碰想象中整全(wholeness )/高潮的指尖不是一个突起的痉挛高度、不像骤至峰顶旋即收归的音符,它在强力叙事者山鲁佐德的引导下绵延作一根天际线;叙事者又是成了怎样一位挟卷欲望对象随时逃离的神。同样的天际线也曾在对德任的故事感兴趣的英祖头顶闪烁,君王指望驯服自己的欲望、追逐欲望的本体,哪怕只是靠简单一听。
两位女子在故事中役使的叙述之力还有一个更大的向度,即前文所说这股力所属世界对经验世界的“斧正”。国王山奴亚滥杀,这最直接的暴行已经构成对任一政体/普遍伦理的威胁;英祖因病忘却曾许下的诺言与赐书,疾病质疑了其作为健全人的能力(判断力记忆力等等,一个缺乏状态下可能的“失格”),可能毁弃的诺言动摇了其作为君主的资质(一种不匹配)。她们直面的风险不但与己攸关(山鲁佐德会丧命、成德任会背负偷窃之冤名),且俱在不同层面上动摇了现世的一部分:公正性,城邦/政权的合法性,善恶的尺度等等。因此她们凭借故事来扭转便绝非讲滥了的“文学的现实功用/文道论/文学的劝谕性”等,这些直接作用于表层的东西不必动用“世界”一词。是一种更微妙、更浸润式的影响:即叙事中暗含了一个应然本然的态势。滥杀子民/暴力/背弃/冤狱等等是扭曲后的应然,它们在叙事的应然前要回归本源。这里像有把康德无限简化的味道,但大概不是错觉,它是一个非常简明的作者叙事者&读者听者接受者的通力合作,在一个(不管自主与否)共同认可的伦理下进行的欲望之旅。直到两个世界的欲望开始共振,我们还能隐隐看到一个世界对另一个的侵入——如祘的“年糕风波”。
中殿亲手做的年糕被和缓翁主有意挑弄后成为可能有伤英祖健康的食物,英祖将选择权交给祘,德任不动声色地提示应劝其勿食。此中似乎没有故事也没有文本的力量,却恰表明了两个世界的对照。祘的世界建立在等级、章程、样本、规则、套式……之上。换成中古的大词,叫礼法,类似词汇还可继续造下去,总之grand narrative的一整套家族相似。是君权父权等宏观权力直接具像化的世界,该世界的语言是套板反应式、偏向纯理论化教条化的语言,这导致祘对人心人情的理解并非对“人的情感”的体验性理解,而是对“情感的范本”的认知化理解(不是说祘无共情力,在苛酷环境下他对人心幽微的体认已到相当地步)。他和德任在面对真正人情的第一反应中,永远有所谓“隔与不隔”之别。成德任的外部世界并不是无森严权力,但经年建筑出的另一空间为她支撑起一个更游动、更贴近的位置:这贴近对世上任一人都普遍生效。所以她懂英祖惜己惧死的心态、懂共通情感中的必然。这就是叙事支持的世界对纯理论/单薄经验世界的校正。类似亚氏《诗学》中对应然&共相的总结。世孙在来自这一世界的德任面前,是近乎天真无力的。
窗花间的第二种关系是:抵御/抗衡。《一千零一夜》的框型叙事结构后继有人,典例即为薄伽丘《十日谈》。青春少艾的男女们在乡间别墅轮流讲故事,但念及此等春风啼鸟的氛围外头是瘟疫横肆,难免于极端不谐中生出一股接近瑰谲的张力。几个故事中的时空、少男女们相处的时空和纯外界时空完全割裂抛置,叙事统率的疆域是一片Heterotopia(异托邦),语言不仅像护身符、挡住外部灾异的结界,更有几分含混的抵抗力。对比剧中,德任在宫女生活中遭遇不快时,除却与友人倾诉,则立刻乞援于话本故事;稗官小说对全体宫中人尤其是女性恒久不变的强引力,以及德任凭说书本事见宠于上……是因为在“王宫这座很华丽的监狱”(中殿语,彼时已是王大妃)中,这是一个更深广的天地,一个唯一能由下层、由女性所自主结构、且共享的世界。叙事的世界如此平等,它只向想象力、灵瞬及言辞的游弋俯首,权力的沟壑哪怕不能在里头完全弭平,权力的步伐也最大限度地驻于其外了。倾听德任故事的宫人、内命妇乃至君上,共做千古伤心人。德任及(不论阶级的)女性们面临困厄时向这个世界转身,仿佛不只能视作一种逃避与自我转嫁,至少对叙事主体成德任来说,也是一种自觉自知的抗衡。这世界与她的行起坐卧同生,文本本体和生活体验赋予其生殖力,不息的抗衡姿态是游牧式的。德任比祘预估的更不可拘禁,这份自由的保证还不全源于抗争的主观意志,是她的确拥有一个外力难以剥夺的世界。
假若成德任做一个蓄力最大的弹跳——跳出,我们该说这是超升还是降格?总之,若她真的跳出了那条线,会来到窗花们的第三种关系:吞噬/替换。类似鲍德里亚hyperreal(超真实)的逻辑(理路上当然不完全贴合,暂借类比),叙事所托生的世界把纯经验世界纳入腹中,甚或取而代之,接着比摹仿/替代/仿真更进一步。当代生活诚然已是该过程的超完成态,不过文学史上典例更熟:有堂吉诃德,有女吉诃德阿拉贝拉。建构世界对客观现象界的篡位,可视为一种狄奥尼索斯的欢醉(实践版的Le Plasir du texte)。但成德任不为,或说不能——她的叙事绝大情况下有两个特征:即时性和利他性。前者效果前篇提过(接受者的存在空前明确且影响极其直接);后者,尽管韦恩布斯一向讥嘲那些声称“完全不为读者”的写作根本不存在,德任也不是没有从自己的讲述中获得乐趣,但几乎次次由直达目的驱动的叙事到底还是很罕见的——德任的叙事正属于这一种。剧中最精彩的两次莫过于对阵英祖,又可引入一对主题:叙事与记忆(容后详述)。根据英祖(及众多听众)的反应来调整讲述的内容、节奏、语调,甚至囊括四肢、眼珠的转动、表情牵扯出的纹路,成德任的叙述多出一截表演性。只是表演吗?还有巫祭性质的引诱力、操控力。巫师必得坚信己身魔质和身后所依的世界的存在,同时做其操控范围唯一的局外人。德任不得不入乎其内超乎其外,是深谙叙事之力却不做它奴隶的人。
本雅明讲,要想使一个故事能深深地嵌入接受者的记忆中,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摒弃细致的心理分析,做到简洁凝练。这是以故事介入/生成记忆,那以故事反向追缉记忆呢?且看帮英祖“寻回记忆”两段(此处还有个阶段的细小蜕变:德任从讲述他人作品话本故事的“述而不作”真正取得了“创作者”的身份),开头均借环境/气氛切入:“冰块融化的凉气”“潮湿闷热”“烛光的跃动”“壬午年的那天也像今天这样电闪雷鸣”……只有环境,和环境中行动的人。而环境的快速营建,全部诉诸于感官。“融化”的缓慢动态和“烛光”的快速跳动,冰与火,光与暗,触觉、视觉、听觉……这些引信般的五感之综合好比普鲁斯特的小玛德莱娜,味觉漩涡之后沉入逝去的时光,但德任不愧是无师自通本雅明之简凝的叙事者。她不做巧致的精神分析,不揣度,不代入;还明了卢卡奇的“描写”与“叙述”之分,描写亦一语即停,只为了调动。
眼耳鼻舌身意的全面调动是另一面:欲望的叙事。
再顺手扯书名,正如勒内•基拉尔有本《欲望几何学》,欲望也有自己的文法。笔者暂不做镜头语言分析(19岁以后有意不弄这块了),拟从纯文本角度谈谈剧中对欲望的叙述/呈现。
德任与祘彻底相识相认前,“世孙”和“老虎东宫”是两枚空洞的符号。后者已注入些许情感判断的意蕴,但是集体情感(直系下属宫人们)的一部分。祘尚未在德任处取得“人”的位置,常现于原著/剧本台词中的是“听说”“据说”;就连初始祘以兼司书的假身份和德任相交,德任朦胧意动中联系宫中宫外遍传的“花美男”传说,如此种种,统统偏向虚构的产物。欲望对象/意念外指的他人从一开始便是一个语言建筑物。宫规中对主君名讳的敬避,使这一命名&身份对应的空缺一直到十分后期才填补上。令现代人难以想见(曾在剧集专组就见到不少类似提问:是bug吗?一直不知道名字?)的是男女主互相不通姓名地恋慕了这样久(自然这里对姓名知晓程度的不对称也是权力的不对称,宫中的标签&位置远大于个体姓名)!而在二人相认的拉锯战里,反复出现的是阻断/遮蔽。例如遥隔的书筵、递交检讨时必撂下的帷幔、和最后关头举起的扇面。世孙的形象被掩住、世孙形象揭露的一刻被推延,我们和德任一道进入了一个过于熟稔的句式,一个欲念增殖的文段(她会否发现自己成为话本中都有的悬念/倒错设置?)。
同时一种感官的缺位会翻倍强调另一种感官。帷幔与窗纸蒙蔽了视觉,听觉的界域便膨胀了:原著中数次提及东宫“细腻又成熟的玉音”。“身处狭窄的暗间,声音弹到墙壁上便会嗡嗡作响,所以她没有感受出东宫平日特有的娓娓道来的风格。也没有产生东宫每说完一句话时,那种微妙的令人不舍结束的心情”。相似情态可与《史记》里“子见南子”做个对读:“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无形无质,更无实事,夫子持守昭朗无一可诋处,但最悠渺轻薄的意欲就是这点依稀环佩音了。与包法利夫人那架马车狂放的行经路线、不停攀升的速度不同(机械/工具毕竟体外),东方的“欲”是贴身勾勒、无墨迹可循的线条。
无交谈无动静的关头,遂任触觉做主宰:剧中手的特写不可胜数。茨威格短篇中对赌徒那只诡魅之手的刻画,力证手可做人类的第二颗心。它对外界那么勤敏的感知、那么满溢独立的自我表达冲动,简直像扒去表皮的一堆末梢放在暴风口。《爱华妲夫人》不过由巴塔耶多提供了几种关于“触摸”的激越图景。特写中指尖扯出的衣褶(关系&张力之弦的直接喻体)、指根舒张又无力回缩的抖颤(精神斗争的约略彰示)、沿发肤而下的抚摸(顺应自然肌理的叙情)、临到实体又静止的悬停(默许了欲求对象的自行逃逸&含蓄自抑之后喷薄之前精微平衡的一刹)……而这一切归结到一个象征意涵极重的动作:空中战栗着的一抓一握一拢。那即是欲望的形状。
风的轨迹在幡的掣动中见出,飞绕马蹄的轻捷蝶翼是花香的现形,同理爱欲也知悉山水画的法则。留白处是最剧烈处,不可见的在场、无限前驱续动涵括了或揽镜自照同义反复、或必求回应的恋人絮语。如同《项狄传》的空白页/全黑页,或《源氏物语》的《云隐》章。光源氏的隐居/逝世如何能落得一个切实可陈的结局呢?整部关于渴慕(不管渴慕的是何者)的文本最好也保留天光云色后的缄默。
末处正祖深殿独坐,整理宜嫔的遗物,睹物思人固然是东方文学中已近母题(motif)的部分,但迁移如何完成的?(物——人)完全的缺丧与至高的、充溢的在场是一体两面:当祘手捧德任做宫人的衣物时,不再能直触的肢体成为欲望之链上的朽结,一碰化尘,微尘反而弥散了整个空间。正是这实存中的0,破去现时现世成为形而上的+∞,祘被“德任的领域”笼盖了,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德任的存在”:“你原来是这么瘦小”(从前被日常琐碎的表皮掩盖的事实,一个去蔽);和“是我恋慕了这样的你”(自我欲望对象的再认识,“这样的”也是旨丰意远的)。且不谈这里故人故衣对《艳歌行》《诗经》等的回望,剧集综艺受访里有个有意思的细节:祘的扮演者李俊昊说拍这段时因为闻到了宫女服上“宜嫔”平时用的香水,所以入戏哭得更伤心了。
——再度现身的感官-欲望叙事。旧衣是对失落的触觉的一种外壳般指涉,“醉拍春衫惜旧香”的旧香属嗅觉,过剩的嗅觉作为对不满的触/视觉的弥补,第无数次拟构了对象,使第四堵墙内外/生死之间的欲望的浪潮得以接续推进。相似情形亦存于汉武帝和李夫人间:李夫人去后武帝未能忘怀,《汉武内传》《拾遗记》《述异记》中皆载有月氏进香(其名返魂、振灵、马精等等不一而足),帝王焚香招魂,唯见夫人帘间动荡的幽影。“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来迟!……超兮西征,屑兮不见。浸淫惝恍,寂兮无音。思若流波,怛兮在心。”“不见、无音”是感官/实体的空乏,“流波、在心”是欲望的恒在,故依旧要“西征”。又念及李夫人死前绝不向武帝转过脸去,此为洞悉了欲望的真质。她将自己化作一个永不降临、永不可固定把玩掌中的峰值,剔除“人”质,成“欲”本身,李夫人要是提笔开口,讲故事应该也不赖。
我无意过度放大“叙事”和“建构的世界”为德任供给的东西,因为这在结构性的铁的逻辑面前像一种太轻的文化想象。语言堆砌的乐天可导向致命的无知。德任于祘,是像东宫书库壁画上的蝴蝶对猫,是月上姮娥对凡间君王,她拥有的比祘最后愿意设想、能设想的确实都还要多得多。设若这算一份胜利的话,又是何其惨痛的胜利。最终仍是被定格摄取去了同一幅画中、从绝对美的领域走向实在界的大荒漠,共在乃至归属。德任的每次抉择都蕴藏多份,不同份在不同世界(三朵窗花)中的投影也不同,祘是在最后的最后才学会了另一个世界的选择:选择与你一同的这个瞬间。延宕在此终止,欲者对被欲者最后的一扑,结束了那状态——惯例借个书名:《在期待之中》。只要“在欲”,便永在期待之中。而薇依还讲过,爱是一种方向而非精神状态(即便她语境里的爱与纯粹爱欲无涉)为何祘选择的瞬间成为永恒?这是一个收摄了二人过去、爆破了二人未来(隐喻的“死”,此世时间已结束)的瞬间,个人弥赛亚已莅临,线性编年时间也退场了。作为叙事主体/欲望客体都画上句点,叙事的欲望和欲望的叙事自啮其尾,在圆环中坍缩。
只是一些拉杂写下的个人感想,并非剧评。
【上】悲音已露
衣袖红镶边不是“爱情剧”,而是讲述“爱情”毁灭女性生命的剧。
这部戏看到第七集,已经很明显露出悲剧叙事的走向,我觉得为德任后来的人生定下悲剧音调的就是这一集。再加上第六集的映照,我觉得是非常关键的部分。
提调尚宫吐露她想让德任成为后宫,德任醒悟,原来尚宫从德任刚进宫就安排她在书库工作,就是为了让她接近世孙,还让她抄写世孙读的书,因为这些是要想成为后宫必须具备的文化修养。
德任震惊,拒绝。
接着世孙因为误解了德任和小姐妹开的玩笑,以为德任爱慕他,向她送柑橘这场戏,德任也确知了世孙喜欢上了她的心意。
德任辞谢、拒绝。
尚宫的意图让德任感觉到人生被动摇的危险,德任独自在水边放小树叶船的一段话外心声就是表达这一点。世孙的馈赠更加剧了她的担忧,因此已经决定小心注意下人本分态度的德任,为了拒绝世孙的柑橘馈赠,出现了逾越下人本分的激烈态度,请务必允许我谢绝!所以世孙说,我们现在谈论的真的是一只柑橘吗?德任低头默然。
世孙因德任拒绝自己心意的态度烦闷,听左翊卫澄清缘故,知道了是自己误会了德任,原来她并非爱慕之情,感到尴尬。失望中射箭泄愤。
接着英祖和世孙钓鱼谈话的戏,涉及英祖对映嫔的情感和伤害。世孙离开时有一段心声,到底什么是帝王之爱,杀了自己心爱女人的儿子,让她生不如死成了行尸走肉吗?并且暗下决心,爷爷,我和你不一样,我一定会守护住重要的人。
一边走一边想到德任,即使你心中还没有我,也无妨,反正你是宫女,我们也是在同一个地方。
正想着忽然看到德任走过,不禁面带微笑,却又看着她走出宫门外与一男子(德任之兄、但世孙不知道)会面,德任愉快接受了他送的蓝色套袖,两人举动亲近。世孙倏然变色。
德任与哥哥告别,回头看见世孙正看着她,世孙转身离开。德任怔住。
末尾处世孙撇下众人玩失踪,一个人呆在书库的昏暗之中,脸色阴沉等着德任,见她进来,就问她是不是来找他的。德任愕然,否认说她只是来跑腿的。世孙连问德任两个问题,问她是不是自己的人?又问是不是她所有的一切、连她的意志和心都完全属于他?德任肯定了第一个问题,平静重申她的尽忠助力的誓言,但否定了第二个问题,震惊而抗拒的回答:不是!宫女也有自己的意志和心,即使无人聆听。我虽是邸下的人,但我的一切不属于你。
世孙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激怒中手握住德任的脖颈,要掐她又强忍住没有用力。
这一幕暴露世孙的君王之心。虽然他并不自知,但他和他的祖父是一样的。他不仅是走在权势的路上,而且是权势已经深入了他。这是他们这些追求权势之人的宿命。从他出生就注定了,曾经是他残暴的祖父和疯狂的父亲,现在又是他。先有柑橘示好被拒的气闷,意识到是自己自做多情之后的恼怒,又看到德任和男子亲近后的妒忌,以及自以为宽容、实则自负的内心声音:你心里还没有我,也无妨,毕竟你是一个宫女。这句话等于“以后你一定会心里有我的”,必然要走向权势意志的强加。
而这一幕也将德任的意志和心袒露清楚。她是不畏惧权势、不屈服权势的人,更是忠于自己的人,她会保卫自己所选择的人生。不论是尚宫用“为守护七百宫女而牺牲自我成为后宫”的“大义”裹挟于她,还是世孙用夹杂着爱慕、占有欲的权势怒气来命令她。
所以这一刻已经注定了悲剧。将来在至尊的权势和卑贱宫女的自我意志之间必有冲突,生存在疯狂的王宫里想要守护自己人生选择的德任,她的最终悲剧已经露出悲音。
一个特别重要的叙事意图在第七集中展露,在作者意中,英祖和映嫔的故事应该是与正祖和宜嫔故事相呼应的,德任的悲剧就是是映嫔悲剧的重演,而亲手制造悲剧的是两代君王英祖和正祖。
观众眼下看着年迈而面目狰狞的英祖,与年轻的世孙之间,似乎判若两人。但他们的权势宿命和残忍本质是一样的。观众眼下看着活力明亮的德任和躺在灵堂里已经冰冷的映嫔,也不愿将她们想到一处,但她们毁灭于权势男性的女性生命也是一样的。衣袖红镶边第一次正是出现在英祖悼念映嫔时说的话,映嫔就是他年轻时遇见的衣袖红镶边,我们不知道英祖是怎样走向现在的残暴狰狞的,不知道映嫔是怎样走向行尸走肉与冰冷死亡的。现在在世孙和德任之间重演的正祖与宜嫔的故事将为我们讲述一切。
此时自以为不会像祖父那样伤害心爱者的世孙,还不知道将来他的爱慕和权势会杀死眼前这个天性自由富于活力的宫女德任,彼时年幼的德任也不知道她在映嫔灵堂里所见所闻的一切,以后也会是她人生的悲剧终点。
这一集的线索非常清晰。
爱情轻喜剧只是表面。甚至可以说,只是观众的错觉。这部剧的立意并非爱情。在这部戏里,我们感受到的明亮美好,真正的底色在于女性,不在爱情。这种底色是德任的天性自由的女性生命意志带来的,是德任与年轻的宫女姐妹们结伴生活的快乐带来的。帮郡主抄书这段有一个小情节展现德任和姐妹们的友情,特别温暖。庆熙对她说,英姬和福燕字难看,好多错误,你就不该答应她俩参与抄书,还得给她们熬夜修改,你图什么啊,也太傻了。她说只要能大家在一起工作就好,我不是什么都没得到,我看到她们的笑容了啊,她们因此很高兴呀。还有宫女庆典的气氛真是太好了,看到出现在宫女们自己舞台上的德任给大家说书时的笑容,你就知道她心中的安稳和幸福在哪里了。
而“爱情”则是这样的女性生命与生活的阴影和压力,与君王的爱慕一起到来的,是权势。作者想要讲述的与其说是君王与宫女的爱情,不如说是女性生命与男性权势的意志冲突,以及最终权势对于女性生命的吞噬。在自己所选择与无法选择的种种经历之中,在有所知觉与不知不觉之间陷入君王爱慕与权势困局的德任,是一位悲剧女主角。
不只是第七集,只要从开始就仔细看,只要认真看待德任的心意,就知道爱情剧不过是乐于看见爱情的观众的主观想法。目前为止的剧情线索很清楚,是世孙爱慕德任,德任并没有爱慕世孙,更拒绝成为世孙的后宫。但如果习惯于用爱情的雾笼罩一切,就看不见故事所呈现的事实,而最重要的事实,就是德任的心意。
当洪德老觉察到世孙的态度之后,曾向德任直接打探,问她世孙是不是对她怀有爱慕之意,德任觉得受到冒犯,告诉他你想知道世孙的心意就去问他,为什么要问我?洪德老回答,世上没有人敢问君王的心思。德任在背后朝他喊了一声,你就不好奇我对邸下的感觉吗?怎么不问我的心意?洪德老哂笑,谁会在意区区宫女的心意。
衣袖红镶边这部剧在意的正是德任这个小宫女的心意。
【中】德任的选择
第七集悲音已露,然而德任究竟是如何走向陷入爱情与权势困局的生命悲剧?作者会怎样演绎她所关切的这个小宫女的树立自己心意的努力?全剧没有演完,还不得而知。
看完第七集,我又回想到第六集德任在贞纯王后的中宫活动的情节。第七集延续的一个情节是,在德任成功帮助世孙解除禁足危机之后,回到东宫之前,与中殿娘娘告别,贞纯王后欣赏怜惜德任,给她一个选择,告诉她可以选择留在中宫,侍奉自己。她说我毕竟是中殿,没有人敢轻易招惹我的下人。而东宫敌人太多,是个危险的是非之地。你有着能够打动人心的力量,是一种才能。但如果是在东宫,就只能变成剧毒吧。
德任选择回到东宫。
我想她当时没有完全听懂贞纯王后的话。只听懂了一半吧。王后说东宫敌人太多有危险,这一句她听懂了。但她没有听懂的是,王后说你有打动人心的力量,但是在东宫就是剧毒。这一剧毒的比喻指的是什么。德任没有听懂。
我初看的时候也没有完全听懂,匆匆看过。但看完这一集就很清晰了,又回头看这一幕。王后说的剧毒,是暗示世孙本人就是对德任最大的危险。他的爱慕和权势将来会动摇德任原本选择的人生,乃至毁了她的生命。
意识到第七集中直达结局的深沉悲音,再看前面王后警示德任离开东宫的一幕,我觉得很难过,为德任而唏嘘。因为只要从她最终的悲剧结局回看,我就不得不回到这一幕。
我不知道德任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后悔她当初没有选择留在中宫侍奉王后?如果她留在中宫,更有可能去过她想要的她选择的平凡宫女人生,最后成为她小时候就立志成为的正五品尚宫。
贞纯王后这个人物写的特别好,是全剧女性群像之中重要的一位。如世孙所说,端庄得体的王后并不是简单的角色,当世孙想要得到她的救援时,她也在探听世孙的心意:我想知道东宫有多看重我?开始她也只是想利用德任,但是被她的真诚聪慧打动,劝她留下这一幕戏,她对德任的善意非常明显。而且这一幕中,她对德任的态度里没有任何强迫,她让德任自己选择。
目前为止,除了德任的三个小姐妹和教导她的徐尚宫是地位处境一致,而且与德任真心友善的人,剧中其他人物大都具有权势身份地位,或深谙权势,或深深卷入权势。王后在权势阶级,她也是懂得权势世界的人。但她也是唯一一位身在权势之位,而对德任真正展露善意的人。提调尚宫想要利用和操控德任的人生,世孙想拥有德任的意志和心,和缓翁主仅仅因为德任是东宫的宫女,就要借口治死她,英祖大王几次发怒随便就能下令杀德任,野心勃勃的洪德老一边轻蔑德任一边试探她把她当做对手,惠嫔也用当年救助过她和哥哥的恩义迫使她为自己当眼线。只有王后直言不讳,开始我只想利用你,现在我欣赏你,东宫对你太危险,如果你愿意,可以到我身边来,我可以保护你。这是来自于她身为女性的友善,而不是来自王后身份的恩惠。
从一开始,德任就常常让我想起魏璎珞。她们都天性自由,聪慧机智,善良正义,有胆略,有坚定意志,有宫女的立场,有深厚的友情。但是璎珞有一样是德任没有的,这就是对于权势世界的彻底清醒,对于权势男人的彻底清醒。德任虽然清楚知道自己选择的人生是什么,也知道坚持自己的意志,守护自己的人生。但她并不知道权势世界,也不知道追求权势的男人的宿命,不知道这种宿命会吞噬生命,不仅会吞噬这些男人自己的生命,当他们化身为权势,更会吞噬靠近他们的无辜女人的生命。
延禧攻略中的璎珞入宫之前长在民间,与姐姐亲缘深厚。进宫之初对紫禁城权势世界就是否定的态度,知道这里是女人的牢笼,这里所有的权势男性都是杀死她姐姐的凶嫌,最高权势者正是凶嫌的包庇者。所以初次见到傅恒的一场戏里,她就对小宫女直言告诫,接近那些人头猪脑的权势男人的危害。她抱着为姐姐报仇不惜一死的决心进宫,原本也并不想留在宫中。
德任不像璎珞来自民间。虽然她的家就是因为权势斗争而毁灭离散,她对权势之危险并非一无所知,但从她十岁入宫,宫成了她活下去的“安身之所”,她一心想着如何在宫中活下去,也想要攒够一百两银子帮助离散的哥哥。到了快要十八岁时,她已经在小宫女们中间找到了她觉得在不得已不能出宫的命运中寻求属于她的安稳幸福的生活态度,她是宫女中大受欢迎的说书人,她的书法誊写能力一流可以凭借抄书赚钱,她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也知道她想要一起相伴生活的人是谁。
璎珞的透彻清醒有着延禧攻略女作家的内在赋予与寄托,但衣袖红镶边的女作家没有赋予德任这种透彻洞察的清醒。
本来看到了世孙的权势傲慢的德任,却又因为看到世孙被英祖这个更大的权势折磨的遭遇,了解到世孙为了理想而隐忍的心志,生出同情和悲悯之心,想要帮助他。因为同情和悲悯之心,才有了对世孙尽忠守护的誓言。因为这一誓言而要守住信义,才有了为世孙奔走,才有了拒绝王后的诚意邀请而选择回到东宫。因为回到了东宫,才有了后来一步步身不由己的悲剧。对于将要成为君王的权势男人的恻隐之心以及因此恻隐之心而来的帮助立场,正是身为宫女的德任的不清醒之处。
作者让她作为一个富于活力和自由天性的健康生命去经历自己想要选择和无法选择的人生,身在宫中充满局限和危机的人生。虽然她已经感觉到担忧,但在她的悲剧没有完全展露之前她还不知道自己的遭遇、自己的选择最后会带来什么。
当贞纯王后让她选择时,从她的角度,选择东宫是在情理之中。因为她本来是东宫的宫女,她原本的生活都在东宫的宫女们之间,对她来说,留在东宫首先就是延续她原来的生活,这是出于她已经选择的生活和情感所向。其次最为直接的原因是她不久前对东宫有尽忠的誓言,决心帮助世孙登上宝座。她要信守自己的誓言。虽然她曾被嘲笑过一个小小宫女的信义,被轻蔑过谁会在意一个宫女的心意。但她是为人处事凭真心守信义的人。所以在这个具有命运意味的时刻,没有听懂王后剧毒的比喻暗示,没有觉察自己将要被权势波流冲击的德任,在王后给的选择中,选择了东宫。
我要过我选择的生活,这是德任的想法。而第七集她的选择正是个关键。她本来有机会避开映嫔那样的命运。
当时世孙已经解除禁足,但德任去面见他时却还没有回到东宫,她说自己还要呆在中宫殿几天,还在为王后办事跑腿。她走后,世孙自言自语,有一点担忧会不会从此她就被留在中宫殿不回来了?正如德任所说,中殿娘娘比世孙位高权重,而世孙也只有比德任更加知道,贞纯王后是内命妇的主人,她有着全权可以决定一个小宫女的去留。虽然德任在中宫的剧情很短暂,对于这个人物的命运刻画来说,却实在非常重要。
贞纯王后与德任对话这场戏,王后的演员张熙珍演的太好了,这场戏值得回看好几遍。她坐在那里一边刺绣一边和德任说话,眼神语态间似有意若无意而举重若轻的表演,这一段台词写的也特别好,刻画出一个自少年入宫侍奉老年君王,处境尴尬而善于隐忍、行事冷静具有分寸章法的深宫王后。她是头脑清醒,为自己的生存而审时度势的权势阶层女性,但也会在遇见展露真心力量的德任后被她打动,向一个地位低微的小宫女释放她的真诚善意,在看清德任正在走向危险宿命的时刻,奉劝她保护自己。她对德任没有任何强加之意,只是真心相告,我欣赏你,惋惜你,也愿意保护你,给你离开东宫是非之地和世孙这个权势宿命之人的机会。是去是留,由你自己选择。尊重了德任的意志和心。这是决定要度过宫女人生的德任,有可能与权势阶层者所能结下的最好善缘了,说到底,这是一种女性之间的善缘。
看着贞纯王后与德任这场戏,我想到璎珞和富察皇后的故事,璎珞在长春宫得到富察皇后的保护,真心相见结下深厚的女性情谊。
德任留在王后宫中这个可能,让我停留许久。
但衣袖红镶边不是延禧攻略,是一个新的故事,德任也不是璎珞,是一个新的人物。我想后面的剧情里贞纯王后和德任她们之间必定还会有重要的交集。拭目以待。
【下】何去何从
在第七集流露毁于君王的女性生命这一悲音之后,接下来她会遭遇什么,她如何选择,一切都已经在第八集中蓄势待发。
特别重要的一点是,正面揭示了促成德任命运的另一个推手,宫女们的领袖、因为受到君王欺骗而走向反激不择手段的提调尚宫赵氏的动机。
第八集一开始赵氏因为德任拒绝成为世孙的后宫,想要吓唬她就范,引起德任因为偷盗被治罪的危机,结尾处赵氏已经将德任最依赖的徐尚宫绑架到她的秘密组织,逼迫她签下约定,徐尚宫会不会成为赵氏控制德任的人质?
而世孙不仅在德任危难时刻开口为她求情,也发现了德任就是在他儿时给过他安慰的小宫女,与她相认相见,这让德任与世孙的关系又发生什么新的变化?
之前在尚宫的大义要求和世孙的爱慕示好之下,德任担心自己选择的宫女人生被动摇。但正如赵氏所言,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因为宫原本不是什么幸福安稳所在,不论是她拒绝的成为后宫嫔御的处境,还是宫女的处境都是权势之下不自由的,德任也知道这一点,她对庆熙说,我们是宫女,一辈子出不了宫,你不觉得什么得利和吃亏,都是毫无意义的吗?在这个地方我不能做我自己,所以唯一重要的是我的选择,依照自己的心意选择。
然而,如何选择?此前王后让她选择的命运时刻她已经选择了回到东宫。在第八集编织细密的命运网络面前以后她会如何选择?
刚刚经历偷盗危机的德任不禁叹息,身为一个宫女活着太难了。前面几集受到世孙命令写反省文的百般捉弄与折磨,想到以后要一辈子侍奉这样一个主人,德任觉得担忧,曾和同伴感叹,我并不想成为内人,再怎么说是九品的宫女,也还是这些大人们的下人而已。同伴没有听懂她的话,她们握住手,我们有难处可以互相帮助呀,让她不要太担心。醒悟到提调尚宫赵氏为了监控世孙的意图,竟然如此深心远虑为她安排“前途”,当然让德任震惊和恐惧。但赵氏也在德任灰心说没人在意一个小宫女的心意时,肯定地告诉德任,那是其他人的看法,他们不知道我们宫女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志。同伴姐妹所讲述的姮娥被君王欺骗和利用的故事,以及其中所传递的上一代老宫女的教导:“不要相信君王”的警告,我们只有我们自己,都在震撼德任的心灵。
德任会改变心意吗?
在赵氏所提议的宫女立场和世孙表白的爱慕之间,她会如何选择?
她还有第三种选择,有她自己的选择吗?
德任如何在宫女的生存境遇之中一步步经历她的选择与无从选择,我觉得就是这部戏最吸引我之处。
1.2注:经评论提醒,本文多处被“独立鱼电影”直接抄去用了。特此声明:本文在本片在国内还没什么浪花时首发于(//mp.weixin.qq.com/s/wDzKLaCTEaiIWklx2Fs70Q)幕味儿微信公众号(11月23日),同日发表在本人的豆瓣,未经授权请勿转载或洗稿。正在和幕味儿的编辑商量怎么办。
1.3更新,独立鱼电影的人联系了我表示已经删除,详情见图。虽然没有公开道歉也没有赔偿,并没直接承认洗稿,但因为本人还有二十天就要出国忙得头脚倒悬暂时没精力继续关注这件事了,可能只能如此了……创作不易,洗稿可耻,感谢评论区那位提醒我的朋友。感谢替我投诉的盆友。
分割线————
在爱情故事的主线之外,始终有一条隐隐的暗线,即统治东亚文化圈千年之久的儒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思想所酿出的个体悲剧。无论是至高无上的王,还是金尊玉贵的王子,还是贫贱宫女,都各有其生存困境。这样的悲剧和这样的困境,我本想在《鹤唳华亭》中看到,《鹤唳华亭》却拍成了为反转而反转的烧脑剧,最后更是大笔一删砍掉了半部剧情。我又想在《清平乐》中看到,毕竟正午+张开宙已经是国产剧为数不多的质量保证。但《清平乐》也匪夷所思地拍成了“中学语文课本背诵全文”天团的流水账。反而是听起来就很像原著也确实是小言的《衣袖红镶边》,因为历史事实的加成,将儒家的悲剧内核贯穿始终。本文虽然以《衣袖红镶边》为入口,想讨论的其实是宫廷题材改编的悲悯和深度问题。
《衣袖红镶边》的故事其实是曾经大热的《思悼》(2015)的延续。《思悼》是宋康昊和刘亚仁的飙戏之作,当年在韩国豪揽多项大奖,刘亚仁更凭《思悼》荣膺青龙影帝。《思悼》讲述朝鲜英祖大王和思悼世子父子相疑、离心终至兵戈相向,英祖大王将思悼世子活活饿死在米柜里的骇人故事。而英祖最终传位给思悼之子,后来的正祖大王,也即《衣袖红镶边》的男主。
正祖是朝鲜历史上评价最高的明君之一。而《衣袖红镶边》里自始至终刻画他在祖父时而喜爱时而暴戾的无常中,在父亲不到30岁即被母亲和奶奶告发而被爷爷逼死的阴影中,战战兢兢地想要成为一位贤主的心路历程。于是他和女主,历史上宫女出身的宜嫔成氏的爱情线也并不突兀:
年幼的正祖在奶奶去世时偷偷送别(因尊亲即是承认自己是罪人思悼之子)时初遇同样年幼的宫女成氏,自然如寒冬里一缕暖阳。长大后,正祖听到宫女成氏说书谈到“你的出生即注定了我的不幸”时,马上代入自己的经历——他的出生让本就对父亲思悼世子失望的英祖有了新的继承人选项。幼小的正祖由于这完全不以他意志为转移的情势而失去父爱,收获憎恨。
于是《衣袖红镶边》里尽管也有认错身份(如《甄嬛传》甄嬛误认大橘猫为果子狸)和英雄救美这样小言的常见套路,其爱情线的推进却因为植根于人物的过往经历、性格特点和情感软肋而令人信服,甚至令人唏嘘。
尽管《衣袖红镶边》的前几集不乏轻喜剧色彩,但只要搜索历史就会发现,宜嫔成氏和正祖所生的一儿一女先后夭折,成氏本人亦在尚年轻时即香消玉殒。随着剧情的推进我们将看到,成氏不是疯狂开挂的大女主,甚至连大长今那样的亲友团也没有。
这是因为朝鲜嫡庶制度极严,英祖之父在张禧嫔之祸后更订立传统:妾室不可立后。如此,身为宫女的成氏恪守本分,小心翼翼,从不逾矩,只望成为尚宫,年老出宫,保一世平安。第三集里,在君王之威面前,她像《一千零一夜》里那位王后般小心翼翼地讲故事,然后惶恐哭泣,以求自保。她的避宠不是甄嬛那般一边说着不愿进宫,一边心高气傲地吟出“嬛嬛一袅楚宫腰”。然而,这般清醒自知,最终也逃不过为爱站到正祖身边,然后儿女双亡,魂归幽渺。
和我国流行的大女主剧不同,韩国的古装剧多半是憋屈的:思悼世子死后因为在米柜蜷曲得太久,只能把腿骨掰断才能将尸体放平。就连大女主剧的鼻祖《大长今》,结尾处大长今也被迫和爱人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可以想见,这样憋屈的故事,在中国恐怕一播就要被口诛笔伐,观众们捂着心脏无法接受。这也是《鹤唳华亭》和《清平乐》开播时万众瞩目,播出后口碑一落千丈的原因:既不能彻头彻尾保留原著的悲剧内核,又要强行上升到反封建的高度,最终人物形象分裂,粉丝互相攻讦。
对此,笔者的一位盆友,密歇根大学主攻东亚史的Shushu姑娘提出过一个有趣的观点,“可能我们之前一直在国力上升期,阶级固化也不严重,是一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农民革命文化。而韩国与财阀政治相连的阶级固化,则决定了他们更能从文化上接受每个人所处的位置决定了每个人的权利和义务——无论这些权利和义务是否与个性相冲突。”
而其他人,也各有各的辛酸悲苦。在第一集中,英祖大王回忆初见瑛嫔时,她的衣袖镶边火红火红的,令他心碎。因为衣袖红镶边是王的女人的标志,而他彼时只是一个宫女所生的卑贱王子,不曾想有一日也能君临天下。那一抹火红镶边恐怕寄托了一个年轻王子年轻时的不甘和野心。而这位陪伴了他一生的女人死去时,他想去告别都不合规矩而被劝谏。
又或是老尚宫那句感慨:能在宫廷中死去的只有王族。而宫女无论生前享受过何等的荣华富贵,年老生病时就会被送出宫,然后肮脏而寒酸地死去。
而最动人的当然是正祖本人的悲剧。自己的爷爷逼死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和奶奶告发了自己的父亲,父亲的死亡直接将他推到万人之上的高位,早慧的他既有明君的理想,又过早习得阴暗的权术。历史本身往往比演义和意淫更残酷,正像历史上有所作为的帝王手上也沾满鲜血,并没有《琅琊榜》里梅长苏那般自己干完见不得光的事儿来辅佐一个正直清白的帝王的谋士。而在这样的矛盾中,正祖也不出所料地失去了亲人、爱人和儿女,失去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普通感情。
这是正祖和思悼的悲剧,又何尝不是父子不相知的汉武帝-戾太子的悲剧,何尝不是由秦王玄武门之变后贯穿整个唐史一代代父子相疑,宫变不休的悲剧,何尝不是康熙和废太子胤礽的悲剧。《思悼》里宋康昊饰演的英祖大王那句“你的存在就是叛逆”便道尽这由尊亲格局和权力等级所天然带来的悲剧。
时代在改变,如果说欧洲的宫廷文学承担着缓和矛盾和训导民众的功能,那么当代宫廷题材影视作品的意义不仅仅是“反封建”三字可以概括。封建和等级制度之所以吃人,是因为不仅天子之下人人皆是奴才,天子本人亦是那个王座的奴才。人是如何被剥夺了属于人的一切,人是如何成为自己的敌人,这是异化的问题,是一切社会和文化批判的核心。而优秀的古代历史剧无不如此——
《少年天子》里,被孝庄一手扶上王座的顺治看到人头落地的鲜血会吓得浑身发抖,面对挚爱董鄂妃离世前喊冷会哭着说“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雍正王朝》里饶是给雍正安排了邬思道这样的编剧外挂,也刻画出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彻骨孤独,虽说是“九重三殿谁为友,皓月清风作契交”,实则是“人间万苦人最苦”。而对封建机器如何依靠惯性自行运转以致将所有个体吞噬其中刻画地更为深沉的《大明王朝》等剧,则因深奥而只有在B站还有人记得和回味了。
《衣袖红镶边》的原著小说《衣袖红镶边》算是韩国的流行文学,类似晋江热文。其中的女性意识(如成氏不愿承宠为嫔,因为那样反而失去自由)无疑是韩国近年来女性意识觉醒和女权运动蓬勃发展的直接表现。这也足见缠绵悱恻的小言就不一定不能登大雅之堂。就像当年以今日尺度看来大胆又香艳的《大明宫词》和《大唐情史》反而寄寓了人文主义的深沉悲悯。
尽管人们戏言“东亚三国手牵手,谁先平权谁是狗”有些夸张,但国内古装剧无论在人本意识还是女性意识方面的停滞甚至倒退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电视的大屏幕和手机的小屏幕都还充斥着人设是智谋无双剧情却步步依靠男人的伪“大女主”真·白莲花(如《芈月传》),以至于观众看得腻烦到偶尔出个黑莲花角色都能津津乐道。而那种口口声声“你屠我全族,我自杀以报仇”的“虐恋”故事(如《东宫》)竟然能骗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则更令人不解。
不过想想一个IP要拍出来要经过各位金主爸爸基于大数据的指点,这里加点糖,那里加点虐,这里塞个英雄救美,那里来个“爱的魔力转圈圈”,女主不能害人,男主不能不忠犬……一番操作下来,古装剧的千奇百怪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愈读历史,愈会发现历史就是最好的编剧。像思悼世子和正祖大王这样的悲剧故事,中国历史随便一翻就是。但与儒家文化相连的那种深刻的悲剧性,竟然在韩国电视剧中得到了最清晰地体现?而这些故事一被搬上电视,就变得啼笑皆非:宋仁宗的“孤城闭”变成了岁月静好,明代宗和明英宗连带着钱皇后汪皇后的悲剧则成了大女主的背景板(《明妃传》)。这其中的荒谬离奇,不禁令人莞尔。
整体制作 男主都很在线。女主儿童非常灵气,长大了李世荣的表情让我觉得她不适合演这种角色啊 僵硬 夸张 出戏….
李俊昊 真的有点东西
因为是真实的历史改编所以看着会更有感觉。以及,你不得不感叹男主演技有点东西
看到16集不忍心再看。绝对精妙又绝对深刻的史剧作品,几乎是近一年的韩剧最佳了。自由的灵魂与禁锢的宫廷,爱自己的本能和爱他人的必然,这简直是现代婚姻缩影。
这剧配拿八分以上?
打动我的有两个镜头,一个是成为宜嫔的德任向还是宫女的自己挥手告别;另一个是李祘庄周梦蝶没有选择往外走而是选择和德任待在庭院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结局感到某种欣慰,没有happyending的完整结束。既不是爱情剧,也不是宫廷剧,是部想要聊聊女人这一生的剧。看得百感交集,女性是感情丰富的但更应该是爱惜自己的,好的爱情既有命中注定也有努力争取,女主终其一生都没有吐口表达自己真实的感情,算是编剧借角色寄予的一点小倔强、小任性吧。绝对的女性剧,但男主刻画的也相当不错
德任用尽一生来诠释: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祘掐着德任脖子说你是我的的时候 我真的又爽又难过 这沉重的无法抗拒的 来自君王的爱 哎
目前两集来说挺不错,不过小演员的表现会更亮眼些,成年女主的牙过于抢镜了,李俊昊的古装扮相好看,希望后面剧情不要拉胯。
李俊昊不容易啊,从偶像一步步走到今天,演技发挥地更好了,就是和女主不太搭的感觉,女主脸型怎么越来越不对称了
俊昊真的好适合古装
这才是《步步惊心》的内核啊。“我珍视邸下,但我更珍视自己。”这样的女性独立价值观无论何时都令人动容。夸夸李俊昊的优秀演技,夸夸李仙姬的倾情献唱,还要夸夸编剧对结尾的处理。人生哪有永远的快乐永远的悲伤,人生却有永远的瞬间。
小演员都很好,长大后女主的牙太醒目了,世孙还行,不过看一集就能知道后续剧情有点无趣
《蓝色生死恋》之后哭得最多的一部剧。李俊昊的演技和绿衣服配蓝边儿真的太棒了。世荣妹妹少时演《九岁人生》今朝宫女扮相依然是少女模样。喜欢德仁做事情的完成度,每一件都做好,同侪中有刺客,最后女主还是去探视作别;即使再厌恶洪德老,离别时也为此前对他的恶语而道歉。也喜欢公主的养子要帮公主续命,给她请安的作别时刻
古装韩剧一定要从小时候结缘开始,然后长大了见面不识,然后隐瞒身份,安通心意,解开年少相识之谜,更进一步。
不得不说韩国人在电视剧这件事上真的是牛逼。明明就是一个霸总言情剧,愣是拍出帝王之爱的无可奈何、历史洪流不可逆转、虽然我爱你,但是我的生命不能只有爱情,我自己才是自己的核心…最后套娃的结局真的展示了编剧的技术,在不能更改历史走向的前提下又要给观众一丝希望,设计的巧妙又新颖。求求了国产剧能不能提高提高标准,别男女主一见面之后这辈子就只有恋爱了啥都不考虑了。
拥月后最好看的古偶韩剧了,男主居然是爱豆出身,这演技绝了,女主更适合后期隐忍悲伤的设定,英祖的老演员演技更是弥补了韩国小儿科宫斗的单薄,老爷子男主一飙戏氛围感瞬间厚重。
韩国人能把一个小言拍出儒家古典悲剧的感觉,就好像《思悼》里那种草木皆为我洒泪的荒谬和悲怆感,服气。
把女性追求独立却又在面对爱时选择牺牲的矛盾展现的非常好,是那个时代的悲剧,其实也是千年文化来身为女性的悲剧。真把一部小言拍出了深意。最喜欢16集最后两个人的那场对手戏。女主问男主有想过他如果不是君王两个人会如何吗?男主回答从未想过。 女主笑,说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过。男主抚摸她的鬓角,笑说宫女很适合她。 女主也笑,说男主的确也适合做君主。(女主的这几个笑都包含了极为复杂的情感 有对男主的爱意 也有无尽的悲凉和说不出口的委屈 )男主一生不会懂得女主为她放弃了什么,不会懂得为什么女主会思考这个问题,就像他自己所说从未想过。从未想过不是君主,从未想过女主想成为五品尚书宫女的梦想远比他觉得好的娘娘更为珍贵,因为那是一个女性的独立意志,不依附这个男权社会而存在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