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巴黎》电影剧本
文/〔美国〕伍迪·艾伦
译/吉晓倩
蒙太奇——配乐主观视点镜头:巴黎。
我们听到画外音——吉尔和伊内兹,一对美国年轻人,我们随后将要得知,他们已经订婚。音乐响起。
外景,莫奈的花园,日
吉尔(画外):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瞧这个。没有哪座城市能像巴黎一样。举世无双。
伊内兹(画外):它已经变得太像旅游胜地了。
吉尔(画外):这要归咎于我们生活的这个可怕的时代。想象一下它昔日的风情——虽说有了这些快餐摊再加车辆行人一一上帝,你简直想象不出多年以前它有多么迷人。
伊内兹(画外):哦,你是喜欢城市的。
吉尔(画外):我的确喜欢——岂止喜欢,我是热爱城市——我热爱大城市,不计较拥挤与嚣杂。
(我们看到香榭丽舍大道的全景,从这里开始了巴黎风光的蒙太奇。上文和随后的评论,约略概括了人物的感受。)
(切至)
外景,巴黎,日
吉尔(画外):看看这些地方——这些街巷——这些林荫大道。
伊内兹(画外):这话说得就像你从前没来过似的。
吉尔(画外):问题是我来得不够频繁。偶尔来一次,每次待个两三天,跟没来一样——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没在这里住下来。我本该依从自己的直觉的。
伊内兹(画外):我承认巴黎很美,但是我去过的许多地方同样很美。
吉尔(画外):如果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长住的话,现在我就是个巴黎人了。
伊内兹(画外):我饿了。
(切至)
外景,巴黎,日
(停顿一下,随即开始第三轮对话。)
吉尔(画外):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毕加索的一幅画,画的是雨中的巴黎。这座城市在雨中美得要命,你能画出那种美吗?遥想当年,这座城市,在20世纪20年代——20年代的巴黎——在雨中——艺术家和作家——我生不逢时,来迟了。上帝干吗要等到70年代才把我打发到这个世界上来,还是去的帕萨迪纳。
伊内兹(画外):为什么每座城市都得在雨中?淋得落汤鸡似的有什么好?
吉尔(画外):这样浪漫。
伊内兹(画外):这样讨厌。
吉尔(画外):或者也可以是暮色四合的巴黎——灯火次第亮起——或者在夜间——夜色太美了——或者,不,香榭丽舍大道的日落——你没想过我们结婚之后可以移居这儿吗?
(切至)
外景,巴黎,日
伊内兹(画外):哦,天哪,不。我在美国之外的地方都待不下去。即使要住,也得找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吉尔(画外):比如?
伊内兹(画外):我说不好,呃,夏威夷。
吉尔(画外):夏威夷是美国的。
伊内兹(画外):没错,但是它——很夏威夷。
吉尔(画外):多希望我能留在这里写小说,而不是生拼硬凑地写电影剧本。
伊内兹(画外):是的,而且靠着剧本名利双收。这是你的伤心事。
吉尔(画外):但所有艺术家都来这里居住、创作,有作家,有画家。
伊内兹(画外):那是九十年前的事了。
吉尔(画外):天哪,我要放弃比佛利山的房子,游泳池,一切的一切——立刻,马上。看——这是莫奈居住、绘画的地方——离城里只有三十分钟。想象一下,我们两个住在这里。如果我的书出版,就能梦想成真了——你也可以在这里设计珠宝首饰。
(切至)
外景,莫奈的花园,日
伊内兹(画外):你真爱异想天开。
此时镜头切过来,我们看到了吉尔和伊内兹。
吉尔:我真爱的是你。(亲吻)
(切至)
内景/外景,酒店大堂,日
吉尔和伊内兹走进家人所住的酒店的大堂。在大堂里,她的父母,约翰·布莱尔和海伦·布莱尔在等着他们。
约翰:我们的观光客来了。
伊内兹:如果我从没见过另一处迷人的林荫道或小酒馆——
吉尔:多么美好的城市。
海伦:对观光客而言。
吉尔:我总把自己想成是一个巴黎人——在左岸漫步——胳膊下夹着法棍面包——完成我的小说——在花神咖啡馆的桌边。流动的圣节——这是海明威说的。
海伦:就这种交通,什么也流动不了。
吉尔:哦,是的,那会儿情形不一样。
约翰:我们能去大维富餐厅继续这场关于流动的圣节的讨论吗?我饿了。
吉尔:美国人晚餐吃得太早了。
约翰:我为此深感骄傲。
(切至)
内景,大维富餐厅,夜
海伦(举杯):为约翰在这里新的商业冒险干杯。
约翰:哦,实话实说——我们和这家法国公司的并购让我很激动,但是除此之外,我并不欣赏法国。
海伦:约翰讨厌他们的政治手段。
约翰:他们的确不是美国的朋友。
吉尔(温和地):他们不支持布什在伊拉克那场弱智的战争,你不能说法国人做得不对吧。
伊内兹:我们别再争论此事了,好吗?
吉尔:你父亲和我意见不同,这没什么。民主就是这个意思。你父亲为共和党的右翼辩护,我却碰巧认为他们代表了智力低下的尼安德特人。但我们尊重彼此的立场一我说的对吗?(最后一句话是对约翰说的,但是没有得到他的热情响应,只收获了冷冷的一瞥。)
海伦:我们谈谈婚礼的安排好吗?你父亲想动用他跟歌剧院的关系,请几位歌唱家来参加婚礼并演唱。我觉得唱普契尼不错。
伊内兹:太棒了,是不是,吉尔?
吉尔:只要不是瓦格纳就行。当她走过通道时,别来《女武神的骑行》。嘿,瞧,我刚才正想说我在政治上对两党一视同仁,在我看来,做任何党派的政客,都必须成为娼妓。
伊内兹:吉尔。
恰在此时,另一对年轻人从桌旁经过,认出了伊内兹。他们是保罗·贝茨和卡罗尔·贝茨夫妇。
保罗:伊内兹。
伊内兹:保罗!卡罗尔——(急忙给众人彼此介绍)保罗·贝茨和卡罗尔·贝茨。妈妈,爸爸。你们认识吉尔的。你们没提过会来这儿。
卡罗尔:是突然决定的。保罗应邀来索邦大学讲学。
伊内兹:哦——真棒。爸爸在这里出差,我们就跟着来了。
保罗:太妙了。我们可以共度一些美好时光。
吉尔:我们不是有很多要务在身吗?
伊内兹:什么?
卡罗尔:你们明天做什么?我们要开车去凡尔赛。
伊内兹:我太想见识一下凡尔赛了。
吉尔:我们明天不是另有安排吗?我们要去利普餐厅吃午饭。我那位老教授有一次曾在那里亲眼看到了詹姆斯·乔伊斯。他说乔伊斯吃的是德国泡菜和法兰克福香肠。(停顿,沉默)
伊内兹:这故事就这么完了?
吉尔:其实——
伊内兹:我们很乐意跟你们两位结伴同游。凡尔赛美极了——我一定得去看看。吉尔,你这么迷恋“逝去的时光”,它对你再合适不过了。
吉尔:是的——但是——
保罗:在这里巧遇你们真是太好了。明天见。
(切至)
内景,酒店套房,夜
伊内兹(一边洗漱一边说道):我希望,明天我们去凡尔赛时,你不要显得那么不通人情世故。
吉尔:我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了?
伊内兹:你不想去,这意图也表现得太明显了。
吉尔:嗯,他们是你的朋友。我又不像你那样喜欢他。
伊内兹:他才华横溢。我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对他仰慕之极。卡罗尔也很聪明。
吉尔:我觉得他是个伪知识分子。
伊内兹:如果他是个伪知识分子的话,我不认为索邦会请他来讲课。你应该把你的小说给他读读。我确信他能够评点你的写作,指出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多麻烦。
吉尔:我之所以会有麻烦,就因为我是好莱坞的写手,从未尝试过真正的文学创作。
伊内兹(带着惯有的诱惑力说道):吉尔,答应我,如果这本书不成功,你就不要再逼自己绞尽脑汁地写小说了。回到你最擅长的行当里去。电影公司赏识你——你有市场——我不认为你想拿这一切去换取创作中的挣扎。
(切至)
外景,凡尔赛,日
翌日,两对年轻人在凡尔赛,当他们在庭院或房间漫步时,保罗滔滔不绝地卖弄他的学问。
保罗:我相信路易十四是在1682年前后把他的宫廷迁至此处的——这里原本是沼泽地——事实上,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在古法语中,“凡尔赛”这个词的意思大概是“拔除了野草的土地”。其主体结构是臻于顶峰的法国古典风格——我想是路易·勒沃的杰作,我认为芒萨尔和夏尔·勒布伦……
(切至)
外景,凡尔赛/花园,日
伊内兹:我觉得我会喜欢这样一个避暑居所。
保罗:我也是,不过,记住,那时候他们只有浴盆,而我绝对是个喜欢淋浴的人。
卡罗尔:你们婚后打算住在哪里?
伊内兹:我们正在马里布找房子呢。我们喜欢你们的住所。
吉_:我一直在努力,想说服她移居巴黎,住一个有天窗的小阁楼。
卡罗尔:《艺术家的生涯》。
保罗:唯一缺少的就是肺结核了。
伊内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写小说。迄今为止,你的辉煌战绩就是——你知道——所有人都喜欢你的电影——
吉尔:没错,电影剧本比较容易。
伊内兹:给他们讲讲你写的小说的主人公。
吉尔:我不想谈论自己的作品。
伊内兹:不谈情节,只说说主人公。他在一家怀旧商店工作。
卡罗尔:什么是怀旧商店?
保罗:不就是那种出售秀兰·邓波儿玩偶和老式收音机的店铺吗?我不知道有谁买那种玩意儿——谁想要这种东西。
伊内兹(话中有所指):生活在过去的人。他们觉得生活在早先的时代会过得比较幸福。
保罗:你最想生活在哪个时代,米尼弗·契维(注1)?
伊内兹(取笑吉尔):20年代的巴黎在雨中——当年的雨还不是酸雨。
保罗:我明白了。没有全球变暖,没有电视,也没有自杀式炸弹袭击、核武器、贩毒集团。
卡罗尔:老一套恐怖故事的标配。
保罗:怀旧即是抗拒。对于痛苦的现时代的抗拒。
伊内兹:他是个浪漫的家伙。吉尔生活在永久的抗拒状态里觉得很自在。
保罗:这种谬误有个名字,被称作“黄金时代幻想”。
伊内兹:说得好。
保罗:认为另一个时代会强于自己生活的这个时代,纯属无稽之谈。那些觉得应对现实过于困难的人们,往往会抱有此种浪漫想象,这是他们的缺陷。
(切至)
外景,肖邦珠宝店/旺多姆广场,日
海伦:这的确是我们见过的最好的戒指。
伊内兹:我喜欢镶钻的婚戒。当他给我戴在手指上时,婚戒闪闪烁烁,能让最后一排的人也看到。
海伦:这是人生大事,伊内兹。我只是想——
伊内兹(截断她的话):我不想纠缠这个问题,妈妈。
海伦:瞧,他是你自己挑的。我能说什么?
伊内兹:吉尔很聪明也很成功。
海伦:可他在胡说什么要放弃一切搬来这里。这话吓着我了。
伊内兹:世界上有的是梦想写出最伟大的美国小说的家伙。让我来对付他吧。
海伦:你父亲觉得你跟吉尔在一起很舒服,因为你能控制他。
伊内兹:他喜欢让我开心——这不好吗?噢,上帝——我得走了——保罗安排了一场罗丹博物馆的私人导览。
(切至)
外景,罗丹博物馆花园,日
保罗、卡罗尔、吉尔和伊内兹在解说员的指引下游览。解说员也说法语,但基本是讲英语——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解说员:这是,毫无疑问,罗丹最著名的雕塑。该作品的另一铸件被安置在他的坟墓旁。罗丹希望用它来充当墓碑和墓志铭。
保罗:那应该是在默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死于流感——我想是1917年。
解说员:完全正确。您真是精通艺术史,先生。设计——
保罗(打断她的话):《思想者》太有力度了,因为他不仅是用他的头脑在想——他是用他的四肢和他的每一块肌肉来思考——你能感觉到他拼尽全力。
伊内兹(对吉尔):他真渊博,是不是?
保罗:罗丹的作品深受他的妻子卡米耶的影响。
解说员:她是影响之一——不过卡米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情人。
保罗:卡米耶?不会吧。
解说员:是这样。罗丝才是妻子。
保罗:他从未娶罗丝。
解说员:娶了,在他们共同生活的最后一年。
保罗:我觉得你弄错了。
卡罗尔:你是要跟解说员争论吗?
保罗:是在争论。
解说员(法语):啊,不,不,我很确定。
吉尔:恐怕她是对的。我刚刚读了新出版的两卷本罗丹传记——罗丝绝对是妻子,卡米耶是情人。
保罗:你读过?你在哪儿读到的?
吉尔:我是读过——没问题。卡米耶——罗丝。
伊内兹:别忘了,爸爸邀请你们今晚跟我们一起去品酒。
卡罗尔:一定很有趣。保罗是喝法国酒的行家。
伊内兹(跟吉尔走在一起):你什么时候读过罗丹传记?
吉尔:我?我干吗要读罗丹传记?
(切至)
外录,品酒会,晚上
伊内兹已经有点喝高了。她的父母兴致勃勃。吉尔到目前为止也很愉快。
伊内兹(品尝两种酒):我尝不出差别。味道都很香醇。
约翰:慢点喝,伊内兹。每次一小口,加起来也不少。
海伦:你该说点儿什么,约翰——特别是代表那些一度倡议抵制法国酒的人。
约翰:我会坚持喝加利福尼亚葡萄酒,但是纳帕谷远在六千英里之外。
他们大笑,饮酒。
伊内兹(对吉尔):你最喜欢哪一款酒?
吉尔:我尝着都很棒。我他妈的知道什么?
伊内兹:我从没见你脸红成这样。
吉尔:信息素(注2),是因为你的信息素。
保罗和卡罗尔在四处溜达,听到了吉尔最后一句色迷迷的评论。
保罗:啊,是的一性加酒精——它点燃起欲望却破坏了表现——据莎士比亚所言。
卡罗尔:你们有没有品尝61年那款酒?琼浆玉液——虽然保罗觉得它——什么?
保罗:比起59年那款单宁略高。比起果味来我更喜欢烟熏味。你们觉得呢?
吉尔:你得承认她是个性感的女人。
保罗:这一点我好多年前就知道了。你是个非常幸运的男人。(举杯祝酒)祝你从电影向文学转型成功,祝你的大作令所有的秀兰·邓波儿玩偶和查理·卓别林腕表增辉,这些东西会让我们怀念一个据称更单纯也更迷人的世界。
吉尔(有点飘):为这个绿油油的亨氏酱菜别针干杯。
(切至)
外景,品酒会/街道,夜
保罗:卡罗尔和我要去跳舞——我们听说了一个好地方。有兴趣吗?
伊内兹:当然。
吉尔:我不想扫大家的兴,但是我只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伊内兹:哦,来吧——哪怕你只是坐在那里,心神不宁地惦记紧急出口在哪里呢。
卡罗尔:如果吉尔不去,我可以跟你分享保罗。我很民主的。他是个出色的舞伴。
吉尔:我的确是想散散步然后睡觉,你们自己去行吗?我们可以改天晚上再去跳舞。
伊内兹:唔,我可以去,是吧?
吉尔:你去?
伊内兹:我不累,我很想去跳舞。待会儿我们回酒店会合。
保罗:我会照看好她。
吉尔:我——我——想是这样……
(切至)
内景,出租车,夜
三个人在享受一段好时光。
伊内兹:我们能够同时度假,真是妙极了。
卡罗尔:我们在家里参加了一个很棒的网球俱乐部,保罗说你打网球。吉尔打吗?
伊内兹:我没能领他入道——爸爸逼他学高尔夫也费了老鼻子劲儿。
保罗:他是个好作家吗?你读过他的小说吗?
伊内兹:他不允许任何人——
保罗: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很乐意读一遍他的小说,提提建议。
伊内兹:这正是他需要的,请真正懂行并直言无忌的人读一读。问题是——只要涉及他的写作,他就听不进任何人的忠告。
(切至)
外景,街道,夜
吉尔走在街上,显然是迷路了。
外景,景点,夜
吉尔漫步走到一个景点。他迷了路,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他看了看手表。
无论是他的手表还是邻近建筑物上的大钟,指针都指向了午夜。不知哪里传来午夜的报时钟声。
就在此时此刻,一辆轿车碰巧停在了他的身边。车内是两男两女——风雅之士——他们拿着香槟和玻璃杯,从瓶中倒酒,开怀畅饮。
道格:来吧——上车。
吉尔:呃?
丹尼丝(说话带有法国口音):我们走吧,要迟到了。
吉尔:你们认错人了。
丹尼丝(法语):当然没有,绝对没认错,上车。
吉尔:瞧,我有点醉了——
道格:来吧——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们不熊整夜都在这里傻坐着。
吉尔:这是一辆很不错的老标致。我在比佛利山的一位朋友有辆一模一样的——他收集——
丹尼丝:我们走吧。(把他拽进车)我们要赶赴许多派对呢。
吉尔:什么派对?
道格(法语):来吧——下个路口左转。
丹尼丝:给——你需要来点儿香槟——
吉尔进车——他们关门,汽车驶走。
(切至)
内景/外景,汽车,夜
吉尔:我们去哪里?
菲尔:派对。我们得赶紧去。
吉尔:这不合适吧——我喝多了,晕头转向的。
丹尼丝(把酒杯斟满;讲法语):喝点香槟,放松一下。
吉尔:我的确喜欢香槟。
丹尼丝:夜晚才刚刚开始一干杯,干杯,干杯。
吉尔:我正喝着呢。
他喝光香槟,已是醉意朦胧。
(切至)
外景,左岸街道,夜
汽车停在一条漂亮的老街旁。他们下车,引他进入一个正在举行的派对。
(切至)
内景,派对,夜
派对集优雅与波西米亚风格于一体。后景中,一个男人坐在钢琴旁,演唱科尔·波特的歌曲。吉尔愣愣地瞧着狂欢的人们。一个女人来到吉尔身旁。
泽尔达(手持酒杯,啜饮):你看起来很迷茫。
吉尔:你是美国人。
泽尔达:如果你把阿拉巴马算成美国的话,我是美国人。我怀念家酿的杜松子酒。你是干什么的?
吉尔:噢,我我是个作家。
泽尔达:你写什么?
吉尔:眼下,我在写一本小说。
泽尔达:哦是吗?顺便说一句,我叫泽尔达。哦,斯科特——斯科特,到这儿来。这儿有一位作家,来自,哪里?
吉尔:加利福尼亚。
斯科特(加入谈话):斯科特·菲茨杰拉德,你叫什么名字,老兄?
吉尔:我叫吉尔·彭——哦,你们两位的名字跟——
斯科特:什么?
吉尔: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和——
斯科特(饮酒):斯科特和泽尔达·菲茨杰拉德。菲茨杰拉德夫妇。她是不是个美人?
吉尔:是的——纯属巧合。我是说,这是个有趣的巧合。
泽尔达:你目光呆滞。昏头了,发蒙了,麻醉了,额叶切除了——
吉尔:我——我——我以为钢琴前的那个男人——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认出了这张脸,在一些旧乐谱上见过——我这是在胡说些什么?
泽尔达:我知道自己如果肯上心的话,也可以成为最伟大的歌词作者之一,不是说我能谱曲——我试过——然后我听到了他写的歌,我意识到自己永远也写不出伟大的歌词,我的才华只限于饮酒。
吉尔:没错,但是——他没写那支歌——是吧?那是不可能的——
斯科特:你写的是哪一类的书?
吉尔:我——我——我——我在写——我究竟在哪里?
斯科特:我很抱歉——你不认识主人吗?几位朋友凑在一起,为让·谷克多搞了个小派对。
吉尔(环顾四周;听傻了):嗨,女士,你是在开玩笑吗?
泽尔达: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派对太无聊了——我同意——我准备转场了——咱们去布里克托普那儿,斯科特,我厌倦了,他也厌倦了,我们都厌倦了。
斯科特:我什么都听你的,甜心。看看科尔和琳达想不想一起去。走吗?
吉尔瞠目结舌地看着。
(切至)
内景/外景,汽车,夜
这群人(包括吉尔、科尔·伯特、菲茨杰拉德夫妇,丹尼丝和道格也在其中)鱼贯进入20年代风行一时的敞篷车,沿着巴黎的街道疾驰。
(切至)
内景,布里克托普俱乐部,夜
这群人观看某人演出,表演者似乎是约瑟芬·贝克。吉尔彻底懵了。菲茨杰拉德夫妇举杯痛饮。
(切至)
外景,咖啡馆,夜
这伙人拥进咖啡馆。
一家小小的深夜咖啡馆,明显的波西米亚风格。斯科特、泽尔达和吉尔进来。其他人已经散去。菲茨杰拉德夫妇喝多了。
泽尔达(法语):一瓶波旁威士忌。
斯科特(在另一张桌前停住脚步):向你致意。你会原谅我的——我眼神很差劲……这位是吉尔——吉尔?是的,吉尔·彭德。
海明威:海明威。
吉尔:海明威?嗨,这是某种——
海明威:你喜欢我的书吗?
吉尔:岂止是喜欢——我热爱——你写的一切——
海明威:是的,是本好书,因为这是一本坦诚相见的书,这就是战争给予男人和女人的,死在污泥中既不优雅也不高贵,除非你能从容赴死,那就不仅高贵而且勇敢了。
吉尔:欧内斯特·海明威——这是——我——
海明威(介绍他那位正在饮酒的同伴):跟彭德打个招呼——斗牛场中的公牛吓不倒贝尔蒙特。他干掉过许多勇敢的公牛。优雅而勇敢的公牛。
吉尔:我深信不疑——健壮的公牛,真正的公牛……
海明威:你笑什么?
斯科特(喝酒):在纽约你买不到这东西——只能在浴缸里做出来——浴缸里出产的某些饮品妙不可言——(对泽尔达)是不是?她喜欢自家蒸馏出的烈酒——有劲。
泽尔达(对海明威):你读没读我写的短篇小说?你觉得怎么样?
海明威:开头很好——的确好——随后就变弱了。
泽尔达:我早就该知道你不喜欢它。
斯科特:亲爱的,你太敏感了。
泽尔达:你喜欢这篇小说,可是他讨厌我。
海明威:有几处妙笔,但是故事不够完整。
斯科特:求你了,老兄——别再惹事了。
泽尔达:我不舒服——我突然不喜欢这里的气氛了。(对贝尔蒙特)你要去哪里?
胡安·贝尔蒙特(西班牙语):跟朋友在圣日耳曼会面。
泽尔达:他要去圣日耳曼。我跟他一起去。
斯科特:泽尔达——
泽尔达:如果你想留下跟他喝酒,我就跟这位斗牛士走。
斯科特(对彬彬有礼的贝尔蒙特):请尽量早些带她回来。
他们走了。
海明威:她会把你逼疯的,这个女人。
斯科特:她能让人心潮澎湃——而且她有才华。
海明威:这个月是写作,上个月是别的花样。你是个作家——你需要时间写作——而不是吊儿郎当地鬼混——她在浪费你的生命——因为她是你真正的敌人——你同意吗?
吉尔:我?我刚刚才认识——
海明威:看在基督的分上,大胆说吧。我在问你,你是否认为我的朋友在犯一个悲剧性的错误。
吉尔:其实我对菲茨杰拉德夫妇并不太了解——
海明威:你是个作家——你会观察——你跟他们待了一整夜了。
斯科特:我们能不能不当众讨论我的个人生活?
海明威:她领着他去游艇,去派对,往游泳池里跳——你在浪费你的才华。
斯科特:你不了解她。
海明威(对吉尔):她嫉妒他的才华,该死的出众的才华。举世罕见。你喜欢他的作品吗?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斯科特:到此为止。
海明威:你喜欢马克·吐温吗?
吉尔:我喜欢——非常喜欢。
斯科特:我去找泽尔达。我不放心她跟那个西班牙人在一起。(踉踉跄跄地走出去)
海明威:他是个好作家,菲茨杰拉德。你练拳击吗?
吉尔:不。
海明威:你在写什么?
吉尔:一部长篇小说。
海明威:讲什么的?
吉尔:一个在怀旧商店工作的男人。
海明威:见鬼,怀旧商店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卖旧货——纪念品——的地方。你听着是不是觉得很糟糕?
海明威:没有什么主题是糟糕的,只要故事真实,只要文字洗练诚挚,只要它印证了重压之下的勇气与从容。
吉尔:你可否帮我一个天大的忙——我甚至问不出口……
海明威:什么?
吉尔:你能读一下我的小说吗?
海明威:你的小说?
吉尔:只有四百页左右——我真心希望听听你的看法。
海明威:我的看法是我讨厌它。
吉尔:真的吗?
海明威:如果写得很差,我会讨厌它,因为我讨厌蹩脚的写作;如果它写得好,我会嫉妒,就更讨厌它了。你不会想要另一个作家的看法。
吉尔:但是我不信任别人的评价——
海明威:作家与作家是竞争对手。
吉尔:我无法与你竞争——
海明威:你太谦逊了——这不够男人。如果你是个作家,要宣称你是最好的作家——不过既然有我在,你就排不上头名。除非你想戴上手套,跟我一决胜负。
吉尔:不——不——用不着——
海明威:我不会读你的小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要怎么做。
吉尔:噢?
海明威:我会把你的小说带给格特鲁德·斯泰因。我唯一信任的就是她,我会让她读我的作品。没人像格特鲁德那样独具慧眼,善于发掘新的天才——无论是诗歌、绘画还是音乐——她会告诉你这本书能否出版。
吉尔:你能让格特鲁德·斯泰因读我的小说?
海明威:把小说给我。
吉尔:我得去拿。在酒店呢。
海明威:她明天从西班牙回来。
吉尔(站起身):我太震撼了——我的心在狂跳。我回家去取——我把小说给你——此举对我的重要意义,简直难以言表。让格特鲁德·斯泰因读我的小说——谢谢你,谢谢你——
他离开咖啡馆。
外景,咖啡馆,夜
吉尔:你要冷静——要控制住自己,吉尔——深呼吸——多么神奇的夜晚——菲茨杰拉德——海明威——海明威——“老爹”——我们在哪儿会面——他没有说。
吉尔返回咖啡馆——他找不到入口,也找不到它的门脸。咖啡馆消失不见了。
我们回到了当下。他细细查看他刚从中走出的那家店的墙壁,因为找不到原来的咖啡馆而备感绝望。
(切至)
内景,酒店套房,日
翌日早晨。吉尔和伊内兹在穿衣服。
伊内兹:幸亏你昨晚没去。你准会讨厌那儿的音乐和人群——不过我倒是玩得挺开心的。
吉尔:哦。
伊内兹:想什么呢?你好像神思恍惚。
吉尔:如果我告诉你我昨晚跟欧内斯特·海明威和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在一起,你会怎么说?
伊内兹:你做梦了?梦到了你的文学偶像?
吉尔:倘若我不是做梦呢——
伊内兹:这话是什么意思?
吉尔:如果我告诉你,我跟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和科尔·波特共度了——
伊内兹:我会考虑脑部肿瘤的可能性。
吉尔:听我说,泽尔达·菲茨杰拉德,跟文章和书本里写的一模一样——情绪多变、喜怒无常,跟海明威合不来——斯科特深知海明威说的没错,但是一直在天人交战,因为他爱她——
伊内兹:没错,没错——我的冷霜呢——我们不能再瞎扯了,否则就要迟到了。
吉尔:其实我想留下来写小说——还需要润色一下。
伊内兹:你以后再用功吧。妈妈聘请的装修设计师能帮我们打折。
(切至)
内景,古玩店,日
海伦、伊内兹和吉尔在古玩店。
海伦:来看看这个,伊内兹——这东西放在马里布海滨别墅里会很有情调,是吗?
店主(法语):一万八。
海伦(对伊内兹):开价一万八千美元,简直是抢钱啊。
吉尔:一万八千美元?
海伦:哦,等等,是欧元,所以更贵——
伊内兹:超过两万美元了,妈妈。
海伦:没错,但是回家之后很难找到这样的好东西。
伊内兹:她说得对,吉尔。
吉尔:没错,但我们连房子还没找定呢。我还想削减开支,压缩工作量。
海伦:一分钱一分货。便宜没好货。
吉尔:我知道你喜欢马里布,但是——
伊内兹(充满诱惑地呢喃):你没在这样的椅子上做过爱吧?想想看。
吉尔:呃——当然,如果你这样想的话……
海伦:别忘了——我们今晚要带你们吃晚餐。
伊内兹:好极了。
吉尔(压低声音,对伊内兹):然后我有个了不起的惊喜给你。
伊内兹:什么?我对惊喜历来不感冒。
吉尔:你会喜欢的。相信我。
海伦:看看这可爱的黑人雕像。我觉得应该摆在你们的起居室里。
(切至)
外景,景点,夜
吉尔和伊内兹来到他上次被汽车载走的地方。他紧张兮兮地等着。
伊内兹:你要带我去哪儿?你弄得我连吃个晚餐都匆匆忙忙的。爸爸的泡芙还没吃完呢。
吉尔:你会经历一生之中最传奇的冒险。
伊内兹:在哪里?你干吗还随身带着书稿?
吉尔:等着瞧——等着瞧——你会惊掉下巴的。
(叠化)
外景,果点,夜
他们还在等待,但什么都没发生。汽车来来往往,并不理睬他们。
伊内兹: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这可不是我想象中的传奇冒险。健身和按摩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
吉尔:伊内兹。
伊内兹:瞧——你想在街上游荡,“饱览巴黎夜色”——去吧。我正在看一本好书,是卡罗尔借给我的,如果你进来的时候我睡着了,别叫醒我。(她钻进出租车)
吉尔(自言自语):我哪里弄错了?难道她是对的,我需要看看神经科医生?离开品酒会——喝得有点高,没错——就在这儿。
钟声敲响了午夜十二点。
吉尔:我记得这条河——午夜的钟声响起——我——午夜的钟声响起!是的——就在午夜十二点!
他看看手表,手表确凿无疑地印证了他听到的钟声。
老爷车驶来——车门开启。我们听到海明威的声音——
海明威(画外):上车。
吉尔上车,汽车驶离。
(切至)
内景/外景,汽车,夜
只有吉尔和海明威。
海明威:任务是攻占那座山头。我们有四个人。如果算上文森特就是五个。但是手榴弹炸掉了他一只手,他就不像我初次见他时那么能打了,年轻那会儿他真是打仗不要命。连日下雨,山上泥泞湿滑,坡下是一条路,路上有许多德国人,我们打算袭击先头部队。如果我们的计划实现,我们就能拖住他们。
吉尔:你不害怕吗?
海明威:害怕什么?
吉尔:怕被打死。
海明威:如果你畏惧死亡,你就永远都写不出好东西。你怕吗?
吉尔:这是我最大的恐惧。
海明威:但是在你之前的所有人都会死,而且之后的所有人也都会死。
吉尔:的确,但是——
海明威:你没跟真正了不起的女人做过爱吗?
吉尔:我的未婚妻性感撩人。
海明威:当你跟她做爱时,你会感受到真正美妙的激情,至少此时此刻你能够摆脱对死亡的恐惧。
吉尔:我不知道——
海明威:我相信真正的爱能够驱走死亡的阴影。所有的懦弱都源自不爱或者爱得不够,这俩是一回事。如果一个人足够勇敢,能够直面死亡,就像我认识的某些犀牛猎手,或者真正的勇士贝尔蒙特,那是因为他们爱得激情四溢,能把死亡从脑海里推开,直到死亡卷土重来,就像对所有人那样,然后你就得再次销魂地做爱。想想吧。
(切至)
外景,格特鲁德·斯泰因寓所,夜
他们来到格特鲁德·斯泰因寓所。
内景,格特鲁德·斯泰因寓所,夜
他们进来。
海明威:这位是吉尔·彭德,一位年轻的美国作家。我觉得你们两位应该彼此认识一下。
斯泰因:很高兴你来这儿。你能帮我们评评理,看看谁是谁非。
她把他们引入另一个房间,给吉尔作介绍。
斯泰因:这是吉尔——
吉尔:彭德。
斯泰因:巴勃罗·毕加索。
他们互致问候。毕加索讲法语,身旁伴有一位美女——阿德里安娜。
斯泰因:我刚才对巴勃罗说,这幅肖像没有捕捉到阿德里安娜的神韵。具有普遍性但是不具有客观性。
巴勃罗(法语):你没看懂,你并不了解阿德里安娜,这正是她所代表的一切。
斯泰因:此言差矣。瞧瞧他是怎么描绘她的——周身流溢着性感的暗示。仿佛肉欲在暗地里熊熊燃烧,诚然,她很美,但是她的美是一种微妙的美——一种隐隐约约的色情。(对吉尔)你对阿德里安娜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吉尔(出神地):……超乎寻常地可爱。
斯泰因:美,但是含蓄且内敛。
海明威:你说的对,格特鲁德——当然你也明白他何以会丧失客观性。(跟她调情)
斯泰因:你画出的是一个皮加勒广场的尤物,一个永不餍足的娼妓。
巴勃罗(法语):可她就是这样的啊,这你恐怕不知道吧。
斯泰因:是的——(法语)私底下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她是你的爱人——但是我不这样看她——所以你是下了一个小布尔乔亚的判断,把她转化成快感的对象。这幅画更像静物而非肖像。
巴勃罗(挥手对她表示不认同,去拿饮料;讲法语):恕难苟同。
斯泰因(转身对着吉尔):我听说你在写书,进展如何?(对海明威)你读过吗?
海明威:没有,我还是把这书留给你读吧。你向来是我的作品的最佳评判。
斯泰因(用拇指翻开书的第一页,开始读):“这家商店名为‘走出过往’,贩售的货品是回忆。在一代人眼中平凡无奇甚至粗俗的东西,仅仅因为时光的流逝,就会摇身一变,显得既神奇又造作。”
阿德里安娜:我喜欢。我已经一欲罢不能?欲罢不能了!
斯泰因:我今晚就开始看。但是我们得先谈点儿事。
她揪住海明威的衣领,两人相互依偎着走到一旁。毕加索余怒未消,在远处喝闷酒。吉尔一个人被留在那里,他只好跟阿德里安娜聊天。
吉尔:起首的几句话真的那么打动你吗?
阿德里安娜:往昔之于我一向魅力无穷。
吉尔:我也是。可惜,余生也晚。
阿德里安娜:说得太对了。在我看来,美好年代(注3)的巴黎堪称完美。整体的氛围,街灯,报亭——马匹和马车。还有马克西姆餐厅——在那个时候。
吉尔:你的英语讲得很好。
阿德里安娜:哦,不,谈不上好。
吉尔:是很好——你跟毕加索交往有多久了?哦,上帝,我居然问了这个。
阿德里安娜:我没听清,请重复一遍好吗?
吉尔:噢——我——不,我不是存心——你知道——刺探……你是在巴黎出生的?
阿德里安娜:我生在波尔多——我来这里是为了学习时装设计——你不会想听这些的。
吉尔:不,我想听。
阿德里安娜:我来这里——跟随可可·夏奈尔学习——我爱上了巴黎,也爱上了一个黑眼睛的、总是心神不宁的犹太-意大利画家——我明知阿梅代奥另有一个女人,可是,他一旦张口求我,我就不能自已,搬进了他的公寓。过了美妙的六个月。
吉尔:不会是莫迪里阿尼吧?是莫迪里阿尼吗?你是跟莫迪里阿尼住在一起吗?
阿德里安娜:既然你问,我就把我的悲惨故事和盘托出吧。我曾跟布拉克在一起,当时还有另一个女人——许多个女人——现在是跟巴勃罗在一起——我是说巴勃罗已经结婚了,但是每天都分分合合——我不知道有哪个女人能跟他过下去——他太难相处了。
吉尔:我的上帝,你是抵达了另一重境界的艺术追星族。
阿德里安娜:请再说一遍好吗?
吉尔:没什么——我是——
阿德里安娜:跟我说说你的事吧。这些日子有许多美国人觉得有必要移居巴黎,所以你也来这儿写作了?海明威是不是魅力四射?我喜欢他的作品。
吉尔:其实我是来观光旅游的。
阿德里安娜:哦,你得留下。对于艺术家和作家来说,巴黎是一座神奇的城市。
吉尔:相信我,我很想留下,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阿德里安娜:我的确疯狂地迷上了你那本书的开头,所以我想听听余下的部分。
海明威和斯泰因回来了。
海明威:来,咱们大家去蒙马特喝一杯。
斯泰因:等我读完你的书,我们立刻就讨论一下。我到哪里去找你?
吉尔:哦,很好——我会再登门拜访的——我来比你去更容易——如果你不介意我来做客的话。
斯泰因:我们随时敞开大门欢迎。
阿德里安娜:你确定你不会来巴黎常住吗?
吉尔(看看手表):但愿我能够常住,可惜不能——希望再次见到你们——
阿德里安娜:那可太好了。
海明威、毕加索和阿德里安娜起身离开——海明威跟她调情。
海明威(故意招惹毕加索):我打算近期把你从这个天才身边偷走,他的确不同凡响,可他毕竟不是米罗。
(切至)
外景,酒店,夜
吉尔回到酒店。
(切至)
内景,酒店套房,夜
吉尔上床,躺到伊内兹身边。她在熟睡,他躺着,全无睡意,一直在想心事。他掐了自己一把,确保自己不是在做梦。
吉尔(自语):我是吉尔·彭德——我刚才跟海明威和毕加索在一起——巴勃罗·毕加索——欧内斯特·海明威——我是来自帕萨迪纳的吉尔·彭德——当过幼童军——我大一英文挂科了——我是吉尔·彭德,我的小说在格特鲁德·斯泰因那里——我曾经在馅饼店打过工。我是小吉尔·彭德。那个姑娘真可爱。
(切至)
外景,跳蚤市场,日
吉尔、伊内兹和海伦。
海伦:真可惜你们俩昨晚没来看电影。我们看了一部精彩绝伦的美国片。我忘了片名。
吉尔:精彩绝伦但是过目即忘。我明白这是部什么电影。
海伦:我知道这部片子愚蠢、幼稚、毫无智商或者理性可言,但是约翰和我笑得肚子疼。
伊内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睡得太死了。
吉尔:不算太晚。我发现午夜漫游对我的创作很有益处——没有白天那些让人分神的事儿——我今晚可能会再来一次长时间的散步。
伊内兹:看情况吧。哦,这个怎么样?
海伦:啊,看看这些美妙的玻璃雕像。
她们俩一门心思看雕像,吉尔的注意力却被一个姑娘给吸引了过去,她正在老式留声机上播放78转的老唱片,播放的正是科尔·波特前天晚上演奏的曲子。
加布丽埃勒(法语):很动听。
吉尔:是的——很美。
加布丽埃勒:科尔·波特。(法语)你喜欢——(英语)你喜欢科尔·波特吗?
吉尔:我深爱他的音乐——我们很熟——科尔、琳达和我。
她瞅了他一眼。
加布丽埃勒:很漂亮,(法语)也很有趣。
他聆听音乐。伊内兹走过来。
伊内兹:吉尔——吉尔——吉尔?
吉尔(回过神来,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说话):呃?
伊内兹:我们得走了。我们要跟保罗和卡罗尔会合,在博物馆看一场私人展览。
吉尔:跟那个穿尖嘴利的解说员一起?
伊内兹:是另一个博物馆,我们不需要解说员。保罗是研究莫奈的专家。我们可以在他家里看看那些美丽的睡莲。
(切至)
内景,橘园美术馆,日
保罗、卡罗尔、伊内兹和吉尔。他们置身于悬挂巨幅莫奈画作的圆形房间里。
保罗:色彩的并置真是惊人。这个男人是抽象表现主义之父。我收回这句话,也许是特纳。
伊内兹:我更喜欢莫奈。我是说我热爱特纳,但是这幅画太震撼了。
保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花了两年时间才完成这幅画。他是在吉维尼作画——他经常——
吉尔:他们说莫奈习惯于——
伊内兹:嘘——我想听听保罗怎么说。
保罗:卡耶博特经常造访——我个人感觉卡耶博特是一位被低估了的艺术家。
卡罗尔:我觉得莫奈有点太漂亮了——就像雷诺阿——甜得发腻。
(叠化)
内景,博物馆的另一楼层,日
保罗(来到毕加索绘制的阿德里安娜肖像前):啊——这里有一幅卓越的毕加索画作。
吉尔愣住了。
保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幅精彩绝伦的肖像完成于20年代,画的是他的法国情人玛德琳·布里苏。
吉尔:呃——关于这一点,恕我不敢苟同。
保罗:是吗?
伊内兹:吉尔,用心听,也好长点儿学问。
吉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想捕捉一个名叫阿德里安娜的年轻法国姑娘的神韵——她来自波尔多——如果我的艺术史知识够用的话——来巴黎是为了学习戏剧服装设计。我确信她跟莫迪里阿尼有过短暂的恋情——然后是布拉克——巴勃罗,呃,我是说毕加索,正是在此与她相遇。从这幅肖像里看不出,但她有一种微妙的美。
伊内兹:你吸粉啦?
吉尔:我不能说这幅画精彩绝伦。它更像是巴勃罗,呃,毕加索如何看待她,曾经如何看待她的一种小布尔乔亚风格的呈现——她就像是装在口袋里的火山,这事让他心烦意乱。
(切至)
内景,餐馆,夜
约翰、海伦和伊内兹承用的丰盛晚餐已近尾声。
约翰:对我来说丰盛过头了。
海伦:吉尔跑到哪里去了?
伊内兹:去工作了——他喜欢在巴黎四处游荡——据说这座城市夜晚灯火辉煌,能够给他以灵感——没什么。保罗和我要去跳舞。
海伦:卡罗尔在哪儿?
伊内兹:在床上躺着呢,吃了一个变质的牡蛎。(起身)待会儿见。谢谢你请我吃晚餐,爸爸。
她离开。
约翰:吉尔每晚都去哪儿?
海伦:你听她说了。散步,找灵感。
约翰:啊呃。
海伦:你好像有些怀疑。
约翰:我说不好。我看得出,他已经功成名就,但有时我觉得他缺根筋。我也不喜欢他嘲笑共和党右翼的刻薄话。他们都是正派人,想给这个国家踩一脚刹车——他们不是秘密的法西斯分子,也不是没脑子的僵尸。这话你也听到了吧?
海伦:话是这么说,我依然觉得你找人跟踪他的主意并不可行。
约翰:不可行?我想知道他每晚都去哪儿了。
海伦:好吧,有一点我们很清楚——他没有去跳舞。
(切至)
内景,菲茨杰拉德的派对,夜
吉尔在菲茨杰拉德的派对跟一个女人共舞。一曲既罢,阿德里安娜晃悠过来了。
阿德里安娜:又见面了。有你在这儿,真不错。
吉尔:我本来在格特鲁德·斯泰因那里——她快要看完我的小说了。菲茨杰拉德夫妇邀我来这儿,他们说你也会来——你和巴勃罗。
阿德里安娜:巴勃罗在家里——我们起了点小争执。你刚才跟朱娜·巴恩斯一起跳舞,好像跳得很起劲儿。
吉尔:那是朱娜·巴恩斯?难怪她喜欢掌控节奏。
阿德里安娜:这里真是办派对的好地方吗?只有菲茨杰拉德夫妻俩会这么想。瞧——这东西来自世纪之交。那时一切都那么美。
此时海明威过来了。他半开玩笑半调情地跟阿德里安娜挨挨挤挤。
海明威:这个巴黎小女人的梦想不就是流动的圣节吗?记住我的话——我早晚要想个这样或那样的办法,把你从那个马拉加逃亡者身边偷走。
海明威(意指他此刻身边的伴侣):在贝尔蒙特和我本人之间——你会选哪个?
阿德里安娜(法语):你们两位都令人难忘。
海明威:但是他更有勇气。他直面死亡的次数更多,如果你选择他,我会失望,但是能理解。
胡安·贝尔蒙特(西班牙语):遗憾的是,她已经选了巴勃罗。
海明威:的确,她已经选择了毕加索——但是巴勃罗认为女人的用途只有两种,要么是用来画的,要么是用来睡的。
阿德里安娜:你呢?
海明威:我觉得女人的勇气跟男人不相上下。你有没有朝猛扑过来的狮子开过枪?
阿德里安娜:从来没有。
海明威:你打过猎吗?(对吉尔)你呢?
吉尔:只猎过便宜货。
贝尔蒙特(对海明威;讲西班牙语):来吧一一再去拿杯喝的。
吉尔(对阿德里安娜):你想出去走走吗?
外景,太子广场,夜
吉尔和阿德里安娜漫步。
吉尔:但愿你跟巴勃罗之间没什么严重的问题。
阿德里安娜:他喜怒无常、控制欲强。艺术家都跟孩子似的。
吉尔:我明白为什么他们都想让你当模特——你看上去非常可爱,这一点很有趣。
阿德里安娜:你看上去很迷茫,这也很有趣。跟我再谈谈你的书。
吉尔:我不想谈论我的书。我想享受巴黎的夜色。
阿德里安娜:我总是忘记你只是一名游客。
吉尔:这是一种婉转的说法。
外景,蒙太奇/巴黎,夜
阿德里安娜领着他四处游览。
阿德里安娜:我拿不准巴黎何时更美,是日间还是夜间。
吉尔:书籍、绘画、交响乐或雕刻,都无法跟一座伟大的城市相媲美。这些街巷是一种特别的艺术形式。当你想到在寒冷、狂暴、毫无意义的宇宙中有巴黎存在——这些灯火——我是说,在木星、海王星或者更加遥远的星球上,一片死寂——但是从星际你可以看到在整个黑暗的虚空中有这些灯火——在咖啡馆,人们开怀畅饮,纵情歌舞——我是说,据我们所知,这座城市是整个宇宙里最火热的地点——
阿德里安娜(法语):你有一颗诗人的心。
吉尔:你过奖了。我就不会把自己的胡言乱语称作诗歌。
(切至)
外景,皮加勒广场,夜
吉尔和阿德里安娜来到这个街道两侧站满妓女的地方。
阿德里安娜:有没有看到中意的?
吉尔:我得羞愧地承认,所有这些妓女都能吸引我。我喜欢这种风尘味。我知道这样很浅薄。
阿德里安娜:我在天主教学校上学时,有个周末,室友和我花钱找来一个皮加勒的姑娘,让她把所有的本事都教给我们。
吉尔:噢,这是我平生扭过的最有趣的事——我得花点时间好好琢磨琢磨。
外景,河流,夜
吉尔和阿德里安娜沿着河岸散步。
阿德里安娜:我喜欢你书中那个售卖记忆的主人公。
吉尔:因为他从心底里认为进步并不自动意味着更好。
阿德里安娜:事实往往相反。
吉尔:例如——那不是谁吗?
阿德里安娜:她在这里做什么?而且她干吗死盯着河水?
他们看到一个神思恍惚的女人打算跳河。向她跑过去。那是泽尔达。
阿德里安娜:噢,天哪!我的上帝——你在干什么?
泽尔达:请别管我。我不想活了。
阿德里安娜: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
泽尔达:今天夜里真相大白了。斯科特和那个漂亮的伯爵夫人——显然他们在交头接耳议论我。他们喝得越多,他对她的爱情就越深。
吉尔:斯科特唯一真爱的人就是你。说这话我有十足的把握。
泽尔达:不,他已经厌倦我了。
吉尔:不,你错了。我知道。
泽尔达: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吉尔:相信我。我就是知道。
泽尔达:但你跟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我的皮肤受损了。我讨厌自己的相貌。
吉尔:拿着这个(一粒药片)。
泽尔达:这是什么?
吉尔:一片安定——它能让你安静下来。
阿德里安娜:你随身带着药?
吉尔:伊内兹和我订婚之后我才开始带药的。我现在有时会感到焦虑——我确信婚礼之后就没这麻烦了。
泽尔达:我从没听说过“安定”这东西。是什么?
吉尔:呃——是未来才有的一种药片。
泽尔达:但是药效会散去——然后绝望就卷土重来了。不,我不想自杀了。我要写作,要比斯科特更激情地写作。我会更努力地工作。
阿德里安娜:他爱你。他没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她己经启程回罗马了。
吉尔:我会试着再给你弄些药。我在酒店里还有些赞安诺——也是一种药,你会喜欢的。
阿德里安娜:好啦,我们找辆出租车,送你回家——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内景,波西米亚咖啡馆,夜
阿德里安娜:你从没说过你要结婚了。
吉尔:是的——我——的意思是那是将来的事。
阿德里安娜:喔,祝你的著作和婚礼都交好运。
吉尔:你会喜欢伊内兹——她又敏锐又幽默——而且她很性感——虽然我们不是毫无分歧。
阿德里安娜:在大事上吗?
吉尔: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大事上我们没有——她想住马里布,想让我在好莱坞工作——但是我得说我们都喜欢——呃——呃,印度餐——不是所有的印度食物都喜欢——皮塔饼——我们都喜欢皮塔饼——
阿德里安娜(起身):我得走了。巴勃罗会惦记我的。
吉尔:我送你回家——
阿德里安娜:不,不……你喝完再走吧。我就住在拐角处。
吉尔:不,我不想——
阿德里安娜:我更想自己待会儿。谢谢你,这个晚上很愉快。
她走了。他心神不宁地胡思乱想。此时萨尔瓦多·达利来到桌前。
达利:我们今晚早些时候见过面。在派对上。
吉尔:是的——我记得——
达利(法语):达利——知道了?达利!达利!一瓶红葡萄酒!
侍者赶忙去拿酒。
达利:你喜欢犀牛的形状吗?
吉尔:犀牛?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达利:我画犀牛。我画你——忧伤的双眸——丰满的嘴唇——融化在热沙上——有一滴泪——是的——在你的泪水中——基督的面容。还有犀牛。
吉尔:我确信自己看起来很忧伤。我现在陷入了纠结之中。
达利:每个人都会陷入纠结之中——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令人纠结的终极问题——你同意吗?啊——他们来这儿啦——
布努埃尔、曼·雷进来,在这张桌旁落座。达利把他们介绍给吉尔。
吉尔:上帝,我有一幅超现实主义画作的印刷品——只不过是玛格丽特原作的印刷品。
达利:彭德——彭一德——彭一德儿——我是达一利。彭德陷入了纠结之中。
吉尔:我要讲的事听起来很疯狂,你们会觉得我喝多了,但是我非得给人说说不可。我来自一个不同的时间——完全是另一个时代——是未来——我从2000年穿越到了这里——一辆轿车把我载来的——我穿越了时间——
曼·雷:完全正确——你栖居于两个世界——迄今为止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吉尔:瞧,你是超现实主义者——但我是个普通人——听我说,在一个时空中我订了婚,要娶一个我爱的女人——至少我认为我爱她。基督啊,如果我要娶她我就应该爱她。
达利:“爱”——“爱”这个词——“爱”——“爱”这个词——就如同“犀牛”这个词——公犀牛骑到母犀牛背上做爱——但是从审美的角度来说,两头犀牛之间有差异吗?
曼·雷:但是没有什么比人心更超现实。
达利:过去也是当下。
吉尔:在梦中——这对你们来说很不错,因为你们这些家伙是在梦里混日子。
曼·雷:有另一个女人?
吉尔:她的名字是阿德里安娜。我觉得被她迷住了——但是这无关紧要——比我伟大得多的男人,深邃的艺术家们——她总是被天才所吸引——他们也被她所吸引。
达利:我看到你跟基督在一起——当你被钉在自我怀疑的沆重的木制十字架上,他在微笑。
吉尔:当然我最大的问题是现实。
布努埃尔:现实不过是场梦一我们都生活在一条狗的梦中。
吉尔:我生错了时代。
达利:时间存乎一心。时间会融化——钟表会融化——钟表的指针会融化……
曼·雷:一个男人爱上了另一时代的一个女人。我看到了一幅照片。
布努埃尔:我看到了一部电影。
吉尔:我看到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达利:我看到了——一头犀牛。
内景,酒店套房,日
翌晨。客房早餐服务。
伊内兹:昨天夜里你的工作是不是很有进展?
吉尔:呃——有一些——是的——我开始思考我的书是不是太追求写实了——我本该听任想像力自由驰骋,不要这么该死的紧扣逻辑……
伊内兹:我们是不是应该换衣服了?
吉尔:到这儿来——你早上看起来总是迷人极了。
伊内兹(凑过来):我们要迟到了。
吉尔:我得工作。我工作起来像个恶魔,但是你像这样半裸着,我无法抗拒。
伊内兹:保罗说我们得去看看乡间美景。他要带我们去一个漂亮的小酒馆吃午餐。我知道你喜欢早上做爱,我却觉得快到黄昏时性趣更浓——就在我们出去吃晚餐之前。只不过我总是不得不向父母解释为什么你会容光焕发。嗨——我就不强迫你同去了。我知道你写得正来劲儿。等你写完这本书,另起炉灶的时候,我会很高兴的。
(切至)
外景,罗丹博物馆花园,日
吉尔在《吻》这件作品近旁。他找到那位解说员。
吉尔:你好——(法语)你好——(英语)我有一个关于罗丹的问题想请教。
解说员:唔?
吉尔:他爱她的妻子,他也爱他的情妇——真有可能同时爱着两个女人吗?
解说员:他以不同的方式爱着两个人。
吉尔:上帝,这太法国了。呃——你还记得我吗?
解说员:我记得。(法语)是——你是跟那几位一起来的,那位卖弄学问的先生。
吉尔:是的,卖弄学问——无比贴切。你真是目光如炬。我需要建议。我想听听女人的看法,一个法国女人——一个目光如炬的法国女人。我遇到了一个女人,我对她一见倾心。一见倾心?
解说员:啊呃。
吉尔:我已经订了婚,要结婚了。我知道罗丹有一个妻子,有一个情妇,但我是美国人——我驾驭不了这局面——我们是一夫一妻。
解说员:你订婚了,你遇到了一个新的女人——
吉尔:是的。她的名字是阿德里安娜。目前她跟毕加——跟一个西班牙人生活在一起——呃,他是画画的——画得很不错……
解说员:哦——她爱他吗?或者爱你吗?
吉尔:爱他或者爱我吗?唔,我觉得,不是我。我们才刚刚相识。瞧,另一个天分卓绝的男人在跟她调情,是个作家。所有这些天才都爱上了她。我算什么呢?而且,当然还有另一个大问题。我解释不清楚。
解说员:唔?
吉尔:我不知道是否该称之为时代差异——抑或是个地理问题——我彻底凌乱了。我不是海明威,我不是毕加索,我不是罗丹。我只是一个生不逢时的家伙。
(切至)
外景,街道/内景,建筑,日
约翰走在街上,然后他进了一栋建筑。在他上楼时,我们看出这是一个私人侦探事务所。
(切至)
内景,侦探事务所办公室,日
约翰和首席侦探迪布瓦先生。迪布瓦的副手,蒂斯朗先生,也在场。
约翰:这是他的照片。我想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去哪里。
迪布瓦:你在怀疑什么?
约翰:他跟我女儿已经订婚——就要结婚了。我想确认她的选择是否明智。谨慎当然是最高原则。
迪布瓦:你来对地方了,先生。蒂斯朗先生会亲自跟踪这位绅士,把他在夜间的行踪一一汇报上来。
(切至)
外景,景点/内景,汽车,夜
午夜时分,吉尔在同一个地点上车,一如前几日。另一个男人也在场。蒂斯朗在自己的车里盯着他。
汤姆:来吧。
吉尔(上车):谢谢你停车搭载。吉尔·彭德。
汤姆:汤姆·艾略特。
吉乐:汤姆·艾略特?汤姆——斯特恩斯——T.S.艾略特?T.S.艾略特?
吉尔进入车内的镜头。
吉尔:我彻底晕了,晕了——普鲁弗洛克——我的祷文——
汽车驶走时,我们听到吉尔在说话——
吉尔:听我说,在我来自的地方,人们是用可卡因匙量走了他们的生命。
(切至)
内景,格特鲁德·斯泰因寓所,夜
毕加索在那里——神情阴郁。
斯泰因:哦,彭德——我待会儿就说你的书。我已经看完了。我们正处在一场小小的个人危机之中。
吉尔:我不想冒昧打扰你们谈话。
斯泰因:不,这不是什么秘密。阿德里安娜离开了巴勃罗,跟欧内斯特·海明威飞到非洲去了。
吉尔:什么?
巴勃罗(西班牙语):我就知道,她被那个家伙迷昏了头。我们谈过了。
斯泰因(西班牙语):我敢说,她一定会迷途知返的。(英语,对吉尔)他带她去猎羚羊了,不过她会回到他身边的——每天晚上,你竭力想在帐篷里入睡,却得听着鬣狗的叫声提心吊胆。乞力马扎罗山可不是巴黎。
吉尔:他们在乞力马扎罗山?
斯泰因:现在谈你的书吧。的确不同凡响。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几乎是科幻——具备所有未来装置的虚构作品——电视机、超音速飞机——然而它不是典型的科幻小说——它别具一格。不过,你得抛开所有这些技巧——你的小说的优点是人物一一人类的问题——爱——死亡——没人关心技巧,他们只看重人心。我们都畏惧死亡,都质疑我们在宇宙中的位置。不幸的是,你的书轻易地滑入了悲观主义的泥沼。有一天我跟贾科梅蒂谈过这个话题——他是个地道的忧伤贩子。
吉尔:可是,那些雕塑——
斯泰因:艺术家的职责就是拒绝屈服于绝望,要为生存的虚无寻找一剂解毒良药。我听出你的声音清晰而又充满活力——别做一个失败主义者。
(切至)
外景,酒店的正门,日
伊内兹和她的父母正在上车。
海伦:告诉吉尔带一套正装,因为明晚我们的晚餐会很正式。吉尔呢?
伊内兹:忘了跟你们说了。吉尔不跟我们去圣米歇尔山。
约翰:干吗不去?我真搞不懂。
伊内兹:他写,他重写,他重写了又重写。他说毕加索从不离开画室。我说,吉尔,你跟毕加索没有丝毫共同点……他只是看着我不做声。
海伦:哦,他会错失一个了不起的周末。
(切至)
外景,跳蚤市场,日
吉尔在闲逛。他听到了老唱片。
吉尔:有科尔·伯特的唱片吗?
加布丽埃勒:哦,是的——我记得——他是你的朋友。
吉尔:你知道??
看伍迪艾伦的电影时常会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例如对美好时代的追忆其实很多人都有!就好比每逢秋天,朋友圈总会有那么几个配着落叶和灰瓦“假装在北平”的。
嗯,觉得我有所暗指的朋友请先别急着拉黑!这其实是人之常情,对另一个时代另一个国度的畅想很大程度上是源于我们对现实生活的不满,脑补一下有助身心健康,没什么不好的。
《午夜巴黎》这部电影大概讲的这么个故事。
有个男人,有点恐婚,事业又遇到了瓶颈。就想逃避现实生活,每时每刻都在幻想着生活在1920年代的巴黎,还得是在雨天。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时代呢?大约就是海明威在他的最后一本著作《流动的盛宴》中写的,1921年到1926年之间的巴黎。
其实《午夜巴黎》这部电影很适合对照着《流动的盛宴》一块看,很多八卦。庸俗如我,很能找个乐呵!
一个夜晚,男主吉尔有点喝高了,他晕乎乎的被拽上了一辆老爷车。误入一场宴会,在宴会上,他遇到了菲兹杰拉德夫妇。
弗朗西斯·司科特·基·菲兹杰拉德Francis Scott Key Fitzgerald“爵士时代”的代表人物。也是著名的《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作者。
在这里,为了让穿越更有真实感,还穿插了两位同时代不同领域的名人。音乐家科尔·波特Cole Porter和舞者乔瑟芬·贝克 Josephine Baker。当然,这个时候他们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乔瑟芬·贝克要到1925年才开始闯出点名堂。科尔·波特的音乐虽然贯穿全片,但他的黄金年代是20世纪30年代。
PS:电影造型其实都很还原,看得出来很用心。不过看到菲兹杰拉德出来,我们家那位还是来了句“这不是抖森吗?”(看漫威系列电影比较容易影响穿越快感!)
在宴会上遇到菲兹杰拉德夫妇其实很正常,因为这对夫妇经常会通宵达旦的酗酒。海明威与菲兹杰拉德交往很深,他在《流动的盛宴》这本书中花了三章的篇幅在描画这对怨偶的种种。“姗尔达嫉妒斯科特的作品。”总想着干预他。“只要他写的很顺利,姗尔达就会开始抱怨多么无聊,又拉他去下一个聚会。”
他们之间的性生活不是特别的美满,姗尔达会跟别的男人约会。比如电影中出现的斗牛士胡安.贝尔蒙特(Juan Belmonte)
她似乎对“尺寸大小问题”也不太满意。在“一个尺寸大小问题”这一章节中,海明威自述,他曾陪菲兹杰拉德去卢浮宫,观察过雕像的小jj。他安慰菲兹杰拉德“你没有问题,没有一点毛病。自己往下看,可能就显得缩短了些。”“雕的相当好,大部分人会对此感到满足。”
我震惊于卢浮宫的雕塑还可以这么看?如果有机会再去,我也可以试着用文学家的角度再欣赏一下。那是在他们认为姗尔达第一次精神崩溃之后。
菲兹杰拉德夫妇是在1924年移居法国的,1925年出版了《了不起的盖茨比》。到1926年海明威离开巴黎,这期间其实没几年的光景,但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海明威在《流动的盛宴》中形容菲兹杰拉德,说“他的才华如何粉蝶翅膀上由粉末构成的图案一样自然。”但对此,他所知的并不比蝴蝶更多,后来他才意识到翅膀受到了损伤,但已无法挽回。而毁掉他翅膀的就是无休止的宴会,酒精,以及他的妻子姗尔达。
电影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场景就是美国作家格特鲁德·斯坦因(Gertrude Stein)家的客厅。在这个场景中出现了毕加索,马蒂斯以及斯坦因的恋人爱丽丝。
斯坦因的家以及莎士比亚书店,是当时的美国作家在巴黎重要的落脚点。这群人常在这两个地方聚集。
有关海明威与斯坦因之间的友谊。海明威在《流动的盛宴》中自述的部分,与“莎士比亚书店”老板西尔维娅·毕奇在回忆录中所描述的不尽相同。海明威表示自己有点“崆峒”,并曾无意中听见斯坦因很肉麻的叫“小猫咪”。但根据西尔维娅的回忆,海明威和斯坦因吵架后,想要和解却放不下面子的样子也很像“小猫咪”。(这里主要指害羞。)
人都会美化自己的言行,甚至有的时候无意识的在做这件事情。这无可厚非。但有一点很统一,他们曾经关系很好,但也经常激烈的争吵。
斯坦因的家经常接待画家,作家以及他们的妻子,情人来访。只不过太太们通常会被爱丽丝带走单组一个圈子,因为他们很难加入“深奥问题”的话题。
电影里,吉尔最初遇到毕加索和莫迪尼亚里的情人阿德里亚娜的地方就是在斯坦因的家一个不参与讨论的角落,这很合情合理。
莫迪尼亚里只出现在对白中,他逝世于1920年。生前确实跟毕加索交往甚密。而海明威在巴黎落脚的时间是21-26年间。阿德里亚娜对吉尔表示,莫迪尼亚里已经过世了,其实时间线是对得上的。
此时的毕加索还是一位立体主义画家,追求晶体结构般的力量感。当然,他也在和野兽派画家马蒂斯一起搞联展,在做全新的探索。不久之后他就会认识达利,并跟他们那帮人一起搞小团体,名曰——超现实主义。
另一个小群体。【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达利,以及他的朋友们。【超现实主义】电影导演路易斯·布努埃尔 Luis Buñuel,【超现实主义】摄影师曼·雷Man Ray。
是的,我重复说了三遍超现实主义。因为他们确实属于这个群体。抱团取暖,捆绑营销,其实古来就有。只不过按照时间线,此时他们的团体还没正式成型。
这三个人彼此之间都有很合作,比如曼·雷出版过摄影集《达利之须》,路易斯·布努埃尔与达利合作过电影《一条安达鲁的狗》。
PS:据传《一条安达鲁的狗》是达利和布努埃尔联手在讽刺西班牙诗人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卡。因为在西班牙人的地图炮里,会把来自安达鲁西亚的人叫做狗。而他们两个人之所以会离开西班牙出现在巴黎,就是因为跟洛尔卡闹崩了。
当然,如果故事发生在1926年之前,那么达利还没有遇到他的老乡毕加索,他还没什么名气。易斯·布努埃尔甚至连助理导演都还没混上。这一小群体的成名之路要等到1926年之后才能初见端倪。
在影片的后半部分,吉尔又碰到过一次路易斯·布努埃尔。对他的电影提出了一点建议。“一群人参加聚会,宴会结束后,他们却走不了。”他指的应该是1972那部《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
对呀,吉尔是个编剧吗?他有可能想过一把指导大师的瘾。
吉尔陪阿德里亚娜穿越到了她理想中的美好时代,后印象派的时代。从艺术史的角度看,这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时代。因为从这个时代开始绘画背离写实,开始追求写意。
他们去了马克西姆餐厅以及红磨坊。
在红磨坊遇到了亨利·德·图卢兹·罗特列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这是一位专门以红磨坊为题材进行创作的画家。
在电影中你会看到,他坐着的时候似乎比别人矮。是的,他的家族为了维护纯正的贵族血统,近亲通婚,所以他患有先天的残疾。
跟图卢兹一同出现的是以芭蕾舞女演员为题材进行绘画的德加,以及高更,《月亮和六便士》里面映射的那位。
高更离开巴黎的时间是1886年。可以肯定他们第二层穿越的时间在这之前。
舞厅的一个角落出现了疑似马克思夫妇的人物。不过应该只是相似而已,按照时间线,他们应该正在伦敦避难。
还有两位诗人出现在电影中,不过一闪而过。
朱娜·巴恩斯(Djuna Barnes)她整个20年代都生活在巴黎。在宴会上跟吉尔跳舞的就是她。
还有T·S·艾略特。原谅我,真的只是“一闪而过”我很难搞到清晰的图。
电影中,无论生活在那一个时代的人,都在抱怨自己所在的时代平庸,缺乏想象力。
其实——都说的没错。任何时代都是平庸的。因为无论你有多了不起,生活都要继续。而人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就总会多生出些烦恼,没有谁能过得100%顺心。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绝顶美好的东西,那只能存在于过往美好的记忆中。海明威在《流动的盛宴》中写道“巴黎永远没个完”。他怀念在巴黎贫穷而浪漫时光,即便挨饿的滋味并不好受。那为什么不珍惜呢?曾经的妻子,曾经的家庭不是很美好嘛?..............很显然,他自己也在后悔。
只有得不到的,回不去的才永远在骚动!而围绕在身边的,总会被嫌弃平庸而缺乏想象力。
看伍迪艾伦的电影时常会觉得自己被内涵到。此时,我又想到了《安妮霍尔》里面那个经典的悖论。
有两个老妇人去卡茨基尔山旅游。其中一个说“哎,这地方的食物可真够糟的!”
另一个说“可不是吗,给的分量又少。”
你瞧,我对生活的看法基本上也是如此,尽管充满了寂寞,痛苦,悲惨和不幸但又觉得一切都逝去的太快。
就是这样!
一、穿越滚蛋!现世万岁! 《午夜巴黎》的主旨是“反穿越”。旧时光真的好的么?有好多人把“活在当下”作为座右铭,大部分读书人更乐于活在旧时光里——黄瓜、皮肤、豆腐、花朵和模特是嫩的好,名牌、玉器、爱人、医生和时光是老的好。天真一些的,爱恋古代的衣装钗钿、情趣、食物,觉得它们意韵无穷,比如今的牛仔裤、T恤、“周大福”、爱疯要美妙得多,沉痛一些的想望英雄辈出、主贤将猛的乱世…… 那么久那么久之前的孔丘已经开始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想穿越回周朝去,做梦都在想。每个书生心里都有个幽香四溢的旧时代,他们在失掉实质的时空中寻找美。被重重帘幕掩蔽的、出诸前人之口的、渺渺茫茫的景致总是好的,生命的甘泉,仿佛今日就不及过去那么醉人。 无法挽回与复刻的怅惋之情,恰成为另一种美丽。“现今总是令人悲哀,那逝去的则变为可爱”。为什么旧时代才可爱?因为它像陈列在博物馆里的雪豹、非洲狮标本一样,被剥皮抽筋,血肉销尽,只余下斑斓皮色和勃勃英姿,再也不能伤人。每个年代都有的——饿殍的尸气、政治斗争的血腥、民众悲观的灰雾,时光负责把它们漂洗一净。相纸上凝固的美人,你嗅不到她的口气、腋下的体臭,只剩倩影依稀。 我国武侠小说里,“上古”武器和拳法总是最犀利高妙——《浣花洗剑录》里紫衣侯击败白衣人后说:“我连换了九十七种剑法,最后方以上古大禹治水时所创,武林失传数百年之‘伏魔剑法’中一着,侥幸胜了他半招……”就算一件东西本身毫无价值,它捱过的长长年头也让人肃然起敬。 古城含蕴威皇、隐而不发的力量,气息平和又性感,他们自成庞大广袤星系,每颗星球都具有强劲引力,游客如同远道而来的飞船,被引力扯得晕头涨脑,很容易迷失。科尔姆•托宾这样描述威尼斯:“无论是旅游业还是时光,都没有损伤这个城市悲愁与灿烂交织的特质……即使是日光变暗和逗留的样子,也是历史悠久了。” 在所有古城中,巴黎是格外辉煌的一座星系。《午夜巴黎》开篇展现出的当代巴黎,已经足够让人迷醉,但洋书生吉尔•彭德意淫的,是海明威、菲茨杰拉德、艾略特、达利们坐在左岸咖啡馆抽烟闲聊的“黄金时代”。 依靠一辆午夜老爷车,吉尔逃进他幻想已久的明亮旧世界,得以跻身让•考克托之夜宴,成为葛楚德•斯泰因之座上宾,与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和达利对晤,甚至得到毕加索情妇之垂青。他的幸福在于他对自己的幸运心知肚明。如果他不晓得这坐在酒馆里夸夸其谈的、好斗的胡髭男、这满头金黄发卷的娘娘腔青年、这骄纵浮夸的少妇、这魁梧农妇似的同性恋胖大女人,就是海姆、菲兹、姗尔达、斯泰因,他还会觉得他们可爱么?时光磨就魅力与光芒,怨偶也变成传奇。要回拨命运的轮盘、忽略这些时光去看,不可能、也不公平,因此这故事也只能在电影和穿越小说中发生了。 当然,讽刺的是,身处“最伟大、最美好的时代”的高更们正在谈论“这个时代的人很贫乏,缺乏想象力,要是能生活在文艺复兴的时代就好了”,而为他们怀念的“文艺复兴”,也是一场复兴古典时代思想和创新思考方式的活动。 好在吉尔终于领悟。他对阿德里安娜说:“他们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牙医也没有麻醉剂。” 对啦!打败旧时代之美的是科技和进步。说实话,我坚定地不想穿越回任何时代。不说别的,没有卫生巾、抽水马桶、热水淋浴、安全套、空调、网络购物的时代,就算毕加索和海明威爱我爱得到斗牛场上决斗(我真没意淫过这个……),我也绝不待下去。虽然我没有爱疯爱拍爱踏吃,也没资格坐着飞船遨游太空,但从科技进步的角度来说,世界肯定是今天比昨天好一些,而明天又比今天好一些。新科技让人舍不得变老,更舍不得死。 吉尔(也就是伍迪老头儿)还说:自以为活在过去会更幸福,是幻觉之一。帕特里克·徐四金这段描写也可作为佐证,也许夸张,但我觉得叶公好龙一样怀念旧时光、意淫穿越之时不妨加入这类想象: “十八世纪,城市里始终弥漫着现代人难以想象的臭气。街道散发出粪便的臭气,屋子后院散发着尿臭,楼梯间散发出腐朽的木材和老鼠的臭气,厨房弥漫着烂菜和羊油的臭味;不通风的房间散发着霉臭的尘土气味,卧室发出沾满油脂的床单、潮湿的羽绒被的臭味和夜壶的刺鼻的甜滋滋的似香非臭的气味。壁炉里散发出硫磺的臭气,制革厂里散发出苛性碱的气味,屠宰场里飘出血腥臭味。人散发出汗酸臭气和未洗的衣服的臭味,他们的嘴里呵出腐臭的牙齿的气味,他们的胃里嗝出洋葱汁的臭味;倘若这些人已不年轻,那么他们的身上就散发出陈年干酪、酸牛奶和肿瘤病的臭味。河水、广场和教堂臭气熏天,桥下和宫殿里臭不可闻。国王也散发出臭气,他臭得像猛兽,而王后愁得像一只老母山羊,夏天和冬天都是如此。因为在十八世纪,细菌的破坏性活动尚未受到限制,人的任何活动,无论是破坏性的还是建设性的,生命的萌生和衰亡的表现,没有哪一样是不同臭味联系在一起的。而巴黎最臭,因为巴黎是法国最大的城市。”(《香水》) 许多年后,后来的人们会不会这样憧憬二十一世纪的北京?——“N00年前,北京城是个古怪、杂乱无比的所在,那种不顾一切、厚颜无耻地造楼是种独特的有趣风格,比如他们到处标举的标志是一个状如内裤、又像半蹲要撒尿的人的建筑,以及烟灰缸似的体育馆;他们在餐馆里吃的盖饭、烤鱼、火锅均用一种“地沟油”烹制,因此具有现今再也无法复制的奇特香味;那时生活在北京的人尚未达到每户一架私人直升机的水平,城中到处跑着“出租车”,亦可呼为“的”(发“嘀”的音),开出租车的人呼为“的哥”,他们热衷于与乘客谈论天下大事,语多机锋…… 二、书和电影: 当然,好多人都看过这本书了。不过还是对照电影录下几段。 在《流动的盛宴》中,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是这样的: “看起来像个孩子,一张脸介于英俊和漂亮之间。他长着金色的波浪形卷发,高高的额角,一双兴奋而友好的眼睛,一张嘴唇很长,带着爱尔兰人风度的纤巧的嘴,如果长在姑娘脸上,会是一张美人的嘴。他的下巴造型很好,耳朵长得很好看,一只漂亮的鼻子,几乎可以说很美,没有什么疤痕。这一切加起来远不会成为一张漂亮的脸,但是那漂亮却来自色调,来自那非常悦目的金发和那张嘴。那张嘴在你熟识他以前总使你烦恼,等你熟识了就更使你烦恼了。”(我真喜欢这段外貌描写!) 片中饰演菲兹的是三十岁的英国人汤姆希德勒斯顿,扮相俊美,脸型十足是书生的线条,嘴巴的特质尤其与海姆的描述近似:他第一个镜头亮相,我第一眼就看到他的嘴,两片薄唇以十分聪慧的模样抿在一起,好像随时准备天真快活地笑出来。汤姆上一个大角色是《雷神》里的“Loki”,下一个大角色是人兽恋大片(雾)《战马》的男二号。 司各特孩子气——而且是女孩子气——优柔寡断,忧心忡忡。他跟海姆在一起,有点像克里斯朵夫和奥利维。在两人之中,硬汉子海姆得照料、呵护另外一个。两人出去旅行,司各特非说自己发烧了、肺部充血就要死去,甚至上演托孤戏码,把刺猬一样的姗尔达和女儿交付给海姆;他躺在床上像个任性的小孩一样折磨人,冷嘲热讽,反复埋怨和娇嗔,“我要量体温”、“你是个冷酷的人”、“我快要死了,在你看来却算不了一回事”。海姆给他把脉、听心跳、抚摸他的额头,也不能让他平静下来。他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但他还觉得“是我没有好好照料他”。最后他终于弄来一支体温计,一发现自己没事,司各特立即从床上爬起来去给太太打电话了。对于此事,海姆的结论是:“我懂得了一件事情:绝不要同你并不爱的人一起出门旅行。” 我相信菲兹是拿海姆当做最好的兄弟,因为——《尺寸大小的问题》,这种难以启齿的事,很难相信会对不绝对信任的人倾诉。菲兹因为这个,受到姗尔达的责难和嘲笑。海姆领他去盥洗室,甚至给他这么体贴地解释:“你从上面往下看自己,就显得缩短了”;还带他去卢浮宫看雕像的尺寸,然后说“这是一个能变成多大的问题,也是一个角度问题”,最后为他建议:“垫一只枕头和一些别的东西”……海姆真是好哥们儿!他说:“有好多年,我没有比清醒时的司各特更忠诚的朋友。” 影片中海明威跟吉尔说到死亡,他跟菲兹也谈过这个:“司各特接着问我是否害怕死去,我说有时更怕些,别的时候又不那么怕。” 而海明威形容的姗尔达是这样的:“非常美,她的头发是一种很美的深金色,她鹰般的眼睛清澈而平静”,“嘴唇薄薄的,举止和口音带着南方腹地的色彩”。 她是夹在两座高峰之间的激流。姗尔达与陆小曼实在有些相似——身世、才华、美貌、脾性和对丈夫的影响。片中的的姗尔达不如真实中的美貌,显得更轻浮一些。 斯泰因小姐形象如下:“个头很大但是身材不高,像农妇般体格魁梧。她有一对美丽的眼睛和一张坚定的德国犹太人的、也可能是弗留利人的脸,而她的衣着、她的表情多变的脸以及她那好看、浓密而富有生气的移民的头发——头发的式样很可能还是大学读书时的那种——这些都使我想起一个意大利北部的农妇。”她对待这些年轻的客人“就像我们是非常听话、很有礼貌而且有出息的孩子似的”。后来,斯泰因小姐还教导他性的知识。海明威当然是有点窘了,“当我们谈起别的事情时,我很高兴。” 让凯西•贝茨来演斯泰因小姐,开始时难以想象,一看到就觉得“啊对就是这样”。其实我曾猜想朱迪•丹奇来演斯泰因是不是更合适,毕竟丹奇的气质更像作家,不过她就没有海姆所说的“农妇”气质了。贝茨也更像跟海姆传授性知识的知心大妈。 (贝茨与作家搅在一起效果十分怪趣,因为她闪烁的目光会忽然让人觉得她又会幽禁一个写小说的【参看《危情十日》】)。 海姆说: ——巴黎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市,而我们却很年轻,这里什么都不简单,甚至贫穷、意外所得的钱财、月光、是与非以及那再月光下睡在你身边的人的呼吸,都不简单。 ——巴黎永远没有个完,每个在巴黎住过的人的回忆与其他人的都不相同,我们总会回到那里,不管我们是什么人,她怎么变,也不管你到达那儿有多困难或者多容易,巴黎永远是值得你去的,不管你带给了她什么,你总会得到回报。
影片魔幻主义和现实主义相结合,但是却是一部标准的文艺片,很难想象国外居然也有穿越片。
男主热爱巴黎,想在这座充满历史,文艺的城市写作,但是没人同意。无意间他坐上了一辆车,载他到了20年代的最繁荣的法国。他见到了菲茨杰拉德,海明威,毕加索等等很多他仰慕的作家或艺术家。最后见到了毕加索的情人阿德里亚娜。坠入爱河。但当他发现她和自己一样都在追求过去的历史,认为过去一定比现在美好,他放弃了,想到了自己也和她一样逃避现实,活在历史中。影片的最后,他和未婚妻分手了,邂逅了唱片店的女老板,她们都喜欢唱片,喜欢文艺,都认为夜晚雨中的巴黎最美。
午夜巴黎,任何奇迹都可能发生。人到巴黎就连老伍迪这种悲观主义的老头都变得浪漫情趣起来,即使故事结尾恋人分手了又如何,他又会在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遇到另一位知心人。一封送给全世界浪漫完美主义者的情书!在这个中国情人节我们看着这部电影渡过,即使哪天分来了我也将不会悲伤。★★★★★
旧时代的风味很美好,因为你是局外人。
又一部伟大的巴黎城市风光宣传片,还带穿越剧情。
终于赶在离开纽约之前看到了伍迪艾伦的新片,但仍旧…不是很对我胃口,话唠情况有所改善,但怎么都觉得只是停留在时空穿梭的表面而已。巴黎和原声大美,加一颗星咯。但从电影院里出来看到雨后初晴的soho,石板路,漂亮的咖啡店,觉得能生活在一个美丽的城市真是非常幸福。
老婆,你骗得了我,但骗不了海明威
你品尝了夜的巴黎,你踏过下雪的北京。你熟记书本里每一句你最爱的真理。
不就是装腔作势掉书袋吗,批判可以,善意才好,其实都是带镣铐的可怜人。爱巴黎,爱黄金时代,爱毕加索的女人,皆因那是别处,是可以寄存理想的另一个地方。(重看一次,感觉全篇精华在于Gil拒绝Adriana留在她认为的黄金年代那一段。他们对理想世界的追捧仅限于叶公好龙的程度。)
无论什么角色,到了伍迪`艾伦的作品里,都成了他的样子,吞吞吐吐的讲话方式,有些尖刻又幽默的对白。每个人都在逃避现在,寻找自己的黄金时代。对于古旧的推崇,其实影片的讽刺蛮犀利的。
恰好和你同样喜欢在巴黎雨中散步的人,就不是恰好。 穿越跟想象也不是,心底的选择就让它做出现实版本的决定吧。 穿越虽好,他记得回来了。
巴黎很美好,电影太美国,掉书袋,伪文青,搬出菲茨杰拉德、海明威、波特、毕加索来装B,这不是浪漫这是意淫。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万个巴黎,伍迪•艾伦眼中只有浪漫,所以他只看到了他想要的浪漫。此外,从一开始就知道俩人长不了,巴不得早早分了。
伍迪艾伦吃下各种艺术,文学方面的知识,于是放了个屁,但我们闻着也是香的。
浪漫主义的真谛在于一次次向时代挑战而终于败北,在于逃离以及触不可及的迷人。
欧文·威尔逊模仿伍迪艾伦真是到位啊。布吕尼的酱油打得很好嘛!这部片儿根本就是老头和法国影评界在互相吹捧互相表白,结果收获北美票房成功以及各种赞美真是件有趣的事儿。全片讲了一个简单的“活在现在”的道理,跟《紫玫瑰》关系不大,倒是更像《独家新闻》。结尾倒是有那么一点儿像侯麦。
我看到了一头犀牛...
所以说还是知识分子最懂怎么击中所有但凡有一点儿文学理想的人的软肋。《流动的盛宴》就已经够让人垂涎不已了,竟然还他妈影像化了,太意淫了。说实话,我很愤怒!!!
不仅是中国流行穿越,全世界都流行着穿越啊穿越!
当Adrien Brody饰演的达利出现,我真心觉得自己彻底穿越了……“Dalí~Dalí~Dalí~”扶额
就连老伍迪也开始玩穿越了,Marion Cotillard迷人、Adrien Brody惊艳。这样又一部美丽巴黎的风光片,精致迷人极富情调。看这样的电影,再沉闷的人我想也能唤醒内心深处那些浪漫因子。每年一部伍迪·艾伦,总会让人感觉乐事一桩。午夜的巴塞罗那与巴黎已走过,下一个午夜你会在哪?★★★★
没有任何动人之处,借穿越和复活各个名人在装腔作势罢了。
“我相信真正纯正的爱情能产生一个纾解死亡的阶段,所有的懦弱都出自于没有爱或爱得不彻底,这两者一样。勇敢而真诚的人能够直面死亡,正是因为他们的爱拥有足够的激情,可以将死神从头脑中驱逐。” 电影拥有一切美的化身,如梦似幻的场景切换让人难辨古今,扑朔迷离。只是太易沉醉的东西也让人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