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武者》上映于1980年,正值黑泽明的晚年创作时期,抑郁和灵感的缺失让这位电影大师陷入了人生最艰难的时期,甚至一度选择了自杀。现代电影制作环境让黑泽明深感无力,曾经的最亲密合作伙伴——东宝公司不愿意再为这位电影大师的艺术创作提供资金,自1970年的《电车狂》以来,黑泽明已数年未有作品问世,1975年,应苏联电影局的邀请,黑泽明拍摄了电影《德尔苏·乌扎拉》。而这之后就再度陷入没有投资的窘态,只能以分镜脚本的方式继续他的创作。
直到他的两位粉丝,凭借《教父》系列以及《星球大战》系列声名鹊起的弗朗西斯·科波拉和乔治·卢卡斯访问日本,才得知曾经的电影导师陷入了这样的窘态。于是力邀20世纪福克斯的投资,与东宝电影合作,观众才能在今天,看到这部史诗巨作。
以虚写实
以虚写实是黑泽明导演在电影中最常用的一种手法,在《影武者》中就有多次体现。
在他之前的电影《蜘蛛巢城》中,在表现最为惨烈的主角鹫津武时谋害君主的戏时,镜头没有去直接展现整个谋害的过程,而是将镜头对准在一旁的主角的妻子的面无表情,以衬托整个情景的疯狂,而在电影中,正是他的妻子怂恿他去谋杀。
而在《影武者》开篇,表现武田信玄中枪这一事件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在交代了信玄前去听城内笛声之后,紧接的第一个镜头便是野田城外士兵,通过他们来达到一种旁观视角,代入故事,增强了对整个事件的直观感受。避免直接描写,反而增强了这一事件的表现力。
之后便是紧切了德川家康和织田信长的反应,以这样的方式诠释这段戏更加剧了这层表现力。同时,从这一时刻开始,电影最为核心的一层主题就已经显露出来了,即如何通过周围人的视角构建起武田信玄的形象。
同样,在电影中表现宏大的战争场面时,也是通过侧面描写的方式,高天神城一战,仅用影武者周遭的战斗环境以及画外声音来反应战争的局势。
黑泽明导演的电影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主题,即一种对旧有秩序,对旧日光辉传统的怀念,当冷兵器时代已逝,当伟大的人物最终倒下,不禁发问:这个世界还有谁能引领我们?
象征手法
黑泽明绘画出身,使得他对于画面中色彩的韵律和人物构图相当敏感,同时对于自然景物的使用,诸如风、水、山、太阳这样的意象,也增加了他电影中的厚重感。我们可以看到,黑泽明的电影就是这样带着一种古典主义的浪漫。
在武田信玄死掉的时候,特意用背景中的山暗含主公的身份。
在表现将士撤军时的内心时,用落日暗含悲观情绪,同时也是哀叹一种注定失败的宿命。
用雄伟的楼宇展现织田信长的身份,而与此同时,急躁的马蹄声也是在补充他此刻内心的怀疑、不安。
电影最后一段,近乎超现实的一场戏,盗贼拄着长矛来到象征着生死弥留之际的湖水旁,见到了武田信玄的旗帜,试图接近而最终其精神意志被榨干,成为了信玄信仰的最后一位殉道者。
拍摄这部电影时的黑泽明,正在在经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创作灵感缺失,周遭环境都在指出,黑泽明暮年老矣。
《影武者》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黑泽明他五年,近十年以来创作困境的写照,他深感自己似乎与当下时代不太合拍了,旧有的传统已不再被认可。他把这种伤感深沉的注入到了《影武者》中。
武田军的长矛和骑兵对垒织田军的火枪,以及为保护影武者而被火枪毙命的随侍,却仍要以拿刀的姿势死亡。这些都在暗示我们一种光荣传统的消逝,武士的荣誉和武士世界的准则在现代化的武器面前不堪一击,《影武者》像是黑泽明谱写的一曲对武士世界终结的悲怆挽歌。
但这位电影界的天皇并没有倒下,他坚信的即是自我的强力意志。
并将此时的心境全部倾尽到电影里,《影武者》的电影风格充满一种古典主义的雄壮气质,黑泽明在电影中运用传统的鼓,弦以及交响乐器配乐;以及在摄影上,化繁为简,追求一种厚重稳定的视觉美,摄影调度上也采用大开大合的调度方式,要么静态写意,要么动态追求极致的动作之美。
他已经成为坐在电影后的那个“山“。
电影不仅集中展现了一个盗贼,它是如何从一个贼性不改的盗贼,成长为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影武者,并在众家臣的帮助下是如何骗过众人的,相信他就是武田信玄。
同时在这里,其实也暗含了一层黑泽明也是在让观众也相信,似乎盗贼,他也就是武田信玄,他也就成为了武田信玄。他接替了武田信玄在电影中应有的位置。
然而最终我们看到,这终究是一个谎言。影武者得意忘形,跌落下马,戳破这层众家臣以及影武者织造的自我欺骗的幻觉。
信仰意志
电影的第一个镜头,这是一个非常长的固定机位的长镜头,黑泽明导演将这场戏放在了电影里最重要的序幕部分,其深意昭然若揭。
在画面里中,有三个人物。从左到右依次是,坐在次高位的武田信廉,坐在高位上的武田信玄,以及处于最下层位置的盗贼,阶级区分已经非常明显了,武田信玄作为武田家权力的最中心。不仅坐在最高位,同时他也是画面的中心。
在这个画面中烛火作为唯一光源,把画面的视觉重心移到了右侧,这个镜头本质上也是在集中展现武田信玄和盗贼之间的关系。
画面看似有三个人物的存在,但其实在画面中存在着“第四个人”。这第四个“人”也就是,由烛火打在墙上的武田信玄的影子。在这个构图中,似乎这个影子才是镜头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在这个极度表现权力阶层的构图里,影子比主公武田信玄还要高一些。
尤其是当武田信玄站立起身时,身后的影子更是显得比本人更加地雄伟威武,人在这时反而被笼罩在影子威严的阴影里。
影子很明显地在这个画面中占据的了最高的位置,它代表的是什么呢?我认为,它所代表的就是对武田信玄的“信仰”,这种信仰来自武田信玄,但同时也超越了他,它所代表的是包括影武者在内家臣心中的那个“武田信玄”。这个影子本身的存在是模糊不可知的,是因为它只存在于熟知信玄的人的潜意识里。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信玄死后,会给那么多包括信长以及德川家康在内众人的诸多反应。黑泽明通过这样的方式揭示武田信玄在电影中所处的位置,人们敬仰且心怀敬畏的是一个抽象的“人”,这个“人”富有智慧,坚定而且强大。这样的对一个“抽象人”的信念是整个武田集团内部的精神支柱。
从这一点出发,包括盗贼,包括武田信廉,包括所有军士,甚至是武田信玄本人都成了这个人们心中的“武田信玄“,即那个伟大信念的影武者。这个信念在电影中的外化就是电影中”风、林、火、山“的作战信条。
在电影中,武田信玄这个形象在电影中始终是缺失的,只有寥寥数镜是直观表现了武田信玄这个人,仅四个镜头,其中还包括了序幕的那个长镜头。
包括序幕结束进入正片,第一个登场进入大家视线里的的武田信玄,他也不是武田信玄,而是由武田信廉假扮的影武者。
在电影的开篇就消解掉武田信玄人物的存在也是为后面的影武者,即盗贼的内心危机埋下了伏笔。
对武田信玄人物的剥离让我们不能直观的,只能间接地从周围人的视角窥探到武田信玄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也就让黑泽明达成了让观众与片中人物视角同步,在观众心中建立起一个众人心中的领袖信玄的效果。
通过身边侍卫的描述,我们逐渐抽象出了一个武田信玄“山”的形象
我们通过这些“死后余音“了解到,这样一个庞大的军事体系正常运转离不开的这样一个共同的信仰,而这个信仰就是武田信玄。只要相信武田信玄还活着,军心就不会散;只要山稳坐不动,一股强力意志就会继续支撑军队不散。
所以在影片的最后,一支丧失了归属感,失去信仰的部队,其实早在威猛的火枪到来之前就已经死亡,却仍在为了一个残存不堪的信念前进。他们成为了武田信玄“风林火山”信条的殉道者。
影片最后有一个镜头,面向了武田信玄以及影武者都坐过的军座。这一镜头所展现的不仅是曾经的武田信玄,以及曾经的影武者,更是那些数不胜数的,在这个军座背后的众多影武者。
在电影中武田氏族的倒塌也暗含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影武者妄图凭借一己之力去挽救一个注定逝去时代终究是徒劳无益的。一股宿命式的悲剧感油然而生。
影子武士
电影中的影武者,或者更应该叫他:盗贼。他是一个自带悲剧宿命的人物,盗贼带着既定的结局的,即他所饰演的武田信玄终会被人识破走向失败,他的失败是必然的。无论他扮演的多么成功,三年时间一到,他还是会只是一个影武者。
所以他扮演武田信玄,这个事件本身就是一场注定了失败的表演。
再看这个镜头。在画面中,武田信玄身与影在画面中的共存象征着他本体的完整性,用武田信廉和盗贼的不完整映衬武田信玄的完整,暗合着武田信玄权力的剥夺性,同时也是暗合封建时代权力对每个人身份的剥夺。
对个人身份的剥夺也是影武者身上最大的悲剧性根源。
个人身份问题同样是《影武者》的一层核心命题。这个命题分为两部分。
即影武者面对武田信玄身份进驻的恐惧,以及一种外来身份进驻对于本体所造成的巨大空虚。
在影片中,影武者在整个武田家的军事集团内部,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飞升,成为了万人敬仰的主公。
这种可以说一瞬间完成的人物身份的提升对影武者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他借由身份的瞬间转换完成了表演的飞升。但伴随着极端表演而来的是对本我身份的质疑。
影片中表现对身份怀疑的最重要的一场戏,就是影片中段的梦境段落。
这场戏是发生在影片关键的家族会议之后,影武者在会上驳斥了武田信赖,这是他对武田信玄身份的一次进攻。虽然他已经在其他人面前成为了武田信玄,然而这个身份对于他的本我依然十分地遥远。
盗贼在影片前期是拒绝接受成为影武者,拒绝扮演武田信玄。这种拒绝一定程度上是盗贼对武田信玄这个封建权力形象的拒绝,拒绝一种强权意识对自由本体的反噬。扮演别人,或者我们说表演是存在一定的危险性的,因为在表演的过程中,我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分不清了自我和表演的那个人。
就像一个始终无法摆脱深深烙印在身上的面具,表演对本我有着很深地蚕食。
这其实就有点像表演本身,表演本身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在毁灭自我让其他人格进驻的过程,我们这里指出的表演,不仅是戏剧舞台上的表演,还有生活中的表演。
就像电影中,影武者试图扮演武田信玄,白日里的一切他都可以蒙混过关,但在潜意识里,这层身份其实带给他原始人格深深的恐惧;武田信玄的身份作为一个“客“其实一定程度上已经反客为主,反噬了作为主人的盗贼。
对个人身份的苦苦追寻,也是每个人都要在面对社会以及生活的层层面面所要面对的问题。现代社会的每个人都无法摆脱社会身份和个人身份的冲突,我们借由社会身份获得物质生产资料以供养着我们的个人身份,然而潜移默化地身份进驻和利益冲突在无时不刻地侵扰着个人身份的存在意志,存在与否又或者存在是否为人所认可给个人带来了一种极端且不可名状的恐惧。
这是前半段他的恐惧,而同时影武者不仅要面对着作为客人的信玄身份对自我盗贼身份的反噬,也要面对着信玄个人身份是否存在的焦虑。
影片前半段消解了武田信玄人物的存在,也让影武者陷入了这样的怀疑。一个无法确信的身份进驻本体,造成的不仅是对进驻身份存在的怀疑,也是对本我是否存在的一种怀疑。
所以,在下一秒钟,他又在苦苦追随着信玄的脚步,他渴望获得解脱对自我身份的怀疑。当身为客人的信玄身份瓦解掉盗贼的主人身份,影武者发现在整个个人身份的较量中,身份之间拼个你死我活,而具体的“人”才是那个被摧残的对象。在这一刻,对身份渴望所造成的虚无深深地伤害了他,在这一刻,他所渴望的仅仅是一个对身份的认同。
这一刻,我们似乎也能发现,对身份认同的追求让这两部分个人身份问题拥有了同一层精神根源。
电影中的最后一镜,被摧残的盗贼最终面对着武田信玄的信仰,渴望获得身份以获得自我解脱,并最终在牺牲和殉道中获得了重拾起影武者的身份,成为了武田信玄个人意志的一部分,一种集体主义式的强权力量的一部分。
发生在权力顶端的故事永远是吸引人的,因为处于这个层次的人的野心、欲望都达到极致,拥有推动事件发展的最强大动力,并引发无数让人震惊、咋舌的戏剧性情节,人性在这里得到十分充分的展示。所以古往今来很多艺术作品表现的都是这个阶层的故事,黑泽明以莎士比亚的《李尔王》为原型的《乱》、以《麦克白》为原型的《蜘蛛巢城》,还有《影子武士》、《战国英豪》等都是。可惜,在中国政治基本上是个管控严格、禁忌极多的领域,所以有多少故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化身为戏剧、电影、电视剧。一个政治上被阉割的国家是很难出现真正伟大的艺术作品的,因为只有明白政治,才会真正明白自己与他人,也才能更能用艺术去表现人性。
优秀甚至说天才的作家、导演,在宏大的场景、上层的权力斗争之下,表现的都是最普世的人性,能让每一个观看者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思考一些平时不会去想的问题,比如活着的价值、自己在人世扮演的角色、所处的位置。
比较悲哀的是,影武者代表的人不是少数,我们大部分人活在世上都是处于被强者、被社会结构阶层、被组织、被体制支配的地位,一个出生平凡、天赋与能力平庸的普通人能够活出自我是一个奇迹。所以“做真实的自己”这个主题能够支撑起庞大的鸡汤产业,因为它背后有最广泛人群的一个很强劲且永远不会满足的需求。再跑偏一句:为什么鸡汤是虚幻的?因为它是你非常渴望得到但永远都不会实现的东西。但为什么鸡汤的市场这么大?难道还不允许我们这些可怜的普通人做做白日梦、在悲惨的现实面前自我麻痹一下吗?
一部老电影,看之前不知道讲的是什么。只记得看过几个《乱》的片段,也是黑泽明拍的古装片,化妆让人厌恶,一直和这部电影混淆,也就一直没看。但是近期不太容易找到好看的日本电影,忘记从哪里看到推荐,就又找来看看。
日本历史上最有名的影武者事件其实是德川家康,甚至现在还有争论说最后建立幕府的是德川家康的影武者,而不是他本人。
日本战国时代是个封建保守,却又犯上的时代。一方面众多武士严格恪守着忠君之道,另一方面,又频繁发生臣下杀死愚弱的主公,儿子驱逐父亲的事情。
归根结底,是理想和信仰的冲突。权力过于集中,一旦一个极有向心力的主公去世,领土内立即发生权力真空,而国家的实力则和继承人的能力息息相关,因此如果指定错误继承人,有些是被臣子推翻,有些则是由其兄弟取代,还有些则被其他国家消灭。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上杉谦信是推翻哥哥占领越后,武田信玄是在家臣的帮助下赶走了父亲武田信虎成为领主。上杉谦信的继承人上杉景胜,武田信玄的继承人武田胜赖,其实都是有一定才能的人,但是又不像父亲一样是盖世英豪,虽然得到家臣的支持,但是无论是景胜一样贤明,还是胜赖一样鲁莽,在群狼环视的战国时代,依然无法维护自己的权力。
更严重的,主公一旦去世,帝国立即走向倾覆。在日本战国最强大的几个帝国里,无不是如此:今川义元,武田信玄,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在他们活着的时候,站到全日本实力的巅峰,可是一旦去世,国家立即走向衰退,权力被分割,其继承人都不得善终。
影片中的武田家即拍摄的是如此时代背景下的故事。
武田信玄的命运
武田信玄是位极具才能,又极有亲和力的领袖。进京,也叫上洛,是当日本的大名为宣扬自己的实力可以称霸全国而做的举动。进京的大名会带着自己的军队挺进京都。然而谁也没想到,武田信玄竟然在此途中病死了。一代大名,谁能想到竟然命丧一个不名姓字的小卒枪下?而缘由只是他好奇想要去听听高山神城的笛声。他自己自然是想不到的,他的家臣也感到愕然,连他的对手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也不敢相信——一代枭雄,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s了?于是找来当时的枪手再次演绎那天的情形,但还是将信将疑。当最终织田信长确认了信玄的死讯,情不自禁唱起:
人生五十年,
如梦亦如幻。
有生方有死,
壮士何所憾。
信长感慨的不仅仅是武田信玄的本领,即使死后仍然令人忌惮,也是感慨命运的无常,让一个人在权力的巅峰轰然塌陷。随着武田信玄忽然离世,自己的时代就这么意外地到来了。恐怕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己也是在达到人生的顶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忽然被自己最器重的属下明智光秀设下埋伏,连同爱童森兰丸一起死在本愿寺内。
武田信玄一生沉稳大气,虚怀若谷,心思缜密,谋定千里。从他和山县昌景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战争和时局对他而言是一场自信满满的博弈,他有着充足的自信可以到达权力的顶峰。当对手在阵前吹笛,稳定了自己的士气,还引诱着对手,他很好奇,这是一种什么样笛声,又是怎样有趣的心理战术?
这算是一时大意吗?他在一片漆黑之中找了一个有点隐蔽的角落坐下来听笛声,这不是很安全吗?谁想到会被一个小兵随手一发冷枪结果了性命?
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必然会做这件事,如果他不是一个有如此可爱的好奇心的战争贩子,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志趣相投的家臣至死追随,也就不会成为甲斐之虎武田信玄。
武田家臣的命运
由于武田信玄是这么伟大的领导者,武田领土内最大的特点就是牢固的君臣关系,甚至是愚忠。当他s后,每位将士,乃至是无限向往权力的儿子武田胜赖都不敢违背他临终的遗愿:3年不出兵。为什么三年不出兵?三年之后就可以出兵吗?为什么出兵必败,不出兵才能守住领土?不出兵如何才能保持住自己的优势?武田信玄在弥留之际没有解释,他的臣子却都毫不怀疑的遵循着他的遗令,把未来完全寄托在一个已经死去的主公的假想里。
为什么?
是因为他们只尊重武田信玄一个人吗?是因为只有武田信玄的命令能令他们团结在一起吗?不,他们或许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因为忠诚于主公的意志就是他们的价值取向。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执念。当德川家康来进攻了,或者有其他将领背叛了,他们也不敢冒进——既然有主公的命令,无论是生是死,我们存在的价值只是跟随主公。“我们首先要知道德川家康来进犯是全面进攻还是试探!”他们的逻辑就是:全面战争就要迎敌,不然势力就保不住了,如果是试探性的,即使丢一两个城镇也没必要打草惊蛇。
但是武田信玄只给他们三年的约定,三年之后,他们不得不面对失去主公的尴尬。并不仅仅是不得不面对主公已经仙逝的事实,更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做了……
所以,当三年之期到来,他们又听说武田胜赖来了,而他又带领我们打下了高天神城,自然就是我们新的主公。他要对德川家康发动战争,面对着信长和家康的联军,即使知道没有胜算,即使知道自己的国家即将灭亡,也要拼死冲上前去。死的毫无价值——在他们看来,活着的价值就是跟随主公,主公驾崩,自己整天忙碌的不是如何使国家振兴,而是如何让影武者体面的扮演着主公的角色,让主公的威严和号令维持下去。
这里必须澄清的是,以上种种只是电影中营造的情形,历史上武田胜赖并没有遵守三年之约,就盲目出兵。而且在信玄死后,他也是立即取得了权力,并且排斥几大家老。山县昌景等老臣最终战死沙场,并不是盲从,而是不得已而为之,死的甚是壮烈。当然也有着他们愚忠的一面。
他们是什么样的性格,已经不重要了,是他们的价值取向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主公昌,则臣昌;主公亡,则臣亡。在臣子的命运里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命令。
但他们是不是真的没有自己的想法?我想武田胜赖其实很具代表性——胜赖每天都想象着自己能得到权力,能按自己的意志生存,在群臣都在影武者的玩笑前哈哈大笑时,只有胜赖一个人绷着脸。之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发生转变,因为当主公死去,他的角色已经转换了,他要想着自己成为主公以后该做些什么。
但是他不敢践行,害怕其他家老的反对,也敬畏着父亲的遗命。于是这就形成了一种政治环境,其他几大家老没有违背主公遗愿的想法吗?或多或少都会有的吧?但是他们同样不敢,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地位,也没有自由支配所部的能力——会背上不忠的恶名,会遭到同侪的反抗。
胜赖在这样的环境下忍气吞声了三年,即使是夺下了高山神城,仍然难以摆脱父亲的阴影——本多忠胜只是看到了武田信玄的影武者,就放弃增援了。因此,他一旦成为主公,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向群臣证明自己的能力,摆脱父亲的决定,立即向宿敌进攻。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人不是尊敬他的父亲才尊敬他,他才能战胜自己内心中忠君的魔咒。
因此,当影武者来到武田信玄的官邸,只有竹丸和黑云驹敢于承认自己的怀疑。其他人怎么会没有一点疑虑?主公大人的行为怎么可能和以前完全一样?相信“这是替身”的想法,不仅仅存在于探子中,在家臣中也会流传吧?但是,使其他臣子相信眼前的是武田信玄,并且放弃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的,除了武田信廉的用心良苦,还有他们骨子里不敢公开质疑主公的真伪。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轻则亡命,重则亡国。结果便是所有人陪着影武者演了三年的戏。当妃子没发现影武者身上没有武田信玄的伤疤,惊呼“他果然是替身吗?”一句话就揭露了所有人的想法:我们早就怀疑了!是啊,主公尚未康复,不能骑马。主公尚未康复,不能同床。一天不行,三年都不行吗?
直到有一天,当影武者越来越把自己当成武田信玄,想要试着骑一下黑云驹时,却被黑云驹很白目的使劲摔下。所有人的忠君梦都破灭了。于是蒙在鼓里的人各个被欺骗似赶走了影武者——他们认为自尊心受到伤害,把失去主公的殇情全部发泄在影武者身上,仿佛是影武者从他们身边夺走了一直敬畏的主公。
无论他们有着怎样的生活,当他们成为这个国家政治中的一份子,对他们来说,唯一的选择就是忠君。而主公是国家的象征,当主公覆灭,国家也就覆灭,臣子也就只有尽忠殒命一条路了。
武田帝国的命运
一个国家走到了极盛,却随着一发子弹,在虚有其表的伪装下,摇摇欲坠地歌舞升平了三年,在一夜之间走向崩陷。这是偶然的吗?是因为武田信玄太强,而武田胜赖太弱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同样的故事在日本战国史上层出不穷?
武田信玄死了,影武者也被戳穿了,对于帝国来说,不仅仅是战略上的变化,更是权力的真空,如何能继续维持这种权力?武田胜赖没有他父亲那样的声望,他甚至不是真正的继承人,他儿子武田信胜还没有元服,从来只会围着爷爷玩,从来没有打过仗,怎么可能处理国家大事?可是武田帝国这个国家机器,又是高度围绕主公来运转的,一切都以主公的意志为转移。
当主公是个稳如山的军事战略家,所有人就像主公手中的刀一样,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当主公是个暴躁的屠夫时,所有人就像他丢出的肉饼,在信长和家康联军的枪炮下充当炮灰。
这是武田帝国,乃至整个日本战国各个国家的政治体制和文化。
武田帝国的覆灭偶然吗?特殊吗?它本来可以随着武田信玄成功进京而成为日本的中心,可惜了那件偶然的事件。可是又不偶然,只要武田信玄去世,无论这个帝国再怎么强大,即使武田信玄和武田胜赖的能力差距没那么大,一样会留下权力真空,一样无法掌控周边的局势。
影武者的命运
替身,影武者,随便叫他什么,他的真名无人问津,也根本不重要,连他自己也没有提及,所有人只记得他是一个标志。当他扮演者武田信玄时,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主公,当他的扮演失败时,所有人都骂他只是替身。
但是他是个很有自己性格和意念的人。
这里不禁想感慨一下仲代达矢高超的演绎,不仅仅把武田信玄的庄严和亲和力表现得淋漓尽致,也把影武者的心理活动展现的活灵活现,甚至无论是影武者在战场上从惊恐到故作淡定,以及武田信玄真正的淡定,以及在思考时影武者的故作姿态和武田信玄的深沉稳重,都把握的恰到好处,光是他那双大眼睛就满是戏份。
影武者一开始是个自由的人,也只愿意自由的死去,可是当他见到武田信玄这个神一样的人,立刻就被他的威仪吸引——假扮成这样一个人,或许是很自豪的事情吧?可是最初他并没有成为这个神圣帝国的一部分,扮演主公本身就不是一件需要“忠君”的行为,于是他完全没想着能成为武田信玄,也没感受到他所受到的尊重,他想的只是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有机会捞个大奖逃走。这就是他的性格,也就是他认为他应有的命运——一个卑微的人生。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彻底的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忽然有一天,他再也不能成为他自己了。如果他做了他自己,就会被所有人唾弃,鄙视,逼着他做回武田信玄。他当然不想这样,可是武田信廉对他说:“我有时候也想象着能做回我自己,可是已经不可能了。有时候我在想,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自私了一点儿……”所描绘的,就是一个影武者的心理状态。
他是怎么下定决心做影武者的?
或许是被家臣的信仰感召吧。他打破了封存主公的瓦罐,暴露了想偷东西逃走的心理,可是家臣并没有杀人灭口,或许是不忍心看到主公再死一次,况且如果没有这个影武者,也就意味着一定会揭露主公已经去世的消息,于是他们决定放他离开,看着这些臣子在岸边长时间扣手送别武田信玄,这个影武者的内心被震撼了——震撼于武田信玄竟然是这么伟大的一个人,可以得到这么多了不起的人的敬仰,震撼于这些人的团结、忠君,以及对待自己的宽厚。于是他决心洗心革面,做最大的努力,帮助他们维持起这个帝国。
武田信廉是位好老师,从影片一开始,他和武田信玄就说到,我做了你这么久的影武者,我们连动作都很像。起初他仍然难以改变自身的一些恶习,但是当他当着侍者做出武田信玄思考的样子,侍者们真的就如同见到了自己的主公一般。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在武田府上生活了三年,尽管周围人疑虑重重,但他却坚持了下来。
而且,随着他渐渐习惯于周围人对他的敬仰,甚至他从过去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坐到战场中央,吓退了本多忠胜,这种自满自然与日俱增,俨然已经忘记演戏终有落幕的一天。武田信玄只承诺了三年,如果,影武者没有一不小心把自己戳穿,其他人会宣告主公已经死亡的事实吗?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德川家康的影武者能坚持到最后,是因为他是德川家康的弟弟,同样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但是武田信玄的影武者是个一无长处的扒手,在武田帝国这个忠君思想浓厚,看中家族背景地位的地方,我认为影武者即使不戳穿自己,家老们也会逐渐放弃他的——因为主公只说了三年,三年之后该怎么做,一定要有一个新的主公来决定——但肯定不会是这个他们都看不起的替身。
“主人没有了,影子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当影武者不再是“武田信玄”,没有人再尊敬他,武田信玄的侍者也立即翻脸不再把他当亲人,因为他的地位实在太低下了,甚至连把伞都不留给他——也只是犹豫了一下。所有人都仿佛在演出一出戏,现在曲终人散,虽然有些留恋,但这样的结果也是必然的,早晚的。
而影武者,这个单纯的人,当他越来越把自己当成是武田信玄,把信玄的孙子当成是自己的亲人,逐渐走向人生的顶峰,却忽然被所有人抛弃,继续成为了流浪汉。这种角色的转变,是强加在他身上的,当然会接受不了——可也没有办法。
当看到原本那些认识的家老们一个一个绝望的冲向敌人的炮火中,他老泪纵横,想劝阻他们却无能力为——这时候的他,从内心里依然是“武田信玄”,不忍心看着愚忠于新主公的他们自取灭亡,不忍心看着帝国这样轻易的葬送。他从来没有力量支配他们,但现在连假装应和的架子都没有了,只能在草丛中努力的挥手,试图能把他们从黄泉路上拉回来。最终,他拿起枪,像个武士一样像敌人的阵线冲去——敌人的一颗子弹给与了他从没有想象过的一切,现在却又夺走了他的一切——他认识的人们,他曾经“拥有”的国家,他曾经享受过的生活。当他倒在自己的血泊里,回头却看到武田家所有人都走了,就好像一出戏还没有落幕,观众就已经散场了。
孤独,寂寞,悲凉,为了本就不属于他的一切,他死的像个英雄一样,却没有人再来珍惜和欣赏他的牺牲。武田信玄死的不得其所,却受到万人吊念。
即使他真的已经是武田信玄附体,也只是个影子而已,当人们心中那个偶像已经不在了,他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他想要做回他自己,自由自在的四处漂泊,但是已经不可能了。
影片从头至尾都给人凄苦,悲凉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感到感伤的不仅仅是巨星陨落,大国衰败,而且是命运的玩弄,偶然的只是那一发子弹,以后所有人的命运都像齿轮一样被推动,无法逃脱,无可逆转。
至于那个小兵,他的命运是不是发生了转变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命运就是如此凑巧的让他这么聪明的小兵看到了武田军在搭一个观赏台。他细心,大胆,一举之下竟然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改变了日本战国的历史。
1980年,黑泽明已经五年没有拍片了,五年前的《德苏乌扎拉》普遍评论不佳,又因为《虎虎虎》和电影公司闹得很不愉快,没有电影公司愿意投钱给他拍摄新片。黑泽明正处在他人生中的最低潮。
这时候,他遇到了来日访问的科波拉。对于科波拉来说,黑泽明是偶像级的人物。所以他又拉了他的好友,另一个黑泽明粉丝乔治卢卡斯来和黑泽明见面。
此时的科波拉刚刚拍完《现代启示录》,之前还有《教父》《教父II》和《窃听大阴谋》。乔治卢卡斯拍完了《星战:新希望》,《星战:帝国反击》也正要上映。这正是这两个人最春风得意的时候。然而他们崇拜的大师却走到了穷途末路。
于是他们决定帮助自己的前辈,帮他筹款拍摄新片,他们作新片的监制,由Fox向东宝投资拍摄。
然后,黑泽明就拍出了他的第一部彩色电影《影子武士》。一部伟大的电影,即使在黑泽明本人的作品中,也算是非常优秀的作品。
在《影子武士》中,可以看到自《七武士》(整个电影史上最伟大的作品之一)延续而来的品质。
黑泽明始终强调,好的电影必须首先是有趣的,易懂的。《七武士》是这样,《影子武士》也是。电影故事精彩,很吸引人,让人欲罢不能,只能一口气看完。而且他用来抓人的,不只是跌宕起伏的情节,更重要的是人物性格与环境的冲突,人物命运的波折变化。在人物性格与命运的突现上,《影子武士》比群戏的《七武士》做得要更好。
黑泽明是画面的大师,是节奏的大师。《影子武士》中,镜头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无可挑剔。
然而更重要的是,黑泽明在电影中所表达的思想。伟大的电影常常有不同的解读角度,不同的人可以在同一部电影中读到不同的东西。《七武士》和《影子武士》都可以从个体到政治的作出不同的解读。
影子武士本来只是一个没有教养的窃贼,被判了死刑。因为容貌酷似枭雄武田信玄,被武田收作贴身。武田意外身亡后,众家臣为了维持巨大的帝国,隐瞒了领主的死讯,用影子武士替代武田信玄,瞒天过海。巨大的帝国和军队就如同一个机器,已经没有了人操控,却还能如常运行。
影子武士本来只是一个无赖小偷,但是被精心打扮以后,装腔作势也能震慑群臣。只有未成年的孙子和骠悍的战马才能识破他的身份。
满朝之中的能人异士都不如一个小孩和一匹畜生吗?影子武士虽然容貌酷似武田,行动上也处处小心,但也不是没有破绽。只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就代表了无上的权力,掌握座下众人的生杀大权。众臣连正眼看他都不敢,又怎么敢怀疑他。所以,权力才是最好的掩饰道具。
影子武士虽然貌似掌握大权,其实却只是虚张声势。不仅最内层的家臣知道事件的真相,他身边的侍卫和小厮也清楚他的底细。实际上影子武士只是按照身边的侍卫小厮的交待行事。
于是整个庞大帝国唯影子武士马首是瞻,而影子武士却听侍卫小厮安排一举一动。这是对巨大官僚组织的权力结构的绝妙讽刺。整个帝国就靠这样一个虚伪的假象维持她的强大。而傀儡一旦被揭穿,整个帝国也就随之崩溃。虚伪,彻底的虚伪。
然而《影子武士》并非单纯地嘲笑权力的虚伪,电影更多地是展示权力对人的异化。小厮们最初对影子武士颇不恭敬,可是影子武士一摆出不怒自威的神情,所有的小厮们全都正襟危坐了。
这种恭敬态度与其说是出于对影子武士的敬畏,不如说是对整个组织架构的敬畏。这种敬畏使得他们把组织的稳固看得远高于自我个体。所以红甲侍卫明知道影子武士是假的,明明一边对影子武士低声呵斥,一边擅自向军队传达命令,但是一出现危险,他还是立刻档在了影子武士之前,因为组织的存在远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这种权力或者说组织对个体的异化在影子武士自身上是最典型的。他本来是个自由自在的小贼,行为举止不拘小节,打算捞一票就走的。可是他却莫名其妙地服从了这个集体组织,自愿地留了下来,不苟言笑,装腔作势,忍受变成他人模样,迷失自我的精神折磨。
这种自虐式的行为没有任何好处,实际上到最后,他很可能还会被杀掉灭口。可是他却为了维持整个虚幻的帝国而坚持了下来。并且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如鱼得水。最后他的身份被拆穿而赶出城堡的时候,他反而不能适应自己本来的身份了。
这个人已经完全被组织给异化了,他的个性,他的生命目的被完全地抹去。最后他甚至单枪匹马地冲向帝国的敌人。他的生命已经和帝国融为一体,都如同水中的大旗一样,无可奈何地随波而去。然而黑泽明不动声色地指出,那个他拼命维护地帝国其实只是一个一戳就会崩溃的幻影。
似乎这种为了集体而放弃自我在东亚有根深蒂固的传统。今日还有很多人以为舍弃个体利益换取集体利益是一种正确而光荣的道路。很多地方还能看到在这样妖魔化的思想指导下的非人性行为,例如比赛中安排让球,或者例如某军事狂人号称牺牲半个中国打核战争的提法。
黑泽明的《影子武士》提醒我们,维护的帝国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而抹杀的人性却是不能弥补的伤害。
另外,和《七武士》不同的,作为黑泽明的第一部彩色电影,《影子武士》的色彩非常大胆而富有冲击力,但又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这样的色彩和他作品中经典的镜头运用,平实的故事叙述方法,感觉上颇有不同,然而巨大的冲击力是相同的。之后的《乱》《梦》等片,在用色上也有类同之处。
IMDB得分7.9(5886人投票),我打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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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大师。平时看的电影和《影武者》相比起来,更像一种商品和媒介,但黑泽明的电影就让人觉得在看电影这门艺术,可能因为是北影节在资料馆看的,所以更有这种感觉。有这种感觉的原因,还可能是胶片和戏剧式表演带来的疏离感,以及非常突出的构图、色彩、节奏、场面调度和服化道的设计。
夜战的那场戏,「不动如山」的调度,真的让我有「这是电影与其他艺术的区别」的感觉。节奏的把握还体现在一个地方,许多对话的场景都是一个镜头拍完,不切镜头的话画面的节奏都要靠演员们来完成,厉害的是,这些场景都一点也不拖沓,比如替身暴露后,重臣们商量对策时,信策先坐下,另一个将军再坐下,然后伴随着对话,两两坐下,干净利落,节奏分明。
看完另一个感受是,处处都是仪式感,下对上的礼节是仪式感,房间的装潢也是仪式感,服饰更是仪式感,「风林火山」的旗帜、战服都很美。当信玄受伤后,军队撤退的镜头,流动的红绿白旗帜,真有一种生生不息的感觉。
影子的人物弧光也很合理,从窃贼到信玄的扮演者,他都还是他自己,从扮演者再到无身份的人,他终于成为影子的隐喻。影子永远不逢时,当他被要求扮演信玄的时候,他没有做好准备,当他做好准备的时候,他又不被需要了。
仲代达矢中途坐在了我的座位后面,大气不敢出也不敢扭头看他。灯光亮起,恍如隔境。跟银幕中的人一同观看三十年前拍摄的关于五百年前的故事,最奇特的观影感受,人生圆满了。吴宇森你抢了我们粉丝的福利!
2019/08/25 二刷。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怪信玄自己,非要去草原音乐节支个帐篷听笛子独奏。文艺是种病啊。
如果不总跳出来唱人生五十年,信长还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1980年戛纳金棕榈得主。黑泽明对色彩、光影和调度的掌控已臻化境,固定长镜头起势,梦境一段绚烂迷人,似是为《梦》作预演,配乐以军鼓为主,氛围营造极佳。全片细看均得益于"侧面"二字:两场战争戏避实就虚,充分利用画外空间;影武者命运烘托出家族和时代的悲歌;看似摹替身,实则写主公。(8.5/10)
没想到其实拍得很实在啊,要当好影子,要骗过敌人、孙子、侍妾、马,一关关都得过,仲代达矢演得真真好,最后真让人悲从中来。喝着红酒说着阿门的织田信长可爱了,唉,“人生在世五十年,大千世界一瞬间,人生不过南柯梦,幻境一场,生者无常,终须尽”
“我经常想放弃自我,恢复自由,但实在是太自私。影子是离不开人的…有了真身,替身才有意义。” 最精彩是中间替身装真身的桥段,荒诞又合理,忍俊不禁。不动如山的精神气,看得我也不动如山,腰酸背疼,但无疑仍是一部经典。
「影子依附人而生,若没有了本尊,影子意义何存」武田信廉、武田胜赖又何尝不是屈就于武田信玄威名下的傀儡?骗过了敌我,却骗不过一匹马;影武者反而是武田精神的正统传承(水中叩拜(武田附体)、草丛中呐喊(武田悲悯)、水中死亡(武田离去))。风林火山,黑泽明那霸道磅礴的色彩啊!
有些地方张艺谋的画面摄影高于黑泽明,但是黑泽明的场面、氛围调动远胜张,尤其是更为深刻的东方人文情怀。在本片里面,视觉系形式化风格造成节奏的拖沓,武士的信义的表达,还有战争场面调度上,黑泽明无疑是大师。中间的那段梦境真是惊艳!日本人认真起来,确实是世上无双!8.9
「影子」是什么?决不是生死置换,一个具象的替身而已,而是旗帜,是血液,武田一氏共死的信义和忠诚。被驱逐的影子正是武田不安的灵魂,见证宿命降临,见证时代终结。山林将倾,生者无常,南柯一梦,幻境一场。
虽然不算黑泽明最好的一部电影,但,作为武士电影来说,是最好了,没有之一!
三个小时的电影,分了三次才看完,果然经典。结尾的故事早就知道,真正看到结尾风、林、火部队先后做决死冲锋的那一段只有马蹄声、枪声和配乐的镜头,还是震撼了。黑泽明不愧是大师,他不但讲好了一个故事,还把故事中人物的情感用运动的画面和歌剧般的音乐留在了观众的记忆中。
东方出了一个黑泽明,绝对是日本之幸啊!大师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电影开头一段信玄、信廉及其影武者的戏就直接超神了。黑泽明用一己之力就将日本电影的战旗直接插在了亚洲巅峰王座上,是影迷含佬量最高的导演了,以至于这部电影竟然是由科波拉和卢卡斯亲自投资,黑泽明才得以拍摄生涯第一部彩色电影,就将色彩运用得极为出色,各种大场面调度结合独特的美学风格显得宏大而又精致,视觉感丰富,绝对是古代冷兵器战争的顶级演绎!仲代达矢的表演甚至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让人都想惊叹一声Pentakill。三国波澜壮阔的历史以及孙子兵法中的风林火山千百年来灌溉了日本文化滋养出黑泽明这样的大神,重新反哺了张艺谋之《影》,武田德川织田在战国时期的村长械斗也因其塑造而如雷贯耳!另外像月代头、殿上眉、能剧多方面展现了独特而富有魅力的日本文化。
颜色像血是南蛮的酒,容貌像王是阶下的囚。影子假扮真身仿若蒙受钉刑,傀儡成为霸主吓退十万精兵。影子一夜领悟了不动如山,将军半生却未懂。敌我双方都没有看穿的傀儡,却被一匹宝马识破。真身不在,透过釜瓦传递恐惧;毛将焉附,借助虹光返照悲鸣。须臾钟鸣鼎食,转瞬丧家之犬,诹访河影子终成真身。
这样一部电影出在,在那个没有什么特技的年代,在那个“小规模”械斗就算战国时代的日本,而吴宇森把三国时代的赤壁排成了圣斗士,甚至剧中历史人物的名字都弄错,他已毫无节操,只是捞钱而已。
张艺谋的影是讲影子的故事 黑泽明的影则是用影子来讲真身的故事 相比其中牵扯的家臣爱妾子孙仇敌折射出的宿命感 张艺谋蹩脚的爱情亲情戏就显得格外蹩脚和表层了
心服口服的好片子啊。讲到个人成长、宿命;讲到诸侯割据,英雄相惜;讲到作战方针治国之道;讲到以静制动,不动如山;讲到影子和本尊的凄凉关系;讲到体制离开领导者之后的续命和衰落……34年前就有如此好电影,真心牛逼!
以小人物命运书写大名家族兴衰,黑泽明才是“电影界的莎士比亚”,他比张艺谋《影》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技法的纯粹,清晰主题之下,用向心力做减法,探讨“生之欲求”与“死之余音”。伟大的精神在肉身陨灭后依旧影响他人,可惜离了主人的影子终究无法力挽狂澜。“风林火山”出自《孙子兵法》,此四字真言浓缩了武田家族的军事策略,可惜铁骑难敌火枪,在“不动如山”中悲壮而亡。到底是坚守旧的光荣传统,还是向流行趋势低头?这是晚年黑泽明的创作困境,亦是张艺谋陈凯歌一辈当下的困境。
黑泽明的代表作。仲代达矢在片中一人饰两角,将武田信玄的气度和影武者的尴尬都演绎得淋漓尽致。尽管武田信玄在三十多分钟左右就死亡了,但他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此后的剧情信玄的阴影无时不刻地笼罩着敌对双方。本片的国语版虽然配音不错,但用词不够典雅,这点是遗憾。
影子依附人而生,没有了人也就没了影子。风林火山一场战争戏很有气势。中间那斑斓的梦是在给之后的《梦》做演习么
主公大病初愈,不能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