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故城 如果我不是有目的地来到这里,而是意外地发现自己站在这个地方的话……那真有点绝望的味道了。 ——卡夫卡,《城堡》 将宿命讲得如此云淡风轻,大抵只有基耶斯洛夫斯基才可以做到。《机遇之歌》(Blind Chance)将时间的不可逆性束之高阁,从浩瀚的时间轴上选取结点,讨论因生命的偶然体验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升起的飞机,突如其来的爆炸和灰飞烟灭。生命被偶然性所劫持,辗转反复,抉择左右,然结果仍逃脱不出宿命,这难道不正是我们对生命虚无最悲壮的喟叹吗? 一 《机遇之歌》拍摄于1981年,正是处于基耶斯洛夫斯基思想的转型期,他的电影风格正从强调对外部现实的描写转为对内在多样性的暗示,从公开的政治化领域转向心理学或形而上领域。然而,其身上所侵染的政治诉求并未完全消失,一如基耶斯洛夫斯基后来接受法国电视台采访时所表达的,“我这样曾经接触过共产主义的人,无论对它是信仰还是反对,或是像我这样报无所谓态度的,都已被它感染,不可能治愈”。应该说,对于那个时期的基耶斯洛夫斯基来说,忘掉政治和历史是不可能的。 尽管《机遇之歌》和同时期剪辑的《短暂的工作日》都通过跳跃的剪辑和虚幻的遐想,切断了影片直接通向政治现实的路径,甚至“时间”取代政治本身,成为衡量政治行为的标尺,但两部作品本身所具有的政治煽动性一点也不弱。我们看到,政治既是附着在个人身上挥之不去的瘟疫,又是制造偶然性事件的道具和背景,《机遇之歌》中提到的1968年的校园肃清运动和接踵而至的工人罢工和反犹运动,均成为决定魏特克命运走向的关键结点。 魏特克休学离开医学院的原因是父亲的死亡,并导致自身使命感的丧失。与此同时,那时波兰的年轻人已经意识到政府的伪善,政府煽动学生举行示威,其目的却是为了让民众与知识分子对立。于是他们迷茫、丧失信仰并前途未卜,摆在他们眼前也只有三种选择,影片用魏特克赶火车的方式将这三种选择呈现给了观众。 第一个故事中,魏特克赶上了去往华沙的火车,接受老党员维尔纳的指引和引荐,成为波兰共产党的一份子,他相信可以通过个体与体制的合作改善社会现实,于是魏特克代表共产党去医院调停,试图制止激进分子的“叛乱”。导演用戏谑的口吻叙述了调停中的种种细节,其实是在暗示魏特克尴尬的处境,他热血沸腾的参与政党,力图实现政治抱负,却成为政府镇压民众的替罪羊。此后,因女友被捕魏特克又与上司产生了冲突,不得不离开华沙去巴黎,然而当他来到机场,波兰爆发了罢工,他被告知无法离境。 第二个故事中,魏特克没有赶上火车却冒犯了车站的警卫,被判处强制进行社区服务并结识了激进分子马莱克。经后者的邀请,他加入了这批反政府、反共产主义的地下团体,并接受宗教洗礼(斯特凡是他的神父)。与此同时,他爱上了幼时伙伴的姐姐薇拉,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薇拉已婚且是犹太人,1968年前后波兰爆发了旷日持久的反犹运动,薇拉被迫移居国外。此时绝望的魏特克本想借去巴黎参加会议离开波兰,然而他必须通过向政府告密地下团体的行踪才能获得签证,因此他仍没能成行。 第三个故事中,魏特克没有赶上火车却碰到了医学院的女同学奥尔嘉,于是他复学、结婚、生子,他拒绝入党也对宗教和反政府的组织心存抵触。他是医学院院长的得意门生,并代替院长赴利比亚参加学术会议,但为了给爱妻奥尔嘉庆祝生日,他改了航班,必须乘坐经巴黎转机的飞机。值得注意的是,在机场导演为观众捕捉了两个关键镜头,一个是第一个故事中的拿着文件的女空乘,另一个是第二个故事中坐轮椅的斯特凡也在等待同一个航班。也就是说,此刻魏特克将乘坐的飞机正是前两个故事本应乘坐的那架。然而悲剧发生了,正如本文开头所描述的那样,飞机起飞后不久就爆炸失事了。 前两个故事中主人公是有政治倾向的,要么投入斯大林主义笼罩下的东欧集权统治,要么投入西方左翼自由主义的怀抱,然而结果总是事与愿违,他都不可避免的被边缘化了。第三个故事中主人公已不再有任何的政治信仰,当他春风得意地过上中产阶级的“幸福”生活时,命运的沙漏却再次翻转。影片的结尾告诉观众,即使个体拼命摆脱政治意志,但最终的结果仍难免被无辜牵连,这种对二战后波兰政治绝望的情绪,在基耶斯洛夫斯基早期的作品中比比皆是(《人员》、《生命的烙印》等)。基耶斯洛夫斯基曾表示,“无论从个体角度还是象征角度来看,在波兰是无法找到一片真正属于个体的地方的,也许你会对某些理想抱有憧憬,却总会与肤浅、卑劣的社会现实冲突。”从这个角度来看,《机遇之歌》或许可以看做是基耶斯洛夫斯基政治理想的集中表达,是他对“个体命运向政治意志突围”这个命题的执着尝试。 二 《机遇之歌》的伟大之处,在于其用影像的方式对于时间的界限与位置进行超越。影片打破时间的固有秩序,建立起“如果……那么……”条件假设结构下的多重叙事,呈现出一种看似“花言巧语”实则布局精妙的影像修辞,影片中,导演借用了火车这个机器时代的标志性符号,构造出一个假想的时间隧道,通过主人公追赶火车的动作重置各个时间结点。这种修辞被之后诸多电影作品(如《劳拉快跑》、《滑动门》和《蝴蝶效应》等)竞相效仿,将机器时代下的钟表时间进行了数次巧妙的解构。 基耶斯洛夫斯基在谈及《机遇之歌》的构思时说:“要有多少偶然,我今天才能在这儿?当一个人选择了一条路,在某种意义上,他也就选择了这条路上可能会遇见的偶然性;而在另一条路上,则又有别的偶然性。为了理解我现在的位置,就必须倒回过去,观察过往的历程,看看哪些是走这条路的必然,哪些是自由意志,哪些是出于偶然。”影片中,基耶斯洛夫斯基通过并置的三个故事,将“如果没有”这个假设重复了三遍。通过三个“如果没有”,我们看到个体的主观因素决定了个体的命运走向。比如,第一个故事中如果魏特克没有殴打上司,即使爆发了工人罢工,他也可凭借党代表的身份奔赴法国;第二个故事中如果魏特克主动揭发了秘密印刷基地,那么就可从官方直接获得赴法国的签证;而第三个故事中如果魏特克不要替代老师参加医学会议,又或者他不要为妻子庆祝生日,那么悲剧也不会发生。 然而,影片中的魏特克曾向女友感叹自己的幸运,当母亲在产下自己后,孪生弟弟便胎死腹中,倘若先产下的是弟弟的话,就不会有自己的存在,似乎冥冥中的“运气”更重要。值得注意的是,影片每段故事的开头,都有魏特克从售票台奔跑到火车车尾的一幕,在这个过程中会出现滚动的硬币、喝啤酒的醉汉和巡警等几个要素。显然,在西方语境下,投掷的硬币意味着偶然性与概率,而硬币掉落的随机性影响了醉汉拣起硬币买酒的时间,进而干扰了魏特克的奔跑路径。实际上,导演通过这一系列连动关联,将主人公是否能赶上火车与掷硬币这样一个随机事件挂钩。这个例子表明,个体的命运并非个体的主观能动性所能决定的,而是取决于偶然性的客观事件,人生的轨迹更像是命中注定的。 从影片的结尾来看,在“人定胜天”和“命中注定”之间,基耶斯洛夫斯基悲观的选择了后者。如果说前者强调一种西方人不可一世的主体性,是笛卡尔眼中的“我思”,也是黑格尔的“绝对精神”,那么后者则贬低人的主体性,相信被偶然主宰的个体命运的必然悲剧性,带有一种神秘主义的宿命论。导演在影片结尾将主导个体命运的偶然性无限放大,制造出那惊骇的一幕,将之前的所有努力和可能性毁于一旦,冷酷之极。影片中弹簧玩具一段,堪称对影片结尾最诡异的呼应,魏特克看到管状的弹簧玩具借助重力“自主”翻越楼梯时,眼神中流露的是惊讶和不可思议,然而一旦它落到楼底,失去重力的弹簧便像死了一样,魏特克指着仍在晃动的弹簧说,“看,那是垂死的挣扎。”殊不知自己在人生路途中的种种尝试,也不过是一种垂死挣扎。 三 《机遇之歌》中,基耶斯洛夫斯基一方面宣扬偶然性和未来的不确定性,告诉主人公自身的特性/身份/认同是变化的,也是能够变化的。但另一方面,他终究还是将主人公圈进一个死循环里。那些偶然性赋予的不同的特性/身份/认同是存在的,但不同的特性/身份/认同的人终究会来到同一个终点,一个确定的、注定的、早就设计好了的深渊。基耶斯洛夫斯基通过陈列了三种选择的可能,将那些不确定的假设实在化,这便拒绝任何怀旧式的、站在当下意淫历史偶然性的可能,告诉我们不必带有“时不待我”的怨恨、懊悔和不甘,去大呼“如果当初怎样,我如今就怎样”。历史不会给个体的侥幸心理任何的安慰,它会从每个人身体上碾过,而每个人都毫无例外的在地面上留下一个被碾过的痕迹,不管你的痕迹形状如何,一阵风吹过,它都会化作尘埃。 其实,基耶斯洛夫斯基并不是天生的悲观主义者,只是人类的生存现状本身充满着矛盾与悖论使然。时至今日,把个体放置在社会的什么位置仍存在巨大争议,在道德伦理、宗教信仰和政治意志所共同编制的社会大网中,“个人”往往是惶恐的、煎熬的,左右为难的,难道《机遇之歌》中所展现的宿命论和绝望气息不是我们的生存现实吗? 基尔凯戈尔说,选择绝望并非逃避生命,而是打破人类生存层面的封闭性,完成对人类生存困境的突破和超越。如今那些抱着享乐主义歪曲后现代精神的人,用解构的方式,消解人类所处的困境,已让我们丧失了评价和反思的能力,丧失了起码的道德底线,转而沦为一种单纯的、无足轻重的社会存在。而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悲观,“让人道主义不是一份媚俗的煽情或廉价的乐观,甚至不是一种宽容或温馨,它承载着对人类生存困境最基本的关注,是一份伤痛,一道终极防线,一份悲观但不绝望的傲岸。”(刘晓枫,《沉重的肉体》) 2010-8-13 20:25 原载于《礼·志》 后记: 在写完这篇文章后,我读到齐泽克的《无意识的法则:论一种超越善的伦理》时,突然发现《机遇之歌》提供的三种“选择”,或者说是可能,是基于对伦理的哲学探讨基础上的。 在齐泽克的表述中有这么三种选择:通过某些基本的至善概念为伦理提供一种直接的本体论基础(选择的共产主义);通过牺牲伦理的普适性的本质内容,对普适性进行程序主义转向来拯救前者(持不同政见的);以及“后现代”态度,它精髓的、包罗万象的惟一规则是“不要将自己的游戏规则强加到他人的游戏上”,也就是保持叙述游戏的多元性(对任何政见保持既不否定也不肯定的暧昧态度)。 而这三种选择形成了黑格尔的三段论:直接基于至善的基本伦理本身;然后是它的“反面”;最后,是“否定之否定”,对普适性本身的后现代否定。我们发现第三个选择本身的矛盾性,实际上它有可能成为第二种立场的亚种,强加着第二层次的形式规则,即用容忍来接受难以解决的分歧。拉康对这个三段论的立场使得一种新的“选择”诞生,即“一种给予拒绝符号化的创伤性的真实界的伦理,这种真实界是在与他者欲望的深渊的遭遇中经历的。”实质上,《机遇之歌》就是一种真实界的伦理解读,试图去填补本体论大厦所存在的裂缝,齐泽克管这叫做“被指派的忠诚”,在我看来,这是种囫囵吞枣式的填充。
第7届#法罗岛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第6个放映日为大家带来《机遇之歌》,下面为大家带来前线命运弄潮儿的充满变数的评价了!
夕颜:
先锋结构。
零星无名:
岁月有常,殊途同归。
曲有误:
信仰和生活,都是不可掌控的。
麻雀:
三段论鼻祖,也是《罗拉快跑》等片之鉴。悲观的是,任何决定性的人生时刻仍被命运与时代攥住了咽喉。
果树:
总有些电影提醒着你为什么电影二字值得被人热爱,这是其中一部。配乐太有命运的代入感,摇镜头和运动跟随镜头堪称完美且衔接得自然无痕迹,对偶然的展现有余而对必然的展现不足,也或许这样反而更让人唏嘘?
法罗岛岛主:
不难解释,1987年的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拍出了《机遇之歌》这等悲观的作品,毕竟两年之后,波兰人民共和国改名波兰共和国,洗牌前夕,管你左派右派激进保守,每一个人手上的底牌与筹码都必定乱如麻絮。
晓风与你残月:
不管你做出怎样的抉择,尤其是在敏感时期,政治的大环境总会对其中的人产生无法抗拒的影响,无论你是赞同,反对还是中立,失败的政局势必会让你遭受苦难。基耶的政治批判表达的很强烈,从未删减版都能看出当时来自当局的压力,结构非常精巧,基耶的配乐太好听了。
Pincent:
既描绘了特殊历史政治环境,又拍出了结构形式上的新意和人生宿命感悟的思考,回到一种“处在这样的社会,无论如何选择遭遇什么,命运都不在自己手里”的无力感。调度设计有几处很有意思,演员几乎站在摄影机后,对方基本上是对着观众讲话的,主观客观视角有一些转换,还有跟随演员手持摄影的纪录片质感。
飞檐:
三段人生由信仰的变化划分,分别是信仰共产主义、信仰上帝和无信仰即男主所说“我为了对自己负责。”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处在有信仰与无信仰中间的人,导演在论述一种存在主义的困局,而信仰的变化只是更有力地展现命运的无常永恒地对抗着精神依赖,且总是胜利的,但他不宣扬虚无,他仍然在强调人心随境转之下的自适应性,一种必要的自洽才能根本上抵御命运的戏弄。回味时才发觉三段的人生经历编排精妙无比,完成了多种修辞式的表达。
我略知她一二:
"看,回忆这把刀,切开我身体,研究我的风雨。这圈是我,那圈是你,开过心的开心。 看,成长的痕迹,包裹我生命,篆刻我的章印。计算着我,计算着你,过不去的过去。 一是婴儿哭啼,二是学游戏,三是青春物语,四是碰巧遇见你。了解这个你,沉迷这个你,时间暂停。 再继续。 十是寂寞夜里,百是怀了疑,千是挣扎梦醒,万是铁心离开你。经历这个你,活成这个我,细数自己。 听,远方的信号,痛过的美丽,仍将冉冉升起。想起的我,想起了你,难跨过的难过。 听,发出的警告,余烬的烟蒂,仍将燃烧思念,烧毁了我,烧毁了你,未到来的未来。"
了却烟硝: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一向不是很喜欢这类聊着深层话题的所谓“闷片”,刚开始看的时候我就是怀着这样情绪,想着这个片子在我这里顶多就是及格的样子。但是没想到的是第一届金火车《蓝白红三部曲之红》的导演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作品总是能带给观众别样的惊喜。
这种多向人生选择的片子有点会让人想到现在的交互式游戏,只不过本片便是让你一次看透不同的人生道路。有意思的是,这不同的人生道路恰恰影射的就是不同的政治倾向和宗教信仰:不管是选择那个时代最高思想的共产党,还是坐着地下工作偷偷信着上帝,亦或是不与任何思想产生瓜葛,我们都惊奇地发现,最后的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的。(第三段故事的结尾处理很有意思,我当场笑出声来)也许这就是在暗示着什么,毕竟命运这种东西看似随机,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它想让你怎样,你就算换了各种方法结果还是锁死的。
另外影片技术及其高超,基耶斯洛夫斯基手下的摄影仿佛拥有魔力一般,一步步带领着观众穿越一个个人物和事件,探究最终的命运会导向何方。配乐也有着那股子命运的挣扎和无奈,虽反复出现却并不让人厌烦,某种程度上,这大概就是“电影”这门艺术的魅力所在——它总会用你想不到的方式,去为你铺展开一个又一个人生的密码。
#FIFF7#DAY6的主竞赛场刊评分稍后会在广播中为大家释出,请大家拭目以待了。
短评不够写,只能来写长评了。
基耶斯洛夫斯基NO.04 豆瓣电影日历12.03
这是一部反结构式的鼻祖电影。三段式结构在文本内容上互有照应(从开始的飞机起飞到最后的飞机炸毁),这样的从一个契机出发无限延伸的电影结构以后也被《罗拉快跑》等众多电影学习。基导原来还是这个结构的开创者。
如果从内容上评价,这部电影算是浪漫情怀和严肃社会主题结合的佳作。
政治选择的不确定性。可以看出在三个结构当中,男主角的众多选择(第一段的入党,第二段的被迫入狱然后加入反社会团体。)这两个完全不同的决定其实都是非自己掌控的(由是否赶上火车触发的蝴蝶效应),这也是当时波兰社会人们对宗教信仰,党派支持的各种不确定性和需要引导性的写照。人们并没有足够的意念来使得他们做出属于自己的各种决定,事实上很多人都是被身边的其他人的举动左右的。
紧接着就是爱情选择的必然性,在三段爱情中他都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女孩。
人生轨迹,就在搭火车这几秒完全改变。在这之前,Witek学医,却遭遇父亲去世,休学思考要不要继续学习。第一种,在火车上遇到了老党员Werner,让他入党、成为迫害反抗者的政府一员,尽管他也知道这些老党员也被打过,但是还是昧着良心干下去,犹豫过几次,却被Adam劝要服从体制,最终Adam告了他女友Czuszka的地下组织秘密,两人决裂,他也失去女友,女友看不起他,在无法出国而是要继续镇压工人时,他的迷失彻底爆发了,后悔无比。第二种,因为赶不上车冲撞了警察,却因为劳改结识了地下党分子,并且成为基督徒,还遇到童年好友Daniel,其姐姐Werka成为了Witek的情人,不料Witek也因为一次偷情,错过了地下党被捕的一次集会,但也被地下党排斥,最终和跟党走的阿姨一起听外国广播。第三种,Witek继续读书,继续和Olga相爱,不入党,生活幸福,但是还是不能独善其身,同事对于不肯帮主任儿子情愿、明哲保身的他嗤之以鼻。最终,他还是情份上帮要被撤职的主任出国演讲,哪怕这不是好事,没想到坠机了。充满偶然性的人生,一个小事可能永远改变一切。有意思的是,在当时的波兰,左中右都得GG,可见偶然也有必然,比如政治大环境。
Kieślowski是我最爱的导演。
《机遇之歌》处理的问题我一直也在考虑。在八十年代的波兰,一位年轻人有三种可能的立场来供选择:加入他们、反对他们、做个清白独立的局外人。我想多数专业人士想走的都是第三条路(尽管“多数”这一推测是否成立十分可疑)——“做医生就是为了只对自己负责”,这多好啊。
在《机遇之歌》里,Kieślowski的思考是:只要你是一个有道德感的人,不管选择哪条路,结果都是无路可走。
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你或许能以信仰上帝为由拒绝组织,你也不会去参加地下大学惹来风险,但是你无法拒绝一个曾给你多年帮助的教授,他请求你替他出差。而他之所以无法成行,是因为他的儿子参与地下大学被逮捕了(那本来是你的第二条路。是的,即便你不选,也会有其他人选,所以你不必有任何负罪感)。你答应了,坐上前往巴黎的飞机,碰巧同乘的还有一些反对者(他们原本是你在第二条路上的同伴),然后,飞机爆炸了。
你躲不掉的。飞机“失事”的确过于偶然,但你的一生中,总有无数他人的悲剧在你眼前发生,其中总会有某个人与你相关。公共生活与私人生活至少会在某一个特定的瞬间交汇,你总要踏上那个节点。
救赎的途径是什么?在八十年代的波兰,可能的救赎途径是什么?
与《爱情短片》和《十诫》一样,Kieślowski在《机遇之歌》给出的答案可能也是:爱。
享受爱,与社会背景无关。
是的,在第三条道路上,男主人公真的感到快乐。听闻未婚妻已经怀孕三个月时,他喜悦地后退两步,站不稳,蹲了下来。跟着神父念结婚誓词时,他情不自禁地笑,额头上的血管也由于激动而凸起了,努力地忍着眼泪,快乐的眼泪。一方面躲避组织,另一方面不对反对者表示支持,他都做到了,而这一切也都得到了他妻子的理解。他们如此有共同语言,马上还要迎来第二个孩子。
我几乎要相信他已经得到救赎了。
然后Kieślowski告诉我们,是的,这些爱与幸福都是真的,但它们无比脆弱。在他人的苦难面前,自以为有能力和运气做个清白的局外人,是何其自大与愚蠢。
痛苦近乎是一种必然。男主人公仿佛身处一个迷宫,他以巴黎为目的地,向着它进发,但无论他从哪个方向出发,都会被宿命般地引向毁灭。
正如电影中段歌者所唱的:“这暗无天日之局,一切似乎永远无法逆转。”
对于这部开启了《罗拉快跑》和《蝴蝶效应》的电影来说,我想谈的并不是它的技巧和形式。偶然还是必然,这是一个问题,甚至是一个根本的问题,世界观的问题。那么,你相信偶然,还是必然?!
拜三段式祖师。有场两人全裸躺在床上抽烟聊天的戏特别美。
精彩的主客观转换镜头,对生活中细小物体植入命运隐喻用得无出其右,“我们身处一切土崩瓦解的时代,体制即将奔溃,只是时间问题”,无法修复:“此处无法还原被删减片段”,”我为母亲上坟,我也有坟可上了“…没什么Chance,只有Blind,当人生只剩下三种可能的时候,不就离了大谱吗?象征命运的列车想起了《薄荷糖》,根本谈不上赶得上赶不上,毕竟那车是来碾压你的
灵性哲思三段论,世间再无奇士劳。
1956 Poznan
有人的地方就分左中右,不能睡的大师之大师的调度与三段式。
关注细节很重要,不然第一场的前半小时都会很沉闷。
电影不仅是萝拉快跑等“命运从一个点分散出去”形式的源头,更是在说当时波兰的社会,不论你有没有赶上那列火车,加入了哪个政党,信不信上帝,甚至有意无意地置身事外,生命的走向都在他人的手里。基氏喜欢拍奇怪的小物件,却情感无比精准!修复版,男主角真帅啊,裹严实和脱光都看不厌。。
三条平行线,人生许多条路都是在于选择~~
太好看的影片
@filmoteca 修复未删节版。通篇关于形而上痛苦的哲学思考,与简洁静美乃至超脱的影像风格糅合,构成一种几近不可能的和谐完满。最无力之处在于,无论赶没赶上车,无论选择何种政治倾向,无论爱上谁与谁携手,随命运之河百转千回兜兜转转,却永远无法抵达向往的终点。
2020.12.5三刷,经常会想起它 | 2020.4.8二刷,一部放在心里时更美丽的电影 | 2019.8.6一刷
看不下去
配乐好,创意好,第三种命运的结局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作为不行动的主体,威特克的人生全然围绕着偶然展开。显然在那个无从选择的年代下谈论机遇简直滑稽可笑,但相较于反抗的瘾君子和秘密的地下大学,是追求自保的庸碌和怯懦的本性将威特克带往悲剧,因此每篇皆是以主角个人的全面失败作为结局,正是抱着随波逐流的心态,巴黎才成为这种青年永远的彼岸理想。以火车为结构大形式,三段故事中的主角总是以误打误撞的方式决定自己的人生:由领路人所引导,无论是宣誓效忠还是进入地下组织,被上帝俘获还是成为中立医生,却始终徘徊在局外人的身份中,直至被信仰背叛。正是由于真实信仰的缺失,开篇失去医生使命感的无力实则贯穿为个人失去“存在意义”的伏笔,于是他的人生便被编码入以下三种符号:顺势而下的弹簧(在组织内陷入僵死)、消失的纸条(旁观他人完成梦想)以及相同轨迹的抛球(重复却无力改变)。
我后悔用了中文字幕来看,感觉故事结构很精巧。
细节太多,背景太复杂,一遍根本看不懂。
他终于飞向了巴黎,却永远也飞不到巴黎。命运中无数际遇交织,抓到哪条线,实在是切实的blind chance。只是无论骰子掷出哪一面,似乎结局也都差不多,不过无谓的挣扎。第一段剪辑太跳,观感几乎是“乱”。当年新意震撼的结构今天看没那么撞击。表面的政治着墨不是我的痛点,背后偶然中的必然引人深思。
《罗拉快跑》和《滑动门》的祖师爷了,对当时波兰的政治隐喻非常好。
11th BJIFF No.24@北京剧院。关于政治选择与自由意志的讨论,但最迷人的仍然是基氏对偶然与命运的强调。片头声明是还原了被删减片段的版本。第二段故事里有一处说明:此为唯一无法还原的片段。出字幕时,全场鼓掌。看完回想,开头的画面大概是男主在飞机坠毁前的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