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行者”和老塔的生命之旅 浅谈塔可夫斯基之《潜行者》 一“……是谁想出这种折磨的?是爱。/ 爱是不熟悉的名字/ 它在编织火焰之衫的那双手后面,/ 火焰使人无法忍耐/ 那衣衫绝非凡人所能解开。/ 我们只是活着,只是悲叹/ 不是让这火就是让那火把我们的生命耗完……”二 倘若你将用那双满是污秽的手触碰圣像以示虔诚,或者扬着嘴角肆意谈论着毕加索的哪幅画是“蓝色时期”之作。那你还不如买一大包爆米花以及一大桶可乐走进鼎沸的电影院里,斜拉绵软舒适的座椅,小心翼翼的扯一扯紧包臀部的短裙,已防止余光里欲望的突袭。请庆幸自己,不用被内心的魔鬼搅乱心智,也不会为了矛盾的遐想,对自己苦心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大打出手。带着你那轻拂的发丝,扬起你舞动的裙角,生活不是苦痛,更像是部清新诙谐的短剧。被大地牵起的木偶,你是否考虑过挣脱那引线,你是否怀疑过自己那飞扬的笑话? 对于老塔,更多是虔诚的朝圣,像是在观赏一幅梵高的星月夜,不去细究作者内心的矛盾和复杂的创作背景,也不去追捧和推崇笔法构图的绝妙,更不会为了他被日渐高抬的价格而心生向往。渴望自己也能咸鱼翻身般的获得奇迹,即使为此毫不犹豫地付出一只耳朵。那么我该去怎样欣赏如此画作呢。用自己的心,贴在这古老的油彩和肌理之中,感受它的呼吸,时而热烈,时而冰冷,时而绝望,时而充满渴望。这单纯的交流其实是它的低声喃喃叙说,这样真诚而又谦卑的方式,更是一种对待艺术的起码尊重,就好比别人用炙热的情感写一首华美诗篇,你却用繁复的格律和枯燥的公式来诠释它之所以为“好诗”。如此亵渎以及迂腐,恐怕永远没有一颗单纯之心。 话虽如此,我还是为了能更好的解析老塔这部电影的构思以及风格化的镜头语言,能让我像梳理狗毛一样的细细理开。解读这样的神作,我也做了几番工夫,其一了解作者本人对这部作品的深层解读;其二个人化的揣摩镜头之衔接情节之曲张;其三力图侵犯作者侵犯神作,以此怀疑作者导演的局限,以及对作品立意的宽泛性;其四反思自己,以供他人做半点遐想。 三“我相信总得经历心灵危机才有治愈的可能。心灵危机乃是一种冀求发现自我、重获信念的努力。这是每一位以精神层面为目标的人所分派到的命运。试想,当灵魂渴望和谐而人生却充满纷扰,怎么会没有心灵危机?”老塔如是说。从电影镜头的本身出发,我从中分离出二十三个(或者更多)镜头或者是场景的变换,依然是习以为常的塔式长镜头,深沉冷峻,灰暗沉默,有时也色彩饱满得张显出了草地的味道(而在电影中,草地已经丧失了味道)老塔也指出,这次他们的镜头运用,不同于《牺牲》的随意编接,也不同于《索拉内斯》光影中飘摇的水草凝视,而是寻求一种镜头之间没有时间的流逝,而在每一格的画面中时间都在推移,用大特写以及长镜头来审视电影中的人和场景,尽可能的减少镜头的戏剧化,并保持“整体结构单纯而静默”。 再从场景的构图来出发,首先是三场在小酒馆的戏,片头冷清光影斑驳,片中三人碰头开启旅途(作家在自我调侃并和教授在争论着什么)片尾三人沉默的坐在出发前的那个位置上,潜行者的妻子带着女儿来这里带他回家。其次是两场潜行者居所里的戏,片头(水杯,火车铁轨声,一家三口,来回推移镜头)夫妻争论,小女孩坐在床上。片尾(潜行者在哭诉,妻子在安慰,背景是一堵摆满书的墙,也许象征着知识)小女孩,三个象征性的杯子,再次响起火车铁轨声。接着是铁轨之上的三场戏,其一是潜行者走过铁道,作家正在和女人吹嘘。其二是一场略微科幻性质的逃脱游戏,在废弃的仓库和铁轨之中周旋,更是一场有关勇气的试验。其三则是最为经典且浩浩荡荡的长镜头大特写。(教授的眼神中更多的是对妻子的不舍,和对现世的诀别,为后面作伏笔;作家则睡着了,内心其实非常疲倦,眼睛睁开若有所思;而在潜行者的眼里,你什么也看不到,他更像一个职业的向导)。比较独立的是刚到“区域”里的场景,绿色的草地,风微微吹动着,教授和作家更多的是充满着期望,虽然各有目的,而潜行者则像是个归乡的人,在这里有你在现实中没有的尊严和使命。最后的一些场景都是由剧情推动变换的,矛盾冲突而大,三个各有不同程度的改变(或者说是对环境的敏感)和心理独白。大概都在水中,隧道,沙丘的房间,和中心构图的小屋子里运行着老塔所谓的“时间、场所、和行动的三一律”只能说老塔对水上摄影,光影流动,中心构图,灰暗的局部打光的偏爱吧,这些都是他的所有电影中不可缺少的符号。更像是后来所作的《乡愁》,放弃简单直接的捷径,而寻求周而复始的来回打转,一次次的轮回,更加“坚定了我们心灵的深度和潜能”。最后两段颇有多余,一段是妻子对着镜头的独白,在新浪潮一大群人里,这种手法非常常见,比如戈达尔在《筋疲力尽》里的运用。而小女孩三个杯子那段,简直和现在好莱坞电影《盗梦空间》的结尾一样,虽然老塔在前,但也是形式大于内涵的常规隐喻。 哗啦啦的写了上面这段,自己都觉得困了。就好比剧本大纲一样,这就是老塔这部电影的一个基本的剧本框架,而更为重要的细节处理,演员的表演,对白的意义才是这部电影叙事的灵魂所在。 因为太过繁复,我在这里只是按人头的来总结一下。首先是女主角,一开始激动情绪溢于言表,“表,去哪里了……答应做正常人的工作……再关十年……古怪的人”最后,“你回来啦,还带了它回来了……可以带我和你一起去区域吗;其次是潜行者“……对我来说,哪里都是监狱。……我们在这里,最后会在家里。在这里你更能看清你自己……生命是陷阱重重的,一会儿希望,一会儿绝望,走完全程,取决于我们自己……坚硬的东西重来不会取得胜利。……我不能怀着不明的动机接近这里,在这里,我是快乐的,自由的,有尊严的……如果它不能对你起作用,你会怎么样。接着是话唠般存在的作家,“等边三角形,三个角都相等……我的良知需要素食主义赢得整个世界。并且我的下意识却向往着一块抹上汁的肉。那么我该想做什么才好?我不在乎自己想要的,只在乎自己…我只感兴趣我自己…在这里没有真实,我已失去良知,我只有胆量,他们都是有情感缺陷的,没有人需要我,我只是一种虚无的化身……他们也会去吞噬别人的。我该回顾自己的一生……”沉默的教授其实隐藏着众多的心灵危机和缺陷。只电话的一句,我在四号工厂,足够显示出教授的内心的煎熬和反噬。 还有三人几处矛盾冲突,各自内心的独白,在这里就尽量语焉不详了,只整理潜行者一家人三段对着摄影机的独白,以供人更深入研究角色的心理。且不可过度解读,有时候枯燥的记录更能保持不对老塔作品之线索以及脉络的干扰。潜行者独白( 诗歌是不可翻译的,只能简单的表达字面的意思) 所有夏天都已经走了 没留下任何的墓志铭 现在阳光下还很缓和 但仅仅那样是不够的 所有真相都将浮出水面 就像那五瓣的绒毛球 在我手掌里悄悄收拢 但仅仅那样是不够的 最后的结局很好 全世界张灯饥结彩 喜庆的光芒闪烁着 但仅仅那样是不够的 人生一直十分踏实 有人关照,让我开心 我真的很幸运 但仅仅那样是不够的 树枝不回枯萎 翅膀也不回折断 天空像玻璃一样 被擦的干净明亮 但仅仅那样是不够的 (这首诗,是一个诗人的性灵,也是老塔的父亲的内心低吟,在老塔的众多的电影,包括《牺牲》《镜子》里都有大段的诗歌独白,是老塔的一种精神的支柱。)潜行者之妻独白你知道我妈妈反对他 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们所有的邻居都在嘲笑他 他是那么笨手笨脚而又可怜 我妈妈经常对我说‘他是一个潜行者,他注定永远是个囚犯,你不知道潜行者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 我甚至都没有和他争辩 我知道这是我自找的 他注定永远是个囚犯 没有哪样罪恶会被轻视 而他的孩子也是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 我相信和他在一起会快乐的 但是,我也知道有很多悲痛 但是痛苦而幸福的生活 也许我想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靠近我说,跟我来吧 我说,我绝不后悔,绝不 我们有很多的痛苦 很多的恐惧和很多的羞耻 但是我从来不曾后悔 而且我也不会羡慕别人 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的生活 我们就是这个样子 如果我们不曾有过那么多不幸 我们就不会变得更好,而会更糟 因为那样的话,就没有什么幸福 没有什么希望 (有什么比一个女人的爱更能令人心动呢,老塔或者剧中人物还是一种对道德的回归,推崇的是爱的一种表征,但现在的我,还无法能忍受这样的爱)小女孩 内心指引的旁白我喜欢你的眼睛,亲爱的朋友 它们是如此充满激情和光艳明亮 你突然送来的一瞥 犹如天堂里的闪电 从头到尾吸收了一切 可还有更多让我倾慕的东西 当你的眼睛往下看的时候 爆发出爱的火光 一种忧郁而阴暗的愿望 从你的睫毛旁飞快地划过 (可以说,这是老塔在电影艺术上的故弄玄虚,因为一位伟大的艺术中,只会陷入对艺术形而上的自我崇拜,但这确实也能牵引出众多的隐喻,比如说母亲所说的命运,也许这就是老塔,一种意志的延续) 没有什么比这样充满隐喻的完美构图和画面更令人沉醉和浮想联翩,如此亢长的镜头充满了静默的美感,如果你一不小心漏了一眼,你都将失去很欣赏的空间,更不要说老塔的诗意镜头如果用过多的蒙太奇和剪辑转换,那该如何的眼光缭乱,那时候你还能够保持自己瞌睡的本性对艺术美感的冷淡吗,这样的假设是不可能成立的,因为老塔的电影就如同毕加索的画一样,有时候你始终无法解毒,有时候你也只是一味的追捧和膜拜,但你真的能了解作者吗,你能从每个镜头中体会到些什么吗,如果这些都不是必须的,那么你还能够保持一颗虔诚的心灵,去沉浸在这样一部用心灵谱写的诗篇吗,读每一首甜美或者苦涩的诗篇,读每一本真诚而又独特的书本,如果你不够真诚,不够专心,你是永远也无法体会到其中哪怕千分之一的内核的。为了重新欣赏这样一部电影,前前后后为了营造那种磁场,花了几天的时间,直到完全把自己掏空。我的每次旅途的开始,我都会忘记自己是谁,而完全作为一个单纯目的和浅薄思想的人去体验这一切,虽然屡屡不遂人愿。 浅谈了老塔电影中的镜头,演员的表演,以及剧本的对白,以及诗意的旁白,最后在略微提及一点,就是,老塔的电影音乐始终用的很少很少,还有色彩也是非常的吝啬。这里自然有新浪潮的表征以及老塔的独特理解,不能不提的是,这部电影中的火车声音的运用非常的前卫,音画不同步,这里的火车声更多的是种隐语,至于是什么,观者自有不同的解读,关于片尾那段《欢乐颂》在老塔的电影里,一共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在杯子掉落的时候,一次是在《乡愁》里点蜡烛的时候,关于这个隐语的说话,老塔予以否认,你只不过是觉得旋律非常合适而已,可见老塔对身边很多东西是非常有感情的,小到声音,大到家乡的房子,父亲的诗,母亲的特征,都在老塔的电影里,不断地出现,这只能说是一种情结所致吧。 这样一部艺术的电影,正如老塔所说,“唯有人类的爱——不可思议的——才能够证明“世界已毫无希望”这种愚钝的主张实属谬误。世界是我们共同的、实实在在的资产,虽然我们已不再知道怎么去爱了。” 四 我们的生活充斥着种种的不幸,根本不会有什么乌托邦的存在,但我们却有幸生为人,所谓的万物的灵长,在短短的一生中,我们会经历众多的诅丧和片刻的喜悦,被人抛弃或唾弃他们,但却有一种东西会与时间同在,有那么一部分人不安于社会或者人生的悄悄腐蚀,总是站出来,反思自己,或者希望通过别的路途来完成一次救赎,也许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真正的接近心灵的深度,潜行者透过路途的体验,把别人作为自己的镜子,完成了自我的救赎,而作家和教授也通过这样一个无限放大病患对内心绑架的旅途,在矛盾丛生和信仰虚无的挣扎中接近了本我,不知镜头为何如此平静,这样的一次一次的冲突和重生,就好像被大汗淋漓过一样。 我也曾想过做一位圣人或者恐怖分子,一方面完全以他人为己任,做一个十足的殉道者,但在暴躁嫉妒和不安愚蠢中我丧失了保存那种深不可测风度的机会,而恐怖分子也时刻想做,但却总是狠不下心去,总有那些阳光的东西在向我招手,所谓爱所谓艺术所谓事业,但我又时常远离他们,在这样的天生或者天性的摇摆中,我只做了一个平庸的人,在没钱的时候会为钱发愁,在遇到交际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而当别人破坏了自己固守的原则的时候立马刀锋相向,有时候也想认识个美女聊聊人生之类的,但总是败兴而归,对于这个社会的种种破落我能保持着理性的思维,但在爱情面前,立马就失了魂一样。人啊,做一个平庸的人也是如此艰难,不管你是知识分子还是工人农民,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小孩老人,你总是无法逃避对这个社会的责任,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责任,做一个平庸的人,我们只好每日三省吾身。 我总喜欢在文字之中忏悔,但现实生活依然乱如丝麻,一次次的走上凯鲁亚克或者尤西利斯的路途,虽然这路途可能是个象征或者是个隐喻,我一面在完成自我的救赎和个人体验,一面将要面对更深或者更难逃脱的陷阱,像我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安息的时候,安息就意味着停止燃烧自己,停止对过往幻象的超越,想想两年前自己还是只啥也不问啥也不懂的小白鼠,就觉得这跌宕起伏的遭遇甚是值得。 有一所房子在你那里,也在你的心里,你想要走过去,可能会面对荆棘满地,或者是种种欲望,但你一定要告诉自己,你自己就在那房子里,你的心就在那里,通过考验,拥有坚定,你才能更接近自己接近自己的内心,可能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那里是什么,是欲望的本源,还是某种粒子。 有时候世界真的很简单,通过零散的镜像,琐碎的文字就能把这世界剥得赤条条的,但这样又能如何,世界同样是复杂,为任何一条路途你都要付出比它更长更重的艰辛和挫折。譬如你想要掌握一门乐器,但想要登峰之极却是又是如此的艰难,并且甚至要付出一生,相反你只需掌握,那就有点信手拈来的意思,但你却永远无法或者音乐所谓的真谛,但真谛又她妈的是什么呢,是乐曲的和谐还是累人的心灵谱写,论辩的人总有一套自己的说辞。有的说真谛就要用一生的全部性灵来谱写,有的说,知足常乐,最美好的东西不就是快乐吗,何不整天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呵,在这点上,我又点像老塔,总是看些什么卡夫卡或者陀氏的小说,总是拨弄起深沉的竖琴谈论诗歌,总是完美主义的寻求一种艺术,沉默和抒情诗一起共同存在,内心的升华总在一次次自我流放之中于自虐的痛苦中寻得,所以我更加能理会这样的一种尊严性的哲思。世界总是不断地重复呈现多彩的方式,而我们只能选择一种或者其中几种坚持到底,不然就如浮游一般丧失了生命力。 我的每一次自我流放都是在寻求一种尊严,在那里我不会在理想主义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最近偶然想起上次离开山里给自己的目标,于是马不停蹄的昼夜的构思着剧本相关的东西,也在到处联系专业的朋友和设备,如果能借助目前这样的优势和题材,更加的关注教育和人性的某些方面的细节,来做一个实验性的尝试吧。现实生活中我是个缄默的人,但我每次开口,就意味着事情已经开始行动了。 五 对于宗教了解不深,但听说过上帝是“三位一体”。而在《潜行者》里,潜行者也是三位甚至多位一体的,他可以是作家可以教授可以是那个潜行者和他的妻女,甚至酒馆里的那个老板所组成的一天,他们是不可分割的,正如老塔所说:“基本的人性不能加以融解或分割,形同一颗水晶般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灵里,弥足珍贵。虽然他们的旅程表面上仿佛一败涂地,事实上每个角色都得到某种无价之宝:信心。他心里开始意识到什么是最重要的东西,而那最重要的东西亦存活于每一个人心里。” 当然,我也开始意识到什么是最重要的东西。 当然,我也有信心每次都会有这样一次梦魇般的施洗。 谨以此文肤浅的片面解读这部伟大电影的万分之一的性灵 无心之人也别当回事,臃肿之言罢了
冗长的梦境…我不否认电影的镜头和色彩的诗意,也不否认那哲学意味的探讨使其成为经典,更不会质疑这部电影在影史中的地位,但,每一次的哲学探讨都十分突兀加说教,让我心生厌恶,就像一个啰嗦的老头在告诉我你应该这么做,这么想…如果说导演想颠覆我们熟悉的讲故事的结构,那我觉得这无疑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毕竟说故事的方法并不是谁发明创造的,或是约定俗成的,而是符合我们人听故事的规律的,或是说习惯的,强行改变这种规律或是习惯只会适得其反,你强行在冬天穿短袖说要挑战自然,并不会成为英雄,只会变成傻子…所以,我认为,电影的基础在于故事,形式主义的电影固然有存在的意义,存在即合理,但那并不符合,至少是我认为的电影的意义,一堆很好看的镜头堆在一起就是艺术?就是电影?就是经典么?最终形式还是要为内容服务的,毕竟,如果你都不知道冰激凌长什么样子,你又怎么会理解它很好吃呢?
“电影是给眼睛的冰激凌,是给心灵的沙发椅”
片头,字幕走完后,镜头徐徐地向两扇半开门之间的间隙推去,直至两扇门完全从两边消失在电影的景框之外,推镜头的运动停下了,房间被完全暴露在全景镜头中。
在经过了一辆火车驶过的时间——镜头垂直俯拍一家人的睡姿——的漫长等待后,镜头回到了原来的房间全景的位置,开始了新的等待:男主起床穿衣的整个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很容易忘记这个镜头所处的位置(也就是,它实际上仍然处于两扇门之间),只有当他走出房间,从景框外的两边关上门,门入画,我们才回想起这个镜头的“来历”。
我们会在“区”里看到很多这种镜头。
影片第一次出现垂直俯拍的运动镜头也是在这个房间里,镜头伴着火车驶过的声音一来一回地划过一家人的上方,似乎形成了一个循环,在绝对清晰的景深里,被摄对象几乎变成了一个平面。
我们会在“区”里看到很多这种镜头。
Сталкер,Stalker,跟踪者,——可是,跟踪谁?先搁置这个问题——这个词总是已经勾勒出一个形象,他往往弓着腰,驼着背,甚至在必要时匍匐在地,常常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害怕一些他自己并不清楚的东西,害怕被跟踪。
我们发现这就是男主角的形象了,典型的跟踪者形象。可是他所追寻的对象(可以说是“房间”吗),电影在最后并没有呈现它的样貌,我们甚至不知道它是否存在,在这种条件下,如何能够构成一种“跟踪”关系呢?
一个不跟踪任何人的人不会害怕未知的目光,而一个跟踪者却会;或者说,一个时时刻刻对周遭未知的目光的恐惧和躲藏,反倒使这个人成为了一个跟踪者。而他所“跟踪”的,甚至不需要存在,因为“潜行者”从不进入“房间”,这会终止“跟踪”。
让·帕里斯为乔托的《圣弗朗西斯将斗篷送给一位可怜的骑士》做了精彩的阐释:
一座城市坐落于左侧山的山顶,右侧山顶则有一座教堂,城市与教堂之间略微倾斜的视线,与弗朗西斯和骑士之间的视线平行。显而易见,风景特征呼应并阐明了人物之间的关系:“将圣徒和凡人联合在一起的无声对话,就是在天堂中将教会和城市联合起来的对话。”(Paris 190)但是帕里斯也坚持认为,在乔托的画中“最终是风景在看(sees)[se fait voyant]”(ibid. 189)。风景不仅和凝视之间存在着象征性的联系,而且风景本身也向前凝视着。城市和教堂的门窗、山丘的岩石表面和树木在画中充当视点,充满空间的多重凝视。【1】
这就是了。影片中那些不明来历的,总是缓慢地推进或拉出一个个门框、窗框的镜头,也许才是真正的“潜行者”,这些是“区”的目光(联系开头的那个景别游戏,这一家人似乎自影片起始就已经处在“区”的凝视下了,这让结尾小孩施展的神迹好像也不那么意外了)。是“区”在看人,而非人在看“区”。
为了确保这点,老塔还通过景别与景深的创造性使用,来表现“区”的不可见性。
电影绝不只是关于镜头拍到了什么,镜头所没拍到的和它所拍到的一样重要。
“区”的目光总是全景和远景,而在拍摄人的看的时候,镜头却常常将景别收拢在近景乃至特写。
在这个长镜头中,受到“区”的警告的作家慌忙逃回两人身边,男主走到镜头旁边,景别变为近景,在大段的关于“区”如何如何危险的独白里,他一刻不停地左顾右盼,而景别紧紧地定在原位,我们无从得知他所张望的到底是什么,近乎全黑的背景也确保了这一点;独白结束,他回头走向他的同伴,镜头稍稍上摇,我们惊奇地发现远处的那座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浓雾给遮住了。
我们能在马奈的《铁路》中看到相似的通过目光来表现不可见物的方式。画面中的人物投出两个相反的目光,但我们都不知道她们分别看向了什么。
但《潜行者》这个镜头的特别之处在于,我们已经在远景的深景深镜头中见过这座房子的模样了,因此,当镜头变为浅焦拍摄了男主的独白后再将景深推远,本该在景深内的房子却处于遮蔽之中,而这“本该在景深内”的疑惑,才是这个镜头带给我们的挑战:“看”总是也已经是“看过”,它是一种思想,而景深是这种思想的一种便捷范式,我们总是将景深视作一个清晰可见的视觉范围,但在“区”里这种范式是不成立的,即便我们通过景深“看过”这座房子,我们也无从得知这簇浓雾究竟是如何生出而它与这座房子之间又有着何种隐秘的联系的。我们好像陷进了男主大段独白所述的“区”的不可见规则之中,“看过”和景深仿佛都失忆了,无论浅焦深焦,都无法令风景变得可见。
关于作为一种“看”的思想范式的景深,在主角们乘坐轨道车进入“区”的那个长镜头中,就已经被催眠了。浅焦镜头的景别卡在人脸特写的位置,背景是快速掠过的灰黑色模糊风景。镜头在三人的头之间来回转换着拍摄对象,但给出的却常常是人头的侧面乃至背面,我们无法通过角色们飘忽的眼神来获得什么,而这和镜头近乎随机的摇摆如出一辙。
我们很容易想象另一种拍法:同样是人脸特写,镜头先给到角色一个明确的“看”的眼神,然后反打一个深焦全景拍摄风景。可是,在风景快速掠过的情形下,看清角色的眼神和看清他所注目之处有什么意义呢?他真的能够“注”目吗?
在这个镜头里我们发现景深不再作为某种“看”的思想范式,而是变成了一种如何“不去看”的方式。
一方面,快速移动的风景本就与角色的观看的要求相对抗;另一方面,镜头本身“从一者到另一者”的运动通常被认为是一种引导观看的目的性动作,但在这种随机的摇摆和角色不可见的眼神中,也找不出任何镜头运动的目的。
于是风景只以虚焦残影的姿态出现在背景中,而通过拍摄这些与“在看或不看”无关的角色的姿态,镜头的运动也仅仅呈现为一种姿态。景深即使驻留在这些人身上,我们也无法通过它的“清晰度”来得知什么,景深仅仅是塑造了这些无目的的影像姿态。从中我们也能知晓老塔对这个新世界的理解:它不可见;在它之中,角色的视线不可见,镜头(观众的视线)运动的意图不可见。我们和角色一样在这个新世界的影像洋流里漂浮涨落。
福柯在马奈的《马克西米利安的处决》中指出:高墙封闭了背景,两队人挤在狭窄的前景平台上,行刑士兵的枪管几乎抵在了囚犯的胸前,但通过缩小囚犯的身形,通过两队人形体大小的对比,马奈抽象地表现出了枪口与囚犯的这段并未在景深中得到展现的距离。【2】
在这幅画中,枪口与囚犯的距离并不可知,景深也不再提供感知的捷径。
在影片的这个镜头中,潜行者紧紧地贴着墙面从右往左移动着,我们既无法得知镜头与它所拍摄的角色之间的距离(像《处决》中枪口与囚犯的距离一样),景别的限制也让我们无法得知他此时脚下的地形状况,我们只能通过他此时小心翼翼的状态来猜测出他行走在峭壁的边缘上。
当画面中失去了前中后景从清晰到模糊的层次关系,而只有一个绝对清晰的平面时,景深反而取消了纵深距离,我们只能通过角色的姿态来想象这些距离。
由此引出影片的一个主题性的动作,就是“测距”:向草地抛出螺母,测试出草丛和被覆盖的地面之间的距离;挑选一个人先步入险境,测试出一段一段的安全距离。我在这里对第3点“跟踪者”形象的描述进行再阐释:一个“跟踪”的过程便是一个不断确认距离过程——确认自己与跟踪目标的距离,确认自己与那些潜在的反跟踪的窥伺的距离;在可见世界中,确认距离只需要目测,但在“区”里,人的目光是失效的,他只能通过身体的行动去确认距离,他只能先去创造一个跟踪的距离,跨越它,才能进行下一步。可以说,他们所跟踪的,就是他们自己所不断测知的距离本身。
测距是一种欲望生产的方式,一段可测的距离意味着一段可被跨越的距离。作家自认为目测出的“房间”与自己的距离便意味着自己能够直接跨越这段距离,但在受到“区”和潜行者的警告后,“房间”重又回到大地的遮蔽之中。
与上面那个镜头相似的,便是影片中后段大量出现的垂直俯拍运动镜头。不难发现的是,影片出现这些镜头的时候,都是主角一行人处于或躺或坐的休息状态的时候(甚至在第2点提到的第一次出现这种镜头的时候,也是人们睡在床上)。
在这时候,他们暂停了测距的行为,不再去为未知的距离担惊受怕,我们也不再需要像上面那个镜头一样去想象他们与他们身后的平面背景之间的距离,因为他们就零距离地栖息在这个平面上,大地以毋庸置疑的坚实接纳了他们。
“区”也不会在此时施展它的危险,它放下了防范,同角色一起休息了下来。因此,镜头才能够在此时去注目“区”原先所遮蔽起的幽微之处,它抚过水面,拍摄水面下的笔记本、注射器、枪……这是我们先前从未看到过的。
我们既不需要知道这是什么的视点,也不需要知道被景深取消了的被摄物与镜头的距离,在这里,就像休憩中的角色一样,我们终于能够在水的绵延中去“看”——既不是通过门框窗框所暗示出的“区”的视点,也不是角色的视点,倒不如说,是镜头运动本身所带来的纯粹时间的视点。
【1】罗纳德·博格,《德勒兹论音乐,绘画和艺术》,刘慧宁 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20
【2】米歇尔·福柯,《马奈的绘画》,谢强 马月 译,湖南教育出版社,2009
间隔九年重看此片,《潜行者》依然是我最珍爱的电影之一。它源于一次对存在意义的重新审视与尝试性探索,即使是一次未尽的尝试,也已足够让塔可夫斯基留名青史。
诗是文学之祖,是高于普遍文学的、文学的最高形式。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尤以诗歌电影著称。 理解诗歌靠的是直觉,而非理性。诗歌的特性之一,就是保持了前文体的状态,通过滑动的能指,也就是通过暧昧、多义的词语或象征符号让人产生联想,略过理性的严肃理解,直达人心。 就想象力而言,诗人的诗歌和疯人的妄想有相同之处。然而诗人和疯人最大的区别在于,疯人的逻辑是内在封闭的,没有人知道疯人受何种刺激而产生的妄想和言语;而诗人的逻辑虽有内在性,但它是在一定程度上开放的,是基于一定范围内人所拥有的通感的,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理解诗歌。
诗歌,乃生命意志的阐述欲望与理性的最终调和。
《潜行者》改编自小说《路边野餐》,爱看书的朋友们知道。囿于演员和现实状况,相比文本所能传达的诗学理念,电影在传达理念方面的作用要薄弱得多。如果不借助对白或特效,便很难重现原著所描述或产生的效果。而且即使是借助了对白和特效,也很难达到原著能够带给人的效果。想要从原著改编电影中找到原著旨趣的朋友们,往往都会因其大打折扣而失望。
塔可夫斯基坦言,从电影学院毕业后,他一直在寻找电影的意义。而我想《潜行者》是老塔对此道路的追寻中最好的尝试之一。他抛弃了传统改编中使影片角色更贴近原著的方法。让电影角色不再是原著角色的模仿者,而成为了理念肉体凡胎的化身。在塔可夫斯基这里,角色不再是影子的影子,而是本体的影子——柏拉图《洞穴寓言》
作家,科学家,向导三个角色,分别代表了感性(艺术)、工具理性(科学)、理想主义(终极关怀)。然而他们也和普通人一样,疲惫,迷茫,身心皆受折磨。塔氏通过将这三个最具人类精神代表性的象征的“人”放在“区”的极端环境中,向大家展现、审视了他们的追求,自我矛盾,冲突和脆弱。它源于一次对存在意义的重新审视与探索,即使是一次未尽的尝试,也已足够让塔可夫斯基留名青史。
本片初次发行于1979年,曾被外媒Cinefix评选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科幻片第二名(第一为《太空漫游2001》),其重要无需赘言。但时过境迁,如今的电影行业已经被商业文化所完全包围;以致除专业人士外,能看懂本片的人凤毛麟角。豆瓣评论区也因此充斥着不知所谓的评论和无病呻吟的观感,且预计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将会被越来越多的误读和曲解所包围,这是最让人痛心的地方。
电影艺术旨在传达感受,并不完全遵照语言的逻辑,但并不代表它没有剧情和逻辑可言。而在未正确理解剧情之前,谈观感都是无意义的。故本导论以梳理澄清一些剧情上的疑问和伏笔为主,观感和评论(包涵本片内幕揭秘)放到后面。旨在抛砖引玉,帮助各位同学理解本片剧情。
在剧情上,塔可夫斯基为此片埋下了多处伏笔,了解这些不容易被察觉的点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本片,但不同于现在的烧脑科幻片,理解《潜行者》的伏笔只是解开了理解本片的第一步。因为对于本片来说,它的精神更多的在于一种对人类存在意义的探索,联系它们的,是诗歌的内在逻辑,每个人多少都会有不同的看法。这也是本片虽然采用了科幻悬疑片的手法,却远超一般科幻悬疑片之处。
还记得第一次观影,看到潜行者那巨大的书架时所带给我的震撼,使我仍记忆犹新。相比现在各种神剧的神反转,本片人物设定的反转丝毫不落俗套。它并非卖弄噱头,甚至很难说是反转,因为这最终只是加深了赋予角色的悲剧性。大多数人都更多的看到了最后潜行者设定的反转;而忽略了潜行者女儿(玛尔特什卡)设定带来的反转。
所谓的神反转,与其说是反转,其实是由于剧情的发展,人物的设定展开了与表象不同的更深的层次。所以我们就在这里聊聊对玛尔特什卡这个角色设定的展开。她是个没有一句对白的角色,但却是推动并帮助我们理解剧情的重要设定。她是区的化身。她的残疾,她的超能力;分别代表了"区的污染和“区”的奇迹。
潜行者那白了一半的阴阳头,是典型的受过量辐射影响导致毛发色素细胞死亡的特征。我们通过教授与作家的谈话得知,因为长期受到区的影响,潜行者的孩子出生后也有先天残疾,“好像是没有腿”。
直到潜行者回到酒吧,跟随来酒吧找他的老婆和女儿一起回家。在他背起女儿走过靠近工业区的河边回家途中,我们可以看到女儿不能行走但双腿是完整的;与此同时背景的电厂也在用喷吐着煤烟的烟囱和肮脏灰暗的背景强烈暗示着污染和辐射的现实来源。
但批判现实并非本片的主旨;现实中无论是经历了乌克兰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还是日本福岛核电泄露事故等带来惨痛后果的事故,即使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也从来没有一个国家终止过对核电站的研究和建设。因为人类想要在获取能源方面的发展,唯有这样一条出路是最有前途,最清洁且成本最低的。事实上,在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四号机组发生爆炸事故后,截止到2000年10月因故停机的十四年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其余机组仍在发电。
为了进步不惜付出残酷的代价,故事中人们对待“区”的方式和现实中人类对待核能技术的情形如出一辙。
2、向导老是说会有危险发生,怎么从头至尾没见过任何灵异事件,除了几个光影的变幻,凭空消失出现的鸟没有任何危险可言 。 —— zZ(深圳) 2010-04-11 12:05:33
“区”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潜行者》的观影仿佛也是一个潜行的过程。观众们从一开始就被告知“区”是一个神奇但充满危险的地方,故事中的人们也为了能够创造奇迹的“房间”而来,历经了漫长的观影,屏息的潜行,一幕幕被提示的危险。观众们发现除了向导口头的警告和一些光影的变换,一些奇怪但远谈不上神奇的声音和画面,这里也和一般的臭水沟无甚区别。而且作为好奇心旺盛的人类,作家和教授都进行了想要摆脱向导的尝试,甚至他们都几乎成功了,开始对“区”的危险和神秘产生了怀疑。
所以最后接近“房间”的门口的时候,人们对区的神秘和危险抱有的怀疑态度终于被释放出来。*注1
人们都听说过皇帝新衣的故事,所以他们觉得,自己被骗了。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破烂房子而已嘛,狗也是普通的狗,根本不危险,也没有任何神秘之处。向导根本就是骗子,这房间也没有任何神奇之处!就算是有,人类内心的欲望是一个恶魔,这种能实现人内心真实渴望的许愿机,倒头来还是任何有理性的人都不会想要的东西。所以,作家责怪向导骗钱,不仅骗钱,而且以能够在区里为所欲为的戏弄访客(主要是他)为乐。到了影片还剩余三十分钟的时候,作家和教授揍了向导一顿。然后大家一起坐在房间门口发呆。
这时候,对于作家和教授的行为,观众们也开始会很有同感,毕竟那么久了,也没见着什么神奇的东西,听说老塔这片牛逼才来看,这弄了大半天了,折腾个啥呢。进度条还有二十多分钟就快完了,赶快看完吧。
然后快进,快进到最后,看到玛尔特什卡推杯子。
这小孩有特异功能?——剧终。
什么?就完了?
我到底看到了什么?豆瓣评分到底打几分呢?
我想以上便是大部分观众初次观看本片时的感受。
的确,前面两个多小时,除了几个光影的变幻,凭空消失出现的鸟,没有任何真正奇怪或者说危险的东西,我们甚至可以说三人组是在向导的带领下自己吓自己。也就是说,前面两个小时,“区”和它的奇迹始终是处于一种不在场的状态,人们身在“区”,却感受不到一点点“区”的奇异之处,那这“区”也就和一堆待拆迁的旧厂房一般,没有任何神秘之处。
“区”很傲娇,直到电影的最后一分钟,才通过一个小女孩,玛尔特什卡,一边朗诵着俄国版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边通过意念推动杯子,以最直接和明确的方式展现出它的奇迹。
这一点足以否定之前的所有怀疑,进而赋予影片之前所有的一切以意义。即,我们从玛尔特什卡身上看到,“区”的奇迹原来是真正存在的。
玛尔特什卡是“区”的化身,她的残疾和她的超能力;分别代表了区的两面,它的污染和它的奇迹。陨星落地带给人的不幸,以及难以捉摸的奇迹,都出现在她一个人身上。
综上所述,“区”的确是存在奇迹的,但为什么之前“区”与它的危险和奇迹都不在场呢?
对奇迹展现的克制,是一种传统的基督教式美学。《圣经》中神之子耶稣所展现的奇迹,不会超过现在一个普通奇幻电影或小说里的魔幻角色。从十月革命以后,苏联年轻人也多不信教,即使是当年的观众,也多需要被提醒才能察觉到这一点。不过至此导演的目的已经达到,因为他需要这些观众们对向导产生误解。
蒙太奇是向观众强迫性的灌输,长镜头则需要观众的参与和理解。习惯了商业片所引导和造就的那种观赏习惯后,以至人们往往会失去独立思考与观察的能力。
*注1:在通过“绞肉机”之后,潜行者朗诵了一首据说是箭猪兄弟所作,实源自阿尔谢尼伊·塔可夫斯基的诗,诗文如下
夏日已然消逝,也许永不还复,阳光如是温暖,然而犹嫌不足。
一切行将过往,坠入我的双掌,宛如五瓣之叶,然而犹嫌不足。
邪恶未尝消失,良善犹未惘然,尽皆闪耀清光,然而犹嫌不足。
生命予我气力,平安匿其羽翼,我总掌握运气,然而犹嫌不足。
叶片无一点燃,枝梗全未断裂,白昼清如玻璃,然而犹嫌不足。
作家和教授觉得至此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区”好像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恐怖,反而是向导的一惊一乍让他们受不了。但潜行者并未直接反驳,借此诗旁敲侧击的说:危险的证据和生活的刺激,你们总嫌不足。真的遇到危险,你们早死了,还能在这里好好的站着怀疑我?
……隐喻是非常危险的,如果隐喻是多层次多内涵交汇的话,那隐喻就“隐”得成功。——雷贝格
在原著《路边野餐》中,造访区里的超自然现象:具有强大引力的蚊疥点,可以穿越任何有机物质的果冻,无形中致人死命的绞肉机都是真实存在的,不少人死在其中。
如果按照原著,通过特效的方式将危险显示出来,则我们会干净利落的知道,潜行者是在顺利通过绞肉机后感到高兴的情况下念出这首诗的。但老塔不会这样, 作为一个Auteur(法语:个性和创作型导演),艺术应当是一种复魅而非祛魅的行为。如果选择不将绞肉机的实质显示出来,这样即使我们看到了最后玛尔特什卡所展现的奇迹,也不能因此就认为向导所作所为是全然正确的。无疑,这一种处理方式更有利于丰富本片的层次。
潜行者所传递的信息,是人类问题的解决方法,而解决方法在于寻找精神和物质需求的平衡点,这个信息,实际上贯穿了我所拍摄的所有电影。——塔可夫斯基谈《潜行者》
一开始,我们看到潜行者偷偷起床,准备重操旧业,被老婆抓个正着。但他置老婆的劝告于不顾,不惜抛下她躺在地上痛苦挣扎。接着我们看到潜行者拒绝了带美女进入“区”的请求。只带了一个自称作家,一个自称物理学教授的,两个看起来无论发际线还是现实中都处于中年危机的男人进入区(需要注意,作家的扮演者安纳托利·索洛尼岑实际并未谢顶)。
之所以设计这两个角色,因为作家和教授,不同于商人或者其他利益熏心之辈,分别是理科和文科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有助于展现人类精神有积极追求的一面。但他们同时也是处于困境中真实的人。他们之间的当然会有争执,有牢骚,有疑问。塔可夫斯基所在意的是对“精神和物质需求平衡点”的“寻找”。所以本片才着意展现他们这一次“寻找”的过程。
而对我们的向导来说,除了被拷问的信仰以外,他的身体有病,物质生活相比其他人也要贫乏得多。在镜头展现出潜行者那巨大书柜的那一幕,在我们意识到潜行者在物质生活如此贫乏的同时也是一个思考者时,潜行者的悲剧,或者说精神和物质的冲突进入最高潮。所以导演才在一开始为潜行者这个角色设计了家庭和妻女,再通过妻子最后对他温柔的爱护和支持,为向导这个极端悲惨的角色找回一点平衡。
作家、教授、向导,三个人都是理想主义者。进一步说,只要一个人还拥有理想主义的追求,那么现实和物质于他的困扰就会是永远存在的,只是有着多或少的区别。作家和教授,两个典型的处于现实生活困境中的理想主义者形象,但从他们的穿着所表现的阶层来看,他们的物质生活至少是富足的——这通常体现了他们所处社会对其工作的认可程度。
而我们的潜行者,第三个,也是物质生活最为匮乏的一个——这意味着他的工作并不被其社会所认可。且应着重指出潜行者所代表的不同于作家和教授的第三条道路,即对于区,潜行者及其导师们所发展出的一套自身的哲学。它是否有用,只有玛尔特什卡给了我们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这三个人的设定,对他们所面临的精神困境的揭示,至少都包含了对他们所扮演职业常见的一般性批评,如文学媚俗化批评,冷战核武批评,对唯物主义的批评等,很容易引起任何时代知识份子的共鸣。但它并不指涉任何现实和时代,因为塔氏的本意并不在于批判现实。
由于采用了最新的柯达胶卷,电影最初的胶片在送到洗印厂进行洗印的时候,由于冲印人员不熟悉新式胶卷的冲印,以致胶卷被破坏了。影片不得不根据剧本重新拍摄,同时更换了一名新的摄影师。 ——摘自Mtime网站、百度百科以及塔可夫斯基自传中对《潜行者》的介绍。
电影的核心是摄影。影片构建画面的过程,就是艺术家的世界观付诸现实的过程。摄影师是整个剧组除导演以外的二号人物,在苏联电影行业中被称作“妻子”。导演与摄影的关系,如同交响乐队中的指挥与首席;球队中的教练与队长。摄影师在剧组内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且有不少导演身兼摄影,又或者导演为摄影出身,日本东宝电影公司曾流传着一句俚语:“这个摄影师太笨了,笨的的只能去当导演。”这句话,充分说明了摄影师在拍片现场的重要性。因此,优秀又资深的摄影师在剧组之间受到的敬重,有时甚至超过导演,例如常被誉为史上最佳电影的《公民凯恩》的摄影师:格雷格·托兰受业界人士拥戴的程度,远超当时的导演奥逊·威尔斯。
通过前面的介绍,我们知道《潜行者》因为胶卷损坏更换过一名摄影师。而事实上《潜行者》拥有三位摄影师、而不是像介绍中所暗示的两位。在这影片介绍多出来的短短的一句话中,隐藏了一段鲜为人知的纠纷和塔可夫斯基的黑历史。
塔可夫斯基的《镜子》拍摄于1975年,至今仍被不少评论家视为塔氏的最高杰作。这是一部自传体电影,也是一部运用镜头来展现的诗歌,其中梦幻般温柔深邃而又文雅理性的镜头,均出自天才摄影师格里高利·雷贝格之手。
雷贝格家族是享誉俄罗斯上层社会艺术圈的著名家族,格里高利正是出在这样一个艺术世家。他母亲、舅舅和外公都是音乐学院的教授;祖父、父亲则是著名建筑设计师和插画画家,是俄罗斯首批将剪影画法带入书籍插画的画家,更参与设计了包括练马场,克里姆林宫教堂在内的诸多建筑作品。1962年,雷贝格毕业于VGIK,拍摄了他作为摄影师拍摄的第一部电影,改编自普希金的《暴风雪》。之后他陆续拍摄了一些纪录片和实验短片,试图回溯文艺复兴精神、为影片寻找一种更趋于自然主义而非浅薄的德国浪漫主义的表达方式。
1974年,塔可夫斯基试图拍摄《白昼》,一部源于自身梦境的自传影片。但《白昼》没有剧本,一般人难以理解老塔的意图,更由于老塔的极度偏执与严格,难以找到能和他合作的摄影师。雷贝格,他的教育水平和世界观,远超当时的普通摄影师,更因为他们的野心,以及和老塔一样认为“影像”便是真理的共同点。两个天才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在没有固定剧本的情况下将《白昼》拍摄并剪辑了17个版本。
该片中老塔全家上阵,母亲出演母亲,父亲旁白念诗,妻子拉丽莎曾意图饰演女主角,拗不过老婆的老塔同意让她试镜,但拉丽莎多次试镜均不如人意,且还要求重复试镜。不敢得罪老婆的老塔对此毫无办法,只得求助于雷贝格。最后由雷贝格出面决定终止拉丽莎的反复试镜,将女主角交由玛格丽特·捷列霍娃(镜子最后实际的女主角)扮演。让拉丽莎饰演了一位独自怀孕在家,用公鸡和首饰做交易的女人。由于未能如愿当上女主角,拉丽莎对捷列霍娃恨之入骨,并指责自己未选上女主是雷贝格在试镜时故意打光不足所致,为今后二人的分裂埋下了导火索。
雷贝格是苏俄首批能够将自己故事诉诸于影像的摄影师之一,他能用自身的辩证法向我们展现客观事物。他甚至能用“瓦解”,“衰落”这样的辨证模式去展现…——拉丽莎·塔科夫斯卡娅(老塔之妻)
1975年,《白昼》改名为《镜子》,正式上映,虽然备受官方指责,但实际上该片成为苏联当时最受欢迎的电影之一。老塔则因为本片,被电影局禁止拍片三年。期间老塔一直在寻找适合拍摄斯特鲁加斯基兄弟作品《路边野餐》的取景地点,影片最初定名《愿望机器》,拍摄地选在塔吉克斯坦伊斯法拉附近的一处具有末世废土风格的古代废弃矿区。但临到将剧组迁往此地时伊斯法拉却发生了地震,之后余震不断,不得已只得另觅他处。最终拍摄地选定在乌克兰西部城市塔林,一座钢铁厂区废弃的外围。值得注意的是,该地区有毒粉尘漫天,污染严重,不少曾在此工作的人都因此染上疾病,主演索洛尼岑(作家)、凯达诺夫斯基(向导)、老塔及其妻子最后患肺癌而亡亦与此有关。
老塔读了斯特鲁伽茨基兄弟的《路边野餐》后,很感兴趣,想把它拍成电影。他欣赏斯特鲁伽茨基兄弟的作品,想借此机会也让两兄弟进军电影圈,就聘请了两兄弟来当编剧,负责剧本的写作和修改。
在当时向苏联电影总局提交的剧本上,《愿望机器》的背景设定是在一个70-80年代左右,一个不知名的资本主义国家里,在潜行活动出现的几年前,一艘外星飞船降落到一个小镇上,外星人走了,但是留下了“区”——一个充满诡秘奇异的地方。武装军团都想夺得这个外星宝藏,尤其是那部只要任何人走近,就能达成愿望的机器。而“愿望机器”受到各种致命陷阱的保护。向导“秃鹫”是一个无视任何道德法则和荣誉的人。武装军团派出代表和“秃鹫”达成协议,他要是能够潜入“区”,取得“愿望机器”,就能获得一大笔美钞。他于是潜入“区”,取走机器。
影片融入了惊悚元素和前卫的哲学思想,以及对小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批判(为了过审你懂的)。在《愿望机器》剧本的最初设定中,向导是一个邪恶的角色,他谋杀并献祭带入“区”的人,只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恢复健康。但在后来的设定中,向导更接近于一个基督徒的形象,和最初设定完全相反。潜行者的最初版本,也动用了大量的特效,去表现那个异世界中的诡秘现象。
关于《潜行者》黑白镜头和彩色镜头的切换,常被人解释为向导梦境与现实的转换的显示。然而这无法解释期间还有一种天空泛着柠檬色的泛黄镜头所具有的的涵义。事实上,如同镜头的三种颜色所巧合的。前后参与本片拍摄的有三位摄影师,并非塔可夫斯基所说的两位。当然,调配镜头颜色只是小儿科的伎俩,摄影师的不同体现不是体现在镜头的颜色上,而是在镜头的风格上。
拉丽莎(老塔妻子)一直渴望成为明星,她对自己的演技充满信心,在《愿望机器》的拍摄初期,就力争饰演女主角即潜行者妻子的角色。在试镜后,当时所有人都表示反对,老塔对此感到苦闷,在喝了不少酒后仍然无法决定,于是当众询问雷贝格的意见,雷贝格表示反对,老塔只好说:“她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情人”,宣布由另一位演员即阿丽莎·弗雷因德利赫(办公室的故事女主角)来试镜。阿丽莎的试镜让人惊艳。她很专业,导演让她摆出什么姿势她就摆出什么姿势,人们一看就觉得她好像真的跟着潜行者一起生活了很多年,而且为此吃过不少苦。甚至老塔当时就要求她试镜最后的镜头,而且嘱咐手下为其配音,因为他害怕再也找不到如此完美的表演。弗雷因德利赫为此吐槽道:“他难道真的以为我不能将刚才所演的再重复一次吗?”
于是,女主角敲定由弗雷因德利赫扮演。拉丽莎心有不甘但无可奈何,对雷贝格积怨在心。
电影胶片的冲洗剪辑需要专门的工作室和设备来完成,在片场是无法冲洗胶卷的。当时老塔采用了新式的胶卷,但为了节约资金,没有将胶片像以前一样送去欧洲而是在苏俄国内冲洗,于是导致第一批送去冲洗的胶片一片空白。由于当时已经花了不少钱(电影总局批准总资金80万卢布,前期批的50万已经用光,胶卷完蛋意味着又要重拍),在面临巨大压力又找不到原因的时候,他指责是由于雷贝格对胶片的检查不严所致。并指责雷贝格平时生活放荡不羁,左拥右抱,是个有贵族遗留糜烂风气的人。老塔的老婆也因一是对雷贝格选角一事怀恨在心,二是对雷贝格平时生活看不顺眼,怕老塔被带坏,开始极力排斥雷贝格。最后导致了老塔与雷贝格之间的关系破裂,雷贝格、以及包括美术指导玻恩在内的一批人离开剧组。
但促使雷贝格离开的更关键的原因之一,是塔可夫斯基开始逐渐不满雷贝格对自己的影响。如同历史上多数大导演一样,在片场,他们都是说一不二的独裁者和暴君,认为自己是天才,并拥有绝对的自信和绝对的权威。然而不同于一般的摄影师,雷贝格认为要想通过镜头更好的表达,摄影师需要参与剧本的修改。在与塔可夫斯基共同拍摄的过程中,他都参与了剧本的创作,《镜子》中的构图设计与场面调度,便是塔氏根据雷贝格的意见修改的。
在影片的拍摄初期,雷贝格和老塔便在广角镜头和长焦镜头的使用上起过不少争执,甚至直接找到斯特鲁加斯基兄弟要求修改剧本。但老塔对此一意孤行,凭借着自己拍摄电影的原初动力将潜行者第一部付梓。表面上看来,他是在最佳的状态下工作,但他也逐渐开始发觉到,这不是他想要拍的电影,他并不想拍摄第二个《索拉里斯》。但让他认错是不可能的,他不能说自己错了,并不能说:“我只是一个小导演而已,以后会拍得更好的”之类的话。所以,此时他必须要让一个人来背锅,这个人就是雷贝格。
讽刺的是,老塔采用的这种清除异己的方式,正是他自己一直反对的极权主义中的常见要素。
之后,老塔重写了剧本,剧本是按照雷贝格的意愿来写的。雷贝格以前所拍摄的一些镜头也被保留(比如1、潜行者谈论音乐时,从悬崖边的苔藓逐渐移向河边远处森林的镜头。2、教授对作家说,你难道要教我如何思考之后,有泡沫状沼泽,芦苇和旋风的镜头)。但最后的制作名单中,没有出现雷贝格的名字,有他的名字的地方,都被塔可夫斯基用其他人所替代。
自此之后两人常互相攻击,1984年,雷贝格参与拍摄了伊戈尔·塔朗金改编自阿斯塔菲耶夫(《鱼王》作者)《陨星雨》的电影,该电影被塔可夫斯基评价为“一坨屎”,并称雷贝格是一个破罐子破摔的人,根本不懂得如何拍电影。而就是这被老塔称作“一坨屎”的电影《陨星雨》,同年给威尼斯电影节评审委员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致威尼斯电影节为他开设了一个新奖项,摄影金狮奖。
随着雷贝格等人的离开,影片拍摄陷入瘫痪。于是电影局指派新的摄影师卡拉什尼科夫和美术指导阿卜杜·萨拉莫夫前来救火。
“卡拉什尼科夫,他比雷贝格更专业,专业得多,他拍得不差,甚至比雷贝格还好,但……他拍的仅仅是'不差',他欠缺某种东西……因为卡拉什尼科夫,他的水平不能达到某个层次上去。他是专业人士,但也仅仅只是专业……对我来说,这还不够。而且我也察觉到,他并不喜欢我的作风”——塔可夫斯基
老塔妻子阿丽莎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女人,从结婚后就把持了塔可夫斯基的交友大权。她热衷于大搞个人崇拜和政治阴谋,以致剧组的人都称她为“女皇”。在老塔去莫斯科期间,阿丽莎搞了一个签名秀,以区分她的支持派和反对派人。包括卡拉什尼科夫和萨拉莫夫在内的,不愿意签名的人,就都离开了剧组。人走之后,老塔就只能听到老婆的一面之词,对真正的原因一无所知。1974年秋天,潜行者的拍摄再一次陷入停滞。
期间,老塔和斯特鲁加斯基兄弟重写了剧本,他们意识到,向导不应该只是一个捡破烂的角色;并将《愿望机器》改名为《潜行者》。之后老塔通过四方游说组建了新的剧组成员。克尼辛斯基成为了新的摄影师。虽然业内人士普遍认为克尼辛斯基不如雷贝格,但在最终的作品中,出现在摄影一栏的是克尼辛斯基的名字。
一如大众文学和严肃文学、流行音乐和严肃音乐的区分,电影也分为艺术的电影和大众的商业电影。对艺术的理解从来不是无门槛的,无门槛的是大众文化。它们的共同之处是具有同样的对技术,层次和新观点的需求。但不同的是“理解大众文化不需要智力,不需要道德努力,不需要训练和才能。”——H·马尔库塞对大众文化(Massculture)的定义
所以在这里我要为真心喜欢本片的朋友们正名。我从小到大去电影院看电影的次数不多于十次,不是因为我不喜欢电影,而是因为电影院放的基本上都是媚俗的商业片,与我所想看的电影无关。所以真心喜欢这部片的朋友你们并没有错,即使不喜欢这些电影的人是大多数。而且我要对那些看不懂还要喷,喜欢打低分和胡乱评论的人说:“请不要拿无知当个性。”
最后,由于没有时间单独写影评,以前我对评论区《那些打五星的人》作出了过一些不全面的回答,本导论也是在这些回答的基础上编撰而成的。感兴趣的朋友可点以下链接//movie.douban.com/subject/1295656/discussion/23064126/
老塔企图在电影中表达太多东西,但“深刻”不是这样体现的。文艺的深刻不是依赖思想观念,而是依靠审美感受。审美价值上的深刻依靠的是艺术家把普通人容易遗忘的、不易被意识到的生活世界的结构展示出来,这种结构化为审美情绪来传达。靠思想观念支撑的是言说,而艺术是展示。在展示层面来说,本作是不够深刻的。大量颇为冗长的对话破坏会使天平往言说(而不是展示)上倾斜一些。本作远远不如他的《镜子》。《镜子》是把自己的观念、情绪化作抽象的诗意场景展示出来,达到了展示的深刻,也因此老塔的巅峰之作。(8分)
大致借了科幻原著《路边野餐》的区(Zone)设定和潜行者这一人物,至于和“外星人只是路过地球吃个野餐,留下一堆垃圾,我们却以为他们会回来”的故事,已经十万八千里远。《潜行者》同时也是最黑暗凶险的一部塔可夫斯基作品(即便你只会看到绿草幽幽、污水横流的乡间废墟徒步),本片不仅对之后切尔诺贝利核灾难有警示预言,更因在爱沙尼亚塔林外景地污染影响,导致了三四位主创癌症去世(包括早逝的塔可夫斯基本人)。老塔与摄影师雷贝格的矛盾爆发(第一次拍摄胶片全部冲洗失败),导致更换摄影师,并遗留下一眼可见的画面痕迹(几次超现实的空镜头)。用爱与奇迹,去回答结尾的痛苦疑问,似乎意味深长。影片令人印象深刻的几次转场,如小轨道上黑白切换彩色,“第四个人”的镜头探进尸骸的坦克车,沙丘房间都是经典(会忍不住想来多看几遍)。
其实作家和科学家在room门前的中止是很好理解的,并不是生命中所有的沮丧、失落、欲望和绝望都需要或能够依托于信仰、尤其是未知的信仰来安慰。我总是认为褪去神秘主义的信仰才更值得追寻。比起声望更大的乡愁和镜子,这算是塔科夫斯基比较骨骼清晰的作品了,也可能因此有更大诠释的空间。
#重看#4.5;处处充满天问式的哲理辩论,几乎可视为塔可夫斯基对宗教、艺术、科技(三位主角的指代)全方位的深入剖析,可能是他最潜进内心的一次;亦可窥见或想象如苦行僧般的拍摄过程。工业/核辐射侵蚀下的自然景观趋于毁灭,人类信仰的岌岌可危,对情感的无力把控,老塔实在野心太大了,几乎每个点都触及到生存本质。将末日般的废墟空间定义为「区」,不惟是一个圣愚(圣者)最后的栖息寄望之地,更是人类心灵与精神的投射区域,是悲伤者的圣地,它时时波动,如水波(又是大量水流/雨水/牛奶意象)般无形无状亦千形万状,它吸收承载着虚妄想望,警戒提醒着边界的存在,需要用灵魂去感受。名场景太多——移动的杯子,首尾火车的震动,沙丘,缓慢移动的长镜,屋内的雨,远处的狗。
据说致使塔可夫斯基与妻子、男主角早逝的原因就是在污染重灾区花了两年多拍了这部影片,而下一部即离开祖国的《乡愁》。作为一名电影的潜行者,他自己内心的欲望是什么呢?16年于@北影节@资料馆
《镜子》完后觉得可以挑战这部了,结果看得我吐血。你抒发乡愁可以,你致敬自己可以,管你黑洞里有啥你不装逼老老实实讲个探险故事会死吗,这种题材就不适合拍成文艺片,还叨逼叨半天看得我想撞墙!
作家最后把胳膊搭在向导身上,科学家往水里扔石头时,浅薄如我只能嗅到爱的气息;向导最后带狗回家,妻子照顾向导吃药,俗烂如我却受到了比之前更重的情感冲击——这些场景足以使那些台词那些思辨退居其次。
转:大一毕赣看到《潜行者》,他有点好奇。片子放起来,“我一看就吐了,什么鬼啊这是?”他咒骂着关掉机器,但那电影又像个对手摆在那,每次想看片,都觉得要先把它解决掉。过了好长时间,终于看完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毕赣觉得好像对电影有点开窍。
只有老塔知道怎么拍“疲惫”。
最后的北影节的夜晚。在作家、科学家和潜行者的对话中,主题更直白了,核心仍是终极的追问,一种乌托邦叙事。而最震撼我的,也仍是他为此付出的电影语言上的努力,建造一个人间(工业)废墟,一座希望的(自然)绝境。只是结尾的爱与奇迹,和欢乐颂,真的不如他提供的那些内在的动力更击中我。
塔可夫斯基的目光永远向上,潜行者就是一部纯粹的形而上影片。从始至终,我们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引领,从最初的怀疑,到将信将疑,到姑妄听之,到宁信其有,到最后的失望。其实,结尾那个被意念推动的杯子,才是一切的答案。
不知是不是塔可夫斯基最晦涩神秘、最形而上的电影?没有[飞向太空]的紧张窒息感和精彩反转,像是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点到了,对潜意识和欲望的呈现、对人生与信仰的琐碎辩论非常折磨人。缓慢移动长镜头把臭水沟也能拍得诗意无穷,又见神秘屋内骤雨,黑白现实与彩色"区域"图景,念力移物。(8.3/10)
经典修复,充满隐喻的虚无主义杰作。内容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也可以说包罗万象。从爱森斯坦到塔可夫斯基再到萨金塞夫,俄罗斯/前苏联出了好多镜头调度大师啊,“潜行者”标志性的推移镜头可以冠绝影史了吧……
给塔可夫斯基一条臭水沟,他能拍出过去文明史,给塔可夫斯基一个玻璃杯,他能拍出未来宇宙观,给塔可夫斯基一个空房间,他让时间驻留于现在,拍了三四遍的《潜行者》,上帝也不想让它完成
改编自短篇小说路边野餐,是一段旅程探索也是个超长的谈话,故事更完整些也没那么散但冗长,台词太高深,场景很震撼,胶片版本不太好,古铜色的画面,大早上看让人再多睡一会儿吧,散场时还有坐在椅子上进入梦乡的。三人三角形还有狗河人的海报印象很深,这片老让人想起同名的关于乌克兰核爆区的游戏,北影节资料馆。
老塔抱歉,确实还够不到这部电影的审美门槛,只能期待未来重新具备鉴赏能力后再次观影了。看的过程中一度希望还有一条评论音轨,可以放一段解说一段,再接着放,否则真的完全不知道电影在说些什么。太吃力啦!王老师说这电影比俄罗斯的大列巴还难啃,这个比喻也算比较神奇了,还有影迷说这电影是用灵魂看的,肉体是用来睡觉的,我竟然也无法反驳。能同时跻身IMDBTOP250,视与听影评人百佳,视与听导演百佳,TSPDT1000,说明电影还是有他的独道之处的,这个留待未来的我刷新认知之后再次更新对本片的评价吧。祝福自己有一天能真正看懂这部电影。
1.跪了,大师不愧是大师;2.灵魂、潜意识、现实、梦想、幸福、无私与自私、人性的弱点...这么多的元素叠放一起,并用形而上的方式呈现,真心膜拜;3.臭水沟,化腐朽为神奇,神奇无处不在。
我认为这是一部宗教电影。只有绝望的人会向它求助,它也向绝望的人敞开大门。不能走宽敞的大路,因为它引到的是灭亡;要走窄路,它引到的是永生(走过窄路,潜行者对作家说,你会长命百岁)。虽然最后没有人愿意进那道门,潜行者也说自己不会再引人去,但塔可夫斯基却在最后让一个孩子显了灵。
我宣布,我不懂艺术,我退出。全片最让我欣喜若狂的时刻,就是结束字幕终于出现的时候;熬过3个小时的非人折磨,我感到了导演所要表达的绝望,听见最后全场掌声响起,我的确感到了导演所传达的那种无比的孤独——人生的绝望,仿佛看一部塔科夫斯基的电影一般。再见吧艺术。
8/10。景观配合音响转换的象征美学:草林/废弃坦克的视觉肖像并列,男主攀爬石壁和瀑布镜头右移另两人入画,冥思着趴在苔藓/泥浆,自然风鸣/诡异电音幻化成井底击水声,一汪死水中注射器针头/枪和绘着耶稣的盘子等物品,鸟飞进大厅扇起沙土,围坐房间中央前方天花板落雨,火车响动使桌上杯子剧烈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