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川昆的镜头稳稳当当,跟随着风景、人物四处游走,就像谷崎润一郎锐利而唯美的文字。《细雪》真亏得交到了这样的导演的手中,才能展现出一如原著一般复杂而饶有情致的韵味来。很多大制作,都是形式大于内容,然而这部烙上了“东宝映画50周年纪念”大标签的电影,却极具大和美感神韵。大段的篇幅停留在纷飞的樱花与枫叶上,还有华丽繁复的和服,诚然,这些是夸张的,但是正如同大富之家规矩之夸张以及所有伦理人情之夸张一般,终究难以避免。
四姐妹,败落的旧时贵族出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样到底不是马路上撒欢的野姑娘,老了也不会是亲自动手擦地板下厨房的家庭妇女。像大女儿、二女儿那样,一把岁数,在家操持的是祭祀、婚事之类的场面功夫;或者像三女儿、小女儿那样,有自己的思想自己所要张罗的事物,追求不同,却一样能把精神空间塞的满满当当。开场是和风细雨中的翩翩樱花,整个故事其实也波澜不惊,尽管几番来回、甚至还死了人,到底是平静的度过了这一整年。
故事的主线放在了吉永小百合扮演的三女儿雪子身上,谷崎润一郎的原著中将雪子放在了真善美的那一端,宁静、美好、倔强、温柔,处子一般纯洁,连带着相貌,也是文文弱弱的古典派。相对的四女儿妙子,则是西式作风,以一个道德败坏、桀骜不驯的形象纵横着,尽管作为当下的审美观来看,这种打开桎梏追求自我的道德牺牲很有勇气很有魅力,但是在整个故事的立意上看,显然是反面的。
雪子的相亲总是以失败告终,她从来没有意见,但是拒绝起来却是斩钉截铁的,几次让辛苦张罗的大姐鹤子与二姐幸子非常失望。作为大富之后,她当然不能屈尊,然而家族的辉煌到底已成为历史,加之年龄渐长,她的选择权相对并不宽泛了,大姐二姐当然希望早日嫁掉这个妹妹,她自己却是不依不饶的。妙子倒是看上了家贫的小摄像师,却被姐姐们私下取笑“并不想有那样一个妹夫”,当初与她私奔的男人更是无用无赖,最后跟从的也是一个不算出息的男人。如梦如幻的细雪之中,雪子身边站着出身高贵的未婚夫,在火车站看着载着大姐一家的火车逐渐走远。那一边,却是俨然家庭妇女状的妙子与前来探望的幸子坐在火炉边聊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你有你的追求,我有我的归宿,即便是亲生姐妹,也不尽然能够走到同一个层面上。
大女儿鹤子一直守住祖屋,作为长女,这是她的责任。但是在几经变幻之后,她毅然选择与丈夫前去东京开始新的生活,这不仅是大地主大家族结束的象征,更是人物心理的转变——从骄傲而矜贵的女系转向了日本传统的依赖男性的生活方式。最惆怅的是二姐夫贞之助,他在酒馆中泪眼朦胧道:“她要结婚了。”这个“她”,指的是三女儿雪子,贞之助对于雪子的暧昧之情,是很值得玩味的。
二女儿幸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风风火火、大情大性,七情六欲摆在脸面上,美的招摇。夫妻之间很明星的是女强男弱,招进门的女婿,到底是让着老婆三分的。在这种性别压抑的情况下,看到雪子那般稍带病态的婉约的情致、好似极度需要呵护,自然会激发出不一样的心态。更何况雪子是美丽的,在樱花飞舞中四姐妹抬起脸来,都是美丽的,唯独雪子的美最切合这短暂而绝伦的绚烂。全片中最绮丽的画面便是,贞之助下班回家,无意之间看见正在修建指甲的雪子,雪子带着含蓄而神秘的微笑,看着她,慢慢的用和服下摆把袒露的大腿遮盖上。贞之助的表情仿佛是窥伺了一副全世界最美好的艺术品,原本是不可望更不可及的,如今却变成可望而不可及。几次相亲,他内心都是希望不成功的,当雪子拒绝婚事之后,姐姐们指责,而贞之助内心深处显然是高兴的。即便不能得到,这么一个可人儿每日在家里进出,也仿佛是拥有了她一般。所以千挑万选之下,终于捡到一个出身、经历、成就都算非凡的男人,他的溃败心理可见一斑。以血缘、婚姻而联系在一起的一家同胞,彼此之间的爱慕、嫉妒、关怀、护短等等各种情状综合到了一起,教人自己也琢磨不透,到了最后,才发现其实爱大于一切。所以一直对大房有点龃龉的雪子在送别大姐之时若有所失,所以高高在上的幸子对待落魄了的妙子时还是提携着帮忙着的。说到底,一家人呀,这个是天生的,没有办法的。
溃不成军的,是那个战争的时代,是那个战争时代之下的旧体制。大的家族终究落下了帷幕,出嫁的出嫁、成家的成家、迁移的迁移,女儿家的美其实是一轮斜阳,染红半边天的时候最灿烂,之后,就了无声息了。
近日在读日本文学大家谷崎润一郎的作品,又正好收了其代表作《细雪》的电影纪念版,所以谈谈《细雪》这部日本文学和电影中杰出的“纯美”作品。
细雪,静静落下,悄怆幽邃,如大江东逝般不可遮挽。
日本人将初雪称做“风花”,极言细雪的缺乏质感。在日本文字里,花和雪总有着必然联系,“风花”是指初雪,“花雪”却又用作专门季词描写落樱,只因樱花落下亦如冬雪随风阵阵飘零。
还记得《悲情城市》里的手卷写道,“尽情飞扬吧!我随后就到,大家也都一样”,仿佛尽情飞扬的落樱便该是人面对死亡的最佳态度。日本文化素来推崇武士精神,樱花的猝然逝去便给了他们极佳的红尘注解,而侯孝贤的引用则多少沾染上了缅怀的色彩。
1983年,由东宝公司投资,市川崑导演将谷崎润一郎名著《细雪》改编为电影,并由市川先生亲自主持脚本撰写。这是《细雪》第三次被改编为电影。东宝的这一版《细雪》,不啻20世纪80年代日本顶尖影人的聚会,直至今日,影片仍被X世代青年推崇为“最受欢迎日本本土电影”第9名。这是市川先生的成功,更是日本传统文明同现代社会洋流融合的表征。
和一般总与死亡联系的樱花相比,《细雪》的立意更注重保护日本文明中“纯美”概念的完整,谷崎润一郎作为《源氏物语》的现代日语版本译著者,他本身主动承袭了日本传统文学的衣钵,更将传统文明概念深植入文字当中。
从表面上看,《细雪》只是记录着1938年前后,二战初期日本没落名流家族的旧日生活片断,无论描摹手法、枝丫蔓延程度都会让人想起曹雪芹的长篇自传小说《红楼梦》。同样地,《细雪》成功之处也在于通过文字保护旧日本世俗文化精魂,就如同现代中国人读红楼,更多关注在书外,眼睛注视的是数百年前中国社会的生活步伐及其背后蕴含的世俗哲学体系。
从文本地位来讲,《细雪》本身已经处于崇高位置,多年前萨特访日,言谈提及自身推崇的日本文学,举例谈及的便是《细雪》。
毋庸质疑,类似的文本总是很难改编,一个失手就变成“形式大于内容”。
然而市川崑珍重地利用摄像机收藏起空中最后一缕婉约香气,如同珍藏旧式日本女性风情手卷,然后不期然通过观众双眼将之和高速发达的现代文明冲撞对比。
《细雪》的叙述不温不火,基本采用固定机位中间穿插大量和服、腰带等女性饰品静物描写,你很容易从中联想起《青木瓜之味》。同陈英雄惊人相似的是,市川崑选择在战败前结束故事,将最美丽时刻保存在苍冷的时间画卷里。
《细雪》镜头前,雪子静静站在月台上,注视着细雪中大姐鹤子的火车渐渐远去,与此同时二姐幸子同私奔的四妹悦子坐在屋内,眼看着窗外漫天飞雪飘入暗淡的河流,四人难免忆起当日姐妹同在京都赏樱时,风吹落樱如雪乱的情景。而银幕外观众必然想到的则是时代的终结亦如细雪飘落般不可挽回。
故事推动观众思索便好,导演和编剧都不必立意去指导民众思考。
如果要推荐一位中国导演观看《细雪》,我想那人该是张艺谋。
市川崑的形式肯定大于内容,但是他做来便如同行云流水。同《细雪》相比,《英雄》最大的败笔在于细节的疏忽,剧情叙述是因为细节而丰富,一旦脱离了骨肉,精魂便无处可依。
眼看《细雪》,我们窥见旧式日本女人是如何推崇维他命针剂,就如同如今的名女人着迷打羊胎素。
谷崎润一郎的原著和市川昆的电影是日本纯美文学和纯美电影的典范,这是小说第三次搬上银幕,已达高峰,希望今后不要再拍。摄像机不仅展现出声音、色彩和线条,还小心地收藏起空中最后一缕婉约香气,和旧式日本女性含蓄的风情。导演选择在战败前结束故事,将最美的时刻保存在苍冷的时间画卷里。 窗外漫天飞雪飘入暗淡的河流,让人回想四姐妹同在京都赏樱时,风吹落樱如雪乱的情景,时代的终结亦如细雪飘落般不可挽回。
有人说此片很散,妙就妙在“散”上面,一部上,中,下册的长篇小说浓缩在2小时20分钟的画面中,集聚了“散”之美,也就是樱花凋零一般飘飘洒洒,散落一地,每个花瓣都赋予与你想象了。
不一定驴驴犬舌人形美之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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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川昆之美之猜想
文/不一定驴驴 2006年1月
1、市川昆(美之)猜想
与黑泽明、小林正树、木下惠介齐名的今年91岁高龄的大导演市川昆,总是让我浮想联翩,他执导的近百部电影作品,一大半让我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缭绕在我脑海中关于日本美之观念的海市蜃楼,也许只有市川昆,才可能给予它美之实物的刺激和修正吧。就好像《金阁寺》中的“金阁”能给予僧人“沟口”的刺激似的。
市川的成名作是1958年改编三岛由纪夫《金阁寺》的《炎上》(先前还有反战片《缅甸的竖琴》和“太阳族”电影《处刑的房间》开路),这是他的新起点,而在此前的二十多年时间里,由美工师入行的他被伊丹万作栽培成导演,最初在秉赋伊丹的讽刺喜剧片路线中并不得要领。
市川自幼酷爱绘画,也许这正是他能在三岛美之理念和空间艺术美的《金阁寺》中开窍的原因吧。《金阁寺》以后,市川抱着更大的野心把谷崎润一郎《键》搬上了银幕,从此致力于文学名篇的影像改编,明确了自己的银幕古典美学之路。这期间还有岛崎藤村自然主义小说的先驱之作《破戒》,大冈升平的反战小说《野火》等,1970年代有夏目漱石先生的《我是猫》(漱石先生的《心》也曾被市川搬上银幕),横沟正史推理小说“金田一耕助”系列,1980年代有川端康成的《古都》,谷崎润一郎的《细雪》,三岛由纪夫的《鹿鸣馆》,以及日本最古老的物语文学《竹取物语》,新藤兼人著的田中绢代传记《映画女优》(笔者近日沉迷在这本小书中,迫切想见到电影版啊),1990年代则有时代剧名篇“忠臣藏”和“新撰组”的市川版等等。
可以说,二十世纪后半叶的日本银幕,但凡万众瞩目的文艺题材的宏篇巨著(一般带有官方纪念意义的大作),总会由市川老将挂帅,从大映到东宝,市川俨然一面映画统帅的旗帜,不啻“黄金时代”沟口健二的名望,代表着日本主流文艺电影的最高级别。即使1964年东京奥运会的纪录片,日本政府也敕令市川掌舵,而当年此片因艺术与纪录之间的越界冲突更被传为影坛佳话。
市川电影题材涉猎甚广,不同于黑泽明、木下惠介那样具有固定风格与类型倾向的作者气度,正因此,有人说他是个巨匠导演,而不是大师……
不管是匠人还是大师,市川无疑是二十世纪后半叶最不容忽视的影人。从我上文遴选出的市川代表作中,稍有日本文学常识的人就应了解到市川的地位和价值了。其实,市川作品绝非没有个人风格,从他的悬疑片、恋爱片、社会片、纪录片、风俗片、时代剧乃至单纯以票房为出发点的商业片中,贯穿始终的一个潜在重要特征和主题,筑成市川银幕作品的灵魂支柱,是他对东方传统美学矢志不渝地追随与映现。可以说,在二战之后日本文艺作品普遍偏重理论性与思想性的大社会环境下,能出现市川那样纯粹艺术动机的导演是非常不易的!市川作品大抵跟社会说教和道德宣扬的“社会派”电影无关,跟献媚的商业电影无关,它是不折不扣的艺术,具有东方传统美感(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沟口健二、丰田四郎的后继者)。这才是他与黑则明、木下惠介等同代导演最大的区别。
然而,市川给予了我失望,也许抱有的期望愈大失望愈大,萦绕我心那恍惚迷离的日本之美的憧憬,竟在市川具体实像的视觉冲击中隐隐作痛。我的臆想和他的实物难以重叠……
2、市川昆美之集大成:三岛由纪夫、谷崎润一郎和川端康成之美的视觉呈现
市川的《炎上》,也许可堪称杰作,但是真能作为《金阁寺》视觉代言么?《金阁寺》,那是三岛由纪夫带有自传色彩的从精神和观念上追逐膜拜美之概念的如梦似幻的小说,是致极化的完全主观私人的空想,是内心活动的道白,朦胧、暧昧、抽象,甚至可以说,倘使缺乏主人公沟口那特殊的经历、扭曲的心灵、丑恶的容貌和自卑的秉性,以及日本人传统的空寂审美意识,唯美至上的癫狂,是难以把永无止境的、永恒的金阁之美收之于内心的;是难以把金阁之美联想成被晨露濡湿的夏天小花散发出朦胧的光,以及美人的脸蛋等世间一切美的东西来的;是难以把火烧金阁幻想成与美人媾和,把金阁在烈火中颤抖和哗剥爆响幻想为女人在情欲高潮中的抽搐与呻吟的。与其说那是金阁本身的美,莫若说是主人公倾尽身心所想像的金阁的美……即使是宫川一夫(沟口健二的大部分作品出自他手)那样著名的摄影师,也不能把这种美具体在银幕上反映出来。
市川致力于影片叙述的说服力,把沟口火烧金阁的动机变得明朗而豁达,使人信服,也恰是由此,《炎上》成了市川对《金阁寺》的析解,而失去艺术呈现的机会。此外,主演市川雷藏那样的翩翩美男子也根本不符合沟口丑陋的外表。
1983年东宝为纪念诞辰五十周年斥资拍摄《细雪》,不啻当时日本顶级影人的飨宴,纵然市川当时做为该片的导演无可厚非,纵然京都型美人吉永小百合和岸惠子的扮相美得让人窒息,但是,电影版比及谷崎润一郎美之集大成者的原著,与其说是浓缩,毋宁说仅是凤毛麟角而已。是支离破碎的。谷崎文学瑰宝《细雪》那无与伦比的美、鳞次栉比的美,美伦美奂的景趣,被完整视觉化是不可能的。
记得原著中有这样的一幕,莳冈四姐妹都是大美人,大姐鹤子和三姐雪子鹅蛋脸型,属于京都美人型女子,像她们的母亲,二姐幸子和细妹妙子是胀鼓鼓的娃娃脸,来自父亲的遗传,属现代型美人。四姐妹信步大阪街衢,都是花俏和服打扮,并排走着,不分轩轾,大姐个头最高,二姐稍矮,三姐比二姐稍矮,细妹最矮,引来旁人挺胸伸颈地张望,俨然大阪的一道风景线。我在市川版《细雪》剧照中也曾见过这样的构图,而电影中却不知何故没了踪影。二姐幸子,其实是谷崎以他的第三任妻子松子夫人为原型创作的(据说谷崎当年向已为人妻的松子夫人求婚,正是为了跟松子的三个美若天仙的姐妹攀亲,激发创作灵感),谷崎在原著中强调幸子那健康熟女的美,甚至胜于雪子略显病态的美(毕竟是自己的爱妻嘛)。然而却不知何故,市川非让当年已美人迟暮、体态丰腴臃肿的佐久间良子扮演幸子。丑化幸子。
其实,一般由文学改编的电影笔者通常会觉得演员外貌会美过小说人物,毕竟丑型演员很少数,譬如上文提到《金阁寺》中市川雷藏,下文将涉及的《古都》中岸惠子,而《细雪》的情形却跟常识恰恰相反。不论哪个美人,美貌毕竟都有瑕疵啊,可谷崎描写的美人明明就不容瑕疵存在,理想得超现实了,永恒而幻象化了。而现实中就算昔日貌美,也有容颜不再的日子啊,看到若尾文子、八千草熏今天的龙钟老态,真让人心酸,难怪谷崎会睿智地想出刺瞎自己眼球的法子,让美的形象永驻记忆喏(《春琴抄》)。
市川《细雪》的败阙,还有个可能是时代所造成的,1980年代的审美意识可谓与40年前格格不入,纵然市川忠实(还原)历史风俗的主观愿望很强烈,但在诸多道具背景,以及演员化妆和表演的细节中,仍潜藏着1980年代自以为是的现代审美痕迹。据笔者经验,充斥着所谓流行色彩的1980年代无疑是复古片最不醇香最匮乏美感的一个阶段。
同样在市川《古都》中,山口百恵束起的髻鬟无法掩盖她那时髦的蓬松烫发。或许那个年代还没有“离子烫”拉直技术,或许是有意要透露一下偶像的时髦精神,总之,百恵的这种不完美形象破坏了故事的整体美感。甚至引起了我的反感。
2005年,朝日电台为纪念山口百惠睽别银幕25载拍摄了电视电影《古都》,由百惠的“幻影”上户彩主演。和百惠当年一样,上户彩一人分饰两角,颇让人想入非非。痴迷于川端之美的我,抱着对原著和上户彩的幻想,像个傻子似的看完了全片,尔后,难以遏制的怒火在胸口燃烧。这样的《古都》,说它是对川端康成的玷污也不为过……
毕竟只是廉价的电视电影嘛,在怨怼和牢骚之际,我找来了1980年的市川版《古都》,也是山口百惠的最后一部大银幕作品,企图缓解不快,可是看罢仍然倍感失落,甚至觉得电影在文学面前变得渺小苍白了。心头开始质疑:这就是我寄予厚望的市川大师的水准?
市川在一定程度上忠实了原著,同时也做了部分细节上的修缮。然而,忠实仅是形式上的忠实,形似而神不似。譬如北杉山突降骤雨一幕,两姐妹在千重子闺房同衾相拥、对镜而立的一幕,矫揉而生硬,遗失了原著的意蕴,并没有体现出原著那动人的亲情之美和心灵之美来。而节外生枝的恋爱戏,例如龙助对千重子的林中告白,新添加的人物清作(三浦友和 饰)对苗子的呵护(仿若为体现两姐妹的宿命对称性似的),显得画蛇添足,破坏了原著那一语还休、影影绰绰的暧昧情感。《古都》是川端康成罕见的一部对恋爱朦胧处理的小说,而市川却全然搅乱了这种罕见的格局。
在原著中,川端竭力表现出太吉郎老人对老妻阿繁女人味丧失后的嫌恶,索然寡欲,有点把爱转移到女儿身上的意味,在《山之音》中,这种意识更加强烈了。然而,市川让佳人岸惠子来演绎母亲阿繁,就失去了原著的这层意思。岸惠子当年虽已年近五十,却仍然饶有风韵,精神矍铄,那京都美人型的美,一点不输给山口百惠,乍一瞧,母亲比女儿还奈看呐。当然,这也许是由于市川个人对岸惠子的欣赏吧,在《恶魔的拍球歌》与《细雪》中,岸惠子就发挥了她的价值。
从《细雪》到《古都》,市川的美之具像,难跟我的心思吻合,尤其《古都》的打击使我严重受挫,抱怨连连,好阵子提不起兴致。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邂逅了市川的《雪之丞变化》与《恶魔的拍球歌》,在这儿,我的失落和沮丧得到了酣畅地慰藉,心窝里念叨着:不愧为唯美古典大师!并深深沉醉于他美丽的复古幽情中。
3、复古幽香:昭和初期的电影舞台
山口百恵在银幕告别作《古都》中一人分饰两角--拥有美丽心灵和美貌的孪生姐妹千重子和苗子,那实体与幻影的幽玄之美,颇让人浮想联翩。只可惜由于诸多缘由,市川未能表现出这种空灵之感,倒是长谷川一夫的银幕告别作《雪之丞变化》深具这种意蕴。在影片的末尾,长谷扮演的雪之丞岿然立于芦苇丛,镜头摇曳着风浪拉伸远去,人影变小直到消逝,雪之丞化成了风,长谷川一夫这位伟大的演员也从此离开了大银幕。
《雪之丞变化》是1963年为纪念长谷川一夫第三百回作品而拍,改编自三上于菟吉的同名时代剧小说,1935年(昭和10年)曾第一次被衣笠贞之助和伊藤大辅这两位时代剧元老搬上银幕,俊美的旦角演员长谷川一夫(当时的艺名为林长二郎)一人分饰两角--歌舞伎花旦雪之丞和侠盗闇太郎。而时隔28年后,长谷再度主演《雪之丞变化》时已经55岁了。
长谷川一夫生在京都歌舞伎世家,5岁时就登上了歌舞伎舞台。1926年,衣笠贞之助与天才作家横光利一、川端康成组成“新感觉派映画联盟”,拍出“新感觉派”惟一一部电影《疯狂的一页》,随后该联盟便因入不敷出夭折了。衣笠为偿还该片所负的债务,次年替松竹下加茂拍摄的时代剧《姑娘吉三》、《勤王时代》、《女夫星》等,就由当时才十几岁的长谷反串主演(有趣的是,衣笠在成为导演以前也曾是个旦角演员)。
长谷与衣笠合作的第二个高峰在有声电影兴起的1930年代。衣笠和伊藤大辅的《雪之丞变化》、《丹下左膳》系列,是当时最受欢迎的剑戟片,长谷扮演的歌舞伎花旦雪之丞、大河内传次郎扮演的独眼独臂怪侠丹下左膳,是当时最受观众喜欢的人物(题外话,长谷与衣笠合作的第三个高峰则是赢得戛纳金棕榈奖的《地狱门》)。
市川的《雪之丞变化》就是他与夫人和田夏十由衣笠和伊藤的这个剧本改编的。影片醇香的复古韵味,一方面体现在风雅的“江户情趣”上,一方面则是对昭和初年间电影史轶事的回首。
日本电影的雏形,是被用于歌舞伎舞台表演的纪录片,后来在吸收说唱曲艺的幕后解说,男扮女装的角色和舞台剧式的场幕结构等传统艺术的基础上形成了早期完全迥异于西方的日本电影。早期的时代剧电影延承了歌舞伎旦角演出的习俗,时代剧影片的演技和台词,原型则主要来自歌舞伎和章回小说,时代剧中演员的表演,也都是歌舞伎式的定型(程序化)的演技。而长谷这位著名的歌舞伎花旦演员重演花旦“雪之丞”,不仅是本色演技的演出,也可以说在演绎他自己的艺术人生。尤为符合市川追忆30年前的本意。市川充分调用布景、道具及歌舞伎配乐,配合甚能代表那个年代趣味的、人生与演绎浑然一体的剧本,创造出戏中戏的舞台效果,把早期日本电影与舞台剧之间的关系表现得淋漓尽致。
同样在《恶魔的拍球歌》中,市川对默片解说员的重点演绎--做为悲剧故事的孽缘,引用默片时期的《丹下左膳》片花,也再一次把观众诱回1930年代初日本影坛的史事。顺便一提,在那个年代,黑泽明的兄长就是默片解说员,正是由于有声电影技术导致失业而走上了自杀之路。
4、《雪之丞变化》的古典情趣:江户众生相
1935年,风华正茂的美少年长谷川一夫,以娇好的外貌和窈窕妩媚的动人表演诠释了美丽花旦“雪之丞”,深受观众的喜爱,但是,28年后55岁的他又是如何来演绎这个角色的呐?这是否符合日本人的审美习惯呐?
其实,这是完全符合历史的,从中也可窥市川导演“江户情趣”的复古审美策略。
日本歌舞伎最初由“祭”演变而来,创始人是巫女出云阿国,最初皆有女角演出,并承载着江户“好色”风俗(或曰“色恋”)。由于经常引发社会混乱,江户幕府颁布法令禁止了“女歌舞伎”,女角则改由美少年扮演,称之“若众歌舞伎”,可是,“男色”的风潮也在江户挂起来了,武士们还是去争夺那些美少年演员(大岛渚的《御法度》,对“男色”的描写最为详尽)。最后,幕府把“若众歌舞伎”也禁止了,取而代之是让年纪大的男演员扮演女角,即“野郎歌舞伎”,还让他们把前额至头顶中部的头发剃成半月形,以减少肉体的魅力。
市川版《雪之丞变化》中的“雪之丞”,就是这样的“野郎歌舞伎”,这个万人迷,把他身边男女统统迷倒了,有国色天香的贵族小姐浪路、女飞贼阿初,甚至侠盗闇太郎,就连法师也看他看呆了眼。恰是反应出江户时代的审美观。可以说,他复仇的成功,正是依仗自己的“美色”和技艺。
雪之丞同浪路小姐虚与委蛇,并导致小姐香销玉殒的情节,展现了市川抒写古典“物哀之美”的深厚造诣,把人感动得泪涟涟的。若尾文子扮演的浪路,约莫是她最美的银幕形象了,借用片中老妪的感慨:这是我今生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啊。她体格羸弱、面相苍白,睫眉深黛、皓齿朱唇、长发垂腰,那副柔弱的、未经世故的面孔,剔透纯洁,甚符合囿于宅院、足不出户的江户贵族小姐神韵。后来,在她与商人踉跄地撕扯动作中,被搂抱按住手臂的她难以动弹,斜着旖旎的脖颈,柔荑捏着匕首,施展着很弱很小的气力,温吞吞的推搡,优美得宛如舞蹈,她就恍若一只被人攥在手心的蝴蝶……以前只在书中读到江户女人如何优雅柔情、让人怜爱,却未想到竟是如此这般若不经风、香娇玉嫩的尤物,恍若易碎器皿似的。
此外,雪之丞在领主府邸智放女飞贼,女飞贼对雪之丞的意乱情迷,豁达干脆地求爱,雪之丞被浪人纠缠不休,闇太郎与青年侠盗昼太郎的劫富济贫,天保年间的农民暴动,流氓赌徒的粗鲁狂躁,以及彪悍法师的爽朗正义等等,在市川老练精致的笔触下被描摹成一幅江户市井的动人画卷。(原载《看电影》,转载请注)
这一版的优点是美术,和市川昆是美工出身有关。开篇第一个画面是樱花带雨,一看就是很聪明的导演,和原著四姐妹故事中带点伤感的美非常契合,而且电影的主题在姐妹情谊,以几次赏樱游玩串联,最后姐妹分离,以一个抽象唯美的赏樱画面作结,樱花带雨确实就是最恰当的开篇。
还有一部分的美术体现在服饰装饰上,影片中有不少细节呈现,原著的一个特点就是描写的家庭是没落贵族,莳冈家曾经是大阪三大富裕家族之一,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背景设置,所以姐妹们的赏玩趣味,服饰品味,甚至是为人处事的态度皆与普通家庭不同,表面上当然是由那些精美的服饰等来展现。
当然再深里看去,影片做得还稍嫌不够,比如雪子的婚事是因为贵族遗下门当户对的观念,也是因为出身导致的墨守陈规旧俗,她的温柔内向,除了性格也有贵族风范,比如接受家庭熏染较少的妙子,就是完全不顾礼数的现代女性,比如在影片里很出挑的阿春。因为贵族礼数,原著中诸多描写都围绕事情都利害考量,礼数周全等方面,体现出作者细致的一面。
《洗雪》肯定不是一部电影的容量能承载的,因为这本琐碎的著作,并不想要太强的戏剧性,拉拉杂杂讲述下来,每个人物的轮廓才慢慢清晰起来。正是它的“细”和“平”,才组成了一种独特的美。尤其是安排了一条姐夫和雪子的感情线,倒是和谷崎润一郎其他作品气质相符,但是放在这部里简直莫名其妙。雪子本来就是遵循旧礼的保守性格,况且整部小说完全没有这么荒唐的一个角色,因为它根本就不符合小说的气质。
小说中最离经叛道的妙子,最后遭遇了病痛和丧子,丧子的悲痛和雪子待嫁终于形成最后的高潮,故事结束。而描写中那百无一是的富家公子,即使在被最重抛弃,经济窘迫,希望讨还一些金钱,也说得极其委婉,金额也相对合理。其实并非电影中呈现的索要封口费的无赖嘴脸。
这部电影最好的当然还有巅峰时期的吉永小百合,永远低着头,怯怯不敢说话,独处时感怀花木会自言自语,也会将脸贴近那只温柔猫咪,遇到美好和悲伤都会暗暗落泪的雪子,大概这一版是表现得最好的了。
谷崎润一郎说他一定要遇到一位自己敬仰的美女,才能写出好的文字,也许他当时也遇到了像吉永小百合一样自己的雪子吧。
嫁与不嫁,美丽容颜皆如樱花般转瞬即逝;叙事与情韵充满古典伤感味;四姐妹代表的四种女性形象,女人的一生都在操持着这些无关时代风云的琐碎事,但它们是永恒的光景。
古手川祐子真素太可爱了。难忘四姐妹并肩走在烂漫樱花下的镜头,花落人团圆,雪落人离别。美术设计和场景造型都挺好的,尤其是一套套的精美和服看着就是名家手笔。但是把原著中清清白白的二姐夫改编成暗恋雪子的欲求不满样还是让我很无语。偏偏男演员长得太像梁朝伟加姜大卫的结合体,让我实在讨厌不来
细雪过后,春风雨露,已是另一季。
即便主控思想是较为传统保守的家庭团结的"面子",但依旧在四姐妹之间用非常丰富细致的笔触描写别样的矛盾、争斗和利益纠纷。市川昆导演手法稳重老练,2个多小时看下来完全不觉得疲倦,非常顺畅。二本片的"里子"其实已经不像结尾二姐幸子说的"世事常变季节流转,结果什么都没真正改变"那样。大姐迁走到东京,将家族长辈的大权被迫移交给二姐,二姐在没有去送别大姐的前提下到四妹的房间里叹息哀伤,而四妹房里烧茶水连个炭火炉都没有,更别谈四妹将继承的财产放弃。这种此地无银的桥段,正好一刀刀切到了“家族”的命根子上,无比冷血和现实。
纵然气质美女再多,但没有长镜头的电影不是好电影,细节刻画不多的电影也不是好电影
“虽然发生这么多事,季节换了又换,到头来其实什么都没变。”该片融合了日本传统家庭文化和服饰文化的精髓,导演将四姐妹拍成了樱花下最美好的景色,实在是美轮美奂。场面调度也同样精彩,三场戏记忆犹新:开篇特写转全景的十分钟、中段两场争吵戏、后段雪子前往贵族后裔相亲。吉永小百合太美了
1 最喜欢妙子的长相,萝莉控 2 下雪天喝一盅酒,嫁女儿,秋刀鱼之味喂 3 OAO 原来谷崎润一郎也有写纯爱的时候啊,本来想看看口味重的 4 看着看着就下雪了,也是细雪,这个电影打发了下午,很衬
和服大片。东宝五十年纪念,除了和服和口红品牌的强力植入,估计还有关西旅游局的倾情加盟,确实非常美啦。其实既然拍了这么长,可以说更多战争对时局和大户人家的影响,以及对女性心理的刻画,感觉吉永小百合相亲了一万多次,减少为三次即可嘛,相到后来,她没有崩溃,我差不多崩溃了...
市川昆的室内调度:通过「人物-前景物-后景」的构图层次构建出一个视觉上极为丰富的景深空间,在柔光光线的发散中完成前后焦点的转移,却又在人物肢体发生运动时切回深焦,摄影机也总是朝向空间斜角处取景,于是观众对人物-空间的观念被进一步明确。但一到室外戏时,摄影机的运动被明显降级/减速,焦点从未变更始终在人物身上,也就不可能如室内戏般创造出更丰富的视觉调度。不过,摄影机其实并未介入影像本身,虽然其在场感是被一直确立的,但所投射的视线却始终站在不同于人物的立场,这也就解释了文本表义象征性与时代性的产生。
布景服饰华美,剪辑笨重,特写突兀。新加入了雪子的暗中情愫与原著人物性格不符。大姐鹤子戏份加重,配角小丫头极出彩。
细雨濛濛,京都赏花;细雪纷纷,大阪送站。细节之处见细腻。
诚如佐藤忠男所言,市川昆是超一流的“演出家”:他并不专注于自身作者气质的建构,而是着力于影像化文字原本的灵魂。本片虽然竭力淡化了谷崎文风中“形而下”的部分,但仍不失为一部视觉化谷崎美学的杰作!【9↑】
嫁女是家庭剧最好看的,就像树木抽芽、开花、结果都有风韵,但暮春落花时最是诗意,凄美有时,明丽有时,叹散也叹聚。雪下了,姐妹分离,规矩破碎,连战争也将有结束,每个人都得到归宿,却免不了怅然若失,或者失,就是得的一部分,惟可惜“明年不能与你在京都赏花。”
早上看了papi酱,晚上看这个,语速简直是papi酱的1/10,喔不,1/100。里面的和服太美了啊。
漫漫樱花,灼灼红叶,皑皑细雪,寸寸和服,款款柔情,娓娓道来,笔调细腻而隽永。新加入的情节线使影片在一定意义上超越了原著。PS:有人说,市川昆的改编让影片浸染上了简·奥斯汀和小津安二郎的风味,例如隐约可见的幽默感,以及新旧思潮冲突对家庭的影响,深以为然。(9.5/10)
儿女情长,家庭琐事,有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被放大,可都要事关人生大事。日本的亲情关系与中国无异,辈分与观念的差异造就矛盾,市川崑的镜头好干净,服饰与构图都相当有考究。此外选角,吉永小百合与古手川佑子真的好像姐妹,石坂浩二的女婿却有种梁朝伟的感觉。
吉永小百合真是漂亮,又温柔。
4.5.四种女性是不一样的樱花,华服,美景,美食难掩人生的缺憾,二姐与二姐在各自丈夫面前的失势和埋怨埋下女性意识缺失的伏笔,与其等待对的人,不如先成为对的自己。第一遍看嫌故事推进慢,第二遍才发现各自观念的暗自交锋结合唯美的内外景掩映,看似折衷暧昧实则针尖对麦芒1080p-GCJM
极致的优雅也是一种残忍。俏皮的“烟火”,也是另一风情万种。新时代里,女人理性的勇敢,男人感性的风流。有淡墨的长久,也有娇艳的美丽。雪细细的下,我在等你踏雪归来。
空镜头很美,不管是春天的樱花,秋天的红叶,还是最后的细雪!樱花下,四姐妹,绚丽文雅的和服,犹如古典画卷一样美丽。喜欢大姐二姐,争吵之中突然相对而笑,结尾两人彼此谅解相拥哭泣,总觉得感情好的姐妹就是这个样子。最不喜欢的可能就是二姐夫对雪子暧昧的情感,犹如一副完美的画卷沾上污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