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决定了你和世界的关系。”这是女性电影《春潮》海报上的一句宣传语。套用这句话,把本片的核心内容概括为“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决定了你和世界的关系。”似乎也相当妥帖。或者更确切地说,亲子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孩子的命运,而在青春期,父亲和孩子的关系则显得尤为重要。
青春,总是和反叛联系在一起,好像孩子到了特定的年龄,反叛就在基因里噌的一下长出来似的,几乎都不需要理由,至少在他们的父母眼里是这样的。果真如此吗?在这部电影里,导演为三个“不良少年”给出了三种不同的父亲形象,我们不妨试着列举分析一下,看看他们对各自孩子的影响,也许可以找出孩子反叛背后的某些原因。
缺位的父亲
一个孩子要顺利成长,必须有一个比较稳定和安全的环境,但可怜的柏拉图没有。他的世界里没有父亲,佣人说他和妻子离婚后离开了,柏拉图则说他死了。无论是哪种情形,都对柏拉图造成了极大的分离创伤。而母亲对他的不管不顾,有如雪上加霜,让他成为实质上的孤儿。
不幸的是,柏拉图在学校也没有任何朋友,总是被孤立被欺负,就如同大海里的一叶小舟,随时要面对暴风雨的侵蚀,无依无靠,没有彼岸。不安、孤独、恐惧,不断折磨着他的灵魂,最终让他患上了精神疾病。更糟糕的是,不负责任的母亲因为心理医生昂贵的费用而停止了他的治疗。渐渐地,对周围环境充满极度不安的他喜欢上了枪支,只有武器,才能保护他。
吉姆的出现,让他找到了人生海洋中的一棵救命稻草。在他眼里,吉姆友善、勇敢、强大,这一切,完全符合了他心目中一直渴求的父亲的形象。不知不觉中,他对吉姆产生了对父亲般的敬爱与依赖,在吉姆那里,他终于可以安放自己飘荡已久的灵魂。
然而,问题也在这里。既然吉姆已经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他精神上的父亲,当吉姆身处险境时,几乎是出于本能,他毫不犹豫地要去保护对方,力量太单薄,则拿起武器。同样的,在他自己身处险境时,他也渴望对方在身边保护自己。
当他在安然的酣睡中惊醒,发现自己被围困而吉姆却不知所踪,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无情的抛弃和致命的打击,顷刻间,他心中的父亲轰然倒塌,他又成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突如其来的无助、绝望和惊恐对他造成的刺激直接引发了他的疾病,失去依靠的他终于还是扣动了扳机,事态一步步走向失控。
当被枪声惊醒过来的吉姆打开门时,精神几近崩溃的柏拉图条件反射般地朝他射击,口中不断重复:“You are not my dad.” (这一情节的性质是不是有些类似于前面吉姆在向父亲求助失败后愤怒而绝望地把父亲推倒在地,狂掐父亲的脖子那段?只是,柏拉图已经陷入病态,无法再用自己的理智控制自己的行为)。
至此,吉姆在柏拉图心中的位置,或者说父亲之于柏拉图的意义完全展露无遗,他渴望父爱而不得,继而把一个比自己强大的朋友的友谊当成拯救自己的父爱,这是一种病态,更是一种悲怜,他的世界,太缺爱了。
一番努力过后,吉姆终于接近柏拉图并让他放松了警惕,重拾对自己的信任,但是,精神高度紧张的柏拉图却无法和外面的大人建立信任,混乱中不幸被警察射杀,留下了永远的悲剧。
恶劣的父亲
十六岁的茱蒂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自己的一切都看不顺眼,甚至要用粗爆的动作和恶毒的语言对自己进行人格侮辱。想来想去,她得出的答案是父亲讨厌自己,这令她伤心不已。
于是她跑出家门,整夜在街上游荡。表面上看,这是对父亲的反抗与报复,但更深层的意图则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父亲的注意,重获父亲对她的关爱。当警官说父亲会来接她而最终却是母亲来接她时她不禁大失所望,因为想引起父亲关注的行为又一次失败了,而且,父亲似乎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不在乎她。
而在茱蒂的父亲那里,他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当女儿想像以前一样和他亲近的时候,他反感地拒绝了。面对茱蒂的困惑,他回以大家长的冷硬与专制。
在他眼里,女儿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女,不能再允许她像小时候那样在自己面前亲昵撒娇。茱蒂看着坐在父亲大腿上的弟弟,坚持要亲吻父亲的脸颊,而他则愤怒地一巴掌打在女儿脸上。
看着茱蒂再一次哭着夺门而去,他无奈地发问,为什么女儿突然就成了问题?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恶劣的父亲。
在女儿由孩子转变为女人的过程中,他一方面抗拒接受她的长大。不喜欢她的朋友,不喜欢她去社交场合,实则害怕她离自己而去。最重要的问题是,女儿日益成熟的身体给他带来了乱伦焦虑,她带有女性意味的衣着和妆容进一步激起他的男性反应,这势必让作为父亲的他倍感羞耻,而他又无法接受这样的羞耻,因为接受即等于自己是坏爸爸坏男人,结果自然要将这份羞耻投射到女儿身上。都是女儿不知羞耻,都是她的错,那他自己就不用再承受那份讨厌的羞耻感了。所以当他在潜意识压抑的男性反应一旦被女儿的亲昵举止唤醒,羞耻感即同时被激发,他必须以激烈的攻击捍卫自己,以维护在女儿面前理直气壮的道德感。
另一方面,他又看不到茱蒂仍然是以前那个孩子,始终希望得到父亲的爱宠。女儿靠近时他推开她,女儿离去时他羞辱她,不能面对女儿的长大又无法再当她是个孩子,想跟她保持距离又害怕她走远,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对待女儿,搞得茱蒂无所适从,痛苦失落。最终她只能认为父亲厌恶自己,原因是自己不够好,不值得被爱,否则父亲不会动辄对她动粗、辱骂。
无法得到父爱的茱蒂很快将这份需求放在其他男人身上。是的,那个男人是个小混混,可谁又在乎呢?她不也是父亲嘴里的荡妇吗?在男朋友身上,朱蒂找到了被宠爱被需要的感觉。而且,和小混混们一起做的那些疯狂的事,不但让她在父亲那里受到的委屈与愤懑得到了宣泄,还让她有了主人般的感觉,这种价值感和自主感从未在家庭中获得过。而且,既然父亲辱骂她荡妇,那干脆就去堕落,是不是还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吉姆的到来让茱蒂很快意识到他的与众不同。家庭问题的困扰让他们有着共同的感受,更重要的是,吉姆对她的爱让她找回了迷失的自我。要知道,吉姆可是在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坏”后仍向她表达好感的,这对茱蒂来说,等于告诉她:“你是好的,你是值得被爱的。”当这样的信息在一个人内心升起时,她自我中好的那部分自然就会被唤起,所谓爱的力量,莫过于此。
在她体验过被爱的感觉后,她也可以真实的去爱一个人。相爱,让她的心灵得到滋养和成长,也让生活从此有了意义。
不符合理想的父亲
相比起柏拉图和茱蒂,男主角吉姆的成长环境看上去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家庭完整,有爱他的父亲,他也爱自己的父亲。可是,他为什么还是那么叛逆?打架,喝酒,让父母操碎了心。
物质上的给予显而易见,但爱,却一言难尽。
吉姆的父母都以为自己给了孩子很多爱,而吉姆感受到的,却完全不是这样。
首先,假如父母爱自己的孩子,得先学会保持健康和谐的夫妻关系。
从男孩转变成男人的过程中,孩子不自觉地会在内心生成一个他想要成为的男人的模样,而身边的父亲必然成为他的第一个榜样。但是,吉姆逐渐发觉父亲并不符合他理想中的男人形象,他既然在生活中处处受到妻子的压制,自然无法在儿子受控于母亲时助他脱困,当然也就不能让儿子对其产生尊敬与信赖。更多时候,他们把时间花在无休止的争吵上而忽视了儿子的真实感受,吉姆不断用破坏行为去表达不满,妈妈则不断用搬家来逃避问题。
父亲的软弱正是吉姆认为男人身上最让人不能忍受的弱点,他爱自己的父亲,希望他成为自己期待的那个坚强果敢的男人。然而父亲并不会因为他的期待就变成另一个人,正如吉姆不会因为父母的期待就变得乖巧一样,每个人的人格完善只能由自己自发去完成,身边的正能量可以促进,负能量则会形成破坏。
他们夫妻间糟糕的关系造成的后果就是作为孩子的吉姆一方面自动去承担了父亲的痛苦,另一方面又痛恨父亲没有能力去终结这种痛苦。这种爱恨交加造成的撕裂让他几近发疯。
其次,假如父母爱自己的孩子,就要学会去倾听他,理解他,支持他,做他坚强的后盾。
片中最经典的一幕莫过于吉姆和父母在客厅的三角对峙。茱蒂的男朋友失足丧生后,卷入其中的吉姆向父母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并试图向父亲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受。父亲也努力尝试倾听孩子,然而他却不能收起表达自己的急切,让自己走进儿子的情感世界和他共情,沟通一如既往地走向失败。
吉姆表达了自己想去警察局自首以后,倾听瞬间荡然无存,父母完全不能理解儿子的决定。他们再次开启亘古不变的谈话模式,自顾自说地意图说服儿子听自己的安排。以自我为中心的母亲立即专横地决定再次搬家,令吉姆的情绪火上浇油。
在吉姆的坚持和辩说下,父亲开始犹豫,但母亲的态度仍然强硬。无法和她沟通的吉姆向父亲发出求救信号,他希望父亲可以坚定地和自己站在一起,一是支持自己去做认为正确的事情,二是他仍对父亲抱有期望,希望他在这关键的时刻可以像自己理想中的男人一样站起来,果断地下决定,有力地回击母亲,给予自己爱的力量。可是,无言沉默的父亲再次让吉姆失望了。这一次,是绝望。
一声叹息后,吉姆扑向父亲,爱而不得转而为恨,恨铁不成钢,恨爸不能帮。
这段亲子冲突大爆发,随着沟通的受阻,矛盾不断叠加,吉姆与父亲的矛盾,吉姆与母亲的矛盾,父母之间的矛盾,彷佛形成了一堵钢筋水泥堆砌的高墙,冲不出去,绕不过去,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竟然把自己看得泪流满面。
冲突过后,吉姆再次离开了家。那一刻,他放弃了对父亲的改造与依赖,也放弃了对母亲的反抗。即使得不到父母支持,他仍决定一个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男人。成长的路,有时候注定必须一个人孤独前行。
阴差阳错,三个离家的孤独少年来到废弃的古堡——柏拉图的精神家园,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家庭”。他们彷佛在一夜之间长大,又好像对此渴望已久,在自由的空气中不由地扮演起自己眼中的大人,做自己家庭的主人,诉说各自的衷肠,在远离现实的虚拟之家中度过了一段轻松快乐的梦幻时光。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小混混们的寻仇而来给了吉姆真正的考验。他如果去保护柏拉图,则要面对来自小混混和柏拉图两个方面的危险,同时还要保护茱蒂。但吉姆并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什么,而且确信这样做是正确的。
吉姆凭着自己的勇敢和真诚一步步靠近藏在黑暗中备受惊吓的柏拉图,慢慢安抚他的情绪,重获他的信任并成功卸下的弹夹。就在走出大门那一刻,警察与柏拉图之间的不信任引发了悲剧,柏拉图中枪身亡,吉姆的努力化为泡影。孩子与大人之间,是不是隐藏着一道翻越不过去的墙?
面对柏拉图的意外死亡,吉姆伤心欲绝。目睹全程的父亲走上前来说了一句:“你已经做了一个男人所能做的事。”这是父亲对儿子行为的认可,也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肯定。经过这一夜,他终于明白了儿子需要的是什么,也知道眼前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对于自己的问题,也找到了答案。而在父亲的这句话过后,吉姆却像孩子一样抱着父亲的大腿痛哭出声。
在软弱的父亲面前,吉姆努力想成为一个坚强的男人;而在巨大的悲伤和挫败过后,面对语气温和而坚定的父亲,他却发现自己仍是一个脆弱的孩子,终于可以放心在父亲面前做一个孩子的孩子。也许,他同时发现的,还有生活的残酷。他一直渴望做一次正确的事,像自己理想中的男人那样活着,然而,当他这样去做后,却发现他最终并不能改变什么,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一如既往。
但是吉姆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他改变了父亲对他的看法,也改变了和父亲之间的关系。面对吉姆的再一次求助,父亲坚定有力地搀扶起儿子,告诉他:“你可以依靠我,信任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我会努力按照你的期望坚强起来,加油。”我想,这是吉姆从父亲那里听到的最男人,也是他最想听到的话。
站在不远处的母亲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挂着泪珠,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失落。也许她终于明白了一点,适时闭上嘴巴,跟老公和孩子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真的可以做得更好。
从三个孩子各自的经历我们大致可以看出,三种父亲的存在会对孩子的成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缺位的父亲应该是极少数,糟糕的父亲却并不少见,而不符合理想的父亲则比比皆是,包括我们自己。所以,接受孩子的反叛吧,重要的是,你知道你就是TA反叛的最大原因,如果你想改变,答案就在自己身上。很多时候,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比父母怎么做更重要。
看,这部1955年的电影放在今天一点也不过时吧?
所谓的60年代的反文化运动反叛的青年们蔑视反抗一切权威 但在片中所看到的是主人公对权威的呼唤 他的一切反叛行为不是在反抗权威而是在宣示着一种权威的建立 赢回荣誉 甚至有些细节表明他是时刻遵守规则的 所以片中的迪恩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反叛者 他只是一个在历史的夹缝中迷茫的孩子 一方面体制在不断地加固自己不断地提出规训 而另一方面又丑态毕露漏洞百出 究竟何去何从不是最后一句“我会努力地做好一个父亲”可以解决的 戴锦华课上讲到 这部片子第一次向人们揭示了代沟 不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不可理解 而是体制所要求的父权的权威父权的辉煌在这儿失效了 片中迪恩渴望着一个像父亲的父亲 但父亲的懦弱令他十分愤怒 他十分渴望父亲可以站在父亲的位置上成为权威 他十分渴望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这种父子关系的倒置 十分前瞻性地表现了那个时代的变化
《无因的反抗》电影剧本
文/〔美国〕斯·斯特恩
译/徐建生
[原编者按]这是对五十年代美国场景中苦闷的孩子们的一次电影化的探究,我们得到的是一部值得注意的青少年悲剧,它带有揭示性的和重要的洞察力——不是希腊古典式的而是标准弗洛伊德式的,它充满着俄狄浦斯情结的内容。这是一个关于被遗弃和恐惧的故事,但也是一个关于自我发现与和解的故事。同《毕业生》一样,它对青年人的天真作了一次检验,但角度却完全不同。
在斯图尔特·斯特恩的这一杰作中,故事构思和影片导演均是尼古拉斯·雷,它使雷荣获1955年奥斯卡奖提名。影片的主角,十七岁的吉姆由已故的詹姆斯·迪恩出色地扮演,他渴望得到父亲的爱和指教;而父亲则是个落入俗套的失败角色。通过影片,我们看到进行反抗的、苦闷的美国青年的缩影和模型;十年之后,他们以一种巨大的力量突起,其规模远远超出了这部影片中所表现的青年问题。
他们是好孩子,苦闷的孩子,但归根结蒂还是遵守当时法律的一代。他们彬彬有礼,力图接近自己的父母。
这是一个关于正派青年的温暖人心的、值得进行心理学研究的故事,字里行间充满着对年轻人的同情和移情作用。吉姆在陷入困境寻求指导时问他的父亲:“要想成为一个男子汉,你该怎么办?”这是孩子们的一个永恒的问题;它在父子关系中引起一次又一次的反响——这是一个永远需要回答的问题。
《无因的反抗》的天才编剧斯特恩先生,1922年3月2日生于纽约,毕业于衣阿华大学,做过戏剧演员。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他抖去步兵军装上的尘土,开始为电影和电视写作。他创作的影片还有《搁架》(1956)、《局外人》(1962)、《丑陋的美国人》(1963)、《雷切尔,雷切尔》(1968)。
萨姆·托马斯
剧中人物
吉姆一家:吉姆的祖母——一个年逾六十的漂亮而专横的老太太,儿子的一举一动都要看她的眼色。她是全家纠纷的根源——一个无言的统治者,弗兰克婚姻的无声敌人。
吉姆的父亲——弗兰克是个羽翼未丰的男人,从来没有快乐过。他渴望成为吉姆真正的父亲,但从不知该如何做起。
吉姆的母亲——严肃,不成熟。她对自己的丈夫一点儿也不了解,对婆婆的干预愤愤不平。因整日与一个窝窝囊囊毫无兴趣的男人为伴,而迁怒于丈夫和儿子。
吉姆——这一家庭愤怒的产物和牺牲品,刚刚十七岁就对自己的生活困惑不解。由于父亲的“四不像”,他不知道如何成长为一个男子汉。由于有个喜欢伤害人的母亲,他希望所有的女人都遭殃。但是他仍希望能找到一个愿意接受自己满腔柔情的姑娘。
朱迪一家:
朱迪的父亲——一家法律公司的低级职员,满身孩子气,有吸引力,快活。面对女儿的长大成人他不知所措,唯一的办法就是横加指责。
朱迪的母亲——以自我为中心,害怕进入中年。她觉得朱迪像鲜花怒放般的青春是对自己的地位的威胁,认为朱迪抢去了丈夫对自己的注意。
朱迪——这一家庭的牺牲品。刚刚十六岁,就因无法正视自己的父亲而惶恐不安——她需要他的爱,当遭到拒绝时痛苦不堪。因此她故意招引其他男子的注意,以报复父亲。
博——朱迪的弟弟。他年龄尚小,不足以构成对任何人的危胁,所以还能无忧无虑地成长——他的父亲无疑更偏爱他。
柏拉图——一个分裂家庭中的男孩。有一个不在身边的父亲和一个四处旅游的母亲。他认为自己是人人嫌弃的对象。他十五岁左右,想为自己找到一个替补家庭,赶走内心的寒冷。尤其希望找到一个能提供父亲般庇护的朋友,能一起渴望着那种难得的温暖。
布兹——一个十七岁的有施虐狂的男孩。他到处惹事生非,以实现心目中想望的男子汉形象,实际上是掩饰内心真正的伤感和渴望。他也许是被双亲拒之于门外的孩子,为获得任何一种声望或个人价值,必须不断地铤而走险。
其他孩子——海伦、克伦什、穆斯、古恩、奇克、库基、米尔。他们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去寻求人们的承认,他们都因得不到家庭的温暖而苦受煎熬。为排谴内心的烦乱,他们在外面制造麻烦,充当寻找对手的斗士。
黑女人——柏拉图的母亲雇来照顾儿子的佣人。
服务员——天文馆的向导,他也做了父亲。
讲解员——天文馆的讲解员。
雷伊——一位富有同情心的青少年刑事警察。
杰恩——另一位青少年刑事警察。
此外还有:警察,成年人,其他反叛的孩子,三个墨西哥小孩和因孩子们打劫的受害者。
淡入。沉沉的黑夜,朦胧的镜头。摄影机缓慢地摇过天空,远处传来清脆的午夜钟声。
最后一声钟响时,镜头停在占满画面的银河上,复活节的歌声响起,这是一群未受过训练的孩子们的参差不齐的歌声。摄影机下摇括入:
一所教堂的塔尖。随着歌声摄影机继续下摇,透过一扇窗子我们看到歌声的来源。摄影机拉开,展现出——
远景。城市,夜。突然出现的城市,布满点点明亮的灯光。镜头下摇,拍摄:
一条停满汽车的空无一人的街道。歌声停止,但尚有余音缭绕。一辆汽车刚刚停下来,车灯熄灭。一个男人用刚才歌曲的曲调吹着口哨钻出车来,并从前座上拿起一包礼物,撞上车门,沿街道向一座亮着灯的房子走去。他必须穿过两盏路灯之间的一块长满杂草、布满垃圾的空地。
这个男人沿空地边缘走着,仍旧吹着口哨。这时一簇人影悄悄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在此之前,这群人一直藏在暗处。他们无声无息地跨上人行道,尾随着那个男人。人群的脚步声响起,口哨声停止。男人向后瞥去,看见尾随自己的人影。这些人影已占满了整个人行道。借着街灯的光亮看出他们是一群少男少女,全是年轻人。那男人加快步伐,追随者的脚步声也随之加紧。他开始向那座亮着灯的房子跑去,跟随者也跑了起来。在下一盏路灯处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面向人群。他们走上来,一下子把他围在当中。一时没有人开口讲话,后来一个男孩咧嘴笑了,他的名字叫布兹。他高高的个子,摆出一副男子汉的架式。
布兹(友好但又是冷漠地):你吹的口哨很好听,再吹点儿。
那男人紧张地吹了一句,试图对这种自己也闹不明白的形势开个玩笑。
布兹(突然接着说):你有烟吗?
男人:哦,我想有的——
他哆哆嗦嗦地翻口袋,找出一盒香烟,慌乱之中竟掉在了地上。众人看着他拾起香烟,递给布兹。
男人(接着说):带过滤嘴的。
布兹(微笑——鼓励地):你抽,抽支香烟,爸爸。
男人疑惑地笑了笑,把烟放进嘴里。布兹仍面带微笑,掏出一盒火柴。
布兹:我替你点烟,爸爸。
布兹划着火柴,把它凑近男人的脸照了照。然后又在他的鼻子底下划着整盒火柴。男人尖叫一声,手中的香烟落下。布兹给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脸上的微笑全无。
众人围了上来,摄影机摇开。又停在从礼品包中落出的一只机器玩具小猴子上。小猴子开始在人行道上疯狂地跳起舞来,最后停了下来。众人的脚纷纷从一动不动的猴子身旁迈过。镜头升起,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接着是片刻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我们看见一个男孩孤独地沿街道走着。他喝得醉熏熏的,有一次竟跌倒在地。这就是吉姆,一个留着平头,身穿优质西装的十七岁英俊小伙儿。散落在人行道上的东西绊住了他,他弯下腰去并从乱物中检起那只玩具猴子。他笑了,给猴子上紧了发条,把它放在人行道上,自己也坐了下来。他高兴地看着猴子跳舞。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响,对此吉姆毫不在意,又一次给猴子上紧发条,放开让它跳起来。
叠印字幕“无因的反抗”主演——
警笛在近处刺耳地响着,吉姆抬头看去。我们看到——
叠化:
近景。闪亮的警车灯,警笛大作,随后停了下来。刹车声。摄影机移动,表现警车停在一所警察局的门口。两位警察下车,中间挟着奋力挣扎的吉姆。他们把吉姆拖上楼,穿过两道门。
警察局内(接待处),一间大厅,周围是几条通道,警官的办公桌就摆在当中,实际上那是一个长方形的柜台,警官就站在里面。旁边有几间用玻璃隔开的会见室,墙边摆着一排长椅。一副繁忙、混乱的候审场景,电话铃响着,被拘捕者被警察押过。吉姆进门时朱迪已经在候审者之中。她是个十六岁的金发少女,在拥挤的长椅上坐着,脸上带着萎靡不振的愁容。一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三个光着脚的脏兮兮的墨西哥小孩,年纪最大的是个四岁的男孩,他保护着自己的妹妹,而这个妹妹又在安抚身边椅子上的一个啼哭的婴儿。站在柜台角上的是一个十五岁矮个子、十分腼腆的男孩,名叫约翰·“柏拉图”·克劳福德。他在发抖。他身边有个身材高大的黑女人,是他家的佣人。吉姆走进门来,被带到柜台前。有个警察向警官递上一份简短的报告,警官只扫了一眼。
警官:第十二街行凶案那一伙儿的?
警察:不,只是酗酒。
警官:可是报告上说他是在那被捕的。
警察:总局的人已经审了他一小时了。没他的事,只是酗酒。
警官:小酒鬼。好吧——你能不能让他靠着什么东西站好?
警察把吉姆领到朱迪的长椅旁,让他靠墙站着。
警察搜一下吉姆衣袋,吉姆向上扬起的脸上现出祈祷的表情。警察从吉姆的衣袋里翻出那只玩具猴子,想把它拿走,但是当吉姆请求留下它时,他又还给了他,然后转身走开。另一名警察走进来,将坐在朱迪身旁的另一个候审者领进另一间屋。吉姆挨着朱迪坐下,冲她笑了笑,但是得到的却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他给猴子上紧了发条,把它放在地上让它跳起舞来,但是她还是无动于衷地坐着。摄影机摇拍,表现其他人兴致勃勃的反应。我们看到柏拉图抬起头,看着,笑了一笑。摄影机停在那几个墨西哥小孩身上,他们也在笑。一位名叫杰恩的主管少年犯罪的秃顶警察在他们面前蹲下,笑了起来。
杰恩: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小男孩摇了摇头。
小男孩(摸了摸杰恩的秃头):你的头发哪去了?
杰恩:没了。
小男孩:你是剃光头了吗?
杰恩:哦,不是——是掉光了!
小男孩(同情地):噢——
杰恩笑了,此时另一位少年刑事警察走了进来,停住脚看着孩子们,他叫雷伊。
雷伊:他是哪一帮的?
杰恩:判他两年。
雷伊:你妈妈在哪儿,小家伙?
小男孩:我不知道。
雷伊和杰恩交换了一下眼光,然后雷伊向朱迪走去——摄影机跟拍。他俯视着她,翻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档案。
雷伊:朱迪——现在该你了。
朱迪(咕哝着):他恨我。
雷伊:什么?
朱迪:他恨我。
朱迪站起身来,雷伊领她向一间玻璃隔间走去。摄影机跟着他们,吉姆望着他们。
雷伊:你为什么认为他恨你,朱迪?
朱迪:不是认为,是知道。他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他不喜欢我的朋友——他——(雷伊领她走进办公室)。
朱迪先走进这间小办公室,雷伊随后。他为朱迪指了一张椅子,同时自己也在办公桌后坐下。
朱迪:他不喜欢我的一切——他叫我——他叫我——
她开始哭泣,毫不掩饰,但却只用手掌不停地擦眼泪。
雷伊:他使你觉得很不幸福?
朱迪(哭着):他叫我肮脏的妓女——我自己的亲生父亲!
雷伊:你认为你父亲是当真的?
朱迪:是的!我不知道!我是说也许他不是当真的,但是他的行为像是当真的。我们凑到一起,我们要庆祝复活节,好好玩一玩。一次多不容易的聚会。所以我穿上我的新衣服,准备出门,而他——
雷伊:就是这身?
朱迪:是的——他开始大喊着找手绢——尖叫。他按住我的脸,把我的口红擦得一干二净——一直擦到我觉得自己的嘴唇都擦没了。与此同时他一直冲我大喊大叫——骂我——那个脏字——就是我刚才告诉你他骂我的那个脏字。于是我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雷伊:这就是你凌晨一点钟在街头徘徊的原因?
朱迪:我只是随便走走。我曾打电话给伙伴们,但是他们都不在家,我找不到他们。我恨我的生活,我真恨。
雷伊:你当时是不是想找个伴儿,是吗?
朱迪:没有。
雷伊:你有没有停下来和什么人说话,朱迪?(她保持沉默)你很高兴那样做?
朱迪:不。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做。
雷伊:你认为那样就能够回到你爸爸身边吗?我是说,有时如果我们无法与自己想要的人接近,我们只有让他嫉妒——让他们不得不注意。你难道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吗?
朱迪: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接近过。
雷伊:有一帮小伙子在第十二街打劫了一个人,朱迪。
朱迪:你知道他们是在哪儿抓到我的!第十二街工我离那儿远了去了!
雷伊:如果我们能安排,你愿意回家吗?(没有回答;雷伊问女警察)你通知她父母了吗?
女警察:她连门牌号都不告诉我。
雷伊:你家的门牌号是多少,朱迪?我们得搞清楚你的父亲是不是愿意来接你。(朱迪充满希望地抬起头)除非你真的不愿意回家(沉默),你愿意留在这儿?
摄影机推向朱迪,她抬起了头,非常小声地说。
朱迪:列克星顿05549。
警笛声传来,朱迪透过坡璃墙向吉姆看去。我们听到雷伊在拨电话。
中景,吉姆的长椅。吉姆扬头坐着,双眼紧闭。随着警笛声越来越响,吉姆张开嘴跟着学起来——一声长长的、凄凉的哀鸣。
中景。柏拉图和黑女人。柏拉图微笑着凑近吉姆,黑女人也跟了过来。摄影机跟着摇拍。吉姆继续叫着。
中景。吉姆、柏拉图和黑女人。一个警察进入镜头。
警察:嘿!
吉姆又叫了一会儿。
警察(接着说):嘿!这回可出够了气了。
吉姆:要不要我学一学笨警察?
警察:住嘴。我警告你。
吉姆:是,夫人。
警察走出去。黑女人向剧烈哆嗦的柏拉图弯下腰去。
黑女人:你在发抖,约翰?你冷吗?
柏拉图摇摇头。吉姆注意到他。
吉姆:穿我的外套?
柏拉图抬头看吉姆。
吉姆(继续):你要不要穿我的外套?它很暖和。
柏拉图想穿,却摇头表示“不”。
全景。朱迪所在的那间办公室。朱迪和雷伊还像以前那样坐着。朱迪仍旧隔着玻璃向外望。
雷伊:你母亲过几分钟就来,朱迪——
朱迪(猛醒过来):什么?
雷伊:你母亲过几分钟就来。
朱迪(吃了一惊):我母亲?
雷伊向门口的一位女警察做了一个手势,并把朱迪带向门口。
门外,雷伊把朱迪移交给那位女警察。
雷伊:有人会来接她。
朱迪:你说过你是给我父亲打电话。
雷伊:再见,朱迪。别着急。
朱迪没有回答。雷伊走回办公室,摄影机跟拍女警察和朱迪从吉姆的长椅前走过。摄影机停在吉姆、柏拉图和黑女人身上。吉姆盯着朱迪吹了声口哨,但是却没有得到反应。杰恩走来,站在黑女人面前。
杰恩:约翰·克劳福德?
黑女人:是的,先生。
杰恩:跟我来,约翰。
柏拉图站起,随杰恩走去,黑女人尾随在后。只剩下吉姆一人,他闭上双眼,头向后一扬,在镜头推成他脸部特写的同时又发出一声警笛的哀鸣。
吉姆母亲的声音(画外):吉姆!
吉姆猛然抬头,愣住了,然后神秘地笑了,并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低角度镜头,三个人的紧凑镜头,吉姆的父母和祖母挤站在门口,呆住了。他们都穿着睡衣。吉姆的母亲是个非常时髦却有些冷漠的女人,父亲则不修边幅。祖母身材极为矮小,却也很时髦,两只眼睛非常有神。
中景,吉姆面对着他们。
吉姆:复活节快乐。
画面紧凑的镜头,全家人。
母亲:你今天晚上去哪儿了?他们的电话一直打到俱乐部,我从来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沉默。
父亲:今天晚上你去哪儿了?吉姆。
近景。吉姆。他一言不发。
近景。父亲尴尬地笑了。
中景。吉姆。
吉姆:你认为我很可笑?
吉姆突然转身向那间办公室的玻璃墙走去,透过玻璃墙我们可以看见柏拉图、黑女人和杰恩。他透过分隔自己与柏拉图的玻璃向里看去。
吉姆(接前):你为什么不穿我的外套?
办公室内,透过玻璃我们可以看到吉姆,他转身走开。柏拉图仍旧在发抖,膝关节不断地碰撞。
杰恩:知道你自己为什么向那些小狗开枪吗?
约翰:(沉默)
杰恩:他们是那么叫你吗?还是你有了绰号?
柏拉图(低声地):柏拉图。
黑女人:你现在好好地和这个人说话,听见了吗?他会帮助你的。
柏拉图:没有人能够帮我。
杰恩: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射杀小狗,柏拉图?
柏拉图:不能,先生。我像往常一样走到邻居家去着小狗,它们正在吃奶,于是我开了枪。我想是我不好?
杰恩:你以为做了这样的事结果会怎样?
柏拉图:我不知道。死在电椅上?
杰恩:你从哪儿来的枪?
柏拉图:在我妈妈的抽屉里。
黑女人:她留着枪是为了自卫,先生。房子里没有男人她就害怕。
杰恩:今晚你妈妈在哪儿?柏拉图。
柏拉图:她出去了。
黑女人:她好像总是出门,她在芝加哥有个姐姐,她去那儿过节。她说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
杰恩:你父亲呢?
柏拉图沉默不语。
黑女人:他们不在一起,我们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杰恩:你收到过他的信吗?孩子。
柏拉图抬头看去,吉姆和他的家人正走进隔壁的办公室。吉姆向柏拉图微笑,柏拉图报以轻轻的一笑,马上又窘迫地转移目光。
杰恩:你知道,这孩子可以去找找心理医生。
柏拉图(稍有笑容):精神病医生?
黑女人(笑):噢,克劳福德太太不信这个!
杰恩:她或许最好现在就去试试。
另一间办公室内,吉姆、他的父母和祖母还有雷伊挤在这间小屋内。吉姆嘴里哼着“沃克里之旅”的曲调,好像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根本不感兴趣。雷伊怀疑这是否仅仅是不感兴趣的问题,所以仍让吉姆哼下去,以便发现真正的原因。祖母像看一场网球赛一样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发出轻微的或恐怖或吃惊或同情的声音。大家都不理祖母。有一段时间没有人讲话。雷伊观察着吉姆哼歌,后来父亲摇了摇头,抬眼看去。
父亲:我不明白喝一点酒竟会如此糟糕。
雷伊:你不明白?
父亲:是的,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我要说——
雷伊:他是一面镜子,斯塔克先生,在我看来他不仅仅是喝了一点酒的问题。
父亲(暗自发笑):听我说,听着——
母亲(以亲切的、半幽默的不赞同语气对吉姆说):吉姆——不要哼了。
吉姆仅仅向她翻了翻眼睛,然后把目光移开——但是嘴里仍然哼着歌。
父亲:我想我也有些管教不严。
母亲:是吗?弗兰克。什么时候?
父亲:听着——你能不能等到我们回家再说?
雷伊:好!好!我知道你们有些恼火,但是——
父亲:对不起。
雷伊:你呢?吉姆,不为自己说点儿什么?(吉姆停止了哼歌,耸了耸肩膀)不感兴趣,对吗?(吉姆点了点头)
母亲:你不能回答问题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他只是喝醉了,亲爱的。
母亲:我在跟吉姆说话。
父亲(对雷伊):就让我解释一下——我们刚刚搬到这里,你明白吗?这孩子一个朋友也没有,而且——
吉姆:告诉他我们为什么搬到这儿。
父亲:住嘴,吉姆。
吉姆:用不着你来护着我,
父亲(对吉姆):如果我试一试你介意吗?你一定会当着我的面撞上门。(对雷伊)我努力安慰他——怎么样呢?(对吉姆)难道我没有给你你所想要的一切吗?一辆自行车——你就有了一辆自行车。一辆汽车——
吉姆:你是给我买了许多东西。谢谢你。
父亲:不仅仅是买东西给你!你听见了,有人说你们这些孩子是因为得不到足够的爱!难道我们没有给你爱和感情吗?(沉默。吉姆极力压制自己的感情,但是他眼中充盈着眼泪)那又是什么问题?我甚至无法与你接触,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希望能理解你。你为什么喝醉了,肯定有原因,(吉姆两眼直视前方,尽量不去理睬他)是因为我们参加了那次舞会?(沉默)你知道那种舞会最后总是闹成醉醺醺的——这不适于孩子。
母亲:一分钟以前你还说他喝酒没什么关系?
祖母:他是说喝一点儿酒。
吉姆(忍不住地):你们都要把我撕裂了!
母亲:什么?
吉姆:不要再折磨我了!你说一件事,他说一件事,然后大家又都变成原来——
母亲:真是有教养的行为啊!
祖母(笑着):你知道他像谁!
雷伊:出来,吉姆,出来一下。
雷伊坚定地推他出门,进到柏拉图和杰恩已经离去的那间办公室里。
雷伊:能不能给我们一分钟的时间?
父亲(非常不自然地):当然,当然。
杰恩的办公室,只剩下雷伊和吉姆。
吉姆:应该有人在她的泻盐里放点儿毒药。
雷伊:你说的是祖母?
没有回答。吉姆转过身去。
吉姆:我糊涂了。
雷伊:镇静,孩子,我警告你。
吉姆:洗一洗,回家去。
雷伊:真是个倔脾气。你唬不了我,伙计。你为什么不穿靴子?
吉姆突然扑向雷伊,雷伊敏捷地闪过,并把他摔在桌子旁边。
雷伊(继续说):你不讲出来这不太好,你完全可以上少年法庭,是不是你想去那儿了?
吉姆:不。
雷伊:肯定是这样。你想把我们惹怒了好把你关起来。为什么?
吉姆:别管我。
雷伊:不。
吉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雷伊:接着说——别跟我说不知道。有人给你冷面孔了?
吉姆:我就是这样——(强忍眼泪)有时脾气不好。
雷伊(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好的,好的。说出来。(吉姆开始哭泣)你现在是不是发泄一下?
吉姆:始终都想!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总是想找麻烦,而且我——我发誓你最好把我关起来。要不我会把什么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我自己知道。
雷伊:那就打这张桌子吧。
吉姆挥拳向桌子狠狠打去,过了一会儿。雷伊观望着,在他旁边坐下。
雷伊:这就是你们从原来那座城市搬来的原因?因为你在那儿有麻烦?如果愿意你可以说一说——反正我都知道,例行检查。
吉姆:他们以为搬家是为了我好。
雷伊:你在那儿头儿开的不错,但是方向错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吉姆:把那小子打了?
雷伊点了点头。
吉姆(接前):他说我是胆小鬼。
雷伊:你的家人不理解?
吉姆:他们从来都不理解我。
雷伊:所以你们就搬了家?
吉姆:他们想搬了家我就会有朋友,只要搬家万事皆安。
雷伊:但是你想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吉姆不语,玩自己的指甲。
雷伊(继续说):你受不了家里的气氛?
吉姆:她都把他活吃了,可他却心甘情愿。(透过房门他望着自己的家人)简直是动物园!
雷伊:什么?
吉姆:动物园。他总是想和我套近乎,你知道?但是他那样我怎么会对他——我是说我爱他,而且不想伤害他——然而我不知道怎么办,也许除了去死。
雷伊:全乱了套了啊?
吉姆:如果他能够——
雷伊:“如果他能够”什么?你是说你的父亲?
吉姆: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有胆量给妈妈一点儿颜色看看,我敢打赌她会高兴得很,我敢打赌她不再会挑刺儿。她们都把他弄傻了。真是傻了。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决不想成为他那样。
雷伊(插话):胆小鬼?
吉姆:我敢说你是把我看透了,是不是?(雷伊耸了耸肩)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个马戏团里生活?
雷伊:你明白我的意思,吉姆——但是他们现在也明白了。想喝水吗?
吉姆(此时雷伊从凉瓶里倒出一杯水):伙计——如果有一天我对一切都清清楚楚也不感到耻辱——或我感到自己有个归宿。
雷伊(把水递给他):给你,听着。你能不能替我办点儿事?如果水又开锅了,你能不能在陷入困境以前先来找我?即使你只想聊聊天——你就直接来找我。这样做比与你的家人谈话轻松得多。
吉姆:好吧——
雷伊:什么时候都行——白天或是晚上。你现在是不是冷静下来准备回家去?
吉姆(笑了):你是认真的?
雷伊笑着打开了房门。
雷伊的办公室,吉姆向自己的母亲走去,勉强地吻了她。
吉姆:对不起。
母亲:没什么,亲爱的。
她站起身来,拉住吉姆的手。他们穿过房门进入大厅,后面跟着祖母和父亲。
祖母(对雷伊):这一切实属不幸,他犯了错误但是他认错了——所以我们没事了。他一直是个可爱的孩子——
吉姆:可爱!奶奶——如果你再说一句谎话你就会变成石头。
雷伊:祝你走运,吉姆,可别忘了。
父亲(递给雷伊三支雪茄烟):抽支烟吧。
雷伊:不,谢谢,我不吸烟。
父亲:拿着吧——给你的朋友。
雷:不——非常感谢你,斯塔克先生。
母亲:弗兰克——他不想要。
吉姆朝雷伊咧嘴一笑,雷伊点了点头。众人离去,雷伊望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点燃一支香烟。我们看到吉姆和他的家人穿过大门,开门时我们看到一些便衣警察押着布兹和几个小子正要进门。他们都绷着脸,怒气冲冲。当这些人进入大厅时,吉姆的身影已缩小在远处,音乐起,后又减弱至无声。
淡出。
淡入。
低角度镜头,小路。一只兔子沿小路向远处跑去,后面追着一群孩子。随着摄影机摇拍这群孩子,其中一个最小的五岁的男孩,在我们近旁停住,向消失中的人群望去。孩子们的叫喊声减弱。
朱迪从他身后的院子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课本和饭盒。她穿着一件风衣,冬季的风把它拂起。
朱迪(喊):博!
博就是那个男孩,她的弟弟。他抬头看她,但是没有动。朱迪站在院门外,一辆汽车驶过,从博身边开过去。
远景。透过吉姆家的窗子看到的朱迪和博。吉姆在前景中,透过纱窗向外望着,他笑了。
朱迪(喊):你想干吗,让车撞死!
博(笑):是的!
吉姆母亲(画外音):你的鸡蛋放在桌上了,亲爱的。
吉姆在窗前转身,从镜头前走过。
吉姆家餐厅的全景。母亲正把一盘鸡蛋放在吉姆的位置上,父亲已经入坐,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祖母从厨房里走出来。吉姆衣冠楚楚,打着领带,穿着花呢上装和便裤。
母亲:坐下吃饭——你要迟到了。
吉姆(向餐桌走去):我嗓子发紧,妈妈。我好像有点紧张——
祖母:我们在那么些乌烟彰气的城市生活了那么多年,竟没染上肺病或其他什么可怕的疾病,这真是一个奇迹!
母亲:那就喝点牛奶吧。
祖母(咕哝着):这儿的工厂不那么多。
父亲:妈妈——
吉姆(仍旧站着,喝牛奶):你做三明治了吗?
父亲:我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妈妈强迫我吃东西,直到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还没咽下去。
母亲(从碗橱里拿出一个饭盒):没有什么可紧张的。这是花生酱和肉饼——(吉姆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祖母: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花生酱!
母亲:好,保温瓶里是桔子汁,纸盒里是苹果馅饼,就着一起吃。
祖母:我烤的!
吉姆(亲了母亲脸一下):再见,妈妈。
母亲:再见,亲爱的。
父亲(站起身来):再见,小伙子。震他们一下,像你的老子当年那样!
吉姆:没问题——(他走到门口,转过身来)你知道吗?我有种感觉,我们会在这儿留下来的。
父亲:听着——选择伙伴要留点儿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要让他们选择你——
然而吉姆已经走出门去。
全景。吉姆家的后院。吉姆走出厨房的门来到晨光下。
朱迪(画外音):别站在路上,博!我告诉你这可是最后一次。
吉姆眨了眨眼,停下脚步,看到了朱迪。他扯掉领带,揣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穿过院子。摄影机随他摇拍——
全景。小路。吉姆走出院门,我们可以在后景中看到朱迪和博。吉姆又站住。
朱迪:博!好吧——我一人去上学!
她迈步沿小路走去,博跳跳蹦蹦地追上去,而且沿着街沟的砾石跨步走着。
吉姆(叫着):嘿!
朱迪瞄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吉姆追了几步,但是他在马路的这一边。
吉姆(继续说道):嘿!我以前没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吗?
朱迪不理他,但是她的步伐有些慌乱。吉姆跑过小路。
中景,吉姆进入画面时朱迪停住了脚步。博迈着走钢丝一样的步子向坡下走去。
吉姆:你好。我以前见过你。
朱迪:小流氓。
吉姆:你用不着这么不友好。
朱迪:现在这可都是真的!
吉姆(笑):何以见得?
朱迪:“生活压在我的身上。”
吉姆(笑):“生活可以是美丽的。”嘿,我知道那是在哪儿。
朱迪:在哪儿?
吉姆:我看见你的地方。(没有回答)现在全没事儿了?(没有回答)你住在附近?
朱迪(忍不住了):你是说谁?
吉姆:你知道,我是新来的。
朱迪:妈妈不会以此为荣的。
吉姆:你真不饶人。
朱迪有点吃惊地抬起头。
吉姆(继续):道森高中在哪儿?
朱迪:你要去那儿?
吉姆:是的——为什么——
朱迪:穿着翻箱底儿的衣服!
吉姆(自卫地):是的。那么那所高中在哪儿?
朱迪(口气温和了一点):大学街与第十街交汇处——能替我拿着书吗?
远处一辆汽车按喇叭,停住。
吉姆:我刚有了辆车,我可以送你。
喇叭声靠近,声音很响。
朱迪:那些小子是来接我的。
吉姆:噢。
换了个角度,朱迪和吉姆。那辆汽车鸣着喇叭驶进画面,拐进小路。朱迪看到汽车,与吉姆拉开了一步距离。
朱迪:我敢说你真是个唷唷。
吉姆:一个什么?
朱迪(盖过喇叭声喊着):再见!以后见!
吉姆(叫喊):我不是那么坏!
朱迪向汽车走去。
中景。汽车上坐满了少年,它猛地停在朱迪身边。这些男孩子身穿羊皮大衣、皮夹克、脚上蹬着靴子。他们的衣着虽然不统一,但是架式是一致的:得意扬扬,自以为是,像海盗一般。有个人不停地梳着头发。司机是布兹,我们看得出他就是复活节之夜那帮寻衅滋事者的头头。他穿着一件皮夹克。和他在一起的有奇克,一个戴眼镜的瘦小的小伙子;克伦什,布兹的首席副官;库基,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古恩,一个有个性的人。还有两个姑娘:海伦和米尔。布兹刹车的时候,孩子们全都尖叫起来。朱迪走上前来,吉姆止步不前。
布兹:斯泰拉——!
朱迪快步走到他们跟前,微笑着。
朱迪:斯泰蒂·马隆!
布兹:想不想玩一玩?
朱迪和布兹热烈却缺少爱地接吻。吉姆向自己的汽车走去。
布兹(先看看吉姆,又看看朱迪):那是什么东西?
朱迪:一种新疾病。
布兹(怀疑地):你的朋友?
朱迪:我真高兴他们放你出来。
布兹:我才不怕呢。
朱迪:我说过,他没死算你走运。
布兹:他们不会死的。
此时吉姆上了自己的汽车,开了出来。
吉姆:大学路与第十街交汇处怎么走?
朱迪(指向右方):这边儿!
奇克(指向左方):这边儿!
布兹(指向上方):这边儿!
与此同时,孩子们都大笑起来。收音机发出嘟嘟声。朱迪把头靠在布兹肩上,他用手臂搂着她,汽车驶离。吉姆看了他们一会儿,随后跟去。
叠至——
近景。自行车车架。一只只车轮滚入画面,一辆接一辆地经直插入车架的空档中。当距镜头最近的一辆自行车插入时——
中景。柏拉图刚刚从自己的小摩托车上下来。他走上前来,从摄影机前走过,摄影机跟拍他,然后停住——突然呈现出学校。音乐猛然响起并在下列镜头中渐强。柏拉图叹了口气,离镜头而去,加入大路上上学的人流。
停车场,一辆辆汽车发出尖锐的刹车声驶入停车位置。吉姆从一辆车上走下来,向前走去。一辆摩托车轰鸣而过,吉姆打量了它一眼,又迈步前行,摄影机跟拍——
另一个角度的镜头,学校。又一段音乐猛然响起,吉姆向人流走去。
全景。大路上。一群少年走着,兴高采烈地闲聊着,假期过后第一次见面互相打着招呼。摄影机在人群中搜索着,然后停在迎面向我们走来的那群我们认识的孩子身上——布兹、朱迪和其他人,他们并肩而行。其他人只能给他们让路或被挤到一边,并不满地瞪着他们。但没有人敢向他们的霸道挑战。柏拉图向前跑着,超过他们。
从楼内看大门。随着学生们的走进,大门不停地被一只只手拉开。柏拉图穿门而进,消失在乱糟糟人群中。朱迪随着她的那伙人走进来,仍与他们并行。
中景。班长(站在楼道内)。班长是一位穿着印字运动衫的男孩,臂章上写着“HC”。孩子们从他身边涌过。吉姆入画。
吉姆:你好——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去哪儿?我是新生。
班长(指着臂章):巴塞特先生的办公室——203。他会告诉你教室在哪儿——
吉姆:非常感谢。
吉姆出画。
角度镜头,楼道,越过一排衣柜拍去。孩子们向柜子里扔大衣,取课本,打扮着自己。柜门砰砰地响着。柏拉图走到自己的衣柜前,它距镜头最近,打开它。
全景。楼道。吉姆从远处向我们走来。朱迪和她那伙人挤在前景中教室的门口,他们偷偷摸摸地抽烟,用手捂着传递着一根香烟。吉姆走近,朱迪看见了他。其他人也看见了他。他们把手抱在胸前,吹起了“我们是学院的姑娘”的口哨——唯有朱迪除外。吉姆看了她一眼,继续从摄影机前走过。大课铃声响了盖住了音乐声。
近景。柏拉图对镜拉紧自己的领带,柜门内侧镜子的上方粘着一张阿兰·莱德(注1)的照片。从镜子中我们可以看到吉姆走过,柏拉图也看到了他。柏拉图转身看着他。
柏拉图(自言自语地):你好。
学生们的刺耳的音乐消失,上课铃声停止,只听到吉姆的脚步声。
远景。吉姆向楼道尽头走去,柏拉图在前景,望着他。他撞上自己的柜门,追了上去。柏拉图以同样的速度追着,犹犹豫豫地贴着墙。两个孩子的脚步声发出清脆的回声。楼道里只有他们俩。吉姆在楼道转弯处一块通知板前站住。柏拉图也收住脚步。
通知板。吉姆看通知,柏拉图向前蹭了几步,贴在墙上望着没有看到自己的吉姆。吉姆读——
插入镜头:通知板,“全体学生注意!下午两点整参观天文馆。”
另一个角度,吉姆和柏拉图。吉姆从通知板前转开身,正要离去。
柏拉图(清了清嗓子):你好。
吉姆:嘿,你好。
柏拉图:你还记得我吗?
吉姆:不,我想是不记得了——
柏拉图: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吉姆迈步向镜头走来,柏拉图又看了一眼,向相反的方向远离我们而去,边走边用拳头狠狠地打在墙上。吉姆停步,占满镜头。他脸色阴沉,努力回忆着。他转过全身向柏拉图的背影望去,然后又转回身来继续走自己的路。脚步声渐远。
叠至——
全景。从停车场看到的天文馆——一个圆顶的建筑,城市在山下。摄影机瞄准吉姆的汽车灵活地穿行在拥挤的停车场中。背景中有几位迟到者正跑上天文馆的台阶。吉姆把车开到观象台背后一块窄小的空位上,停车,然后向观象台的大门跑去。
全景。大厅。吉姆跑过,推开天象厅的大门,走进去。
远景。越过吉姆的头部看到的星空。黑暗。这不是真实的夜空,而是放映到天文馆弯顶上的星空。星星以不断变化的方式缓慢地移动着,其中有一颗特别大,而且在我们观看的过程中不断放大。可以听到伴奏音乐——一段非常恐怖的颤音。
讲解员(画外音):在我们地球的末日到来之前,人们将观察夜空并注意到一颗星,它越来越亮,离我们越来越近。
吉姆环顾四周,寻找座位。我们看到他身后是缓慢移动的放映机,球状的大机头上有许多光点在闪烁。吉姆在前排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柏拉图就坐在他身后的一排,而且向他凑近了一个座位。他们相互看了一眼。
全景。其他学生全神贯注地看着。
讲解员(画外音):随着这颗星向我们的接近,气候将改变。南极和北极巨大的冰川将融化分裂,海水升温。
低角度镜头,讲解员。他是个干瘪的老头,衣领雪白僵硬。他坐在一张桌子旁,台灯的灯光自下而上地照在他的脸上。
讲解员:人类的最后一批仍将探索宇宙,并将继续惊愕,因为星星仍将留在天空,以自己古老的节律运动着。
角度镜头,学生。有的人在看,有的人在记笔记。前景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教师,她拍了拍前排两个孩子的头。那两个孩子停止了咬耳朵。她冲他们笑了笑。
讲解员(画外音):现在照耀我们夜空的、人们所熟悉的星座看起来将像原来一样,永恒不变,我们地球的形成与毁灭对它们几乎没有影响。
中景。柏拉图向上望去。
讲解员(画外音):猎户座。
柏拉图向旁边望去。
中景。(从柏拉图的位置看到的)吉姆。吉姆坐在柏拉图的前排,张着嘴向上看着。
吉姆:喂!
柏拉图(向前倾身):什么?
吉姆(吃了一惊):你有一次在那儿,你知道你去过什么地方!
讲解员(画外音):双马座。
双人镜头,朱迪和布兹。布兹用手搂着朱迪,用鼻子在她的耳边轻触着。她无动于衷地仰望弯顶。
讲解员(画外音):巨蟹座。
布兹捅了捅朱迪,朱迪看他。他朝她弯过手腕,像螃蟹的钳爪一样不断地开合自己的食指和中指。
布兹:我是只螃蟹!
朱迪笑,其他人也笑了。
中景。吉姆(柏拉图在后)。从朱迪的角度着去。吉姆向笑声的方向看去,笑了笑。
讲解员(画外音):金牛座。
吉姆(唯妙唯肖地学牛叫):哞——!
他等着别人叫好。
角度镜头,(从吉姆角度看去的)朱迪、布兹和他的一伙儿。布兹在前景。他们瞪着他,没有人笑。
克伦什(冷淡地):是的,哞——。
布兹:哞,真有趣。哞。
古恩:嘿,他可真鲁——
克伦什:我敢打赌,他会斗牛。
布兹:哞。
他们不再理吉姆。吉姆蔫了下来,两眼直视前方。朱迪稍微笑了笑又把眼睛转开,以免别人发现她的笑容。
讲解员(画外音):人马座和白羊座——它们都将保持原样。
柏拉图凑上来,先是轻轻地、然后稍重一些,触了触吉姆的肩。吉姆向他转过身去。
柏拉图:你不应该和他逗乐。
吉姆:什么?
柏拉图:他可是个人物,她也是。没法儿和他们交朋友。
吉姆:我不想和他们交朋友。
吉姆转回身,很不高兴有人看破了自己。
另一个角度的镜头,朱迪、布兹、克伦什。吉姆在后景中。这几个孩子相互低语着,用手指点着吉姆。吉姆抬头,注意到他们,他感到不自在。
讲解员(画外音):而此时我们地球的起源之光还没有以光年的速度传到宇宙深处——
全景。弯顶。那颗星更近了,变得越来越大。音乐的紧张程度和音量加大。
讲解员(画外音):其他星团内部深处的星球根本还没看到它,我们就将消失在我们来自的那片茫茫宇宙中……
双人镜头。吉姆和柏拉图向上望去,身子仰靠在坐椅上,映在他们脸上的光线越来越亮。音乐震耳。
全景。越过柏拉图肩头看到的弯顶。随着那颗星星骤然划过,天空变亮。音乐推至高潮。
讲解员(画外音):就像地球起源于一团气体和火焰一样完全毁灭。
天空被一道强烈的闪光照得通亮,音乐像爆炸声一样。星空又复现。
移动镜头,其他学生认真观望的脸——他们完全被震慑住了。
讲解员(画外音,继续):天空又一次变成静止的,寒冷的。从我们的宇宙及其以外的各个星系的整体复杂性来讲,地球不会一点痕迹不留。
中景。吉姆和柏拉图抬头在看。
讲解员(画外音):在茫茫无垠的天空中,人类的各种问题都显得非常渺小和不足挂齿。而且人类,单从生存上来讲,似乎仅是一段短小的插曲。
柏拉图把头垂在吉姆椅子的后背上。吉姆看着他。
讲解员(画外音):就到这里,非常感谢各位。
灯光亮。孩子们坐了较长时间之后纷纷伸着懒腰。人声和稀稀拉拉的掌声。吉姆站起身,轻轻拂了拂柏拉图的头发。
吉姆:嘿,完了。世界结束了。
柏拉图抬头看他。
柏拉图:他为什么说宇宙中只有人类?
中景。讲解员。他伸出手去转动一只旋纽,格里格的《晨曲》缓缓响起。
低角度镜头,老女教师站起,她环顾了一下吵吵嚷嚷的学生,使劲儿地拍了几下巴掌。但是喧哗声盖过了她的掌声。
教师(尖声喊着):注意!请大家注意!各班在外面的校车前集合。请大家注意!(对自己)真没办法。
她拿起自己的大衣和手包。
天文馆停车场。前景中停着一辆辆校车和汽车,有的新,有的破旧不堪,后景是天文馆的穹顶。孩子们乱哄哄的,有的已经开车离去。一辆载满学生的校车从镜头前驶过。
中景。从车内看校车的前部。司机坐在前景,学生们蜂拥而上。柏拉图也在其中,但老是回头找吉姆。柏拉图上了车,在司机旁边停了停,透过风档玻璃凝视车外,脸上现出抑郁的神情。
远景。朱迪和她那伙人。透过挡风玻璃从柏拉图的角度看去。他们懒散地围站在布兹的汽车旁。他们回望着天文馆。
中景。从车内看到的校车前部。柏拉图突然转过身,推开正在上车的学生,挤出一条路。
柏拉图:对不起。对不起。
全景。停车场。前景中是校车,越过校车我们可以看到朱迪等人。柏拉图挤下校车。
男老师:约翰,你去哪儿?
柏拉图:我忘了点儿东西,我搭便车回去。
柏拉图飞快地从正在上车的男教师身边跑过。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校车开走。柏拉图停步,望着校车驶去。最后一批汽车也开走了,只剩下吉姆和布兹的两辆车。柏拉图望着等在那儿的小小的人群。
中景。从后面看人群,柏拉图在远处面向着他们。
布兹:你在看什么?
中景。柏拉图眼中充满了恐俱。
柏拉图:没看什么。
他跑开,摄影机跟摇。他的目标是天文馆的大门,我们可以在远处看到它。柏拉图发狂似地向它奔去。
中景。那群人望着柏拉图的背影。布兹离摄影最近,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折刀,叭地一声打开。朱迪看着折刀,然后又抬头害怕地向布兹看去。克伦什在保险杠上坐下,点燃一只香烟。
展览厅。柏拉图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他看见远处的吉姆正靠在大钟摆的围栏上默默地抽着烟。柏拉图没有动,吉姆连头也不抬。
柏拉图(像喊“着火了!”一样叫道):你叫什么名字?
吉姆:吉姆。你呢?
柏拉图(乎静了一点):柏拉图。这是绰号。
吉姆点头。柏拉图向他走去,摄影机跟拍,直到两人站在一起,都靠在围栏上。
柏拉图:要知道,我跟你说过,不要和他们逗闷子。他们现在在外面等着你呢。
吉姆:我知道,所以我又回来了。
柏拉图:你害怕了?
吉姆: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柏拉图:他有刀。
吉姆:我看见了。嘿!你看那东西在摆,你想它会停下来吗?
柏拉图:不会。这是永恒的运动。
吉姆:噢,我敢打赌,准有什么小孩夜里跑进来推它,走一走一走!
柏拉图小心翼翼地走向大门,迈出门外。摄影机跟拍。
远景。布兹一伙(天文台一角)。柏拉图从门中探出身子,看到他们,马上又缩了回去。
展览厅内,柏拉图从门外缩回来,吉姆好像不见了。柏拉图害怕地四下望着。
柏拉图:吉姆?
吉姆正在看另一件展品,我们听到它发出的机械声响。
吉姆:我在这儿。
柏拉图(向他走来):他们还在那儿!(吉姆点点头,他们又看了一会儿那件展品)吉姆,你说世界末日到来的时候,是不是晚上?
吉姆:不。是在早晨。(柏拉图询问地向他看去,吉姆笑了笑,耸耸肩),我只是有一种感觉。
两人开始走动,摄影机在前面引导。
柏拉图:如果你不想惹麻烦,我知道有个地方可去——(看着吉姆)那是一座大房子。我们可以偷偷溜过去。他们不会看见的,你就没事儿了——
两人很快地转过一个拐角。
通向平台的门(从内向外看)。柏拉图和吉姆从摄影机背后向门走去,用力打开门,走出来。
吉姆和柏拉图来到平台,靠在胸墙上。柏拉图指向外面。
俯拍的远景镜头,一座宅邸(遮片)。它虽已废弃却不太破旧,大片的草地和空场上留下它在夕阳中的长长的阴影。
特写。柏拉图焦急地看着吉姆。
柏拉图:我们走?
两人镜头,吉姆和柏拉图。柏拉图背冲着我们,吉姆越过他看着什么东西。
吉姆:影子真长啊。
柏拉图也转身看去。
俯拍的远景镜头,停车场。吉姆的汽车还停在原地。车道上,像海水把一根木头冲上岸一样,等在那儿的那群孩子的身影出现了而且不断前伸,直到他们本人进入画面。他们在那儿停了一停,然后抬头张望。
海伦(用法语):太阳落入大海之中。
笑声。孩子们在平台楼梯下沿墙散开。布兹走到吉姆的汽车旁,手里拿着刀,一言不发地站住。
低角度镜头,双人镜头,吉姆和柏拉图从平台胸墙向下看。最后吉姆从镜头前走过,出画。
低角度镜头,远景,吉姆和柏拉图。朱迪在前景。吉姆与柏拉图走下楼梯,摄影机跟摇。他们已经走到停车场上,正要从那群人身旁走过。
移动镜头,吉姆和柏拉图向前走着。
推移镜头,从吉姆的角度看到的布兹。当镜头逐渐向独自靠在车旁的布兹推去时,他猛然弯腰,向吉姆汽车的轮胎刺去。摄影机停。噬噬的漏气声传来。布兹挺起身,笑着从镜头前走过。
近景。吉姆震惊地猛吸一口气,但是马上又把怒气压了下去。
吉姆汽车的全景。那群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后景,吉姆和柏拉图走近汽车。吉姆停住脚步,俯身看去。布兹乐呵呵地站着,收起刀子。
近景。后车轮。轮胎被刺破,车轮塌在地上。
全景。汽车。从那群人和布兹中间拍摄吉姆和柏拉图的背景,吉姆和柏拉图正在低头看塌下去的汽车。吉姆转身,向人群走来。他停住脚步,一个个打量着人群,紧张地笑着,然后直勾勾地瞪着布兹。
吉姆(厌倦地):你知道吗?
布兹:什么?
吉姆(谴责地):你电视看得太多。
中景。人群和吉姆。朱迪已经走到布兹身边,站在他上方的胸墙上。
布兹:喝,他可真有点理论水平,而且与众不同。
吉姆:我也很有趣。
突然,古恩像一只小鸡一样轻轻地咯咯叫起来,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地发出咯咯的声音。布兹在最后,他学了声鸡鸣。沉默。
中景。那群人和吉姆。
吉姆:是说我?
布兹:什么?
吉姆:胆小鬼。
人群爆发出短暂的笑声。
中景。吉姆摘掉自己的眼镜,笑了。不同意地摇着头。
吉姆:你不应该这样骂我。
近景。柏拉图不安地看着。
中景。布兹和在他上方的朱迪。吉姆进入镜头。一直走到与布兹的脸极近的地方,他抬头看了一下朱迪。摄影机推成三人的紧凑镜头。三个人的头几乎都要碰到一起了。
吉姆(和蔼地):你总是站在场外?你总是与这些人为伍?
布兹一把揪住吉姆的头发,猛地将他的头向上拉起,狠狠地打了吉姆一记耳光。
近景。朱迪看见吉姆,眼中显然露出认出是谁的神色。
另一个角度的镜头,布兹的一伙儿与吉姆。吉姆挣脱出来,逼近布兹,猛击。但是布兹一笑,跃身跳到胸墙上,转过身来,手中又握着刀。吉姆猛然停步,众人和柏拉图围了上来。
吉姆:我想窝囊废打架才动刀子。
布兹:谁打架?这是比试。哥儿们,这是一次好玩的游戏。
海伦(用法语):勇气的比赛。
特写。克伦什,他微笑着,用两只胳膊搂着两个同伴的肩头。
克伦什(舔了舔嘴唇):男子汉,男子汉!
中景。人群。
吉姆:男子汉?
布兹:也给他一把刀。
近景。穿过米尔和库基看到的柏拉图。库基掏出一把折刀,把它扔进圈内。
柏拉图:吉姆!
全景。众人围成一圈。那把刀扔在吉姆的脚下,吉姆捡起刀来,然后面对布兹。吉姆弹出刀尖。
布兹:你知道规矩吗?不许划,只许戳——随便怎么戳。
布兹从胸墙上跳了下来,二人开始周旋。布兹将他的刀不停地从一只手倒到另一只手,试图迷惑吉姆。突然他刺了一刀,刺中吉姆的衬衫。众人喊了一声“哦!”吉姆毫不抵抗。沉默。布兹又刺了吉姆一刀。“哦!”
布兹(挥动着刀):你还等什么?斗牛士。我还以为你想比试比试呢!
吉姆草率地比划了一下。
布兹:勇敢的大公牛,哈!斗牛士,哈!哈!
古恩:哞!
布兹:来呀——给我们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怎么啦?动手啊!
吉姆:我不想惹麻烦。
布兹(突然暴怒地):你这个没用的胆小鬼!你在浪费我们的时间!(恶狠狠地打了吉姆一记耳光,吉姆猛然刺出一刀,但是没有刺中。布兹跳后一步)好——这才像话。再使点儿劲,斗牛士?削掉我一颗钮扣你就可以加入俱乐部了!
停车场入口处外,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服务员朝摄影机这边看过来,我们可以听到远处“哦”的喊声。
服务员(转身):明顿先生!明顿先生!出事了!
讲解员跑出来,眼前的一切使他猛然一怔,站在阳光下,眨着眼睛。
服务员:看,是你的观众。
讲解员:噢,我想不是,是学校的?
人圈之内,吉姆浑身冒汗,快要支持不住了。他使尽一切办法,但就是不进行反击。
近景。柏拉图,他绝望地看着。
人群:哦,哦!
突然,随着一声喊叫,柏拉图冲了上去。
人圈内,柏拉图冲了进去。他眼中露出疯狂的神色,手中拿着一根汽车防滑链。
米尔:布兹,小心!他拿着一根链子!
布兹(笑着看了柏拉图一眼):嘿!小鸡雏!
布兹飞快地将柏拉图绊倒,趁他跌倒在地时向他猛踢。克伦什抓过了链条。
吉姆:好吧——你等着,让你瞧瞧!
吉姆突然神态大变,敏捷地发起攻击,一次又一次地向布兹刺去,引起周围一声声叫喊声。布兹大为吃惊。
全景。人群。我们只听到两位搏斗者的喘气声。越过人群我们看到服务员快步向这里走来,讲解员在一定的安全距离之外跟着。
特写。克伦什。他抬起头来,笑容没有了。
克伦什:哇!我们散吧。
众人向外望去,看到服务员和讲解员走过来。布兹和吉姆都喘着粗气,柏拉图爬了起来。
布兹:散什么?两个老家伙?
布兹关上刀子,收了起来。吉姆也同样做。
吉姆:你是够了还是接着来?
布兹:你说呢?敢说一个字就让你浑身冰凉,伙计——你死定了。
朱迪:布兹——我们最好离开这儿。
布兹:谁要吃你?朱迪。你还想让他活着?
吉姆:我们在哪儿见?
布兹:知道米勒顿悬崖吗?
库基:米勒顿悬崖?布兹!那儿太危险!
布兹:让他见识见识,小鸡雏。八点钟。库基,你给穆斯打个电话,让他弄两辆车。我们这回动真格儿的。“胆小鬼赛车”。你以前听说过“胆小鬼赛车”吗?
吉姆:当然了——我专干这个。
服务员冲进人群,讲解员在旁边站住。
服务员:行了——你们都给我走开!
朱迪:你是说俺们大伙儿?那位和蔼的先生怎么了。
服务员:少跟我逗。
布兹:你干嘛不舔棒棒糖去?
服务员:你觉得自己挺棒?我儿子的个头比你大一倍,还让我管得乖乖的呢。
讲解员:别上火。詹姆斯先生。我想如果我们解释一下——
服务员:向这些人解释?他们还以为地球全是他们的呢!
克伦什:地球是圆的!
米尔:地球是扁的!
库基:地球是个舞台!
孩子们爆发出一阵狂笑,他们围住服务员,而且开始把他向天文馆平台的台阶上逼去。
孩子们:地球围着太阳转!
再见,骄傲的地球!
地球归我操纵!
地球是我的小菜!
嘿,窝囊废!蠢货!
众人离去。讲解员目送他们走远,然后走到吉姆身边。吉姆低头看着自己的衬衫,上面有斑斑血迹。柏拉图解开衬衫,朝一块手绢上唾了一口吐沫,开始擦起血迹来。
讲解员(脸色苍白地微笑):有时地球真让我们受不了,对吗?出什么乱子了?
吉姆:没什么。
讲解员:你在流血。你行吗?
吉姆:让蚊子咬了儿口,没事。(讲解员犹豫着)我没事——谢谢。
讲解员离去。吉姆不耐烦地扣上衬衫。
柏拉图:你真的要和他们去斗?
吉姆:天晓得。柏拉图我问你——
柏拉图:什么?
吉姆:什么是“胆小鬼赛车”?
叠至——
吉姆家楼下客厅。只有一盏灯亮着。吉姆从厨房溜进来,蹑手蹑脚地钻进客厅,正要上楼去。楼上传来一声碰撞声。吉姆止步,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呆在原地,然后又毫不掩饰地疾步向楼上跑去。
吉姆家楼上楼道。吉姆走上楼来,进入画面。他看见一个人正跪在地毯上用手擦着什么。楼梯处射来的微光使人看不清楚细部。那个人腰上系着围裙,围裙的蝴蝶结翘在空中。
吉姆:妈妈?
那个人直起腰来转身,原来是父亲。他整整齐齐地穿着出门上班的西装,但是却系着一条漂亮的围裙。
父亲:啊,吉姆。
吉姆靠在墙上,摇着头强忍住笑。父亲不自然地笑着,企图把眼前的一切变成一个笑话。
父亲:你以为我是妈妈?
吉姆:是的。
父亲:是这么回事,妈妈出去了,我在给她弄晚餐。
吉姆(咯咯笑着):所以你把它掉在地上?
父亲(也笑着):是的!哈!
吉姆:真有意思!
父亲:我最好把地弄干净,要不她会看见的。
他开始用一块湿布在打翻了的盆盘之间点着。吉姆看着他。
吉姆:让她看看,又会怎么样。(父亲继续用布沾着)爸爸——(父亲抬头看他)爸爸——不要擦。
吉姆拉住父亲的胳膊,将他扶起。二人相视了片刻,然后吉姆向自己的卧室走去。父亲又回到原地擦起来。
吉姆的卧室。吉姆走进来,关上门痛苦地扑到床上。他扭动着,好像感到了身体上的痛楚。画外传来收音机晚间节目的声音——正调出不同的台。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外套里面,又对着月光将它举起。手上有血。他起身,拿过闹钟对表,此时摄影机移向窗子,越过平顶房的房顶向外拍去。
全景。朱迪家的院子,月光。朱迪正站在摄影机附近看着月亮。在这里收音机听起来似乎更响些。一个电台插入。
播音员:现在是“七点钟新闻”节目。朋友们,下一次你去买东西的时候——
朱迪父亲的声音(画外):朱迪。
她转身。
远景。朱迪的父亲笔直地站在后门廊处,窗子的灯光使他成剪影。
父亲:你在许什么愿?朱迪。
中景。她原地不动。
朱迪(柔和地):我没在许愿,我是在看月亮。
全景。院子中的父亲。我们现在看出他是一个高个子的十分英俊的男子,身上有某种小伙子似的很吸引人的气质。
父亲(轻声唱):月中的男人,你是怎样去的那里——
你是不是爬上了高高的天空——
高高地飘浮在冰冷的空中——
啊,告诉我——月中的男人!——
朱迪走上前来,站在他下面的一级台阶上,脸上充满了敬慕的神情。
朱迪(惊讶地):你怎么会唱这首歌?
父亲:我们过去在学校里唱过。(微笑着)别这么吃惊地看着我。那时候也有学校。
朱迪:但是歌是一样的。我觉得这太有意思了!
父亲:那时候我们也很浪漫——
朱迪:今晚你和妈妈在家吗?
父亲:不。有什么事?
朱迪:没什么,要是换换环境,大家在家里一起过一个晚上该有多好。
父亲:和我们这些令人讨厌的老家伙?得了吧。我们得去吃饭了。
朱迪(上一层台阶):爸爸——(他看着她)晚安。
父亲:谢谢。
他转身走进屋内。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跟了进去。此时气氛好像全变了,他忘了为她拉住打开的门。
朱迪家的餐厅。父亲走到餐桌的一端,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共有三个座位。朱迪跟进,站在父亲的椅子后,俯看着正在喝番茄汁的父亲。
朱迪(小声、有些害怕地):你忘了什么吧?
父亲:什么?
朱迪没有回答,而且弯腰飞快地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
父亲(一惊,接着说):你怎么了?
朱迪一动不动,吓坏了。他稍微镇定了一点。
父亲(继续说):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这玩意儿了,孩子。我想你早就不这样做了。
朱迪(非常痛心地):我还想要。
母亲从房子的另一边兴冲冲地走进。这是一个三十五岁、很吸引人但脾气不好的女人。
母亲:还想要什么?
父亲:没什么。
朱迪:我在跟爸爸说话。
父亲:我没有亲她,这就了不得了。
母亲(向厨房中叫道):博塔!你可以把蛋奶酥端过来!
/写于4月4日
课上要求的阅读材料里有一篇无因的评论,里面提到的一个很奇妙的观点:故事的三个主人公,Jim和Judy虽然也是因为家庭的缘故而产生了反社会的倾向,但是他们的心理问题是可以调和的,可以通过与家人合适的沟通而暂时的和解,也就是说他们的反抗意志并没有那么的强烈。而Plato不一样,他的家庭同样也很有问题,但是他们无法解决,因为他的父亲已经离开他了,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而他变成现在的样子也已经很多年而很难改变,因此Plato向较其他两人是更激进的反抗figure。而他的反社会倾向已经强烈到了一种影响了自己的心智的程度,简单来说,这种反抗的意志已经让他疯了,所以他,作为一个反抗的标志,在这个故事当中必须得死。
故事的最后Jim给了Plato他的外套,而穿着Jim的外套的Plato被警察开枪打死,这件外套几乎可以被看作Jim的标志(把本体给出去了一样x)Jim最疯狂的行为都是和这件外套一起的,因此这个行为可以理解成Jim身上的反抗因子随着这件外套一起被赋予到了Plato身上,而随着Plato被杀死,Jim的反抗精神也随着一起逝去了。最后警察和亲属一起在哀悼中互相和解,Jim和Judy沉默着离开,或许在那之后这两个曾经也叛逆过的年轻人会被磨平棱角,过起普通人的生活,但是谁来为Plato买单?
感觉完全打开了新的思路,但是高高在上地否认了一切年轻人的反抗精神,通过一个年轻人的死来促成其他的年轻人的‘同化’,真的好傲慢啊……
尼古拉斯·雷的这部标志性作品最大的特点就是无意义的事件:天文馆演讲对学生而言可谓索然无味,而他们在背后展开的小决斗更可谓是毫无头绪和目的,但雷透过他的仪式感、剪辑和宽银幕赋予了其虚假的生命,至于结果,就像迪恩、伍德和米涅奥仅仅持续了几小时的虚假家庭一样,自然是个悲剧。
8.5 从头到尾就流露着“好看”两个字。雷对原色的应用让人印象深刻,一抹鲜艳而暧昧的红色始终留在脑中,明明都是正反打,却总让人发现厉害之处,他在古典情节剧的框架下拍出大胆的现实主义色彩,给人以恍如新好莱坞的错觉,实属超越好莱坞大制片厂的存在。若是70s电影,也许就会反叛到底,但这是1955年,所以影片最后还是回归了家庭,可即便如此,其毁灭的震撼力也让人久难忘怀,几位演员的结局再抹上一层唏嘘。这样的反叛,不仅“无因”,也无果,世界末日在黎明时到来。
“具有太空感的希腊悲剧”,不知道导演是不是真的说过,但挺准确的。
人都会死,唯有青春不死。所谓死于青春,何尝不是一种永恒?五十年代在海斯法典的压制下,好莱坞依然拍出了最酷儿的青春片。鲜衣怒发的詹姆斯·迪恩,痴心绝对的萨尔·米涅奥,还有戏里戏外的基情...这部电影有太多传奇幕后了,两只颜色不一的袜子足以名垂影史。
James Dean是天才~
同性恋的隐喻和父爱的缺失
调度得真漂亮,雷在大片厂时代拍出一部这么独立范的片子真不容易,逼格太高:战后伤痕隐喻啊,恋父情节同性暗示啊,精神分析范本啊什么的,无因的反叛背后其实是无尽的迷茫;不过标准三一律的结构让故事的发展显得过快,后半段有点跟不住啊。
看着那个可爱的饮水机,55年的资本主义太堕落了
战后伤痕,只是不算是我所爱。真的是要有熟悉感才能打动人。55年,迪恩在高速路上出车祸身亡,24岁;76年,演柏拉图的赛尔米·尼奥在寓所停车场遇袭死亡,37岁;81年,演茱蒂的娜塔莉·伍德在海中溺水身亡,43岁。”运用张力强的表演和强悍几近表现主义的意象来突出内心的折磨“
比较有意思的是,这个叛逆者的心中,流淌的还是父权制的血。
名字取得好,还以为会有点“存在主义”的意思。但实际上反叛的原因都太具体,太美国化了。结尾处与父母的和解也来得太轻易了点,甚至有点让人不舒服,似乎两个孩子的死只是为了解决男主角的家庭矛盾。
8/10。街头宿醉的吉姆被逮到警局,警官以暴易暴地成功制服吉姆,并像父亲一样友好倾听,给他决断力,反观猫眼外软弱的父亲和咄咄逼人的母亲,尴尬勉强的家庭关系像一出封闭的闹剧。对父亲的憎恨在自首前达到极点,吉姆需要一个有关尊严的直接回答时,围裙的父亲无奈地抓头发,恐惧做出决断。柏拉图的父亲连摆设都不是,当柏拉图兴奋地拆开信得到的却是慰问都没有的支票,高潮处古堡的角色扮演游戏、寻殴的混混和一群无法沟通的成人警察,向观众展现出缺乏安全感的成长环境。不仅180度倾斜旋转的镜头,宽屏构图的群戏调度更惊艳:开场把素不相识的主角们框在同一画面,中央位置、亮白衬衫的吉姆成为焦点,朱迪转头第一次注意到吉姆,暗示接下来的情感关系,吉姆把代表友谊的外套递给柏拉图被拒,后来柏拉图在天文馆接受红色夹克,重新信任吉姆。
从《无因的反叛》一路到《牯岭街》,无不是变革的时代,需要人离开家庭,走向独立也走向无依。Jim的幸运在于,在他的时代人们仍然相信,这里还有家庭可以回归。什么叫现实主义?这才叫现实主义,尽管戏剧感这么强,所有这些冲突都是真实可信的,也就具有了打动人心的力量
那年代的心理探究现在看来真直白。迷茫少年绝望地希冀着强大、温柔、又可靠的父权形象,父母的回应却永远令他们失望。想当男子汉的 Jim 即使已经 did everything a man could do, 还是在现实面前瞬间哭成小孩。
尼古拉斯·雷代表作,美国早期叛逆青春片经典。1.3位死于非命的年轻主演,宛若诅咒加身。2.父权的缺失(围裙,拒吻与失踪)与成长的迷茫(倾斜构图与180度倒转POV)。3.警局开场调度极佳,天文馆里的暗夜繁星和末日科教颇有存在主义象征意味。4.弹簧刀决斗与胆小鬼赛车的仪式感,荒宅中的小家庭。(8.5/10)
美国电影在处理"青少年痛苦成长"的主题上向来熟练,影片对节奏的把握使得作品始终保持着紧张的矛盾冲突,连同巧妙的道具伏笔制造了杰出剧本。悲哀的结局意料之中,然而感性上对欢乐结局的渴望比不过理智上对惨痛遭遇的敏感。(詹姆斯·迪恩的帅气外型与个性演技绝非其早逝造成的错觉)(4.5分)
1、雷伊的电影化(cinematic)极为NB,无怪影史地位高过更古典的卡赞,同时法国人也很待见他,还有侯麦特吕弗阿尔莫多瓦文德斯等一干粉丝。2、镜头长过同代电影,调度精到,决斗一场戏拍出了西部片味道。3、柏拉图的单恋据说一直影响到李安……4、詹姆斯迪恩在这儿比《伊甸之东》帅……
借奶消愁愁更愁....
相声大师,小包袱装满垃圾,抖包袱抖出个宇宙。色彩大师,双色袜子,红色夹克,结尾暗示色彩作用的一刻我直接燃了。结构大师,第一场大戏让几个主人公相遇在警局内景,霹雳啪啦一顿偶遇;剧情发展之后把男主女主男配三人组合的每个人分别展示性格/家庭/主要冲突,完全不拖泥带水;一次死亡大比拼让男主立了起来,也让男配倾倒于他,也同时让女主爱上他,一举三得;随后开始逃亡,揭露主要冲突,解决冲突,完美;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的重要场景天文台分别出现两次,直接拔升到宇宙观了,牛逼牛逼。
心碎了!“没人和孩子沟通,只会命令他们。”镜头倾斜得漂亮啊!好多三人构图也漂亮,还有干枯的泳池、动物园等等比喻。这片子真是名不虚传,尤其带出了反思60年代的一个关键问题,如果把60年代的病根指向他们的父辈,那么他们又如何向下一代交代。在一个发展的关系中,叛逆如何从内耗走向互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