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迷恋叙事诡计的人而言,阿伦·雷乃的《天意》是绝对的杰作。一条线是迟暮的作家,所谓“真实”;另一条线是作家的小说,所谓“虚构”;“真实”指挥着“虚构”,“虚构”又见缝插针地脱离“真实”的掌控,直到最后二十分钟揭示两条线交错的秘密。伴随着诡谲的音乐,电影从藤蔓中写着PROVIDENCE的标牌开始;听从父亲——也是老作家——的命令,主角一一退场,片尾字幕升起;一头一尾犹如戏剧的开场与落幕,宣告“真实”亦非“真实”,腔调十足。 “真”与“假”的把戏,最知名的当属二十三年后的《穆赫兰道》,不过林奇创造了欲望满足的梦境,而雷乃展示的是阴影之下失控的创作,气质大相径庭。林奇细心地藏起了梦境与现实的钥匙,而雷乃不断提醒观众白天的故事是戏中之戏,是老作家在夜晚关于新小说的构想:先于小说人物出场的老人和三声“该死”,越来越明显的画外音,随着作家意志出现又消失的人物,变幻的场地、推翻重来的片段和改名的主角……努力跟随老作家的思维去欣赏戏中之戏,看神经质的主角们混乱地上演多角恋,精妙的手法讲述一个半成品故事,有种挥霍才华拍了一部二流小说的错位感,我甚至开始怀疑,雷乃是否只是将零碎的灵感拼凑起来,以展现创作的焦虑? 幸好,有最后的二十分钟的拨云见日——《天意》的谜团不是现实与非现实,而是作者与他的影子;它展示的不是一部小说或者小说创作的焦虑,而是小说家本人。此时我才意识到,比起《穆赫兰道》,它更像《野草莓》:《野草莓》是坦诚的自剖,而《天意》是修饰的回忆,二者同样包含了迟暮与死亡恐惧、可悲的婚姻与亡妻、疏离甚至含有怨气的亲子关系。相比伯格曼,雷乃更加冰冷,最后的最后,老人还是拒绝了亲人的吻,拒绝了与自己和解。 作家在阳光下醒来,等待儿子、儿媳与私生子的到来,多话的紧张、亲昵的笑谈,大狗围绕着这一家人,温馨得似是戏中戏的反面。然而,那些真切的、避而不谈的裂痕,证明了黑夜中想象的合理。弗洛伊德式的恋母弑父固然夸张,那些压抑的控诉却是彼此心知肚明而不可言说的真实:子是彬彬有礼而拒绝交流,父是无处可躲的自责。私生子——或者说唯一被承认的私生子——隔阂地闯入,是他母亲及众多艳遇的投射,是逃离体面婚姻这潭死水的“自由”的幻影。与其说作家在儿子儿媳身上看到伪装,不如说,作家无法相信婚姻(插入本人观点:我也不信),并且否定幸福。 生活正如那半墙植物,阳光下是美丽的点缀,月光下是幽暗的恐惧,同样真实,仅仅取决于你愿意看到哪一幕、接受哪一幕而已;事实上,我们穿梭其间,无需提醒已经学会了两种姿态的自洽,正如作家一边谈论左派一边享受富裕的物质生活,一边念着亡妻的名字一边寻欢作乐,既虚伪,又真诚。 最后还是想谈谈“戏中戏”形式。我迷恋这种嵌套的手法,《天意》可能是最特别的一部。戏中戏占据电影五分之四的篇幅,真正的主角却戏中戏背后的作者。其它关于戏中戏的电影,如《蔑视》《日以作夜》等,主角都活跃于戏中戏外,故事围绕着主角展开;如《大理石人》,则是借用戏中戏拼接起主角的形象,主角的故事也是完整的;唯有《天意》,主角不是戏中人,却又附身于人物,倾诉、忏悔、辩护,巧妙地利用创作者的无力,循序渐进、不动声色地“泄露”作家本人的故事。在最后二十分钟之前,我一边为剧情的破碎跳跃感到煎熬,一边为创作困境和死亡焦虑吸引;意识到戏中戏的奥秘后便是叹为观止了,我认为它展示了电影创作的另一种可能。当然,它是特殊且难以模仿的,这种手法过于依赖主角的作家身份,也由于精致的晦涩,戏中戏的“二流小说半成品”令一部分观众昏昏欲睡,类似于同年的《首演之夜》——混淆舞台与银幕边界堪称奇迹,戏中之戏本身却是乏味的,依赖于演员使即兴表演成立,恰如《天意》凭借互文使剧本成立,对一般观众不是很友好——但正如电影借作家之口说出的观点,表达方式本身,就是意义所在:THE STYLE IS FEELING.
双(多)层嵌套结构在电影(尤其是近几年的)中屡见不鲜,玩的好的也有许多。如《低俗小说》,将拼贴这一现代文化元素用到了极致;《记忆碎片》,黑色电影色彩的完美融入,电影的颜色象征着不同是时间流向。
此类电影中,被嵌套的大多是“时间”或者“事件”,但在《天意》当中,分层是思考与现实。《天意》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作家晚上于自己脑中构思的一部小说,人物都来自于他的现实生活(本段最大的特色是插入了画外旁白,既让本片带有了一定的喜剧色彩,也清晰地将作家创作的思考过程表现出来)
另一部分是作家一家人在草地上聚餐,此时观众会发现,这些人物和小说人物不仅姓名相同,而且还是同一个演员扮演的。
但是,《天意》非常突出的一点就在于,它现实和小说的人物并非一一对应,而是掺杂了作家的“二次创作”。比如小说中德克博加德所扮演的律师克洛泽(也是现实中作家的儿子),婚姻非常冷淡,二人都移情外人,但是现实中他们的感情很好
其他表现思维的电影中,人物要么是完全一样(如《盗梦空间》中的每个人无论在几层梦境中都是同一个人),要么是完全相反(如《穆赫兰道》中的卡米拉经过戴安梦境的加工后,就成了一个与原本女王般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天意》则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人物性格不相对应,而且小说中映射的人物也是流动的,哪怕他们的扮演者是同一个人!每个人物都只是小说家“一段情绪”的展现
举几个例子
小说:克洛泽在法庭上慷慨陈词,请求法庭判卢克伍德死刑。卢克伍德的罪名是杀死一个向他求死的老人,他在法庭上的辩白说:人人都有选择死亡方式的权力
现实:作家的妻子茉莉由于丈夫对自己长期的忽视而自杀,此时“法庭上的卢克伍德”就是作家本人,他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前妻的死而愧疚,让小说中人物(恰好由现实中私生子扮演)为自己辩解。而婚生子克洛泽,自然就成了控告他的人
小说:克洛泽的妻子和卢克伍德相爱,二人告诉克洛泽后,克洛泽接了一通来自情人的电话,离开了妻子。见到自己的旧情人海伦后,才知道她已经濒临死亡,“顶对还剩6个月了”
现实:作家的身体状况非常差,于是他通过海伦这个角色来表达他对于自己变老的恐惧,减缓自己所背负的压力。本段的卢克伍德既是他自己又是他的私生子,传达了作家对于自己儿子美好婚姻的嫉妒,在小说中想方设法的想要破坏它。而在后来现实中的午餐里,作家也怀疑过克洛泽的婚姻
小说:第二天早上,克洛泽和妻子一边做饭一边聊天。克洛泽提到自己的父亲,认为“他应当进精神病院”,而妻子刚开始在附和他的话,但是喝下一杯白葡萄酒后,就开始抱怨自己的婚姻
现实:作者对自己的儿子心有愧疚,因此他借小说中克洛泽之口来表达自己的自责。而妻子前半段也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而喝下白葡萄酒之后,她就成了莫莉,发泄的是作家对自己行为的反思
小说:克洛泽带着卢克伍德去买衣服,后来又去到旅游公司,让自己的妻子和卢克伍德(现在又在作者的坚持下改名为卢克福)去度假,声称“讨厌卢克福的一切,希望他穿好一点,不要给自己丢脸”,卢克福与克洛泽的妻子在屋檐下谈话
现实:这时的卢克福完全象征了作家自己,他希望被儿子原谅,希望他(哪怕出自嫌弃)优待自己。克洛泽对于父亲的恨又一次被提起,为下一段“杀父”做铺垫。卢克福在屋檐下的谈话,本来拘束,但在喝下白葡萄酒后,又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自己的人生,这也是作家自己的生活
小说:克洛泽带了一把手枪,见到了海伦,后来又来到了森林里,枪杀了卢克福
现实:本段集中体现了克洛泽杀死父亲的心理。前面提到,卢克福在后半段是作家自己的象征,而克洛泽(就是他的儿子)杀死父亲在小说中就成了杀死卢克福。所谓的“杀父娶母”,就完全的在《天意》中体现了出来。海伦的扮演者年龄较大而且旁白也刻意指出“年龄大的可以做他的妈妈”了,而克洛泽在现实中母亲早逝,对母爱的渴望也是他自己的真实情感(但是未到恋母当然地步)。
以上就是小说与现实的故事对应,雷乃的高明之处在于:小说的人物既有现实中人物的一些特征,还有作家对自己的情感剖析与解读,他对于妻子与儿子的愧疚,隐秘的自恋,对爱情和完美婚姻的渴望全部压缩进这部小说中
在阿伦雷乃的电影中,总有可以称为时空标记物的东西出现,如《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中的纸牌游戏和画,《莫里埃尔》中的“杀人回忆”,而在《天意》中,这个标记物就是白葡萄酒。人物一但喝下白葡萄酒,就变身为作家自己,开始吐露真言,现实中,作家在聚会上喝的也是白葡萄酒。作家在小说中借儿子之口说出“父亲喜欢喝白葡萄酒”,从这个解构看来,这也就是打开作家内心的“蓝钥匙”。
当然,本片还有一些有趣的对应 比如小说中克洛泽穿的是黑色西装,而现实中穿的是白色毛衣,相反的颜色象征相反的人物性格
本片还值得一吹的,还有阿伦雷乃的高超镜头,这大大提升了《天意》的趣味和真实度。比如在克洛泽接情人电话的一场戏中,刚开始电话未打来时,就出现的电话的特写镜头,直到电话打来,我们才意识到电话出现的意义。这与前部分作家旁白“找到一个让海伦找到克洛泽的方法”相契合,就展现了人真实的思维状态:想找一个方法用上电话,在脑中几次出现相关画面,后来忽然想到解决方法,才让电话打了进来。雷乃对于这种展现人物思维过程的镜头的极致使用,又一次完成了将人物思维表现在荧幕上的高难度操作
在聚会一段,有一个全景镜头,这首先是告诉观众:杀死卢克福的故事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其次事产生一种喧闹过后的宁静,小说纷杂的杀人案,现实中复杂的家庭关系,在寂寞的林子边发生,环境审视人们,环境包容人们
值得一提的还有演员的表演,德克博加德不动声色的切换状态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
《天意》也是雷乃的一次自我剖析,对于艺术创作的重新思考。每一个电影角色都是作者本人,《去年在马里昂巴德》的女子A,《广岛之恋》的法国演员,乃至莫里埃尔里的海伦和贝尔纳,之前的角色又何尝不是雷乃自我的一面展露?《八部半》是费里尼创作的自我解析,而《天意》是雷乃在戏谑而又不是深刻的讲述艺术创作的过程。
《天意》是雷乃留给世界的又一天才影像!
雷乃不断在证实自己合作不同的编剧的情况下,都有其自身的不变的风格和修正的进步。
用肥内老师的一句话说:“你可以永远相信雷乃。”
同时本片由 德克博加德和约翰吉尔古德这种老戏骨和戏剧出生的作为班底,也说明了雷乃的影响力。
我们来看一个简单的分镜剪辑单元,就可以看到雷乃还是我们知道的那个雷乃。
在凯文讲宇航员,讲天文的时候,索尼娅回话了,只不过中间一句内心OS 是由老作家旁边说出来的,又转回了索尼娅自己的话了,因为一切都是老作家的再书写。
紧接着老作家的段落,说明凯文如此热衷天文学,也不过是老作家来制造的。本场戏末尾说克劳德你不应该回家,但是紧接着就是克劳德回家撞见凯文和索尼娅在家。
紧接着看这个室内段落,重点是电话的插入的意义和白葡萄酒。
最后看看片尾的演员名单,我发现我根本没有看懂,还得看第二遍呢
《天命》电影剧本
文/〔英国〕D·梅尔赛
译/谢强
第一幕
1.花园。外景。月色溶溶。
某宅一隅,墙院上爬满了荆棘和攀援植物。摄影机慢推,在植物丛中移动,停留在一块镶在墙上的牌子上。牌子半边被长春藤遮盖着,上面刻有“天命”的字样。我们沿着一条阴暗的小径在茂密的树丛中继续向前。小径的尽头有一扇门,门上悬挂着一盏灯。
2.克利弗的房间。内景。夜。
摄影机推进,进入一间洒满月光的房间。中间有一扇窗户。月光射在墙上,形成了一个青蓝色的光点。写字台上有一盏灯和一些书籍。摄影机下摇,停在门的下部,从门缝中透出一丝光亮。
一只男人的手正慢慢地伸向摆在床头柜上的一杯白葡萄酒,把它碰翻了。这只手在床头柜上连拍三下。
克利弗:见鬼!见鬼!见鬼!
3.广场。外景。白天。
一座教堂的全景,它的两座钟楼高耸云天。一架直升机在教堂上空盘旋了一阵,而后离去。
4.树林。外景。白天。
树林全景。人们看到一队手持冲锋枪的士兵在树林中搜索。
一位老人(全身定格)蜷缩在灌木丛中。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惶恐万状。
搜索队呈扇形,步步逼近。
老人蹲在一座石头建筑旁(全景),又突然站起身来,向左边跑去。我们跟着他,他踉跟跄跄地在荆棘丛中奔跑。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追兵,又躲到一片矮树林中。人们能清楚地看到长在他脸上的那些恐怖的长毛。
士兵仍在前进,来到石头建筑前。摄影机转向躲在树丛中的老人,他全身趴在地上,不住地颤抖。
搜索队在前进。一个士兵漫不经心地扫射着。
5.法院。外景/内景。白天。
法院,维多利亚式建筑的正面。高大石阶的近景。三尊有底座的雕像矗立在高大的窗户之间。
直升机的近景,它一直在空中盘旋。远处传来枪声。
法庭内(注1)。克洛德站在窗前,隔窗远眺,好像注视着直升机。他向左转过身,似乎迟疑不决,然后鼓足勇气开口,人们可以听到直升机的马达声渐渐远去。
克洛德:我们是不是可以完全接受这些事实呢?
6.树林。外景。白天。
老人从树丛中走出来,倒在地下,又艰难地爬起来,靠在一棵树上,而后再次倒下。
克洛德(画外音):这个老人……
7.法庭。内景。白天。
克洛德(全身定格,面朝我们。我们跟着他移动,直到看见陪审团):这个可怜的老人,无论从哪一点上讲,他对人都不会构成伤害。这位疾病缠身、被吓坏了的老人却要逃避搜索队的追捕。
8.树林。外景。白天。
树林一隅的全景,远处模糊不清。一位身穿制服、头戴橄揽帽的士兵向我们走来。(他是柯凡)他径直走到躺在树下的老人身旁,弯下腰,审视着老人。
柯凡:你受伤了?
老人(伸出一只毛茸茸的颤抖的手):帮个忙……
9.法庭。内景。白天。
克洛德(走向被告,面对我们):然后你就杀了他?是,还是不是?
柯凡的反打镜头(全身定格),他坐在大厅中间的一把椅子上。身着肥大的运动装,没戴帽子。
柯凡:当我发现他时,他已经不行了。
克洛德(走到柯凡的身后,倚在柯凡的椅子上。摄影机对着他们俩人):而您呢,柯凡·伍德福特,您就承担起减轻他痛苦的使命来了?
柯凡:他当时奄奄一息,他恳求我帮助他解除痛苦。
克洛德: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他围着柯凡走着,以一种尖刻、嘲讽的语气说)一个被吓坏的人,很明显,已经丧失了理智……难道没有医生,护士吗?(他冷笑着,在大厅中踱来踱去,我们跟着他走近陪审长的桌子)我不希望把许多医生和护士带到您这里来。
他又走向柯凡。我们现在可以看清整个大厅。法庭上听众的全景,他们端坐在阶梯型的座位上。右边,有一士兵站岗。正中,有一位少妇,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呆板。衣着华贵,她是索尼娅。爱丁格顿大夫的中近景,他是陪审团的成员,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向索尼娅作了一个暗示,索尼娅淡淡一笑,以示会意。
柯凡(肩部定格):他受了伤,但不仅仅是这些。
克洛德(反打镜头):听听!
柯凡(摄影机对着他):他有病……(伸出紧攥着的左拳)他变成了一个畜牲。
摄影机对着索尼娅和听众,他们一动不动。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轻拉):伍德福特,您想靠比喻解脱自己吗?或者,您以为变形真的存在吗?
克利弗(画外音。好像在提示答案):一个狼人……
克洛德(挖苦地说):狼人,这主意不坏。你越说越像那么回事了!
柯凡(反打镜头):我觉得他正在变,正在变成一个畜牲。
克洛德(全身定格,我们跟着他,他走向右边,一边说着,一边在大厅中转了一圈):这不是太离奇了吗?而这又充分证实了您“最后的决定”,是不是这样?(他又向柯凡走来,并向他俯下身)
柯凡:这不是我的意思。
克洛德:我们不想探究您的想像力。我们是在问您(摄影机对着索尼娅,近景,她表情紧张),对他的死,您有何话说。(摄影机回到他们俩人身上,全身定格。克洛德的语气咄咄逼人)谁给了您滥用生杀予夺的权利?
10.树林。外景。白天。
老人(紧紧抓住树干,乞求着):可怜可怜我吧!
11.法庭。内景。白天。
柯凡(画面与前景根同):我当时不知如何是好。
克洛德:就像我们所有在法庭上的人一样。
柯凡:这不是谋杀。
克洛德:可是,他被您杀了。
柯凡:不错。
克洛德:您还坚持您的所作所为是积德行善吗?(语气愈加尖刻)那么,从法律的角度上看,这难道不是地地道道的杀人吗?
又是法庭全景。摄影机慢推,对准索尼娅,她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人们又可以听到最后的几句话在一段奇特的乐曲伴奏下重复着。
柯凡(画外音):我当时不知如何是好。
克洛德(画外音):就像我们所有在法庭上的人一样。
柯凡(画外音):这不是谋杀。
克洛德(画外音):可是,他被您杀了。
他们的声音渐渐地混在一起,被音乐覆盖。但人们还能隐约辨别一下面两句对白。这时,摄影机继续推向索尼娅,直至完成她的特写。
柯凡(画外音):不错。
克洛德(画外音):您还坚持您的所作所为是积德行善吗?那么,从法律的角度上看,这难道不是地地道道的杀人吗?
同前景一样,摄影机又回到两位对话者身上。
柯凡:我认为我们必须允许人们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克洛德(故作理会):啊,我懂了!(他重新站起,走出画面,摄影机仍对准柯凡)您是指一种高级的伦理观?一种属于精英的伦理观吗?
柯凡:我没有这个意思。
克洛德:然而,您的这种道德选择却可以使您免受杀人犯的指控。
柯凡:这一点,我不反对。
克洛德:好,好……(又回到柯凡身边,再一次俯下身来)依您之见,您的行为已超出了我们的准则。它们已经过时了,而且是愚蠢的感情用事。依照这种说法,执行死刑也是谋杀喽?
柯凡(抬起眼睛,瞧着克洛德):您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克洛德没有回答,离开柯凡,看上去洋洋得意。
12.树林。外景。白天。
柯凡面朝我们站着,打了一梭子子弹。
画面全景:老人中弹身亡,倒在地上。
13.法庭。内景。白天。
克洛德(他把双臂放在庭长的案台上(全身定格),双唇紧闭,斟酌着他的结束语):被告就道德提出的纯属个人的观点(他又开始来回踱步,神态十分自信)并不令我们耽心。在他看来是无辜的人,在法律面前便是罪人。(他一边说一边走,几乎围着大厅转了一圈)我们在这里所要断定的,不是他的行为是否情有可原,或者可以理解,而是他是否有罪。(他向坐在位子上,陷入沉思的医生走来)爱丁格顿大夫所作的解剖报告是明确的。(他又来到法官们面前)被告也供认不讳。在这一点上,法律是无情的。我相信,法官,女士们,先生们,我相信你们的判决(又一次把双臂放在庭长的案台上,然后转身对着摄影机)只能是不可抗拒的。
14.克利弗的房间。内景。夜。
克利弗右手的镜头,它在抓床头柜上的一只杯子。杯子被打翻了。他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满杯葡萄酒(注2)。
14a.法院院内。外景。白天。
一些上年纪的人们在台阶上上下走动。索尼娅的仰摄镜头(膝部定格),她若有所思地走下台阶。
克利弗(画外音):哎,索尼娅!(这个年轻女人停顿了一下)你为什么嫁给我的儿子,这个笨手笨脚的法官?我早就提醒你……我的时间不多了……
爱丁格顿大夫走出法庭,追赶索尼娅。我们一直跟着他。
克利弗(画外音):见鬼!这不是马克·爱丁格顿吗!(大夫跑下几级台阶,赶上了索尼娅)该死的!我还把你当作克洛德的朋友。
爱丁格顿(对索尼娅说,俩人全身定格):很久没见……
索尼娅:您对这一切怎么看?
爱丁格顿:您已经看到了克洛德是怎样……
索尼娅:当然,简直是恼羞成怒!狂暴之极!
爱丁格顿:我倒没觉得。
索尼娅:克洛德发火通常不是这样的,那是一种冷冰冰,富有逻辑性的口气……
爱丁格顿(近景,仰拍):陪审团对这个小伙子的印象很好。克洛德从不让这种事支配自己。
索尼娅(又回到两人全身定格的镜头):多么奇怪的年轻人!
爱丁格顿:一个精神有点不正常的年轻人!
他们来到台阶底层。索尼娅准备登上一辆正在等她的出租车。
索尼娅:精神不正常?我倒觉得他很勇敢。
爱丁格顿:当然……
索尼娅打开车门,好像突然改变了主意,转身对他的朋友——
索尼娅:马克,您跟克洛德同我一起吃午饭吧!(索尼娅不由分说,一下就把丈夫推进车内,并把车门关上)就这么定了,半小时后在路易基餐馆见。
爱丁格顿(结结巴巴地):好吧,我十分荣幸。不过……
索尼娅不等他说完,拔腿跑上台阶。
克利弗(画外音):索尼娅,别就这么走了!(出租车远去)爱丁格顿,您在我的世界里是什么?(注3)一位永久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家庭医生!(从出租车后面的玻璃,我们可以看见爱丁格顿和正跑上法院台阶的索尼娅。摄影机对着爱丁格顿)噢!饶了我吧!怎么又是他!您永远也感觉不到……您永远也不明白克洛德是怎样看您的……我还是立即把您换掉吧!(摄影机重新回到正在奔跑的索尼娅)索尼娅,喂!她怎么啦!啊,对了!(我们跟着这个年轻女人,她的全景,她向法院休息室跑去)她放不下这事,她要去见我们的柯凡·伍德福特。
15.停尸房。内景。白天。
爱丁格顿(肩部定格,稍仰摄)穿着外科医生的大褂,准备进行解剖。
克利弗(画外音):我明白了!(大夫弯下身,我们还不能完全看清尸体)他要把我大卸八块!没有人阻止他这样做吗?悠着点!
16.医院花园。外景。白天。
花园全景,从中可看见医院正面。一条小径,绿树成荫。一些老人在护士的搀扶下慢步走着。
克利弗(画外音):对,是在医院,不是私人诊所。他会不会同索尼娅和克洛德一起吃中饭呢?
17.停尸房。内景。白天。
一具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的镜头(注4)。爱丁格顿大夫用一把手术刀将尸体从喉咙下面一直到下腹慢慢切开。
克利弗(画外音):对,然后……再用扫帚!我不后悔,我让您讨厌了!其实,我一直崇拜人体。健壮的肌肉……细嫩的肌肤……
18.外景。黄昏。克利弗私宅的花园。
摄影机在茂密的丛林中缓缓移动。透过树枝的空隙可以看见蓝天。
克利弗(画外音):哎!过去在弗拉角,我也曾是出没于波涛之间,乐于与大海为伴的棒小伙子。莫利说我很丑,一点也不神气。她总摆出一副笑脸。(模仿妻子的声音)。“不过,你有你的魅力,我亲爱的克利弗!”
19.路易基餐厅。内景。白天。
我们现在来到一家意大利式餐厅。餐厅富丽堂皇,长着青枝绿叶的花木,爬满小金属架的常春藤点缀着餐厅。摄影机继续移动,与前景中摄影机的运动衔接起来。
克利弗(画外音):我喜欢阳光、鲜葡萄酒。妈的,我现在仍摆脱不掉这些嗜好。(摄影机继续移动,直到我们在顾客中发现克洛德。他正坐在桌边,喝一杯白葡萄酒)畜牲!他就像服装店的人体模型。你的母亲……对了,莫利,你在哪儿?她总是给你们喝冰镇适度的白葡萄酒。(餐桌全景、餐具、冰筒等)还有红色的大虾……对了,常见她在凉台上笑,在阳光下笑!
20.停尸房。内景。白天。
镜头回到躺在解剖台上的老人,肚子已被剖开,露出内脏。
克利弗(画外音):怎么,您聋了吗?难道我没让您滚开吗?(大夫用钳子割断内脏)您以为可以吓倒我吗?(大夫取出心脏)令我害怕的是“过去”的痛苦。(沉默片刻)当然,现在因为用了吗啡……
21.餐厅。内景。白天。
克洛德(如前景,坐在桌旁,摄影机对着他,全身定格):无罪!陪审团这样说的!这不成了刑法改革委员会了吗?
他喝起酒来。
爱丁格顿(画外音):我不知道索尼娅为什么要让我来。
克洛德:这很自然,不是吗?她最近在为自己寻找帮手。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有三十年的交情,而且,这十年来,我们彼此信任。
爱丁格顿(他的反打镜头,与克洛德相对而坐):我向你担保,是她命令我来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克洛德(对着他们俩人):真有你的,马克!她总认为我的起诉是针对她的。
爱丁格顿(他戴上眼镜,一边漫不经心地看菜单,一边说):法庭开释了这小子,你是不是很恼火?
克洛德:他与我有什么相干?
爱丁格顿:那么,败诉也与你不相干吗?
克洛德:我的声望不会因此受到损害。
餐厅全景。一些上年纪的人在吃晚饭。还有一些服务员。人们又注意到茂盛的花木。
克洛德(站起来):我方便一下,回来点菜。我又收到一封父亲的电报,还是说病危,可我从未看见有谁(他讥笑着)会有这样风华正茂的晚年(对大夫,他在自己的位子上微笑着,看着克洛德)。
索尼娅走进餐厅(脚部定格),后面跟着柯凡。她透过一丛常春藤发现了克洛德。
索尼娅(对克洛德):我想你一定愿意认识一下柯凡·伍德福特。
克洛德(冷漠地):我们己经认识了。
索尼娅(索尼娅近景,穿过常春藤):我想你会为在法庭上的粗鲁冒失而向他表示歉意。
克洛德(反打镜头,同时定格):我正要去方便一下。(对柯凡)您为什么跟着她?
柯凡(语气漠然):我不介意我去哪里,或者在哪里。
克洛德(三人全景):正义的苍天!一个有宗教幻象的人!这世上全是讨厌的人!你们都是有宗教幻象的人吗?是的,我知道,又是什么狗屁心安理得,它能在任何方面消除每一种合理思想。我现在没有兴致吃午饭了……
他向右边走去。
22.树林。外景。黄昏。
镜头慢慢移动,穿过荆棘丛。
人们可以透过茂密的植物看见天空。
23.体育场。外景。黎明。
一些老人被荷枪实弹穿着制服的士兵驱赶至体育场的门口。体育场布满铁丝网。东方既亮。
克利弗(画外音):胶片上的这些地方是烦恼的象征。(体育场的另一个画面,市民们被关在里面)这是永恒的,不可侵犯的公式化模式。总之,愚蠢的生活,愚蠢的恶梦……这才是我真正害怕的东西。(体育场全景)你们这群混蛋,别想让我听你们的。
24.树林。外景。月色。
朦胧背景中的荆棘丛。摄影机推,直至发现四根柱子。一根已被损坏,很像一座庙宇的遗址(注5)。
25.克洛德家。外景/内景。白天。
我们看到柯凡和索尼娅的全景。他们正蹬上台阶。
克利弗(画外音):干嘛不去克洛德家呢?(索尼娅一直走在大厅中央,向还在台阶上的柯凡转过身来,她的披风滑落在地上,她向左边走去。柯凡迟疑了片刻,跟了过去)好了,战斗就要打响了,是的,此时此地!(我们跟着柯凡,他懒洋洋地跟在索尼娅后边)我亲爱的兰卡姆,太精采了!记下来……不,慢着!这样做可能会变得庸俗不堪!(我们又看见他们在一个房间里,家俱的式样很少见。索尼娅正在解连衣裙带。柯凡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这算什么……不!不过,这样挺诱人的!(柯凡全身定格,向索尼娅走来)注意,别停下,孩子们……(摄影机跟着柯凡。他已经离索尼娅很近了。她的连衣裙半开着。他走到她的面前,不动声色,准备坐在沙发上)怎么搞的!他没一点儿急迫的样子(摄影机对着正在整理衣服的索尼娅)虽然被拒绝了,她没有生气,但多少有点遗憾。(索尼娅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快打招呼呀!对了,还有我们的司法小暴君,我该怎么处理他呢?
26.克洛德办公室。内景。白天。
克洛德站在书柜前:家俱是英国古典式的,色调偏暗。
克利弗:好吧,就安排在办公室吧!
克洛德来回走着,正在给他的秘书口授一封信。人们看见秘书坐着,正在记录。
克洛德:父亲,问题是,没有必要给您打电话,或是来看您。这样做等于在我们之间展开永无止境的相互攻击。(他一边说一边做着几个有力的手势)见鬼!父亲!您是个有钱人。假如您真的要毫无尊严的,令人作呕地死去,那您最好去养老院!有这种地方!那里,非常奇怪,由于报酬高,人们什么都可以忍受。可您现在,您正因为大喊大叫、酗酒和抗议而逐渐走向死亡。(声调较低,有明显的停顿)您在彼岸的沉默将是您再生的保障。(他又开始走动)我还要补充说……我要加一句……当您因孤独而心碎的时候……
克利弗(画外音,对着正在记录的秘书。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狂暴,盖住了克洛德口授的声音):无赖!丑恶的伪君子!绷着脸的驴!那儿,什么也没有!我受不了!活见鬼!
克洛德(在后景,模糊不清):我敢肯定您会带着您全部的纯异教徒的理论去那里的……您根本不想死,父亲。您认为自己是不朽的……我毫不怀疑,您就是去了那儿,也会不断地给我们轰炸般地打电报。
克利弗(画外音,克制地):别激动,兰卡姆,注意血压。不过,我还是要说,假如我不知什么是死,但我至少知道怎样活着。我为儿子,我们谈谈您的情妇,怎么样?我是怎样处理她的呢?
27.树林。外景。黄昏。
摄影机在树叶中缓慢移动。
克利弗(画外音):我把她安排在什么地方了呢(注6)?
28.机场。外景。白天。
旅客下飞机。人们发现他们之中有一个漂亮的金发女郎。摄影机在她身上略停片刻。
克利弗(画外音,哼着一首酒歌):我喝了五六瓶酒,膝上还坐着一个小妞,醉汉的生活就是我的生活!头顶一个大礼帽,可还要把它伸在酒塞下!
29.飞机内。白天。
飞机中央过道的画面。旅客纷纷走出。最后一位旅客是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妇女。脸色有些苍白。
克利弗(画外音):克洛德,我不会把您交给这个祸根的。我来照顾您,只要我能从床上下来,从这间小酒窖式的房子中出来……干脆,您先上场吧。您充当克洛德的一个可能的情人。(这个女人穿过过道,向我们走来)快,快,得起个名字:海伦·维纳尔,就是它了!一个记者,知识分子……来参加一个研讨会,讨论会。好!这就是您的大致轮廓。
30.克利弗房间。内景。夜。
一只手的镜头,从红睡衣中伸出,倒了一杯夏布利酒。摄影机上移,第一次露出克利弗的面孔:这是一副老人的面孔,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耀着智慧的光。他用思考和酒来掩饰他的孤独和痛苦。他慢慢地呷着酒。
克利弗:这是最后的一小杯。然后,我就把你摔在坚硬的地上。
31.索尼娅房间。内景。白天。
柯凡坐着(膝部定格),喝着与克利弗同样的葡萄酒,他对索尼娅说话,出画面。
柯凡:您知道吗?您知道吗?这些被送上月球的宇航员……其中有些人好像很紧张,看他们在光滑的石子上行走时那摇摇晃晃的样子,他们被悬在太空中……
索尼娅(索尼娅的反打镜头。她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酒):克洛德快回来了。
柯凡(全身定格):我想像得出上帝看见他们时的那种眼神,准是在什么地方,在太阳以外的地方,睁着一对大车灯似的眼睛。(他喝了口酒)比太阳还明亮……
索尼娅(摄影机对着她,全身定格):我并不觉得宇宙有什么诱人之处。
柯凡(摄影机对着他,他蜷缩在扶手椅里):这儿真安静啊!我觉得您跟克洛德应该喜欢……
索尼娅(摄影机对着她):您不觉得我们应该离开这儿吗?对我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可是,我想错了,我感觉对不起他。
柯凡(特写镜头,他微笑着):我嘛,在什么地方都能逍遥。我敢说有些宇航员一定被吓坏了。
索尼娅(散场镜头):柯凡!
柯凡(同上):什么?
索尼娅站起身来,她跟他讲话,可人们听到的却是克利弗的声音。这声音与嘴唇的运动相吻合。
克利弗(画外音):见鬼,干嘛总是谈这些没用的宇航员?
索尼娅(她用通常的声调,满脸堆笑地引诱他):我们为什么总离不开宇航员的话题呢?
柯凡(特写):因为这很富有诗意:他们在群星下步履蹒跚……等等、等等。
32.克里弗房间。内景。夜。
克利弗躺在床上,略带醉意,一只手摇晃着空瓶子。
克利弗:这个,月亮,月光,全都没了!(他好像被刺了一下,疼得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哎哟,这玩意疼得钻心!从屁股一直疼到内脏,又开始痉挛了,它沿着脊椎向下疼,然后又从屁股往上……在那儿,在寒冷的宇宙中就没这事。(他掀开被子,艰难地下了床,摄影机跟拍他的一举一动,他朝窗子走去。脚部定格)我在生理上是一个脆弱的人。我在内裤上发现了两个红点。我讨厌看医生!(片刻)好吧……或许他应该在一家旅馆里找到他的情人,不是吗?(他做了个手势)克洛德,别这么早,别着急!别现在就回家。(人们可以听到远处猫头鹰的叫声)你不能回家……
33.大街。外景。白天。
克洛德的敞篷车刚刚停在他家附近的路旁。(全景)克洛德从车里出来,关上车门。他身穿外衣,头顶黑礼帽。
34.克里弗房间。内景。夜。
镜头回到克利弗,他站在窗边。
克利弗:这可不行(嘲笑地),无论如何不行……
35.克洛德家。外景/内景。白天。
我们看见克洛德走上他家的台阶。接着,我们从屋里看见他已走进大门。他关上前厅的大玻璃门,摘下礼帽,拿在手中。然后又脱下外套,向大厅中央走来。
克利弗(画外音):我要不要让克洛德去打扰他们呢?这样会显得太可笑了(克洛德拿起索尼娅扔在地上的披风,拖着它向房间走去。他穿过走廊,摄影机跟拍,但保持一定距离。人们终于看见了索尼娅。克洛德把索尼娅的披风扔在一把扶手椅上)。
克利弗(画外音):让我这样一搞,角色全颠倒了。这些丈夫反过来让他们的女人来难为我。噼啪……嘣……啪嚓!我尽干这种傻事。
我们又回到屋里,看到克洛德正在台阶上注视着他们俩人,神态严肃。
克利弗(画外音):我从来没见过在我的作品中会让人物私下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房间全景。克洛德快步穿过房间,将外套扔向正坐在扶手椅上的柯凡。索尼娅站在房间的深处。他把帽子也扔向柯凡,随后,倒了一杯白葡萄酒。索尼娅毫无反应,站在原地喝酒。
克洛德(用鼻子闻着):我闻不出一点愉快的味道。你们没有喝完吗?
电话机时闪回特写镜头。
房间的全景。索尼娅穿过房间,手里拿着酒杯。准备上床。
又一个电话机的特写镜头。
柯凡(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全身定格):您应该见见我兄弟。(电话机第三个特写镜头,画外音)他的举动很像您,是一个著名的足球队员……
克利弗:电话……为什么不呢?
克洛德(对索尼娅说,摄影机对准他,他站在那里,脚部定格):你觉得他怎么样?(他走了几步,把双臂放在柯凡坐着的扶手椅背上,就像在法庭那样)他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他嘲讽地说着,向柯凡俯下身来)您能告诉我吗,伍德福特?
柯凡(冷淡地,几乎不抬头):假如我吸引您太太的话,那也是您的问题,不是我的错。
索尼娅(她也一样,非常轻松地说,摄影机对着她,近景):对你来说,我从不是问题,对不对?因为问题能使一对夫妻关系紧张。
电话特写,它正在响,克洛德接电话。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喂!(他坐在床上)海伦?哪儿?(片刻)我正和我妻子在房间里喝酒,她好像被一个年轻人迷上了。(在他身后,人们可以看见柯凡,他十分镇定)现在?好。(片刻)我立刻去。
他挂上电话。
索尼娅(摄影机对着她):海伦是谁?
克洛德的反打镜头。他不做回答,转身对柯凡。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和柯凡):我鄙视您,伍德福特。
柯凡(仍然悠闲的样子):这使我很难过。
克洛德:他没有一点魅力。但愿您能对我妻子好,就算能,难道会超过我对她好吗?我不相信。
索尼娅(变了一种口气,她的近景。):谁是海伦?
克洛德(停了片刻,摄影机对着他,呆若木鸡):我记不起来了。
克利弗(画外音,掐着嗓子模仿克洛德的声音):“我记不起来了”。(笑起来)他应该赶快脱身,去看他的海伦。
克洛德突然起身,拿起外套和帽子。穿过房间,走出大门。
37.大街。外景。黄昏。
全景。一辆履带式黑色装甲车沿着便道慢慢地向前行驶。
38.桥。外景。黄昏。
全景。一个老人被士兵们扔下河去。
39.十字路口。外景。白天。
十字路口黄灯的仰摄特写。摄影机前推:黄灯变红灯。摄影机对着克洛德,他戴着帽子(侧面,肩部定格),手把敞篷车的方向盘。他刹住车停在那儿,等待着;他的手上戴着手套,手放在方向盘上。
十字路口全景:一个老人,扶着手杖,开始过人行横道。在画面深处,人们可以看见一辆黑色的美国轿车突然窜了出来,并从街角上拐了过去。摄影机立刻回到克洛德的画面,他正在注视着,老人走在马路中央时,突然倒下。另一辆宽大的黑色美国轿车从他身后慢慢开过,老人试图重新站起来。
摄影机又对准克洛德,他没有反应,只是把头转了过去,他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40.正被拆除的建筑。外景。白天。
一座正在被拆除的建筑物的仰摄全景。一架起重机用它的铁臂狠狠地撞击它,一面墙倒塌了。
41.十字路口。外景。白天。
摄影机重新对准克洛德。他正准备发动车。一团尘土落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他启动雨刷。
42.克利弗房间。内景。夜。
平躺在床上的克利弗在蠕动着,传来摔碎杯子的声音。
克利弗:我没有拿住可好吧……我们接着来!让我们用一支栓剂试试!如果心脏停跳一下,那将是多么美好啊!(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盒)不……我,用得太多了,这东西脏兮兮,令人作呕。靠肠子活着的人到头来还得受肠子的罪。(他的特写,他呻吟着把栓剂插进去)但愿科学可以减轻直肠疾病的痛苦。好啦,干正事(他又开始哼他那首酒歌)!
43.十字路口及附近街道。外景。白天。
还是克洛德坐在驾驶位置上的镜头。他哼着歌。人们可以听到一辆由远驶近的救护车的警笛。敞篷车全景,它已起动待发(红灯变绿灯),与此同时,一辆救护车,鸣着蓝色旋转的警笛,由左及右,穿过十字路口。镜头回到克洛德,他停车让路,而后才开走。我们跟着他一起向前。摄影机从侧面推,仰摄建筑物正面。
克利弗:在即将与旧情人相见之际,谁没有过这种恐惧和激动的矛盾心理呢?(克洛德驾驶车的特写)长剑在手,铁锤闪亮!还得赶紧找出几个推托的理由,以防她提出可怕的条件,或是应付旧友的抱怨。倘若重逢一开始就变成了灾难,那么,用什么方式才能避免呢?靠长得漂亮吗?
摄影机继续从侧面推,仰摄建筑物正面。而后回到克洛德。他仍在驾驶,摄影机再推,这次对准街道的右边(带廊柱的房子)。然后,再回到克洛德,人们可以发现这是一座大房子。好像图书馆或是改建的教堂,克洛德走马观花,一闪而过。邻近街道的全景。我们突然来到一条空旷的街道,两旁是高耸的现代化建筑(注7)。汽车在一座圆顶深色建筑前停下。克洛德的侧面近景。他停下车,摇上窗门,下车,仍戴着手套。摄影机跟着他,稍加仰摄。他走近一群人。这些人在一个现代化饭店附近的咖啡座聚集着。大门全景。一名门卫走出来,驱赶着人群。两个护士向我们走来,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我们顺便发现他的脸和手都长满长毛,就像森林中的那个老人。人们把他送上一辆停在那里等候的救护车。人群注视着救护车。摄影机对准克洛德。他也在观看,但有些不耐烦。迟疑片刻之后,他信步走进大楼。
44.饭店客房。内景。白天。
饭店客房全景。床上散放着一些衣服,画面的左后方,一扇门被推开,柯凡走进来。
克利弗(画外音):不!不是您,伍德福特!这个讨人嫌的家伙!真是个驴脑子!我还没安排好呢!快点,出去!(柯凡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仍从进来的地方出去)
右边洗澡间的门被打开了,海伦走进来,她清理床上的乱衣服,把它们放在衣橱里。有人按门铃,我们跟着她穿过房间,去开门。背景略有变化:原来是开门见厅,现在改为开门见楼梯。
床在二楼楼梯边上。海伦下楼开门,克洛德走进来。
两人近景(上半身定格)。相互拥抱!
克利弗(画外音):他母亲就是这模样(注8)(我们看见海伦的正面,她正紧抱着克洛德)。这小子,怎么这么多潜意识!当然,每个人都有潜意识。噢,莫利!
克洛德把门关上。海伦向我们走来。楼梯又消失了。我们回到最初看到的房间。房间全景。
海伦走近一个独脚小圆桌,递给克洛德一杯白葡萄酒(注9),并与他碰杯。海伦喝酒的特写。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你好吗?
海伦(很自然地,摄影机对着她):我要死了。
克洛德(他向窗前走了几步。百叶窗被放下来。他打开窗帘,又返身回来)你听说过一个著名球星,叫伍德福特的人吗?
海伦(摄影机下摇,对准她,她坐在床上):你的妻子怎么样?
克洛德(反打镜头。他仍站在原来的地方):我想干掉这个球星的兄弟。
他向我们走来。
海伦(好像自言自语):这是一种奇怪、漫长、无药可医的病。人们感觉不到它,它会突然加重,没有什么能止住它或使它好转。人一下子不再变老,而是径直走向死亡。
在她说话的时候,克洛德站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凭窗向外看,注视着街道。
45.大街。外景。白天。
一条街的全景。(摄影机下摇)后面有一座带廊柱的房子。一位身穿运功服(短运动裤,蓝运动衣)的足球队员在便道上练跑步。他叫塔夫,是柯凡的兄弟。
46.饭店客房。内景。白天。
画面同上。
海伦:你父亲怎么样?
克洛德(仍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也不转身):总是半死不活的。
47.大街。外景。白天。
另一条街,一些老人在跑着,一些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后面追赶。
48.饭店客房。内景。白天。
场景同上。
海伦(仍躺在床上):他上了年纪。
克洛德(转身向我们走来):在人的年龄和死亡的时间之间,往往没有什么关联。
他放下杯子。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全身定格):那么,就让我们抓紧享受这段时光吧。
他向她走去,伸出双手。
克利弗(画外音):这个畜牲!(我们从背面看见,海伦向克洛德走来。他用双手捧着她的头。当他抚摸她的脸庞时,摄影机围着他们慢慢移动)。啊!太棒了!真刺激!(他打了个哈欠)我知道,有人说,对形式的追求会使我的人物失去人性,真见鬼!他是否觉得这很淫秽?(他们相互抚摸手指,并相互久久地凝视着)而我呢,我认为,形式就是激情。激情是形式的最直接,最完美的表现……(注10)克利弗·兰卡姆你可以得个“良好”分。(在画面深处,左边的门被打开了。塔夫走进来。足球队员围着这对站在那里的情人继续跑着。然后小步跑进洗澡间,摄影机跟着他,他把身后的门关上)又是这个该死的足球队员!讨厌的小伍德福特!他会不会锁上门,冲个澡!会的!怎么办?
49.另一家饭店。外景/内景。白天。
饭店正面全景。人们可以看清:《莫纳饭店》的字样(注11)。
克利弗(画外音):我们换一家饭店试试。
另外一间客房,窗帘垂在微微敞开的窗前。画面深处有一个独脚小圆桌和一瓶白葡萄酒。前面有一张床和一双伸出浴衣的腿。
克洛德:我们或许可以一起生活。
海伦:离开索尼娅?来看我怎么死?
克洛德:好像我们马上就要死了似的,难道我们非要这样活着不成?说干就干?当然,这不现实。
近景,全身定格。摄影机对着这对情人。他们躺在床上。海伦穿着浴衣,依偎在克洛德身旁。
海伦:你和索尼娅的生活怎么样?
克洛德:表面上,彼此相互厌倦,但心照不宣,暗地里,悄悄地吵架。
海伦:看上去没有希望了。
克洛德:我父亲的作法,使我学会了克制自己。起先,还只是一种习惯,后来变成了一个陷阱。我们总是争吵。可怎样才能摆脱这一切呢?
海伦:您真的大吵大闹过?
克洛德:不,我不会的。这需要激情,或是值得大发雷霆的理由。我不属于这种情形,她也不是。
海伦(她站起来向我们走来):看来,我选择独身,果然明智。一开始就得这样。
克洛德(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贴近她):您真的这样认为?(她热泪盈眶)我不知道。
50.克利弗房间。内景。夜。
摄影机下摇,床下夏布利斯酒瓶的特写。
克利弗:她这样说很得体!(他的脚踩在地上,蹬上拖鞋,站起来,不小心踩碎了扔在地上的眼镜)见鬼!这还怎么用!(他一脚把眼镜踢开,弯下身,捡起了酒瓶)可怜的克络德!(摄影机抬高,对准坐在床上的克利弗。床头灯还亮着,他把酒杯放在床头柜上,倒了一杯酒)你在学校时就是个蠢货。还有那双猫头鹰式的眼睛!(喝一口酒)一生下来,就是个爱装腔作势的种!(掐着嗓子模仿克洛德说话)“好像我们马上就要死了似的,难道我们非要这样活着不成?”(一边取笑,一边喝酒)眼睛睁得像皮球……(嘲笑地)“爸爸,你怎么没有获得诺贝尔奖?我们老师说过,你比不上格林厄姆·格林。”快把这个总是失败的家伙赶走!(又喝起酒来)我们这些作家,脸皮子薄……我们也不知为什么连格林也得不到诺贝尔奖。(注12)
51.克洛德家厨房。内景。白天。
索尼娅,全景,一闪而过。她径直向厨房走来。她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夜礼服,戴着一副耳环,一条头巾。在厨房里,我们发现克洛德正站在冰箱旁。
克洛德:有一次,他想教我手淫。
索尼娅(摄影机对着她,她走下厨房的台阶):你父亲?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我被吓坏了(他打开冰箱)真应该把他带到养老院去,五个月里他换了八个房间服务员!谁都非常清楚这是为什么:他想占有她们。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夏布利斯酒,桌子在他身边,被略微垫高了一点,摆了两套餐具。
索尼娅(在厨房深处,她摘下头巾):你不想把这可爱的老头送到养老院去吗?
克洛德(正准备喝酒,坐了下来):这个爱吵闹的宝贝,又老又坏!
索尼娅(当他喝酒时,索尼娅在他身后忙碌着):让你生气的,是他的独立性。这很像我的情形……如果说过去我有独立性的话。你不是儿子,也不是丈夫……你是一个苦役犯看守!
克洛德(开始吃东西):柯凡怎么样?
索尼娅:看守,这恐怕是唯一留在你身上的本能。
克络德(接着自己刚才的话):你大概对他产生了一种疯狂的迷恋。
索尼娅(在工作台上切面包片,处于画面深处):不管怎么说,我不再对你有兴趣,一点也不。
她穿过厨房,情绪激动,手拿餐刀。
克洛德(摄影机慢取他的全景):他对你一定非常重要。
索尼娅(紧张地):我愿意……我愿意……
克洛德(仍在吃):这么说,感情升华了,你们觉得这很浪慢,是不是这样?
索尼娅(她用刀切黄瓜,每切一下就吐出一个字):我愿意……我喜欢,我,我,永远是我,第一人称单数!难道我应该整天围着你转,来证明我的存在吗?(克洛德向她转过身来)干脆说吧,柯凡身上有令我着迷的东西。
克洛德:他身上?在他骨子里吗?一个想人非非的人?一个被看望的人?(他用手作了一些嘲弄的动作)被私访的人?还是由于他有圆圆的脸庞和一对翅膀(他站起身来,又来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煮鸡蛋)?
索尼娅(向他走来,拿着刀,喊道):滚!滚!滚(她把酒拨在他脸上。他面无表情)!
克洛德:不管怎么说,我仍坚持:应该给父亲想个办法。
索尼娅含着泪,转过头去。
52.体育场。外景。黎明。
几个士兵在体育场草坪上拖着一个老人的脚。人们可以辨认出广告牌。在背景晋乐中有克利弗的哭泣声。
克洛德(画外音):您什么时候决定?
53.法庭大厅。内景。白天。
空无一人的大厅全景。桌上摆着许多卷宗。画面深处,克洛德靠着陪审长的案台站着。
克洛德(对并不在场的克利弗说):就爱哭!您想永远拖累我们?(画外音,克利弗的哭泣声)对,父亲,我非常欣赏您写的书。在我看来,您是一位伟大的作家。我希望您在大吼大叫中由于神经紧张而死去!
54.带廊柱房子的阳台。外景。白天。
克洛德站在两根廊柱之间,手扶阳台的栏杆。他继续夸夸其谈。人们仍能听见克利弗在画外有规律的哭泣声。
克洛德(重复):您什么时候决定?就爱哭!您想永远拖累我们?对,父亲,我欣赏……
55.克利弗的房间。内景。夜。
克利弗站起身来,穿过房间,准备穿睡衣。我们跟随他。
克利弗:现在好多了!但还会来的……(他喘着气)这不算完,我还要喝点冰镇香槟酒。(当他走出房间,重新依在门框上,然后在三楼的楼梯平台上)这个踢足球的傻小子竟在饭店里迷了路!(他打开厅灯,有一些亮光照在他身上。他走了几步,突然感到不适。扶着楼梯扶栏,疼痛又加剧了,他倒在地板上,拼命地咳嗽)莫利……(说话艰难)假如你在上面,在黑暗的宇宙中的话,你就不要再等我了,我不会去的(人们可以听到断裂声。克利弗抬头。天花板的一角裂开。镜头一闪而过。一块墙皮脱落下来)。
克利弗(摄影机又回到他身上。全身定格。他捡起这块墙皮,露出厌恶的神情):看来,她真的在上面。刚才的震动就是信号……年轻时,死亡就像一次小小的地震。然而现在,随着时间流逝,这小小的地震变得剧烈起来。我所要说的,莫利,是……我宁可呆在这里。
56.一座公共建筑正面。外景。黄昏。
这个建筑有许多柱子,前面还有一大片广场,是新希腊式建筑。人们可以看见柯凡正在挂一条标语。他身着便装,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上台阶。人们能看清标语上的字:“我希望,人应该有权……(注13)”
远处传来愤怒的吼声和枪声。
57.克洛德厨房。内景。夜。
索尼娅(全身定格)靠在冰箱上,身穿晚礼服,带着项练、耳环,和我们前面看到的一样。
克利弗(画外音):我们重演这一场戏。
我们先看见克洛德的脚,背,然后看见他在厨房深处。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刀。
索尼娅(心不在焉地):海伦怎么样?
克洛德:他把她杀了。(我们跟着他,从厨房这边走到那一边。他走近工作台)父亲把她杀了。毫无疑问。(索尼娅坐在突出的小桌旁,倒了一杯白葡萄酒(注14)。)
克洛德(抬起头,看窗外):我们在弗拉角度假时,他虐待她(注15)。他一喝酒就变得淫荡不堪。
58.大街。外景。夜。
一条街道和一幢房子正面的全景(注16)。人们可以看见足球队员塔夫小跑着经过那里(由右及左)。
59.克洛德的厨房。内景。夜。
克洛德(他现在站在炉灶旁):大街上有一个足球队员在跑步。
索尼娅(由画外转入画内):和你……不,我不能说遇上了麻烦。不过,我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是的……(克洛德又穿过厨房,准备到工作台上切面包片)再把我看作是十七岁的少女简直太可笑了(注17)。
克洛德:醒醒吧,梦已经结束了……
索尼娅:我现在相信你了。
克洛德往面包片上涂奶酪(注18)。在这期间,索尼娅不停地用叉子扎盘中的鸡腿。
克洛德:我感到非常痛苦。
索尼娅:我一直都相信你。
克洛德:梦好像是真实的生活。
索尼娅:所以,我从一个少女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个少妇,也没有经历像人们看到的那种人格开放的讨厌阶段。我不是人,我是一个思想的见证,你的思想的见证了至少过去是这样(喝酒)!
一只门铃的闪回镜头,音锤还在颤动。索尼娅放下杯子,起身。
克洛德:在作了几个梦之后,日常生活就不再会有这神紧张感……(他走上前来,坐在索尼娅刚刚离开的位子上。手里拿着涂好奶酪的面包片,继续自言自语)即使这是共同的命运,仍是令人伤心的(铃声又一次响起来,画外音)人们会感到……(铃声第二次响起来。他站起身,向外走)
60.克洛德会客室/客厅。内景。夜。
会客室和楼梯的全景。我们可以看见克洛德背朝我们向房间深处走去。我们可以看清柯凡正依偎在索尼娅身上。克洛德又改变了主意,按原路返回。他在房里转了一圈,而后在另一条走廊里又看见了他们(注19)。景深处,人们可以看见索尼娅扶着柯凡,好像他受了伤。镜头重新对准克洛德正面。他停下来,倒了一杯白葡萄酒。准备给柯凡送去。(我们跟着他移动)柯凡这时平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克洛德:既然如此,也请您喝下这杯酒吧!
柯凡近景。他的脚和手上都有血迹。他伸手接酒。
61.体育场。外景。夜。
一位老人试图逃跑,可是被迷宫般的铁丝网档住。他仍奋力想逃,但已被士兵追上。海伦、莫利的仰摄反打镜头。她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她们的身后,还有其他女人,都一动不动地站着。
克利弗(画外音):不会是莫利,你们捉不到我老婆的。
62.圣·让一弗拉角的阳台。外景。清晨。
一个宽大的阳台和葡萄架。阳光明媚。桌上摆好一份早餐。克洛德的近景(背部),拿着一只杯子。海伦坐在他对面。
海伦(往面包片上抹黄油):我长得像你母亲?
克洛德:有一点(站起身,向通向阳台的房间的落地窗门走了几步,手里拿着餐巾,像是要窥伺屋内发生的事情)。
63.克洛德的客厅。内景。夜。
柯凡仍在沙发上躺着。索尼娅跪在他身边,用毛巾为他擦伤口。他的脚下放着一个盆。克洛德不见了。
柯凡:遭人打,被人劫!这个城市正走向毁灭!人在这里竟有这么多危险!我最后的心里话是“谈到逊原子的粒子,(摄影机推向索尼娅,她仍在为柯凡擦拭脸上的伤痕)我认为我们把它想得无限小,或无限大,头脑里是混乱的。我们的头脑在退化……”
64.圣·让一弗拉角的阳台。外景。清晨。
背景同上,只是多了一些菜。(桌上,摆着一盘虾一瓶白葡萄酒放在冰筒里)克洛德又走回来。摄影机随他移动。人们可以清楚地看见葡萄藤缠绕在阳台的柱子上。远处,有松树和模糊不清的海岸线。
柯凡(画外音):“您的头在嗡嗡响,比遭重拳还猛烈。”至于广裘的宇宙,矫揉造作的烟火……真的,我觉得比起内在的生命空间,比起我头脑中所发生的事情,那一切被我们太过分地看重了。
海伦(克洛德正向她走来):事情真是这样吗?
克洛德:是的,是这样。
海伦:童年的回忆是什么也比不了的。
克洛德(坐下来。我们看见他的正面。全身定格,海伦的背部):还有我们的回忆。
海伦(反打镜头。克洛德拿着一杯酒):我爱过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侵犯我,把我变成你的附庸。这不是出于什么崇高的道德。不过,你很会迎合你妻子的胃口。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稍稍地被话刺痛了):一针见血!
海伦(摄影机对着她,全身定格):如果我先遇见你,我不会是现在这样。(她把剥好的虾递给克洛德)当回首往事时,我更像是怀疑者。我想超脱这一切,可为时已晚(她举起杯)。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难道你对我还不残酷吗?你难道对“两人的生活”不是只有厌恶和厌烦吗?(他站起来,靠在一根柱子上。两人全景)父亲和你,你们互相伤害!
65.克洛德家的客厅。内景。夜。
在装满血水的盆里洗手,手的特写镜头。柯凡(我们看见)正在擦脸。索尼娅注视柯凡的特写。她突然转过头去。克洛德从落地窗门进来,好像从圣·让一弗拉角的阳台进来一样,(人们可以发现外边的树叶)他手里拿着原来的酒杯,身穿原来的衣服。
克洛德:城里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火灾。天空都被映红了。(对柯凡)你还在这儿?(穿过房间,来到这两个人身边。他们跟前景一样,索尼娅跪在地上,柯凡躺在沙发上)您对通奸怎么看?您喜欢哲学吗?您体验过焦虑吗?从体型上看,您觉得我妻子怎么样?
索尼娅:问题不在这儿!
克洛德:你说什么?
索尼娅(摄影机下摇对着她):我是说,问题不在这儿!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他向柯凡走来):伙计,您听到了吗?
柯凡(画外音):她的思维简洁明了。
克洛德:那您呢?您怎么看?您怎样看爱情?您想同她私奔吗?
柯凡(摄影机对着他和索尼娅,她正注视着丈夫):私奔解决不了问题,跑到哪儿也没用。
索尼娅:我已经离开你了,为什么还要私奔?我们完全可以像现在这样在一起,我倒是很愿意看到你拿我们怎么办!你一定会施展通常的克制力。
克洛德(他的反打镜头):这人真是难以捉摸,地道的人精!(来到柯凡身边坐下)这婊子,太厚颜无耻了,不是吗?您说呢?(喝酒)
柯凡:我在哪儿都一样活得自在。
索尼娅(摄影机对着她):我丈夫克洛德是一个克制迷。(笑起来)他总爱故弄玄虚,其实,没有什么好克制的。
通过她,仰摄另外两人。柯凡,半睡着,精疲力尽的样子。
克洛德(愤怒地):我妻子叫你晕了头,我一眼就能看出,我能看出其中奥妙。(口气粗暴地)伍德福特,您不要睡!我知道……您的内心平静!
索尼娅(摄影机对着她):那你呢,你是内心枯竭了吧?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重新站起来):童年,巨大的创伤!我感觉到您已误入歧途。(拍打柯凡毫无表情的脸)您由于内心平静才受到宠爱,应该把您宰了。根据现有的规定,把您当狂犬宰了。(喝一口酒,然后再次离开这对情人)索尼娅,杀了他!立即动手(又从落地窗门走出去)!
66.圣·让一弗拉角的阳台。外景。清晨。
我们重新让克洛德走上阳台,手里拿着一只杯子。我们跟着他移动,海伦不见了。在她的位子上出现了足球队员塔夫,他仍然穿着运动服,正在阳台中间练习打球。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们俩):那位女上去哪儿了?
塔夫:去游泳了。
克洛德(盯着他):我们没见过面吧?
塔夫(不停地练习):我去,我来。
克洛德:您不是那个足球明星吗?要不就是板球明星?(塔夫的正面近景。他向克洛德走来,带凶相)等一下,这里被冒犯的是我。不管怎么说,您兄弟抢走了我妻子!
塔夫:他没抢任何人,这不是柯凡干的。
克洛德(又去喝白葡萄酒):您把时间都用在这种跑步上吗?您在训练吗?为世界杯的比赛?
塔夫(摄影机对着他,全身正面定格):最好不要相信我很出名的说法!我在认真地照顾那个叫柯凡的人。
克洛德(他的反打镜头):天知道,他要不要您的照顾!
塔夫(对着他):我们的童年……兰卡姆先生,是在下层社会度过的。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天啊!您可是认真的人啊!从事着高尚的运动,足球!是个看着顺眼的人!尽管不知道哪一点顺眼……样子和地位都很不错。要么,我们来说说足球?舞蹈设计?这多富有诗意呀!诗意!诗意!(他随便地拥抱塔夫的肩膀并用手做了几个小动作)得球!控制球!球星大人,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塔夫的反打镜头,他向前打出重重的一拳。我们可以看见克洛德被打到阳台的另一头,倒在地上。
67.克利弗房间。内景。夜。
克利弗倒在二楼平台上的楼梯栏杆下。和我们刚才看到的克洛德一样。
克利弗:这不行,(重新站起,一摇一晃地走着)绝对不行。(朝房间走去)我不能让人欺负这个可怜的克洛德(咳嗽了一阵)即便是……(踉踉跄跄,好容易才坐到窗前的扶手椅上,他抽出一瓶藏在椅子里的威士忌酒,大口地喝起来)该死,我脖子上的筋都要爆了!(人们可以听到沉闷的声响,有一定的间歇规律,就像斧头砍在木砧上的声音)动脉哪里去了?颈动脉呢?到这时候……该大口大口地吐血,直到把性命吐出来为止(呻吟了很久,终于困极而睡,打起了呼噜)。
68.体育场。外景。夜。
人们被圈在阶梯上。在他们中间,有海伦/莫利,她穿着皮外套躺在地上。士兵来回走动。
克利弗(画外音):海伦?莫利?苦难已降临到我头上。(摄影机对着青年妇人。近景)在最后的时刻,我想要点吗啡。我不是什么英雄,没他们勇敢。我从不是个勇敢的人……(摄影机更加推进,对准这个躺着的女人)你看,莫利,士兵带走了他们,但不要带走你,我的心肝。不要!
第二幕
69.带廊柱建筑的花园。外景。白天。
建筑前有一条花团锦簇的小径。一群老人被士兵们驱赶着经过那里。克洛德(带着帽子,穿着外衣)迎面而过,没有停留。我们跟着他一直来到一块小空地。柯凡躺在地上,似乎正等着他的到来。克洛德走近,柯凡站起身来。人们可以听到远处传来模糊的枪声。
克洛德:您真守时!请跟我来!
他们离开。足球队员从房左后侧出来,并小跑着穿过空地。
70.旅行社。内景。白天。
旅行社宽敞的大厅。彩色的大玻璃窗、地毯、霓红灯。人们可以看见柯凡和克洛德从中央楼梯走下来。克洛德摘下帽子。他拉着柯凡的长袖向左边的办公室走去。反打镜头,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她正在上楼梯。
克洛德:波恩小姐……(她转过身,走下几级楼梯。摄影机移向她,在三人的脚部定格)啊,波恩小姐!您今天早上显得真性感!(她走回来坐在写字台前,克洛德面对着她,柯凡站着)这是我的朋友,伍德福特,一个老兵。可眼下,只是一个普通的无事可做的宇航员……(他向外看了一眼,人们可以看见足球队员跑下楼梯,另外还有一些人也在下楼,摄影机又回到克洛德,他对波恩小姐)还有他,他是这位的兄弟,塔夫,著名的足球队员。
波恩小姐(反打镜头。她打量着他们,面带微笑):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兰卡姆先生?还有您,伍德福特先生?
克洛德(他的近景):说真的,……不兜圈子……我妻子想跟这位先生走。应该帮他一下,不然,他不动地方,这人从没有去曼谷、威尼斯、东京和那些(女秘书淡入)您和我都可能受不了的城市的愿望。(摄影机又转向他,他转向柯凡,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坐下!说说您的问题!
柯凡(坐下,摄影机对着他):这一切是从他妻子请我吃饭时开始的。(反打镜头,一闪而过,正在倾听的女秘书)我刚被宣布不是凶手,无罪开释。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不比这些,索尼娅和他可能还有一个温暖漂亮的小窝。在那儿,他们不分昼夜地接吻拥抱,多好的一幕啊。(女秘书吃惊的镜头一闪而过)。
柯凡(摄影机对着他):我甚至不知道他妻子是谁。当然,我们刚……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又一个理由!您把他给我送走!这是命令!在我杀他之前。(他站起身)您赞同暴力吗,波恩小姐?
波恩小姐(摄影机对着她,愈加狼狈起来):当然不!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我也不赞同!这不是积极的办法。(他拉住柯凡的手)我们走,小伍德!(他把柯凡推上出口的楼梯。全景同前景)
71.克利弗的卫生间。内景。夜。
克利弗脚的特写。他的(红)睡衣的裤筒盖在脚上。一个长颈大肚瓶摆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克利弗两次用劲排便,非常艰难。
克利弗(呻吟着):出来!好!我们到哪儿了!啊,好了,旅行社……(他咳嗽。颤抖)心肌梗塞时,病人……老天啊,跟火烧的一样,好了,给我打扮一下这个木头人。
72.试衣室。外景。白天。
我们在一家制衣店:店主热奈尔先生是一个个头短小,十分热心的人。他正在给柯凡量衣。柯凡站在一个三面镜前,透过镜子,人们可以看见克洛德的脚。
裁缝(对克洛德):满意吗,兰卡姆先生?
克洛德:给他打扮起来就成了。别婆婆妈妈的。(他走了几步,我们跟着他)他这样穿戴,就不能和我妻子私奔了。(裁缝又站起来,为柯凡量尺寸。柯凡举起双臂,一言不发)给他做衣服不是要裹住这身可怜巴巴的肉,而是用灵魂打扮他。我们快点!我中午还要见我的枪商。
裁缝(摄影机对着他和柯凡):您父亲打来电话,订做了衬衣。
克洛德(摄影机对着他):订做衬衣?怎么他不订做一块裹尸布?(注20)
73.克利弗的卫生间。内景。夜。
我们看见克利弗走出卫生间。冲水的声音。他向我们走来。摄影机从他后面移动到前面。
74.公园。外景。白天。
公园全景。一些孩子在小径上玩耍。气氛平和。
克利弗:好,好……上床去!这……现在好多了。这回,要不要喝点威士忌?为什么不呢!(咕咚咕咚地往杯里倒酒)他们是怎么形容血栓形成的?症状是什么?说到症状,这就是一个好症状!这是时候吗?(我们看见索尼娅向我们走来)给我看看这个,克利弗!她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索尼娅来找柯凡。我们跟着她移动,柯凡倒在公园的长凳上)有意思的场面!他直挺挺得就像……当心!当心!(索尼娅坐在柯凡身边,笑容可掬)
柯凡:您今天早上真漂亮!太迷人了!(索尼娅开始摘手套,她用摘了一半手套的手轻轻地抚摸柯凡的脸,他也吻她的手心)。手套……(索尼娅把手套全摘掉)莫利喜欢戴这种手套。夏天,采购的时候……
索尼娅:您说谁?
柯凡:您说什么?
索尼娅:莫利是谁?
柯凡:我不认识莫利。
索尼娅:您刚才还说过……
柯凡:我不记得了。
索尼娅(摄影机对着她):这就奇怪了!莫利是克洛德的母亲,她自杀了。人们事后才知道她是被迫的,并且吃了不少苦。克洛德认为,母亲的死是他父亲的罪过,太奇怪了……
以下五句话分别是索尼娅和柯凡的特写镜头。
柯凡(垂下眼皮):这很奇怪……
索尼娅:什么?
柯凡:我的阴茎勃起。
索尼娅:您也会这样?是不是急不可待?
柯凡(狠狠地斜看着):不过,这不是我的。
克洛德:那会是谁的呢?
柯凡抬起头,发现(三人在公园中的全景)克洛德站在他们面前,双肩抱在胸前,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克洛德:如果这东西要毁了我的家,我得知道是谁干的。您想把它捅入我们的婚姻。然后又不承认是您的血肉,这办不到。(三人画面同上,只是更远一些,在他们的身后,人们现在可以看到在树木的掩映中有一座古塔的废墟)他像不像父亲?他就曾有过突然的阴茎勃起。这一点,我敢肯定。
75.克洛德的厨房。内景。夜。
一个装满红豆的锅的特写镜头。一只手用木勺子在搅动。
克洛德(画外音):我准备证明我在这件事情上是开放的。
厨房全景。克洛德站在炉灶前,把锅里的东西倒在一个盘子里,索尼娅在画面深处做沙拉。
克洛德:因此,我想邀请我的情人见面(像别人说的那样)。
索尼娅:多可笑的字眼!
克洛德(穿过厨房。我们跟着他一直来到一张桌子前。这张桌子同我们前边看到的不一样。在桌子的另一端坐着柯凡。一套餐具摆在他面前):亲爱的海伦,戴着白手套,夏天……你在阿斯科特见过她吗?她足足有三十副这样的手套。
索尼娅(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白葡萄酒,递给克洛德):一个心甘情愿做你情妇的女人一定很不简单。(坐下来。克洛德往柯凡的盘里添菜。柯凡开始吃。在整个画面中只有他一个人)或许她私下进行过调查?
克洛德(也坐下??
叙事视角的任意转换,文本内外的随意游弋,雷乃把真实和虚构、确凿和游移拿捏得太好了。
令人又愛又恨的一部電影呀。整部電影就是Bogarde跟Gielgud的英文講的不清不楚的 ...
note:http://blog.roodo.com/esaurimento/archives/13588103.html
属于近期看过的最佳电影。电影中有一个奇怪的叙述者,电影也按照他的设想一步步发展,时而是简单的喃喃自语,时而是繁杂的难以捉摸。雷乃也创造了一种暧昧的叙事方法,其中不乏艰涩的片段和断裂的剧情。再者,抛开此片的叙事方法,单单就故事而言,是一个美妙的观影经历。
前半段大概只是觉得有趣,中后段便觉得太多东西要想,完全被启发。Dirk Bogarde的表演既有个人特色又那么切合主题。从树开始,“生命是部小说”里的树是童话世界,所有故事都从那里引申、幻想出来。
没办法,男主角不是我那杯茶
20100818想看
幻象与现实的分离;意识流不是一种艺术表达形式,它本身就存在于生活的每一处。这样富有文学色彩的电影弥足珍贵。
8.5/10,豆瓣标记的第2000部给阿伦雷乃。①醉酒的老人以自己家人为蓝本创作小说,小说的大概内容是婚外情+多角恋+俄狄浦斯情结。本质上是通过虚构作品来反映作家自己的意识与想法。②意识流叙事技法:解说甚至直接改变故事情节的作家第一人称旁白;随意变更的场景与角色视点;混沌的叙事结构(小说创作本身与作者的幻想、回忆混在一起)。③作为主情绪电影:1、多线叙事扣1分(同质于《不散》);2、叙事结构有些复杂不够易懂,导致观众花不少精力理解剧情(=观众感受影像情绪的精力更少),这意味着影像的力量被略削弱,扣0.5。
本片斩获1978年凯撒奖的7项大奖,如此文学化、精妙、暧昧的作者电影,而今却难有与之匹敌者。雷乃将作家一天晚上头脑中的创作历程搬上了银幕,影片就在他的幻想、病痛、回忆和呓语间游移轮转。界限模糊的套层结构,作家的第一人称全知旁白不时充当着评论、提词或直接干预叙事(转场、修改情节)的作用。虚构的角色多次突然忘记自己刚说的话,场景猝然变更,人物也常常无来由地忽聚忽散。虚构故事的内核是婚外情三角恋与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故事,并不算复杂,但形式结构上呈现得迷幻而雅致。最后1/5突然切为白日现实,原来几位虚构人物都是作家的亲人,在花园生日宴上相处得融洽和谐,当然,内里曾经的龃龉裂隙或许依然暗自留存。影片由此严肃地探讨了创作过程中的挣扎与曲折、作品与现实经历(虚构角色与人物原型)间的微妙关系。(8.5/10)
确实像德娄的戏剧,每个人物出场都带着自己的背景故事。想象渐乱,现实侵入虚构,午夜的想象和醒来的晴天丽日对照,才显出心底无法摆脱的多疑和歉疚。最吸引人的还是Bogarde,他太适合演这种极尽讽刺挖苦的角色了,右眉毛抖动的小动作特别邪恶。
7.4/10反正到最后也没能区分出何为现实何为小说,看的蛋疼,文学味过重。另外原版是英文的嘛?
了不起的雷乃,在对电影语言的革新和电影形式上的探索方面总能轻而易举地将其同行远远甩在身后。4星半
很有意思的构思,看到后来才觉得之前的“虚构”有很多很深的涵义。演员们都很赞,台词有点难懂就是了。。。电影节上映的最新修复版,画质非常不错,不过有细微几处声音还没处理好似的。。
蛮厉害的,但用电影做这样的创作似乎不如用小说做同类创作好看?还有就是,老人的创作内容有股子缺乏幽默感的老人味道,吓人,可能只怪我怕绝症片。那个时候David Warner还能挤进这种级别的卡司哦。
雷乃最复杂,最危险的一部作品。表面上看这里有两个故事:真实的,关于作家将死之际的疯狂,以及虚幻的,作家脑海里的一部半自传小说的再现。但是雷乃将这两条线索以极其复杂地方式编织在了一起,令观众始终处在不稳,困惑与矛盾之中。即便观众自认为已梳理清一切,结局也自会证明:真实从未存在。
又是David Mercer擅长的心理分析学,又是一部文学样本的经典范例。用假想来把现实、虚幻混淆,用弗洛伊德“永恒三角”框架的颠倒和“弑父”主题去分析前半段,相当过瘾,但结尾又逐一瓦解,令人唏嘘。象征“清白”与“罪恶”的白酒、红酒是重要道具。还是最欣赏大卫.华纳的表演!
单看文本,我还以为是纳博科夫,难怪有人会吐槽雷乃干嘛不写小说偏拍电影,他压根儿就是在用镜头和音声在写作嘛。
小说体性质的电影艺术被阿伦·雷乃发挥到极致,利用摄像机这个写作工具制造出「语言的困境」,在他的电影中,作者意识高于一切外在因素,看着看着,就会连现实与虚幻、主观与客观、融入与超脱、自我与他人的区别都被混淆不清,而这些问题给我们带来了怎样的思考,需要冷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
英国戏剧碰上法国导演,如果配乐是桑爷的话恐怕就更神奇了(虽然Rozsa的原声已经很好了)。小说中和本人的表演差异非常微妙神奇。不知为何,总觉得如果真拍法国卡司,小儿子的角色非大鼻子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