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1964年9月15日,第6版
编者按:根据柔石三十年前的遗作小说《二月》改编的影片《早春二月》,已经开始放映。本报今天发表的这篇文章,对这部影片提出了批评。
历史的车轮已经进入了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时代。今天,无产阶级的文学艺术,究竟应当歌颂什么人物,宣传什么思想?是歌颂积极投入革命斗争的先进人物,还是歌颂站在革命潮流之外的徬徨者?是宣传无产阶级的集体主义,还是宣传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同时,在改编过去的文艺作品的时候,是用无产阶级观点批判旧人物旧思想,帮助观众和读者正确地认识过去的时代呢,还是用资产阶级观点美化旧人物旧思想,引导人们去留恋旧时代呢?这就是《早春二月》所提出的问题,也是关系到作家、艺术家的世界观和立场的根本问题。这是文学艺术领域中的大是大非的问题,必须深入地展开讨论,以求得正确的解决。《北国江南》这部影片,归根到底也涉及到这个根本问题,因此对这两部影片的讨论,是有重大意义的。读者已经对《北国江南》发表了很多宝贵的意见。我们也希望大家积极参加对《早春二月》的讨论。本报社址:北京王府井大街117号电报挂号3838电话中继线56361、51531总编辑室51746
《早春二月》开始上映了。看过这部影片的人,有的十分欣赏,赞叹备至;有的认为它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要撕下编导者为主人公披上的金光闪闪的迷人外衣,整部影片所散布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人道主义以及阶级调和论等反动思想,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评价一部文学艺术作品的标准,是政治第一,艺术第二。《早春二月》这部影片,是用什么标准编导的呢?它宣扬的是什么思想?提倡的是什么方向?这部影片对于正在为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而斗争的我国人民,会起些什么作用?这是每一个看过这部影片的人都应当深思熟虑、求得正确解答的问题。
影片表现了什么?
《早春二月》,是根据柔石一九二九年出版的小说《二月》改编的。它的情节大致是这样:知识青年萧涧秋,经过多年漂泊和苦闷徘徊,厌倦了城市生活,应老朋友陶慕侃之聘,来到芙蓉镇中学教书。在这里,他同陶的妹妹陶岚发生了爱情,与正在追求陶岚的当地豪绅之子钱正兴发生了冲突。同时,萧在这里遇到了早年同学、革命军烈士李志浩的妻子文嫂,她一家的生活正陷入困境。于是萧涧秋同情、救济了文嫂,最后并认为只有牺牲自己同陶岚的爱情,同文嫂结婚,才是救济她的根本办法。他同文嫂和陶岚的关系,招来了镇上的流言蜚语,最后文嫂终于自杀。在这种情况下,萧涧秋只好逃往上海,不知所终。
影片的时代背景是一九二六年前后。那是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年代,以五卅运动为标志的工人运动和反帝斗争,以湖南、广东为中心的农民运动,以“三一八”事件为标志的学生运动,从广东开始的革命军事斗争,波及了全国。这时,许多具有革命思想的青年纷纷起来迎接和投进了革命斗争的风暴。但是,影片却根本没有接触到这个时代的主要脉搏,这里所写的,是一群游离于革命斗争的人物。其中主要的,一个是还没有参加战斗就已经十分疲倦、一心想要寻找“世外桃源”的萧涧秋;一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的陶岚。一个是飘泊的“孤雁”,一个是“笼子里的小鸟”。影片是以无限的同情描写了这些人的纠葛和悲欢,描写了这个小小的“茶杯里的风波”。
萧涧秋和陶岚是值得歌颂的人物?还是应当批判的人物?
象萧涧秋和陶岚这样的青年,在二十年代是存在的,也是可以写的。问题是对于这种人物应当采取什么态度。《早春二月》的错误,就在于它通过萧涧秋和陶岚这两个形象,不是批判而是歌颂了逃避斗争的消极遁世思想和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人道主义。
对于萧涧秋,影片的编导者把他视为二十年代的一个在摸索前进、最后必定要“投身到时代的洪流”中去的人物,某些评论家也说他在当时具有典型的意义,在今天也“符合时代的需要”。萧涧秋果真是这样的人吗?
二十年代是中国共产党已经诞生,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第一个高潮已经来临的年代。这时站在时代前列的,只能是共产党人这样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和那些激进的民主主义革命战士。而萧涧秋呢?他在五四以后,整整徘徊了六年,始终置身于任何斗争漩涡之外。他到芙蓉镇是由于厌倦了城市生活,想在这“世外桃源”寻求“质朴和平安”,在天真的儿童中寻求快乐。所以他刚到这里,对死水一潭的平静感到十分满意,准备多呆几年。可是,“世外桃源”是没有的,待到死水也激起微澜的时候,他又害怕得要死,说这里是“是非的漩涡”,赶快逃之夭夭了。正如鲁迅先生为柔石原作所写的《“二月”小引》中所指出的,这个人决不是涛头的弄潮儿,而是海滨的徘徊者,只要溅上一点水花,就会狼狈而逃的。有什么现实根据说这种人最后一定会“投身到时代的洪流中”去呢?对于这样的人物,本来是应当加以辛辣的鞭挞的;可是,影片却对这种人物极力加以美化,寄予满腔的同情,用“善良”、“正直”、“有学问”等等外衣来掩盖这个人的怯懦和自私的实质。而且还要无中生有地让他阅读《新青年》和《语丝》等等当时的进步刊物(这是原作没有的),给他挂上“进步青年”的招牌。
把这种逃避现实斗争的徬徨者和遁世者,当作正面力量和先进人物来吹捧,究竟有什么历史的和现实的意义呢?难道这不正是毛主席所批评过的,是在同情甚至鼓吹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缺点吗?
影片还对萧涧秋救济文嫂和同情王福生,特别是决定娶文嫂的事情尽情渲染,把它描绘成一种“崇高”的自我牺牲精神。据说有些观众居然被这件事感动得流泪。萧涧秋真是值得那么推崇吗?
只要冷静地想一想,看了萧涧秋的那种“自我牺牲”行为以后,就会合理地提出一连串疑问:救济文嫂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干嘛一定要牺牲与陶岚的爱情?难道与陶岚结婚就不能再救济文嫂?又,如果萧涧秋单纯是为了救济文嫂,那完全可以通过陶岚去做,何必事必躬亲?这些问题全都不可理解。其实,拆穿了,萧涧秋的这种苦行,是一种披着骗人外衣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的表现。形式上是利他的,实质上是利己的。萧涧秋这种行为,一方面是为了满足他的把自己装扮成“救世主”的自我陶醉,另一方面是为了掩盖自己对于文嫂的感情上的欲望。后一点,在原来的小说里是并不回避的,电影改编者有意删掉了萧、文之间的感情关系,目的是为了把萧涧秋抬得更高,使他身上闪发出“人道主义”的“光辉”,可是,这样一来,也就把萧涧秋的虚伪性更加暴露出来了。逃避现实,害怕斗争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总是喜欢用所谓“实行道德上的自我完成”来“诚实地”欺骗自己、欺骗别人的。
我们不笼统地反对旧社会里对穷人的同情和接济,但是,象萧涧秋的这种建筑在个人主义基础上的同情、怜悯、自我牺牲,同无产阶级提倡的阶级友爱和自我牺牲没有任何共同之点。无产阶级革命者认为劳动人民贫穷和不幸的根源是剥削阶级和剥削制度的存在,因此消灭贫穷和不幸的根本办法,首先是要彻底摧毁旧的政权和改变旧的生产关系;而萧涧秋却认为“根本办法”是依靠个人的同情和布施,认为个人的自我牺牲就可以解救群众的苦难。无产阶级革命者在旧的社会制度没有根本改变以前,也力争劳动人民的社会福利和社会救济,但是,这是以提高群众的阶级觉悟,通过阶级斗争,使群众最后能自己救自己为目的和前提的;而萧涧秋那种单纯的救世主式的恩赐的同情和救济,只能麻痹群众的阶级觉悟,缓和群众的阶级仇恨。它的效果,同宗教一样,只能起麻醉群众的精神鸦片烟的作用,是从根本上阻碍着穷人的自我解放的。
由此可见,决不存在什么对穷人有利的个人主义,也不存在什么只为别人的个人主义。任何个人主义,归根到底,都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的。列宁曾经对于提倡“不抗恶”、而只求“道德的自我完成”的托尔斯泰主义作过尖锐的批判,指出俄国人民如果不摆脱这种影响,就不能得到解放。早年的鲁迅,凭他的清醒的现实主义精神,也看到了这一点,他写的《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虽然主要是批判奴才,同时也揭示了那种“聪明人”的同情和安慰,只能使奴隶安于自己可悲的命运这样一个真理。六十年代的《早春二月》的编导者们却竭力宣扬这种只能对资产阶级有利的虚伪的人道主义和“高尚”的个人主义,不能不说是咄咄怪事。
如果说萧涧秋是一个披着骗人外衣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者,那么女主人公陶岚的个人主义就表现得更为露骨了。她娇生惯养,任性放纵,思想空虚,什么国家大事,社会疾苦,全不关心,想的只是她自己。正如她自己宣布的:“我是自私自利的个人主义者!社会以我为中心,于我有利的拿了来,于我无利的推了去!”(见《二月》。影片删去了“社会以我为中心”及下面的话。)这就是她的思想本质和一切行动的出发点。
对于这样一个赤裸裸的个人主义者,影片不但竭力从外形来描绘她的美丽和风度,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和衣履服饰,都无不经过精心设计;而且竭力把她描写成为一个勇敢的、具有反抗性的女性。有人说,陶岚“为了争取女权和恋爱自由与封建势力做了不调和的斗争。”她是二十年代的“新女性”。这真不知从何说起!
中国妇女,曾经长期受着反动政权、族权、神权和夫权四重封建关系的压迫,因此反封建的女性,确实有千千万万。五四时期,许多女青年在新思潮影响下,起来反对封建礼“推陈出新”的“新”,主要以时代精神为标准。中国画在党的重视和领导下,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老一辈也不落人后,但是并不是没有问题,例如有些老年人跳不出传统,个别老人笔笔是国画,却不像今天人画的画;画的都是他们“胸中丘壑”。他们对传统的看法,一是当做夸耀富有的古董看待,摆在红木座上碰不得。一是作为自卫武器看待,传统在我手里,你们没有传统,没有资格批评我。当然也有不少同志心里实在想要跳出来,又怕跳出后两手空空,丢掉老本钱,还是不跳好。这种种思想,在我脑子里也斗争过;刚刚变,会失败,教、家庭桎梏、包办婚姻,要求个性解放、男女平等、婚姻自主和参加社会活动及受教育的权利,这在五四运动中作为反封建的一翼,是有进步意义的。但在中国共产党诞生以后,无产阶级革命已经登上了中国政治舞台,如果仍然孤立地强调离开群众和集体斗争的“个性解放”,不把争取妇女权利的要求置于整个工农解放事业总要求之下,那就不但不是进步的,而且是消极的了。至于陶岚,决不是五四时期具有反封建要求的新女性,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是芙蓉镇的“皇后”,是极端的个人中心主义者,是“莎菲女士”式的人物,她“象玩弄猫儿一样地玩弄着社会”,玩弄着男性(见《二月》)。这样的人物又有什么值得歌颂的呢?
《早春二月》如此歌颂萧涧秋和陶岚这样的人物,究竟要今天的观众向他们学习什么呢?
是香花?还是毒草?
影片所宣扬的两个人物,决不是什么二十年代的“新人”,而是资产阶级个人主义的一对双胞胎。不过性格不同,一个表现为消极遁世、悲天悯人的苦行僧,一个表现为玩世不恭、我行我素的骄小姐罢了。影片的主题也不是什么反封建,而是粉饰阶级矛盾,宣扬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和人道主义。影片更不能帮助现在的青年正确地认识二十年代中国的面貌,而是在告诉他们:厌倦、逃避阶级斗争是摸索前进的道路;“质朴和平安”是幸福;无病呻吟、苦闷悒郁是感情丰富;资产阶级的人道主义是高尚情操;任性放纵、我行我素是勇敢……。总之,这样那样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都是美的,值得歌颂的。所以《早春二月》绝不是香花,而是一株毒草。
有人也许会提问:电影是根据柔石的小说《二月》改编的;柔石是共产党员,我国无产阶级文学前驱者之一;而电影又比原作有所“提高”,它怎么可能成为一株毒草呢?
这并不奇怪。第一,共产党员写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无产阶级的作品。现实生活中许多事例证明,有些共产党员作家,由于世界观和思想感情没有发生根本变化,创作实践常常是资产阶级的。况且《二月》还是柔石在没有成为共产党员之前写的。第二,改编的提高,可以是无产阶级的提高,也可以是资产阶级的提高,沿着错误方向的“提高”,比不提高会起更坏的作用。它可以粉饰原作的缺点,发展原作的消极面。《早春二月》的“提高”,就属于后一类。第三,更重要的是时代变了。二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的中国,处于两个不同性质的革命历史阶段。过去某些从民主主义立场出发的作品,今天也必须重新估价,有些在当时还有某种进步意义的作品,今天也可能走到反面,成为没有积极意义甚至只起消极作用的东西,这种情况在意识形态领域中是屡见不鲜的;何况《二月》原来就不算是具有多大积极意义的好作品。
毛泽东同志一再教导我们,对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作品,必须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去研究和批判。人们看了《早春二月》之后不能不提出一系列的问题:编导对原作为什么不进行批判,而力图化腐朽为神奇,化小资产阶级、资产阶级思想感情为无产阶级思想感情,化不革命甚至反革命的东西为革命的东西呢?原作至少还客观地反映了萧涧秋的消极、颓废、软弱和逃跑主义,人们还可以把它当作反映二十年代一种社会现象的历史材料来看,从反面得到教益,而电影却为什么硬要把他打扮成进步的青年,把萧涧秋、陶岚的资产阶级人道主义和个人主义说成是崇高的、推动他们走向革命的思想基础呢?这部影片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进行改编的呢?电影摄制部门的某些领导人,竟然批准这个影片的脚本;并且不惜工本,用五彩片拍摄,把应当揭露和批判的错误思想包裹在精雕细刻的“艺术性”中来贩卖、传播,究竟是要达到什么目的呢?通过这部影片,究竟想把我国今天的观众引向何处去呢?问题很清楚,这完全是站在资产阶级立场上,在资产阶级文艺思想指导下的创作实践。它除了把观众特别是青年观众引导到资产阶级方向,为资本主义复辟准备思想条件以外,不能有别的结果。
细想了一下,又觉《早春二月》这部电影翻拍的意境变了。电影整体是向上的精气神,远没有小说之含蓄,之悲。
小说里,萧涧秋是个无父无母,漂泊四方的人,有古龙人物的孤胆风采,又有金庸侠之大者的情怀,电影里只对他的身世一笔带过。
早春时节,萧涧秋如一只孤雁飞抵杭城附近的芙蓉镇,镇上小学校长的妹妹陶岚可以说是没有见过世面(从未到外面的世界去看过)的所谓“新女性”,遇上萧这种见多识广的人,肯定新奇,她的感情也像是一股原始的烈火迸发。而面对她,萧涧秋却说自己是“冬天里零星的火苗,很快就要灭了。” 他心里此时塞满了人间悲苦,男女之情于他不过是心尖挠痒痒。他拒绝陶岚陪同去山里游玩的时候说:“我现在只觉得一个人游山玩水是非常自由:你喜欢这块岩石,你就可在这块岩石上坐几个钟点;你如喜欢这树下,或这水边,你就睡在这树下,水边过夜也可以。总之,喜欢怎样就怎样。”
这种意味陶岚也许会懂,却不会接受。一个是世事洞明的漂泊之人,一个是满腔热情的烂漫少女。
所以小说结尾,陶岚要去找萧涧秋,自然是留了一种追寻的余韵,但找不找得到就没落实。留着念想是很善良的结局,但找不到,才是美。这种美,正如同郑愁予写的:打江南小镇而过的游子,他的马蹄声响惊起了蛩音,引得少女揭开了春帷,可他终究是个过客,不是归人。
游子已匆匆而过,春惟还没来得及飘下,尘土尚未落地,蛩音犹在,蹄声似乎还回荡着,少女仍沉浸在思绪中。
抛开《二月》的革命意义,这完全是中国古典爱情。
小镇之春,寒意未退。情意似水,欲罢却不能。北伐前夕的知识分子,左右摇摆,惆怅徘徊。若救人,需自救。新女性的形象延续,好一个我去追
看了好久了,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最后算是想明白,我真的不太喜欢这类电影。中国的知识分子各种清高,各种小资,满嘴大道理,看似不可一世;遇到现实问题,各种软弱无力,各种脱离现实。然后大发感慨怀才不遇,社会黑暗。一脸穷酸相。从古到今,真是一点没变。多一星给怀旧。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早春二月》获得了在全国57个城市放映的机会,这并非因为它通过了审查,而是被当作大毒草,供全国人民批判之用。
看到豆瓣上有人用那么随便的口吻去“亵渎”一部优秀的电影,十分心痛。今日再欣赏其画面,其声音,其构图,其摄影,其思想,不失为一部佳作。这是属于中国人的电影,里面到处都充满中国式的电影语言。灵动却不呆板,时刻充满赋比兴的韵味。妙哉妙哉!
非常不像“十七年电影”,毫无红色政治元素。整体更接近抗战后民国电影的风格。对各种“主义”的探讨,知识分子彷徨的展现,在同年代电影里可谓独树一帜。因此遭遇政治批判。个人非常不喜欢谢芳的表演,她在用正义的红色革命女青年的模式去演一个活泼开朗上进的民国女学生,简直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