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电影剧本
文/〔俄罗斯〕阿里夫·阿利耶夫、谢尔盖·鲍德罗夫
译/罗姣
字幕:“不要轻视弱小的幼兽,它将来可能成为冷酷的老虎。”——蒙古谚语
1.外景,黑水城,西夏王国都城,桥,1185年夏
一座高高的游览桥架在湖面上。水面上轻舟荡漾,船上是撑着纸伞悠然休息的西夏富人。桥的下面用铁链悬挂着一些装野兽的笼子:老虎、豹子、山猫、巨蜥、黑熊、猴子,每个笼子上都有相应的标签。野兽目光凶猛地注视着人们,吼、嘶、嗥、啼,叫声杂糅。
其中一个笼子里坐着一个野人——一半似人一半似兽。他的脸庞——颧骨突出、因长期的饥饿而瘦削不堪、皮肤久经风吹日晒犹如没有知觉的干树皮、尘土满面。
大人小孩都在嬉笑着,逗弄野兽,装出害怕的样子,也吓唬彼此。他们往笼子里投食。也有人给那个野人扔吃的,但他得到的比野兽少得多。他骇人的细长眼睛注视着周围的世界,目光与他的邻居一样凶狠。
笼子上有一个标签,上面是红色象形文字。
字幕(象形文字的译文):
蒙古人
天色渐黑,黑水城上空乌云笼罩。开始下起雨来。游人们急忙靠岸,离开水面,躲到亭子里或者树下。
野人一动不动地坐在笼子里,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流下。
2.外景,蒙古草原,十二年前
骑手在草原上奔驰。最前面是勇士也速该汗和他9岁的儿子铁木真,紧随其后的是副手塔儿忽台那颜(注1)和那可儿(注2)(近身侍卫)脱朵延与吉儿孩。一个奴隶跟在骑手后面跑,这是察剌合老人,他肩上搭着拉绳,用板车拉着皮囊、粮食口袋和其他行李。
铁木真的声音:当我年满9岁的时候,父亲带着我去挑选新娘。
也速该:你是未来的可汗。而可汗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找最好的。最好的马,最好的肉,最好的女人。
铁木真的声音:我的母亲不是父亲挑选的,是他抢来的。不过,他决定给我娶亲亦属理所当然。我本来也想去抢个新娘,但是父亲说,今时不同往日。
西边天空已经呈现出淡粉色。骑手们越过一条干涸的河床。
也速该:我把你母亲抢过来很合适。我高兴,她也走运。否则,她到现在还和自己肮脏的蔑儿乞人丈夫住在森林里吃草根。
铁木真:我从来没见过母亲吃草根。
也速该:那是因为她嫁给了我,她——是蒙古人的妻子!可蔑儿乞人什么都吃,蠢人。
也速该笑了,那颜和那可儿们也都跟着他笑起来。
铁木真:父亲,那为什么我们要去找他们,既然他们很蠢?
也速该:不管蠢不蠢,我现在需要跟他们和平相处。
习习凉风从山上吹来,拂在铁木真脸上。
铁木真:蒙古人也有蠢的。
也速该:不。我们蒙古人只有一个蠢货——塔儿忽台!
所有人都笑起来,甚至包括塔儿忽台本人,虽然事实上他一点儿也没觉得可笑。潮湿的黏土地上现出辙迹。也速该勒马停下。
也速该:我的朋友德薛禅在这附近游牧。我们去他那儿,吃点儿新鲜肉。
3.外景—内景,德薛禅的营地—德薛禅的蒙古包
车辆围成一圈,营地正中是德薛禅的大蒙古包。也速该和那颜等人疾驰而来,他们没有一直骑行到车辆和蒙古包跟前,这是惯例。他们卸下武器和盔甲,放在卫兵的车辆旁边,不带武器走向首领的帐幕。
大人们礼貌地站在蒙古包旁鞠躬行礼,但是并不走近。孩子们则跑到他们跟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客人们。铁木真注意到一个10岁左右的小姑娘,她长着一个滑稽的鼻子和一双大眼睛。小姑娘在人群中一闪,躲进暗处,不见了,铁木真没来得及好好看清她的样子。
德薛禅出至门口,大大地张开双臂,准备拥抱客人。也速该也张开双臂走向他。
铁木真则不用着忙,他在营地溜达,四下张望。那个长着滑稽鼻子的小姑娘迎面走来。两人都停下了脚步,注视对方。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铁木真:铁木真,也速该的儿子。但是这个问题应该我先问。
小姑娘:为什么?
铁木真:男人开口问话之前,女人应该默不作声等着。
小姑娘:那是你们的女人。我们的女人不会等。你几岁了?
铁木真:9岁。
小姑娘:比我还小呢!
铁木真:小很多吗?
小姑娘:整整一岁。你来干什么?
铁木真:只是路过。我要去找蔑儿乞人求亲。
小姑娘:聪明人都到我们族里来求亲。
铁木真(稍顿):要是在蔑儿乞人那里没选到新娘,我会再来。我们看看再说。
小姑娘:到时候就没什么人可看了!汉人的商队很快就要来。他们很喜欢我们的女人。我想,会有某个商人看上我,把我带走的。
小姑娘专注而严肃地凝视铁木真。
小姑娘:再见,铁木真。
小姑娘转身离开。
铁木真:等等,你叫什么?
小姑娘停了一下。
小姑娘:孛儿帖。
铁木真点点头,转身去找父亲。
孛儿帖追上铁木真,拽着他的袖子。
孛儿帖:等等!
铁木真回头看着孛儿帖。
孛儿帖:铁木真,我会做你忠诚的妻子。选我吧。
孛儿帖羞涩地跑开。
4.内景,德薛禅的蒙古包
宽敞的蒙古包里铺着厚厚的毡子。柱子上挂着明亮的油灯。炉子里炭火熊熊,灰蓝色、几近透明的烟从烟孔冒出。炉子旁的供桌上摆放着皮制神像,神像前陈列着各式贡品:肥羊肉块、半边腰子、干奶酪、一碗马奶酒。
客人们被安排在较好的位置,坐在铜制矮桌旁的丝绸垫子上。也速该端起一碗马奶酒。
也速该:你的羊很肥,酒很烈!敬你和你光荣的族人,英明的德薛禅!
也速该将碗里的马奶酒一饮而尽,倒酒的侍从立刻重新给他斟满。
5.外景,德薛禅的蒙古包外
那颜等人在蒙古包外等候。
醉醺醺的也速该走出来,他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肩膀,抻拉一下健壮的双腿,凌空挥了几拳。铁木真跟在父亲后面出来。
也速该推了塔儿忽台一把。
也速该:塔儿忽台,我们来摔跤吧。我现在喝醉了,你能赢我。
就算是喝醉的可汗,塔儿忽台也不想和他摔跤。也速该将右手往身后一背。
也速该:来摔跤!
塔儿忽台扑向也速该,但后者用左手将他挡回,将他扑倒在地,然后跃身将挣扎的塔儿忽台骑在胯下,用胳膊肘顶住。
也速该:蠢货,你还是这么弱不禁风。我要这样的那颜做什么?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塔儿忽台也笑了。
6.外景,德薛禅的蒙古包外,夜
喝醉的也速该光着身子在火堆旁睡觉。
铁木真看着父亲,他也解下了腰带,蒙古袍里边穿着麻布衬衫和丝绸裤子。他脱掉靴子——双脚早就冻僵了——接着翻动篝火。透过火苗,铁木真看着父亲魁梧健壮的身体,火星落在父亲的肩膀和胸膛上,熄灭。
也速该翻了个身,手掌在胸口拍了一把,闭着眼睛嘟囔着。
也速该:马上到冬天了,蚊子还这么厉害。
铁木真再次翻动篝火,这一回是故意的,为的是挑起更多火星。父亲又拍了一下胸膛,醒了。
铁木真:父亲,我们看看这里的新娘吧。
也速该(嘟囔):为什么?这个部族太弱小,没用。
铁木真:我听说大家都来这里求亲。
也速该:我已经答应蔑儿乞人了。我要跟他们讲和。
铁木真:我想试试。
也速该:别选中,他们会生气的。
铁木真:既然是弱小部落,随他们生气去。
也速该笑了,他对儿子的回答很满意。
7.外景,德薛禅的蒙古包外,早晨
也速该和铁木真站在蒙古包后。父亲给儿子最后的建议。
也速该:她的脸要像盐湖湖面一样平,晚上用舌头舔过去——不会被什么碰着。眼睛要细长。大眼睛里潜藏着邪恶的灵魂,会让人神魂颠倒,看不见事实。最重要的,要看看腿!女人双腿结实,男人会得到乐趣。
8.外景,德薛禅的蒙古包外,稍后
从8岁到16岁年龄不等的女孩子排成一行,铁木真沿队列走过。女孩们说出各自的名字:忽兰、海米什、博塔、卡丹、孛儿帖、木尔赫。她们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裳,竭力表现出淡然的样子,但毕竟都是孩子,难掩激动之情。
也速该和德薛禅坐在丰盛的酒席旁。也速该心满意足地吃着肥美的肉。他已经仔细打量过姑娘们,并看好了其中两个:平脸、细长眼睛的。
铁木真沿着队列走,逐一打量备选新娘。
也速该在蒙古袍上揩揩油腻的双手,对着那两个美女点点头,示意:新娘就该是这样的。
铁木真走到了队尾,转身回返。女孩们再度说出各自的名字:木尔赫、孛儿帖、卡丹、博塔、海米什、忽兰。到了孛儿帖面前,铁木真显得很羞涩。
德薛禅挥手示意,女孩们开始屈膝、跳起。年龄最大的那个姑娘跳得最高。而孛儿帖跳得并不高,但是铁木真喜欢她跳跃的样子。他对孛儿帖微笑,于是她竭力跳得更高。
铁木真在孛儿帖对面停下,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女孩们停止跳跃。
铁木真:父亲,我选好了新娘。
这完全出乎也速该的意料。
也速该:什么叫选好了,你只是想试一试!
铁木真:我试一试——选出来了!
也速该难掩失望之情。但是没有办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德薛禅则颇为高兴:好在这个孩子不挑剔,在他的部族里选出了新娘。
德薛禅:我代她赠你貂皮一张。与你结亲是我们部族的极大荣幸,也速该。
也速该:就这样吧。我们一言为定。
德薛禅:五年后举行婚礼。
也速该:好,就是应该让儿子们自己选择妻子。否则何必带他们出来相亲,对吗,尊敬的德薛禅?
也速该和德薛禅亲吻彼此的右肩,紧紧拥抱。
孛儿帖看着铁木真——她应该离开了。
铁木真从蒙古袍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骨头。
铁木真:这是白乌鸦的胸骨,揉搓它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铁木真把胸骨递给孛儿帖,她抚摸一下骨头,攥在手心,跑开了。
9.外景,横穿山间溪流的小路—山隘,向晚时分
厚厚的雷雨云压在山顶上。
峭壁一直延伸到溪流边。小路通到水边,越到对岸。骑手们驱马下水。
也速该:第一次看见鼻子这么大的女孩。人的鼻子到死为止会一直长,你知道吗?10岁鼻子就这么大,40岁的时候该这样了。
铁木真:我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这就是我的妻子。鼻子不是最重要的。
也速该思索如何反驳,但是没有想出话来。
也速该:蔑儿乞人会说,你们没有来选亲,不是答应了吗……哎哟,得了。一想到这些就头疼。
一道闪电划过。开始打起干雷来,没有下雨。闪电一个接一个斜劈在近旁——雷声几乎紧随着白光炸响。骑手们催马快走。惊呼声响起。
所有人都急于离开无遮无挡的山隘,靠近山体躲避。雨下起来了。
骑手们跳下马,顾不得卸下马鞍,就惊慌地躲到峭壁低悬的巨石下,匍匐在地。
也速该自己躲避好,同时用斗篷为铁木真遮挡。
也速该和儿子选了一个最好的地方——一棵古树旁的岩洞里。
那颜等人低声祷告,蒙住头,躲避闪电。
也速该(低声,对铁木真):害怕吗?
铁木真(低声):是的,父亲。
也速该:就连我都害怕。
铁木真:父亲,为什么我们这么害怕雷雨?
也速该:不知道。所有蒙古人都怕雷雨。
大雨倾盆,闪电劈在山隘里。也速该、那颜、察剌合——所有人都用毡子蒙着眼睛。只有铁木真昂着头,眯缝起一只眼,注视闪电的光芒。一咬牙,他把手伸到雨里。
一道闪电劈在近处,铁木真缩回手,躲了起来。
雷雨停了,天色稍稍转亮。
也速该解开腰带,脱下蒙古袍,铺在火堆旁。除了蒙古袍,也速该什么也没穿,因而这会儿他就赤裸着躺到了火堆旁。察剌合端来两碗起泡的马奶酒,给大人和给孩子的是从不同的皮囊里倒出来的。也速该喝一口,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鼻孔里响亮地呼出带着酸味的白气。
也速该:真酸,带劲。好!
铁木真喝完自己的马奶酒,偷偷地把父亲的酒也喝掉了,他被酸得脸皱成一团。
黎明时分,铁木真被冻醒了。片片雪花飘落下来。他仰起头,用嘴捕捉雪花,让喉咙清爽一下。头顶上几片乌云呈现出淡粉色,兴安岭像一道障壁绵亘在远方,积雪的峰顶闪耀着鲜红的光芒,山谷的森林则一片青葱。铁木真走到太阳底下,敞开胸膛对着阳光晒太阳。
10.外景,草原,井边
又是炎热的一天。铁木真难以想象,几个小时前自己在岩洞里被冻醒了。风将尘土从山丘卷来,空气中弥漫着灰色。骑手们将帽子拉下,遮得更严实,给马套上笼嘴,用皮面罩蒙住脸。马已经累了,勉强迈着步子,喘着热气。
也速该:察剌合!
察剌合做手势示意,拖车上的皮囊都已经空了,但是就在前面不远处,两座山丘之间的沟壑里有一口井,通往井口已经踩出了一条小路。察剌合跑上前去仔细察看足迹。
也速该:有什么可看的?就算有塔塔尔人在,也不能在水井旁杀人放血。
骑手们下到沟里,脱离尘幕,拐过一个弯,立刻就看见了水井,井口旁有二十来个人和驮满东西的骆驼在休息,是塔塔尔人。但是空地很大,足够容下所有人。蒙古人卸下武器,赤手空拳走到水井旁。坐在那儿的塔塔尔人也都循例没带武器。
也速该和那颜等人坐下,从绣花口袋里掏出肉。察剌合把桶丢到井里,打起一桶水,饮马。与塔塔尔人狭路相逢引起的紧张感有所减弱。
塔塔尔人先到,也在他们之前将吃食摆开,因而,在最初的不安之后,他们切下一小块羊肉,倒了一碗马奶酒送过来。
也速该吩咐回敬同样的东西。察剌合给塔塔尔人送去一碗马奶酒和一块肉——比他们送来的要大两倍。也速该示意儿子好好领会自己的举止,他端起塔塔尔人送来的酒碗。
铁木真:父亲,别喝,让察剌合喝吧。你瞧他们瞪着我们的样子。
也速该:我不也同样在怒视他们?正因为他们是塔塔尔人,我们的敌人。
一个年老的塔塔尔人端起蒙古人送来的酒碗,喝干,然后抓起肉,塞进嘴里,咀嚼,盯着也速该,等着他的回应。
也速该:倘若我是一个普通的蒙古人,或许就不会喝。但是如果我——也速该汗——带头破坏规矩,这世界就要翻天了。
也速该端起碗,一饮而尽,咬了一口肉,看着那个塔塔尔人。后者突然露出一丝微笑。也速该脸色一沉。他不喜欢塔塔尔人高兴的样子。
11.外景,草原,黄昏
骑手们穿越盐沼地。也速该坐在马鞍上摇摇欲坠,他强壮的身体内出现了一股火灼般的剧烈疼痛,汗珠从他额头冒出。
塔儿忽台追上可汗,看了一眼他的脸,嘴角泛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只有铁木真看到了他喜悦的笑容。
塔儿忽台:你病了吗,也速该?下令歇一下吧。
也速该用鞭子抽塔儿忽台,后者躲开。
也速该:闭嘴,轮不到你拿主意。
也速该回过头,对所有骑手说话。
也速该:走快点儿,一群龟蛋。
也速该一夹马腹,马快步跑了起来。察剌合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也速该勉强支撑着坐在马背上。他勒马停下。铁木真扶住父亲,后者瘫软在他身上,两人差点儿一同坠落在地。
塔儿忽台驰到跟前,看一看也速该的脸,然后唱起了一首欢快的歌曲。也速该想抽他,但是已经力不从心,他的手不听使唤,垂落下去。这会儿轮到塔儿忽台抽打也速该的马,马一尥蹶子,也速该的头不由自主耷拉到胸前。
铁木真挥鞭抽塔儿忽台——一下,又一下,力气之大超乎想象,不似一个孩子。编织在鞭鞘里的小铅球击穿了塔儿忽台身上蒙古袍柔软的毛毡,还在他凸起的面颊上留下一道血痕。塔儿忽台的歌声戛然而止,他疼得呻吟着,嘴唇哆嗦,但是他按捺住了满腔怒火。他掀起袍子下摆擦干净血,接着一夹马腹。脱朵延和吉儿孩跟着塔儿忽台驰开,很快消失在视野外。
在扬起的一团团尘土中,只剩下抱着马脖子、在鞍子上摇摇欲坠、喃喃低语的也速该、铁木真和惊慌哭泣的察剌合。
铁木真看着父亲,竭力理解他断断续续的话语。
铁木真的声音:父亲想对我说的话很难听清楚,但是我听懂了。他说,我选对了新娘。很遗憾这么早就抛下我一个人。他希望我记住:作为蒙古人,最大的罪孽就是背叛。这些是他的最后遗言。
12.外景,斡难河旁也速该的营地,早晨
斡难河喧嚣的波浪涌上沙岸。可汗的帐幕旁——地上插着一根长矛,矛杆上绑着一条长长的黑布带。
一个萨满朝着圣山不儿罕山的方向俯身,敲打手鼓。但鼓声怠惰,就算再响亮的鼓声也不可能将也速该从阴间召回。
俯在也速该尸体上哭泣的只有他的第一个妻子诃额伦,她所生的孩子铁木真、哈撒儿、合赤温、帖木格、帖木伦,第二个妻子速赤吉勒,以及她所生的孩子别克帖儿、别勒古台。
悲痛的只有可汗的家人。营地的其他居民都在匆匆忙忙地将毡子从蒙古包上取下来,拆卸支架。将桌子、毯子、锅、马具等等放到板车上。脱朵延和吉儿孩在指挥牧人们将走散的羊赶进羊群。一些人慢慢靠近也速该家的畜栏。塔儿忽台走上前,打开畜栏,招呼大家将牲口牵走。人群一拥而上,哄抢羊和马,赶向自家畜栏。
诃额伦拖着哭泣的铁木真奔向畜栏。
诃额伦:你们敢!这些是你们可汗的牲口!忘恩负义的畜牲!也速该为你们战斗,保护你们!
人们哄笑。
塔儿忽台:啊,保护,对。可现在——他死了,不在了!
诃额伦把铁木真拉到跟前。
诃额伦:也速该的儿子现在是你们的可汗,你们应该听命于他。
那颜、妇女甚至小孩都笑了起来,铁木真完全不像一个让人俯首听命的可汗。
诃额伦:你真该死,塔儿忽台。
塔儿忽台:本来想抓你去当老婆,但是改主意了。我要一个吵吵闹闹的老婆做什么。
诃额伦:我的儿子会长大,找你报仇!
塔儿忽台:你想他死?
他举矛刺向铁木真,但诃额伦挡在了儿子前面。
诃额伦:你让什么嗜血恶魔附体了?蒙古人不杀孩子!你的家人会遭天打雷劈,你们都不得好死!
铁木真逃到蒙古包后,塔儿忽台策马追赶。诃额伦紧跟在后面,但没赶得及。不过察剌合及时赶到。他冲到马蹄下,护住铁木真,转身背对塔儿忽台,缩着脖子。塔儿忽台不愿让奴隶的血玷污了武器。他调转长矛,用矛杆击打察剌合,察剌合的脊柱被打断。他的身子不正常地弓起来,倒在地上。
这短短的一刻已经足以让铁木真逃脱,他不知躲到蒙古包后面的什么地方去了。
也速该的牲口几乎全被抢光,塔儿忽台回到畜栏旁,用鞭子抽打一个牧人,接着是另一个、第三个,他下令把一些马和羊给他送去。
已经没有人注意也速该的家人。人们继续从畜栏往外牵牲口,吵吵闹闹——争吵是谁先抓住羊,谁先套的马索。起初大家赤手搏斗,接着抄起了木棍,那颜们则拔出了马刀。
有人已经急于离开,一行车辆和那些谨慎的人正向山坡后缓缓走去。
塔儿忽台看着诃额伦和拽着她的衣角的孩子们。速赤吉勒在蒙古包旁和抢她锅碗、毡毯的人争夺。而诃额伦一点儿也没有分心,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孩子们。
脱朵延:随他们去,塔儿忽台。没有牲口他们到冬天自己就会咽气。
塔儿忽台悻悻地调转马头,驰向抢来的畜群。
铁木真回到母亲身边。
诃额伦:不看到他死,我们决不甘心。
铁木真注视塔儿忽台的背影,思索着母亲的话。
人、车、牲口沿着斡难河向下游行进。风吹来沙尘,清亮的河水变浑了。营地上只剩下也速该两位妻子的蒙古包。畜栏已经空了。诃额伦和速赤吉勒收拾历劫后得以保存的财物:揉皱的毯子,断木桩,毡子碎片,扯断的套车的皮带。
察剌合的喉咙在流血。没有人顾得上这个垂死的奴隶,只有铁木真蹲在旁边,竭力想要帮忙:微微托起他的头,用破布擦血,给他水喝。察剌合抽搐着。铁木真同情地,但同时也好奇地,注视着一个人如何死去。
13.外景,河边白天,秋天
诃额伦用削尖的木棍刨地,找到一个百合鳞茎,又挖出一株甜草。哈撒儿、合赤温、帖木格、帖木伦和铁木真围在母亲身旁,带着饥饿和好奇,期待她还能挖出什么。诃额伦拭掉鳞茎上的沙土,递给帖木伦。
帖木伦咬了一口百合鳞茎,强烈的苦涩令她皱起了眉头。
帖木伦:苦的!
诃额伦不断挖出草根,放进一个大大的袋子里。显然她想把这个袋子装得满满的。
稍远处,冰封的河面上,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在钓鱼。速赤吉勒坐在他们旁边。
诃额伦:喂,过来,拿着!
别勒古台:我们不吃草根。
速赤吉勒:她是蔑儿乞人,她不懂,我们是蒙古人。
诃额伦:没关系,饿了你们自然会吃。
铁木真在岸边拣了一根和母亲差不多的木棍,开始刨地。孩子们看看大哥,也开始干起活来,将采掘的草根放进大袋子里。除了哈撒儿,大家都在干活,而他正注视着别克帖儿,想着什么心事。
帖木伦下到河面,在冰窟窿里清洗鳞茎,但别克帖儿粗鲁地推她,把她赶开。
铁木真扑过去帮妹妹。他将别克帖儿扑倒在地,挥拳击打,对着他的耳边大叫——蒙古人认为,击打敌人的时候冲他叫喊能让对方更痛。
速赤吉勒:嘿,别碰我儿子!走开,窝里斗的家伙!
诃额伦:铁木真,放开他!(转向速赤吉勒)别冲他嚷嚷,要嚷嚷冲我来。
铁木真并不情愿,但他听从母亲的话,放开了别克帖儿。
速赤吉勒:看好他,诃额伦。你生了一只野兽,疯狗。
诃额伦:你真恶毒,速赤吉勒。我们的丈夫没了,牲口没了,就剩我们几个。为什么还要吵嘴?
铁木真走回母亲身旁,垂着头。他从哈撒儿身旁经过——忽地抬起头,嗅一嗅。压低声音,只让自己的弟弟听到。
铁木真:有肉的香味。你身上有肉香味。哪儿来的?
哈撒儿惊慌地后退。他使劲摇头,却没有开口。
铁木真:说话!
哈撒儿想躲开铁木真,但后者抓住他的袖子,把他拽到跟前。
诃额伦发现了新的争吵。
诃额伦:铁木真!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过来!
铁木真放开哈撒儿,走到母亲身旁,褪去蒙古袍。诃额伦用棍子在他赤露的背上打了几下。
14.内景,蒙古包,夜晚
炉灶旁的供桌上供奉着皮制神像,神像前燃着油灯,摆放着供品:百合鳞茎和甜草根。铁木真用刀削好箭杆,装上箭头,试一试装得是否牢固。
其他孩子躺下睡觉,他们钻进毛毡被子里,相互推挤,都想占据中间的位置——那里最暖和。
诃额伦:都睡觉。睡得越早,早晨就来得越快,早饭我给你们做稀粥。
孩子们使劲闭着眼睛。诃额伦俯身在他们每个人额头吻了一下。而对铁木真,她轻轻抚摸他,在他肩上吻了一下,说到底,她今天对他的处罚太重了。诃额伦多待了一阵,想和儿子聊一聊。
铁木真:蔑儿乞人也不喜欢蒙古人?
铁木真把箭羽安装到箭杆上。
诃额伦:不喜欢。
铁木真沉默片刻。
铁木真:妈妈,你的蔑儿乞人丈夫为你战斗了吗?
诃额伦:没有。我叫他逃进森林里躲起来。也速该反正会把我抢到手。如果反抗的话,他会被杀死。
铁木真:妈妈,你会经常想起那个蔑儿乞人丈夫吗?
诃额伦:不。他也早把我忘了。蔑儿乞人、蒙古人都一样。妻子被抢走,他们反而高兴:太好了,被抢走的是老婆,而不是马。
铁木真(稍顿):我是蒙古人。但是谁敢抢我的妻子试试。
15.外景,也速该家人的营地,早晨,秋天
哈撒儿躲在蒙古包后面,蹲在地上,嘴里飞快地咀嚼着什么。铁木真悄无声息地蹑近,将他扑倒在雪地上,掐着他的脖子,用力挤压喉结,从他嘴里掏出一块肉。
哈撒儿喘不过气来,眼里因为疼痛和恐惧而蓄满泪水。他想叫,但是叫声戛然而止,转为喑哑的嘶声。
铁木真:安静!
哈撒儿微微晃晃脑袋。于是铁木真放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
铁木真:谁给你的肉?
哈撒儿:别克帖儿。
铁木真:他哪儿来的肉?
哈撒儿:他不知去哪里拿回来的。
铁木真:他为什么给你?
哈撒儿:我偶然看见他在吃。现在他也给我拿,叫我不要告诉别人。我答应了。
哈撒儿哭了起来。
16.外景,河边,晚上,秋天
河边燃着篝火,周围坐着几个蒙古人,他们轮流从烤羊身上割下肉来。铁木真和哈撒儿悄悄走到近处。铁木真从一块大石头后面探头窥视,哈撒儿害怕极了,不敢往外看,紧贴地面。
铁木真看着背对他坐着的别克帖儿和旁边的塔儿忽台。
别克帖儿:他妈妈想迁营地,她打算迁到靠近森林的地方。她对铁木真说,不看到你死决不甘心。
塔儿忽台:我死?
别克帖儿:她老对铁木真这样说。而他射箭很准。他既强壮又冷酷。
塔儿忽台笑了,给别克帖儿又倒了一碗马奶酒,从烤肉扦子上取下一个羊腰,逗弄他——引他过来,又缩回手,送到自己嘴边。终于他玩厌了,把腰子扔到男孩脚边。别克帖儿立刻俯身捡起来,咬了一口,狼吞虎咽地吃着,感激地看着塔儿忽台。
别克帖儿:带我走。我会当你的好儿子。
塔儿忽台:我考虑一下。你先回家去。
别克帖儿看着塔儿忽台,后者又扔给他一块肉。男孩把肉放进口袋,离开。
铁木真和哈撒儿趴在大石头后面。
17.外景,也速该家人的营地,清晨,冬天
别克帖儿从蒙古包里出来,手里拿着钓鱼竿。
过了片刻,铁木真和哈撒儿从自己的蒙古包里走出来,两人都背着弓箭。
18.外景,河边,冬天
河面冰封,但在湍急的流水上有几处冰窟窿。别克帖儿小心翼翼地蹲在其中一个冰窟窿旁边钓鱼。手里的钓竿弯曲起来,他一提竿——拉出一条大鱼。他兴奋得唱起了一首战歌,从鱼嘴里拔出钓钩,手上沾到了一些血,他把手指上的血舔干净,将刀插进鱼鳃,手下使力,把鱼杀死。
雪片从岸上洒落下来,脚步声响起。别克帖儿吃惊地抬起目光。铁木真和哈撒儿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箭尖对准了他。
铁木真:你从敌人手里要肉吃。叛徒。
别克帖儿:别杀我。
别克帖儿跪下。
别克帖儿:不要杀我,兄弟。饶了我吧。
铁木真示意哈撒儿走到别克帖儿身后。别克帖儿转头,现在前后都有箭指着他的心脏。
别克帖儿:铁木真,兄弟,答应我……别把真相告诉妈妈。就说我抢了你们的鱼。你们是因为这个才杀死我的。答应我!
铁木真:你安心受死吧。
别克帖儿闭上眼睛,低声念着临死前的咒语。
铁木真的箭“嗖”的一声,射入他的心脏。
哈撒儿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把箭射出去。他号啕大哭起来,铁木真没有责骂他——毕竟他才7岁。
铁木真拔出箭,在别克帖儿的衣服上擦干净,放回箭袋。
19.外景,营地,早晨,冬天
速赤吉勒的蒙古包旁,一根长矛插在地上,矛柄上系着一条长长的黑布带。速赤吉勒跪在地上祈祷,目视圣山。
诃额伦: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为什么杀死自己的兄弟?
铁木真和哈撒儿站在母亲面前,愧疚地垂着头。诃额伦摇晃铁木真。
铁木真:他抢我的鱼。
诃额伦:你怎么能为了一条鱼就杀死自己的兄弟?你是一只见人就咬的疯狗,一只不能控制自己野性的老虎。现在谁也帮不了你。
速赤吉勒听见了诃额伦的话。她没有回头,向斡难河下游走去。她的儿子别勒古台跟在后面跑。
诃额伦目送他们远去,接着将哈撒儿从他哥哥身旁推开。
诃额伦:走开,别找死。(对铁木真)快逃吧,儿子。
铁木真:那谁来保护你们?
诃额伦:我们的微不足道就是护身符。快跑,逃命去。
20.外景,河流,冬天
铁木真在冰面上奔跑。他累了,喘着粗气,黏糊糊的汗珠浸湿了眼睛。但他没有向疲倦屈服,尖头蒙古靴厚实的鞋掌一左一右交替闪现。
21.外景,营地,冬天
哈撒儿拉弓。
一队骑兵在蒙古包周围奔驰,其中就有塔儿忽台。
哈撒儿朝他射箭,箭碰到厚厚的牛皮护胸,弹落在地。
塔儿忽台:诃额伦,把这狗崽子带走!交出铁木真,他必须血债血偿。
诃额伦夺过哈撒儿的弓箭,打了他一耳光,把他推进蒙古包里。
诃额伦:他不在,离开了。
塔儿忽台:一窝下流坯子。
塔儿忽台挥鞭抽打诃额伦。
22.外景,河流,冬天
铁木真没有留意到一个冰窟窿,跌落进去,头没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他在水里挣扎,双手攀住冰面,想翻身出来,但是冰裂了,他再度没入水中。
23.外景,草原,冬天
两个男孩骑着没配鞍辔的马,将羊群沿河岸赶往远处青烟缭绕的蒙古包。其中一个男孩11岁,叫札木合,他的弟弟6岁,叫绐察尔。
男孩们:吁!吁!
突然,羊群停了下来,不肯再往前走。
两个男孩绕过羊群,看见羊群前面有一个遍身血污、已经冻僵的男孩躺在岸边。
札木合急忙向陌生人俯下身去。
札木合:我叫札木合,额儿客之子。你是谁?
铁木真:我叫铁木真,也速该之子。
札木合:蒙古人?
铁木真:蒙古人。
札木合扶铁木真站起来,坐上马背。
札木合:你怎么没有马?
铁木真:我在躲避我们家的敌人塔儿忽台。他抢走了我们所有的东西。
男孩们骑在马上,铁木真身上的蒙古袍结了冰,脚上没有穿靴子,也没有戴帽子,他抱着札木合。绐察尔稍稍落在后面。前面就是蒙古包,一柱柱青烟腾起在空中。
24.内景—外景,札木合的蒙古包内—蒙古包外
炉子里熊熊的炭火烧得正旺。札木合的母亲从锅里捞出羊头。
铁木真的衣服挂在炉子后的杆子上烘干。铁木真和札木合吃着肉。
铁木真:你救了我。愿意做我的兄弟吗?
札木合:我愿意做你的兄弟。
札木合从靴筒里拔出刀,用刀刃划破手掌,将刀递给铁木真。后者也划破手掌。两人将自己的血滴进马奶酒碗。札木合用刀搅匀血和奶。然后两人轮流端起碗喝。
札木合:现在你是我的安答。我是你的安答。
铁木真擦擦嘴。
札木合:我当上可汗后,让你做我的那颜总管。
铁木真:谢谢你,札木合。但是我要先找塔儿忽台报仇。
札木合:你报不了仇,你没有马。
两个男孩走出蒙古包,在雪地上小便。
铁木真:我没有马,可我有未婚妻。她叫孛儿帖。她有一双健壮的腿。
札木合:什么?
铁木真:如果女人有一双健壮的腿,男人就能得到快乐。
札木合:为什么这么说?
铁木真:说实话,目前我也不知道。
札木合:对蒙古人来说,马比女人更重要。等我当了可汗,我送你马。
两个男孩回到蒙古包,躺进同一个被窝里。
铁木真没有入睡,他在想着孛儿帖。
铁木真:谢谢你,安答。
但是札木合没有听见,他已经睡着了。
25.外景,札木合部落的营地,第二天早晨,冬天
塔儿忽台的队伍驰向营地。蒙古人下马。塔儿忽台卸下自己的武器,交给脱朵延,独自一人走向蒙古包。部落首领迎面走出来,两人商量着什么事。首领的帽子因为他点头的动作而晃动着,他对一切都没有异议。谁会为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大动干戈呢?首领指指札木合的蒙古包。
塔儿忽台下令那可儿们进入蒙古包,自己则翻身上马,佩带好武器:谈判已经结束。
铁木真半裸着被拖到雪地上挨拳脚。
札木合想跟出来。但是母亲拦住了他,不让他走出帐包。
塔儿忽台驰近一些,看着铁木真,露出笑容,他向脱朵延示意,后者抓住铁木真。铁木真向塔儿忽台啐口水,但是口水连他的靴子都没溅到。
脱朵延拉着铁木真从帐幕间穿过,走向一辆大车。
脱朵延让铁木真背靠大车轮站立,踢他的腿,以免他屈膝,打他的胸口,让他挺直背脊,将马刀放在车轮上沿。铁木真的头没有够着刀刃——他还没有长到受死罪的高度。
营地的居民们看着发生的一切,窃窃交谈。
脱朵延看着塔儿忽台。
塔儿忽台:虽然我很想,但是也不能破坏规矩。等他长大一点儿再杀他。
铁木真被扔到鞍子上。
骑手们在积雪的草原上疾驰。铁木真的头在马腹下晃荡。翻飞的马蹄在眼前交替,一团团雪花迎面飞来。
26.外景,塔儿忽台的营地,夏天
牲口粪在铁木真脚下吧唧吧唧响。他脖子上套着用铁扒钉钉合的木枷,木枷很大,以致铁木真的手够不到自己的头——他不能自己吃东西、喝水,不能挠头,也不能擦拭眼里的泪水。
女人们在用和好的畜粪捏粪砖。吧唧声一慢下来,女人们就会朝铁木真叫嚷——就像对待牲口一样。戴枷的犯人的腿随之会运动得快一点儿。
女人们:吁!吁!
塔儿忽台驰近,打手势将女人们赶开。
铁木真竭力将头转向需要的方向,几番失败的尝试之后他终于看见了塔儿忽台的笑容。
铁木真:塔儿忽台,饶了我。
塔儿忽台:终于开口了!
铁木真:记得吗,是你教会我射箭。你给我吃甜奶渣。
铁木真慢慢靠近塔儿忽台,匍匐在他的脚下。
铁木真:塔儿忽台,我不想当可汗。把大家招呼过来,我会告诉他们,我不想当可汗。
塔儿忽台俯身朝向铁木真。
塔儿忽台:你不过是一只狗。求别人把啃过的骨头扔到你嘴里。连孩子们都嘲笑你。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你是也速该的继承人,本可以当可汗。
铁木真:如果你说的对,为什么还要杀我?
塔儿忽台:为了睡得更安稳。
铁木真站起来,无助、愤恨地号叫。
塔儿忽台:恨我?
铁木真:是的。
塔儿忽台笑了。
塔儿忽台:这下我相信你了。
27.外景,塔儿忽台的营地,夏天
铁木真趴在蒙古包旁边,木枷顶着地。蒙古包里很热,一个赤裸的女人撩起毡子探出头。铁木真看见了蒙古包里正在洗澡的女人们。她们也看见他了,但是面对戴枷的犯人并不感到害羞。
铁木真眼里蒙着泪水,眼角吸附着喝饱了血的牛虻。
一个身穿破破烂烂的蒙古袍的老人索儿干什喇,从蒙古包里走出来,将一个装着煮熟的软骨的盆放在铁木真面前,开始喂他吃东西。
索儿干什喇用手指摁死牛虻,用手背擦去溅出的血。
大雨倾盆而至,一道闪电划过。索儿干什喇急忙躲进蒙古包,放下毡门。
蒙古人纷纷跑进帐包里。
雨中只剩铁木真一人。他没有地方躲避雷雨。他甚至没法用手捂住眼睛。他紧偎着篱笆,惊恐地注视白晃晃的天空。
28.外景,塔儿忽台的营地,夏天
札木合骑马从蒙古包之间穿过,在拴马桩旁边停下,假装需要汗刮清除马身上的汗和吸附的虻。札木合没有看铁木真,他语速很快,担心别人发现他在和犯人说话。
札木合:你的家人迁走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但是他们幸免于难了,你不用担心。
铁木真:谢谢你的好消息。(稍顿)我有一个请求,安答。
札木合:说吧。
铁木真:去找我的未婚妻。告诉她我并没有死在这里,让她等我。
札木合上马,朝铁木真点点头,策马离开。
铁木真聆听马蹄声渐行渐远,伤心饮泣。
29.外景,草原,夏天
札木合和几个那可儿在草原上骑行,唱着愉快的曲子。那可儿们在他身旁稍后一点儿。
30.外景,德薛禅的营地,夏天
车辆围成一圈,德薛禅的大蒙古包在营地正中。札木合一人驰到车辆跟前,那可儿们停在远处。他将柄上绑着白布带的长矛尖头朝下举起来。
孛儿帖在父母和那可儿们的陪同下和札木合交谈,她脸上蒙着丝巾。
孛儿帖:请转告他,我会等他。
札木合:等我当上可汗,一定召集许多士兵去把他救出来。
孛儿帖:也许那时已经晚了。
札木合:如果铁木真死了,我娶你。
31.外景,草原,夏天
札木合和那可儿们在草原上骑行。传来了马蹄声。孛儿帖骑着没有鞍辔的马从山坡后奔出。
孛儿帖:喂!
札木合停下。
孛儿帖:我再也不能坐着干等了。把我带上。
札木合没有明白姑娘的意思,他十分惊讶。
孛儿帖:我要去救铁木真。
札木合:想死就去摘个毒果子吃。
札木合拍了一下马。那可儿在他身后列队,不让孛儿帖跟着。孛儿帖停在山坡上。
札木合:长鼻子,大眼睛,太可怕了。一想到要和她结婚就感到懊悔。
孛儿帖看着渐渐远去的骑手们,潸然泪下。
32.外景,塔儿忽台的营地,秋天,下着雨
铁木真站在车轮旁。他依然没有长到车轮上沿的高度。
塔儿忽台看着铁木真。
塔儿忽台:故意刁难我,长得这么慢,嗯?
塔儿忽台转过头,用目光搜寻索儿干什喇,打手势叫他。索儿干什喇跑到近前。
塔儿忽台:你喂养得不好,老头!待我征战回来,他必须长大。
铁木真静静地看着塔儿忽台。
33.外景,塔儿忽台的营地附近,草原,冬天
铁木真在冰天雪地的草原上奔跑,两手扶着木枷。
一队那可儿疾驰而来。两个骑手下到山坳,两个沿着山坡骑行,另外两个奔向河边。
铁木真爬上一座山顶,寻找最便于下河的地方。
34.外景,不儿罕圣山
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山中慢慢移动。戴着木枷行走是很费力的,但是铁木真咬牙坚持往前走。
铁木真跌倒,继续沿着山坡向上爬。
山顶有几块交叠在一起的石头。
铁木真向石头靠近。他脸上血迹斑斑,手受伤了,头发上结着一层冰霜。
铁木真:伟大的腾格里,苍天的主宰,我们的保护神!帮帮我!我还是个孩子,再也没有力气了……
铁木真把脸埋进雪里。
不远处站着一匹狼,盯着铁木真。
铁木真抬起脸,目视天空。
头上的冰霜慢慢开始融化,一缕缕细流从他脸上淌下。瘦小的身影笼罩在氤氲水汽中。
铁木真站起身来。他又恢复了气力。他看着那匹狼。
狼转身离去。
铁木真目视狼远去,然后开始将木枷往石头上撞,固执地、猛烈地,希望尽快解脱出来。
(渐黑)
字幕:若干年后
35.外景,不儿罕圣山,白天,夏天
一个猎人在山林中奔跑——穿行于树木和石头之间,从一块大石跳到另一块大石,一路踩断枯枝。他身材干瘦而强健,面容粗糙,目光坚毅,这正是已经成年的铁木真。
小石子在野山羊蹄子的踩踏下沿山坡滚落下去。
铁木真掷出长矛。
36.外景,同上,夜晚
铁木真在篝火上烤肉。
铁木真的声音:时光流逝,我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强大力量。我不想再躲藏,决定下山——去看看草原上发生了什么事,最重要的是——找到孛儿帖。
37.外景,不儿罕圣山的山坡上,清晨
铁木真向山下走。
广阔的草原上——绵延的山丘,山坡上落满碎石,极少数光秃裸露的地方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盐碱。山顶被风吹蚀磨平,寸草不生,而低地上则满是高高的枯草。
一个骑兵出现在山丘上——是塔儿忽台的那可儿。他定睛细看,发现远处有一个步行的人。
铁木真下到了山谷。
38.外景,草原,数小时后
约五十个骑手在草原上搜寻,追捕一个人。
铁木真在草原上奔跑,就地一滚,躲进干草丛里。
那可儿们包围了铁木真藏身的地方,点燃干草。
风助火势。
铁木真扯掉身上被烧着的、冒着烟的衣服,从火光中跳出,爬上山丘。
那可儿们发出战斗号召。
那可儿们:唿——唿——唿!
其中一个那可儿比其他人更靠近铁木真。他一拉缰绳,将嚼环深深勒进马嘴里。马打个响鼻,四蹄刨地,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向山丘疾驰过去,登上铁木真刚刚置身的一片秃地,接着,没有片刻延误,按照主人的指令,跳下陡坡。
马的呼哧声几乎就在铁木真耳边。
那可儿:吁!吁!
铁木真蹲下,捡起一块石头,但是距离太近,投掷不便,他不可能击倒那可儿。他开始默念蒙古人临终前必须念的经咒。
铁木真看见马龇露的牙齿,紧抿的耳朵,脖子上黄色的汗沫,还有那可儿满是汗水的脸。
马扬蹄踢向铁木真。
铁木真倒地,眼前一片模糊的红色,他昏了过去。
铁木真摊开四肢躺在地上。
那可儿下马,用套索束紧他躯体的两个地方:腰和脚踝,然后将套索系在鞍子上。
39.外景,塔儿忽台的营地,早晨
骑手们将铁木真拖向可汗的帐幕,大老远就开始兴奋地叫喊。
塔儿忽台走到蒙古包的门口。脸上现出了笑容,起初是含蓄的微笑,接着——酣畅大笑。
那可儿们将铁木真抛到塔儿忽台脚下,然后下马,解开套索。
塔儿忽台用马鞭手柄抬起铁木真的头。
塔儿忽台:铁木真?
一个那可儿用水浇铁木真满是血污的脸,然后用脏兮兮的手指掀开他的眼皮。
他的眼珠向上翻,艰难地聚焦在塔儿忽台凑到他跟前的带笑的脸上。
塔儿忽台:终于等到你了,铁木真。
铁木真默然不语。
塔儿忽台:今天我们有喜事。在部落大会上我被推举为本部落的可汗。我比你父亲想象中要聪明,愚蠢的也速该。
塔儿忽台拿起狗饮水的钵子,给铁木真喝。
铁木真:你算什么可汗?不论你管大便叫什么,它还是一坨大便。
塔儿忽台: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舒服,你会死得很惨。
塔儿忽台用马鞭手柄抬起铁木真的头。
塔儿忽台:看见那只木头驴子了吗?
一个用黄芪树枝钉成的箱子固定在一辆板车上,形状真的很像驴子。
塔儿忽台:我会用钉子把你钉在上面,你得熬上几天才会死。我会给你水喝,让你受的痛苦更久。
铁木真目中突然射出可怕的精光。塔儿忽台吓得一闪,倒退着走开。但是——很快又折回来,撩起袍子,对着铁木真响亮地小便。
塔儿忽台:我说到做到。金雕笔直飞,可汗无戏言。
待塔儿忽台离开,那可儿们将铁木真团团围住。首领踹他的肚子,但是铁木真一声不吭地忍受着疼痛。
两个那可儿取来木枷,熟练地给犯人上枷。
那可儿首领:你们把人看好,我去看赛马。
待首领离开,那可儿们捶一下年龄最小的那个——虽然没有敌意,出手却也不轻。
那可儿:看好他,别让他提前死掉了。给他水喝。
那可儿们离开,去参加热闹的庆典,铁木真身边只剩下年龄最小的那个——他几乎还是个孩子。
索儿干什喇端着盆儿走向铁木真。他走得很慢,以免稀汤泼溅出来。铁木真注视老人,后者一愣,停在几步之外。
铁木真:认出我了,老大爷?别怕。过来,最后喂我一次。
索儿干什喇:你好,铁木真。
索儿干什喇走到铁木真跟前,蹲下。
索儿干什喇:你的眼神好吓人,怎么能不怕。
索儿干什喇喂铁木真喝稀汤。
铁木真:我心里没有怨恨。如果我死不了,我会忘记你们所有人,永远忘掉。
老人俯身对铁木真耳语。
索儿干什喇:如果你死不了,你不会忘记任何人。记住我曾经喂过你。或许你会给我找个舒服一点儿的死法。
40.……晚上
蒙古包后面传来嘈杂的人声、马蹄声、击鼓声。年轻的那可儿眼睛瞟着场地上正在进行的庆祝比赛。
铁木真:给我水喝。
小伙子:闭嘴,找死。
铁木真:给我水。他们吩咐你给我水喝。
小伙子:那边在斗羊,鼓乐喧天。我却在这里闻你的臭屁。
那可儿走到铁木真跟前,愤愤地抬腿踢他的肚子,但是他的靴子没有碰到目标,而是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紧紧抱住,往旁边一扭。小伙子站立不稳,摔倒在地,铁木真扑到他身上,用木枷猛击,将他杀死。
41.外景,斡难河畔,夜晚
从营地到斡难河畔的这片草原满是板车和行军帐篷。在一块平坦的、清理干净碎石的场地上正在进行摔跤比赛。周围聚集了很多蒙古人。人们全神贯注于比赛,没有看见犯人正蹑向河边。
铁木真蹚入河水中。
人们虽然没有看见逃犯,却有一只硕大的狗,宛如一个黑色的大绒球从岸边陡坡上翻滚下来。
铁木真扑到水里,游水。狗追上来,抓挠,撕咬,撕扯他的腿。铁木真竭力抵挡,用手指戳它的脸,试图将手深深捣进满是口水的狗嘴里,但是狗挣脱了,咬住他粗糙黝黑的手指,撕裂了他的肌肉,用爪子抓挠他的胸膛,要不是木枷这会儿起到救命作用,它已经咬断了他的咽喉。铁木真力气渐弱,他使出最后的力量,猛压到狗身上,和它一起沉入水中。
斡难河水翻腾,清亮的河水变得浑浊,被鲜血染红。
铁木真不时浮出水面换气,力求尽快游到浅水区。
42.外景,斡难河畔,夜晚,夏天
岸边散布着追捕者。人们举着火把搜索草丛,找遍芦苇丛,穿过柽柳林,彼此呼应,以免重复搜寻同一个地方。
铁木真偃卧在浅水处,沉重的木枷将他往水底拖拽,水面上只留一张如死人一般苍白的面孔。
追捕者之一——索儿干什喇——绕过一丛柽柳,火把照亮了水面,他看见了木枷上的面孔。铁木真冷厉骇人的目光刺向老人。
索儿干什喇从河边倒退几步,跌倒在地。火把熄灭。
索儿干什喇的声音:可能已经淹死了。应该早上来搜。
塔儿忽台的声音:是谁在说话?
马鞭唿哨一声,抽中躯体,索儿干什喇尖叫。
当火把的光亮照向铁木真时,他悄无声息地泅入水中。
铁木真躺在水下,在高高的拂动的水草底下,向上方看。水面被照亮,水草有一会儿呈现出绿色。光线渐暗,水草再度变成灰色。
43.外景,斡难河畔,黎明前
铁木真爬上岸,站起来,走出泥沼地,爬上岸边陡坡。
铁木真脚下踩空,差点儿摔倒,但他接着跑,扶着木枷——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奔跑。
铁木真跑下山谷,一群牧马出现在眼前。
铁木真跑到最近的一匹马跟前,抓住马鬃。
叫声:住手!
铁木真回过头。一个少年牧人向他走来,这是博尔术。
牧人停下,盯着铁木真。他们四目相对。
一队骑手从山谷上方疾驰而过。他们没有看见铁木真,但是可以想见,这些追捕者还会折回来。
博尔术本来可以喊住骑手们,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又走近了一些。
铁木真俯身捡起一块石头,博尔术却从靴筒里拔出刀来,高高扬起……然后,刀落向铁木真的脖子,精准的一劈,将木枷上的铁钉砍断。
木枷断成两半,铁木真看着博尔术。
铁木真:为什么要帮我?
博尔术:不知道。想帮就帮了。
追捕队从山丘上奔驰下来,在山谷口扬起阵阵尘土。
博尔术:这匹马不好,你骑着它没法逃脱。
博尔术打个唿哨,一匹黑色的母马应声从马群中间跑出来。
铁木真:我叫铁木真。
博尔术:我叫博尔术。
博尔术帮助铁木真上马。铁木真抓住马鬃,两脚夹紧马腹。
铁木真:我不会忘记你,博尔术。
44.外景,德薛禅的营地附近,数日后
铁木真驰向哨岗。一个哨兵迎面向铁木真走来。另一个哨兵是个大脸盘的胖子,坐在稍远处的篝火旁,从穿在铁扦上的烤羊身上片下肉来,吃着肉。还有一个哨兵站在瞭望塔上,他早就已经注意到这个骑马人,拉满弓,瞄准他。远处可以看到德薛禅的营地——围成一圈的车辆环绕着蒙古包。
哨兵:下马!(对胖子)你想怎么处理他?
胖子:不想怎么样。我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想事情。
胖子从烤羊身上割下一块肥肉,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吃着,上下颌发出咯吱咯吱声,大声咀嚼,吧嗒嘴。
铁木真翻身下马。哨兵将矛头对准他。
铁木真:我是铁木真,也速该之子。
胖子在裤子上揩一下油腻腻的手,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铁木真:我来带走我的未婚妻孛儿帖,她在等着我。
胖子:孛儿帖是我姐姐。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铁木真:把马刀给我。
铁木真接过马刀,对着光可鉴人的锋刃照了照,看见自己没有梳理的满头蓬发,伤痕累累的脏脸。
45.外景,德薛禅的营地
铁木真站在德薛禅面前。
铁木真:你知道我的家人迁到哪里去了吗?
德薛禅:啊,别问我,我怎么知道?草原上发生了这种事,我们自己也得躲避其他人!很高兴塔儿忽台放过了你。是他放了你,对吗?嗯,那就好。他是个危险人物,我不希望和他闹翻。
铁木真:我不想多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我打算迎娶孛儿帖。
德薛禅:我答应了你父亲,不会食言。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能力养活妻子、保护好她,你有没有做好养儿育女的准备?孛儿帖是否愿意嫁给你?
铁木真静静地等待,没有碰摆在眼前的丰盛酒席。他端起马奶酒碗浅抿一口,镇定自若地致谢,然后放到一旁。
孛儿帖的父母和胖弟弟领着她到了德薛禅的蒙古包外,但是他们没有入内,而是停下,对着门口鞠躬致敬。
孛儿帖走进蒙古包,立刻摘下面巾,紧紧攥在手心,紧张地揉搓着。
铁木真站到她面前。
孛儿帖看见一个陌生的青年,脸庞看不清,于是孛儿帖将手放到射出光线的排烟口下,让光照在他脸上。她认出了铁木真,顿时露出喜悦的笑容。
孛儿帖:铁木真。我的铁木真还活着。
孛儿帖依次向德薛禅和铁木真鞠躬。
孛儿帖:我的丈夫活着,我应该和他离开。
德薛禅撩起门口的毡帘,向一个仆人下令。
德薛禅:去拿貂皮。快,快!
德薛禅放下毡门。
德薛禅(轻声嘀咕):最好赶快离开。
46.外景,隘口
巨石悬垂在隘口上空,在一块悬岩下——铁木真曾经和父亲夜宿于此,他们下马。除了骑乘的,还有备用的马,一并拴在树干上。
粗壮的枝条在熊熊燃烧。
铁木真面前有一个装着切成小块的烤肉的碗。
孛儿帖不急不忙,一块一块地喂丈夫吃。
孛儿帖将头靠在铁木真肩上,抚摩他的头发。
孛儿帖铺好毡子,脱衣服。她脖子上用皮绳挂着铁木真送的能够带来幸运的骨头。
孛儿帖:铁木真,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一次又一次揉搓这块骨头。
孛儿帖给铁木真看看幸运骨,躺进被窝。
孛儿帖:你在想什么?
铁木真:我不会侮辱自己的敌人,我会杀死他们。
孛儿帖起身,捡起一块大圆石,夹在两腿之间。
孛儿帖:瞧,我现在有一双多么健壮的腿。
铁木真透过火光看着孛儿帖。
铁木真:我活了不少岁数,但一生中只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选了你,孛儿帖。
孛儿帖展露笑颜。
47.外景,草原
一只喜鹊在树丛上空盘旋飞翔,在静谧的草原上响亮地拍打着斑斓的翅膀。
一队蔑儿乞人挥鞭策马,出现在高高的山冈上。远处圆锥形的不儿罕圣山笼罩在云雾中。
48.外景,诃额伦的营地附近,白天
铁木真和孛儿帖骑行在斡难河右岸。不儿罕圣山脚下的河水不深,但水流湍急,卷带着水底的大石头。哈撒儿从一个垭口监视着骑马人,他仔细端详,认出了哥哥。
哈撒儿:铁木真!妈妈,铁木真回来了!
诃额伦听见叫声,奔向哈撒儿,看见了铁木真。
诃额伦:铁木真!你回来了,铁木真!
诃额伦跑到山崖边,后面跟着铁木真的兄弟们:哈撒儿、帖木格、合赤温,还有妹妹帖木伦。
49.外景,诃额伦的营地,黄昏
哈撒儿杀羊,合赤温挤马奶,帖木格扒炉子里的炭火,端来火盆,帖木伦铺桌布。一家人都在为这喜庆的日子忙碌。诃额伦毫不避讳地细细端详新娘子,捏捏肌肉,闻闻头发。
诃额伦:我喜欢你。你很强壮。我们看看你干活怎么样。今天和明天休息,以后可不会让你偷懒。
孛儿帖不好意思看婆婆的眼睛,揪扯着腰带,转头求助于铁木真,但后者只是笑笑。
诃额伦:嗯,给我看看嫁妆。
孛儿帖解开后鞍桥上的皮带,骄傲地取出貂皮,貂毛在阳光下闪烁光芒。诃额伦用手掌轻轻抚摩。
50.外景,蒙古包外
篝火余烬仍在发出火红的光。铁木真躺在旁边。诃额伦走过来。
诃额伦:怎么不进帐包里去?
孛儿帖:他习惯待在露天。在蒙古包里感到闷。
诃额伦看着儿子肌肉强健却伤痕累累的躯体,抑制不住泪水。
铁木真:妈妈,我第一次看见你哭。不要哭。
诃额伦:我是因为高兴,铁木真。
诃额伦回到帐包里。
孛儿帖从铜罐里倒出油涂抹在丈夫身上,揉搓,柔软的手指轻轻地触摸他的皮肤。
孛儿帖:我们去神水泉。我一定会治好你。
孛儿帖抱起马鞍,走向系马桩。
51.外景,蒙古包外,夜晚
铁木真和孛儿帖骑上马,在黑夜中离开。铁木真背着马刀、箭袋和弓。
52.外景,诃额伦的营地,夜晚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哈撒儿点燃火把,跑着穿过蒙古包。
女眷的帐包里亮起了灯。
帖木伦:是什么人?
诃额伦:有什么区别。马跑得这么急,想必是来杀人的。
哈撒儿将火把扔向进犯的敌人,立即从箭袋抽出箭,拉弓射击。
驰在队伍最前面的骑手一抖,头向前耷拉,扑倒在鞍子上,口喷鲜血。
一个声音:诃额伦!你们要是反抗,我就烧死你们!
诃额伦:是蔑儿乞人!赤烈都,是你吗?
赤烈都:你还记得我的声音?人们说得对,女人不会忘了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诃额伦:赤烈都!下马,到亮处来,让我们看看对方。
赤烈都:我干吗要见你,老太婆?我要你的儿媳妇。我等了很久,报仇的时候终于到了。
诃额伦:记得吗,赤烈都,我不让也速该杀你!我救过你!
赤烈都:我自己救的自己。而你,蔑儿乞女人,却躺在肮脏的蒙古人怀里,你本来应该去死。破烂货!
诃额伦小心翼翼地从蒙古包之间穿过,找到哈撒儿和合赤温。
诃额伦:把牲口牵走。
帖木伦打开畜栏。
帖木格跑到蒙古包之间的通道上。一个身材魁梧的蔑儿乞人调转马头向他跑来,想踩死他,但他避开了。帖木格又躲开了一次攻击,终于倒地,肩膀被砍中。
蒙古包之间一下子挤进来五个骑手。其中一匹马被绊倒,压在蔑儿乞人身上。
火矢腾空飞起,蒙古包被点燃。
哈撒儿拉弓,但骑手们已经急驰到跟前,他的箭射不出去,骑手们向他发起猛攻,他被打倒在地。
赤烈都:铁木真的年轻妻子在哪里?
哈撒儿吼叫着,极力挣扎。赤烈都用刀划破他的喉咙。
赤烈都:说!
哈撒儿呼吸困难,空气从划破的喉咙冒出,吹鼓出血泡。
53.外景,神水泉边,清晨
富含硫的泉水冒着浓浓的黄色蒸汽。铁木真坐在一块布满黄色流痕的石头上,脚泡在水里。
稍远处,两匹卸掉马鞍的马在绿草地上吃草。
孛儿帖用手捧起水,浇到铁木真脖子上。
他伸手揽她。她的手抚过他的胸膛、双腿,含羞带笑,突然——兴奋地轻呼一声。
孛儿帖拥住铁木真,紧紧拥抱,两个躯体牢牢贴在一起。
孛儿帖忍不住咬住嘴唇。
泉水晃动起来,撒溅在黄色的石头上。
铁木真:我希望我们有很多孩子!
孛儿帖:会的,铁木真!
孛儿帖在铁木真身下颤抖,叫喊,喜极而泣。她用双腿紧紧夹住他,双脚在他背后相扣,收紧,相互揉搓。
铁木真叫喊。孛儿帖也和他一起叫喊。
但是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混入到他们的叫喊声中。马跑得如此急,想必是来杀人的。
一支箭穿透泉水,插进一块灰色的石头里。
四只脚踩在黄泥之中。铁木真和孛儿帖离开泉水,向马跑去。铁木真边跑边抓住弓和箭袋,孛儿帖则拿起貂皮。
蔑儿乞人出现在草地上。
铁木真边跑边放箭,一个蔑儿乞人应声摔下马。
铁木真和孛儿贴几乎一丝不挂,他们上了马,沿着毗连草原的斡难河岸疾驰。
蔑儿乞人分成两队包抄逃跑者,阻断他们进入草原的路。
“咻”的一声,一支箭刺入了铁木真的大腿。
铁木真的箭袋掉落。
铁木真没有停马,拔出腿上的箭。
血从极深的伤口喷出。
铁木真将染满血的箭搭上弓,拉紧弓弦,射出。
蔑儿乞人高声叫喊,驱策马匹。
受伤的蔑儿乞人摔下马背,被马拖在地上跑。
孛儿帖急急追赶丈夫,没有回头,她能听见蔑儿乞人已经近在咫尺。
铁木真驱马奔向悬崖。
铁木真:跟着我跳,孛儿帖!
他的马跃入河中。孛儿帖的马却受了惊,扬起前蹄。就在此刻,套马索套住了它的脖子。
孛儿帖试图用马刀割断套马索,但是她摔下了马背,马刀脱手。
一个蔑儿乞人拉满弓,但是水流湍急、雾气弥漫的河面上已经看不见铁木真的身影。蔑儿乞人松开弓弦,把箭插回箭袋。
赤烈都抓住孛儿帖的头发,绕在手上,细细端详赤裸的姑娘。孛儿帖扭动身子,试图打赤烈都,但拳头都落在他的皮铠甲上。
赤烈都把她的手扭到背后,轻而易举地抱起她,扔到马背上。
赤烈都打马小跑。孛儿帖的头向下垂落,针茅从她脸上扫过。
54.外景,札木合的营地,夏天,两个月后
连绵的山丘在他身后。铁木真向札木合的营地疾驰。后鞍桥上绑着貂皮。
这片营地很大,几十顶蒙古包环绕着可汗的大营。
铁木真站在札木合的蒙古包前。
札木合:很高兴你还活着,兄弟。
铁木真:很高兴你当上了可汗,兄弟。请收下我的礼物。
铁木真俯首,双手奉上貂皮。札木合接下貂皮,对着光细看,轻轻抚摸,倾听手抚过貂毛发出的刷刷声是否响亮——他喜欢这件贵重的礼物。
绐察尔走过来,向铁木真鞠躬行礼。??
一开篇铁木真的老爸就教他如何选择新娘,首先脸要圆,其次眼睛要小,最后脚要大。我们蒙古人的审美真是太酷了!
片子还挺吸引人,就是浅野忠信白了点儿,剧情突兀了点儿,2个小时的时间来表现这个人物紧张了点儿。应该跟赤壁一样,拍成上下集。
最初是为了看孙红雷。情节分配比重值得商榷,更像是英雄成长史而非史诗。对成吉思汗的老婆被抢问题以及蒙古与喇嘛教渊源交代的比较明确,选老婆那段戏印象深刻。
坚韧。。。顽强。。。
比起中国大多数所谓的史诗片,这部电影至少显得真诚一些……
自己的女人生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现代人多学习这个精神,社会会和谐很多。
杭盖大战slipknot……最后杭盖赢了的故事
20080323 1800 The Grand Cinema
看的版本好像配音配的很好
力图拍成史诗片,实际上是失败了!浅野版的铁木真过于隐忍,孙红雷的札木合太过于中华式的狡黠而神经质,但是问题在于远远不够狂野凶蛮;而整个故事内容过于零散冗长而且无焦点,即使是展示蒙古人狂野也始终是差一口气,狂蛮不是靠飞溅的血和冷漠的眼神来就可以表达的,可惜了!ps.铁嫂孛儿帖,好似迪斯尼画出来的花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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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工作看的:故事有问题,一说战争就挂靠大妞子;叙事一般,红雷雷人,摄影还好,蒙古重金属牛逼。极少数的算是有诚意的合拍片,可以一看。
7,一部主投资来自德国、导演是俄罗斯人、主演是日本人和中国人、代表哈萨克斯坦参选奥斯卡的蒙古人的电影,据说是个三部曲,不过现在来看基本流产了。拍得蛮大气的,演员的表演也不错。有两点值得吐槽:1、蒙哥成了铁木真的儿子。2、金国变成通古斯帝国
多管闲事的老头让铁木真征服了半个世界
08.11.4浅野忠信天生一副武士样,我很喜欢。但是想一想一个蒙古大汗有日本武士的味道,这一点怎么想怎么有点怪异。还是因为在俄罗斯老外眼里东亚都一样,就像在美国人眼里中国人(或华裔)的杨紫琼巩俐章子怡都可以演日本艺伎。
影片整体来讲还算比较失败的
前半部基本还是于史实相符合的,一些地方做了必要的想象。但导演有意深化铁木真与勃尔帖二人的感情,似乎有点过于迎合现代人的价值观了。想象也太过了一点。说铁木真被金人买去,关了起来,最后被勃尔帖想法子救出来,而且居然暗示勃尔帖以出卖肉体给金人来交换……其实铁木真家族孛儿只斤氏的上几代人中确实有人被南方的金人虏去,这个事情铁木真是从他父亲那里知道的。当时给他很深的印象。导演把这个事情和铁木真的事迹相结合自然无可厚非,但是说勃尔帖的事情却过于无稽了。蒙古草原上,女人几乎是没有任何地位的,还不如一匹马……
这部戏其实应该叫《成吉思汗勇猛的妻子》,2个娃都不一定是铁木真的,但老婆不论跟谁睡过,跟谁生的娃,但都认定这一个男人...而且跟一个男的杀一个男的,都省得铁木真动手了...
这里面雷哥贼男人
找来那么多小眼睛的演员,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