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没有春天的剧场
影片一开始便看见颂莲那泪眼婆娑的脸,那缓缓滑落的泪与那哀伤的神情似乎隐喻了她悲痛的命途,奠定了全片哀伤悲凉的基调。本片以颂莲为核心人物,讲叙颂莲这一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大学生,在陈府这样一个阴森清冷、处处勾心斗角的生存环境中,为了占一席之地,性格逐渐转变直至扭曲变形的故事。反映了封建社会中女人的悲惨命运。对“一夫多妻制”的封建家庭内部互相倾轧的现象进行无声的控诉。
一. 纵有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当观众初知身着学生服的颂莲为四太太时,便应知晓这陈家大院怕是没什么安宁日子。
大太太怕是最淡然的。当颂莲初至陈府给她请早安时,她端坐堂前,手中拿着一串念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在颂莲转身离去时,轻轻念道:“罪过、罪过……”大太太似乎是这围城般的院落中最无硝烟的一个。早已年老色衰的她似乎看破了院中的点滴,永远是一副淡漠的神情,端守自己陈家正室的地位。是封建时期守旧女性的典型代表。
二太太卓云“菩萨面庞,蛇蝎心肠”。颂莲初来拜访时热情的迎出门来,满脸堆着温暖可亲的笑容,和蔼地与颂莲唠着家常。可为了自己的院中能挂起红灯笼,她怂恿雁儿扎玩偶诅咒颂莲,领着一大帮子人捉三太太的奸,甚至可以在给三太太的饭菜里下堕胎药,为了早生下孩子而不惜用催产药……她在封建制度的压迫下学会了生存之道,用虚伪的容颜来掩饰内心。如此聪明的一个女人,可恶却又如此可悲。
三太太梅珊是唱戏的名角。第一次出场便一袭红衣,将自己妖娆曼妙的风姿展露无疑。孤高气傲又不甘寂寞的她,会在清晨时分就肆无忌惮的唱戏;会于半夜将老爷从别的太太房里抢走;会请两个男人来屋内打麻将;会和高医生调情厮混;会将屋子布置得如舞台模样,挂满戏服脸谱……她表面看起来刁钻刻薄又不近人情,实则敢说敢做、不失率真。当她站在栏边愤愤地对颂莲说:“实话跟你说,我呆会儿就去找高医生,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她的勇敢让我折服。然而她终究逃不出封建礼教的魔爪,那楼顶的死人屋成了她命途的归宿。
四太太颂莲是核心人物。一出场便是学生装,麻花辫,大大方方地踏过满地枯叶,与迎亲花轿背道而驰。可原本不甘屈服的她在这陈腐的气息中扭曲了。逐渐的习惯了挂灯捶脚;逐渐习惯了人与人间的尔虞我诈;逐渐从讨厌条条框框的规矩到会对雁儿大喊;“府上规矩知不知道”……她已被这腐糜的空气同化,已然成了这个阴暗的大院中封建势力的代表。最终以精神崩溃而解脱,重新穿上了学生装,扎起了麻花辫。让人不禁为封建社会女人的悲惨命运而叹惋。
这些姿态万千的女人在灰扑扑的大院里忍受煎熬,被束缚在条条框框中无法动弹。在没有春天的年华中慢慢褪去了容颜,任凭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封建社会中的悲惨命运。影片的主题就这样凸显出来。
二. 华灯俏影,也掩饰不了一个人的寂寞
冷暖色调的强烈对比,在给人们的视觉带来刺激的同时也使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冷清的大院,那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似乎是唯一的光亮。伴随着热闹的锣鼓声,佣人们忙碌着,不一会儿院内灯火通明。橘色的光映着佳人俏美的身影,却仍旧让人心生寂寞。
三太太时常穿着一袭红色戏袍在屋顶空地上唱着戏。清晨时分,四周一片灰蒙蒙,没有绚丽的舞台,没有喝彩的观众,只能孤芳自赏。远景的运用更显寂寞。三太太身上的那抹红,是对封建、压抑的陈家大院的反叛,也是对封建礼教思想的抗争。
从长明灯到封灯,从喜庆而张扬的红到死灰般沉寂的黑。短短几分钟便发生了转变。几个空镜头中满是蒙上黑布的灯笼与窗户,徒增几分寒意。女人的悲惨命运在这色彩的转换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三太太狼狈地被佣人抓回来时,佣人手中打着许多红灯笼。这与灰墙青瓦间压抑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本为太太们幸福之所向的大红灯笼,此刻却成了照亮她悲惨的人生道路的工具。在那满载忧伤的旋律中,颂莲神情淡漠,写满了复杂的情绪。身后的黑灯笼、黑窗帘在寒风中乱晃,似封建礼教的魔爪,将这些女人抓牢再捏碎,玩弄于股掌之间。悲凉之感不言而喻。
色彩因人心间的痴怨和欲念而变冷,又因美好的期待和向往而变暖。再多的灯笼也无法照亮黑夜。因此不论梅珊、颂莲如何挣扎也挣不出封建礼教的牢笼。橘色的光亮重重点染开来,却无法温暖人心。寂寞之感,如影随形。
在这个没有春天的陈家大院,女人是什么?像狗像猫像耗子,唯独不像个人。悲剧仍在更迭,轮回式的结局将忧伤不断延伸。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捶脚声响彻这清冷的围城。不知何时,女人的悲惨命运才能最终完结。
2 ) 橘生淮南
地理迁移
《妻妾成群》原著的地点虽未指明,但普遍认为是在江浙一带。而张艺谋将故事移植到山西乔家大院。这一迁移使得很多元素发生了改变。据原著所描绘,陈家的院子是一个“花园”,院子里有紫藤花和其他为数不少的植物,而乔家大院光秃秃的,只有砖瓦。好处是,贫瘠的环境映衬着颂莲冰冷的心,更具幽闭的恐惧。但太太们之间群芳“斗艳”的意象也就被抹杀掉了,而且似乎环境的昭示作用太强,从开头便不给一点希望。相较而言,《妻妾成群》的前半部分还不至于死寂。另一个常常引人议论的便是“井”的消失,张艺谋/倪震将其置换为城墙上的小屋。这一置换非常失败。井给人的联想是相当复杂的。它流动和潮湿的特性是原著氤氲气氛的支柱。同时,它竟然是人们日常所用的设施,这特别地加强了恐怖感。投井而死是向下走,陷入沉默,昏睡。而在城墙上的小屋上吊,是向上的,喊叫的。在小说中,颂莲总是路过井旁,被自己神秘的幻想所困扰,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跳进去。而这些微妙的推进力在改换了设置之后就没有了。这些细微的差异逐渐累积,也造成了小说与电影气质上的极大差异。
情节删改
《妻妾成群》中颂莲命运的转折点是老爷的大寿。在大寿上,她先是闹脾气,装病不出来,后来又送了不得体的礼物,最后不得体地吻了老爷。在影片中,这一点则被改成了,颂莲假装怀孕,获得老爷宠幸。而后被雁儿告发,老爷大怒。颂莲也就此对雁儿怀恨在心。事实上,原文也有提到颂莲想怀孕而不得,数月后老爷阳痿的情节。可以说假怀孕这样的做法合情合理,而且顺带把雁儿这一线也流畅的交待了。因为影片无法覆盖全书的情节长度,这一改编整合可以说是非常成功,但也不可避免地改变了颂莲这个人物。从原著来看,颂莲对这一套旧有秩序非常不满。她想要反抗,但却没有任何计划。因此她的行动是随意的,无效的,任性的。她有一颗少女的心,所以她既幼稚,又恶毒。而从影片中的行为来看,颂莲似乎很狡猾,她明白如何利用“假怀孕”来为自己争得利益。而这种方式似乎让颂莲成了旧有秩序的维护者。从她最后的行为也可以作出如此推断。颂莲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点起了所有的灯笼,在一片红色中静静地坐着。红灯笼对于此时的颂莲来说,似乎是一种荣誉。她就像一个斗败了的将军,在幔帐里静静回忆峥嵘岁月。在这种悲剧性的仪式中,有一种危险的顺从在里面。而这一点是在小说中看不到的。
另外一个很可惜的部分是飞浦这一角色的淡化。颂莲与飞浦的感情是原作中很重要的线索。它是颂莲的希望之源,因为她似乎看见了真正的爱情。它也是颂莲的恐惧之源,因为她从中看到和梅珊一样的结局。而飞浦也是一个极有意思的人物。他说自己害怕女人。一辈辈的父权统治到了陈老爷已是末代,飞浦是个有名无实的继承人。然而就在这种秩序即将崩塌之际,陈府上下仍然有人自觉地维护着它。这也是原著用心极深的一点。
其他细节
巩俐的演技无可置疑,但她的形象却有些不合适。照原著所写,颂莲是个大学生,留着齐耳短发。一进陈家门,所有人都明显地感到她的与众不同,她的新潮与时髦。但巩俐进门时就是两条辫子,之后更是像其他太太一样把头发挽到脑后。从形象上并没有和其他太太拉开差距,似乎天然地就楔入了这个腐朽的系统。
张艺谋在片中刻意模糊了陈老爷的面孔,所有他出现的画面均以远景全景拍摄,或者安排其侧面出场。这似乎突出了“不在场的统治者”这一形象。这是相当契合苏童本意的。但毕竟陈老爷在片中的戏份很重,这样的安排多次打断镜头的流动,留下不少裂痕。这一手段本身吸引了过多的注意,似乎有些得不偿失了。
3 ) 适合在体制内工作五年以上的人看
电影有个地方改编得特好。颂莲是自己提着行李箱来陈家的,不像是新太太进门儿,倒像是新人入职报道。 陈家就是个体制内的职场。有行之有效的考核机制:点灯、吹灯、封灯。有奖励机制:锤脚权、点菜权。 点灯的太太才能锤脚点菜,不点灯的太太下人都欺负她。 颂莲说,老爷要去谁屋就去谁屋,干嘛还费劲点个灯呢。这是还没上路子的新人的想法。点灯其实比老爷来还重要,点灯是点给全体太太看,是对太太们的持续驯化,只有点灯成为太太们人生的唯一追求,老爷才能成为她们人生的唯一中心。 一次只能点一个院的灯。点灯导致竞争,竞争引发监督。 点灯的最高级别是点长明灯。长明灯就像终身教职,所以颂莲不惜用学术造假(假怀孕)骗取之。其实只要逃不出体制,有没有孩子,日子都是一样的。三太太虽然心有他属,还得坚持摆出争宠姿态,因为光有孩子不能保证她在陈家的地位。可她和颂莲都输在忘了陈家监督机制的存在。 越下层的人越渴望点灯。三太太和颂莲还偶尔表示出对灯的不屑,雁儿却把灯偷点在屋里,点在心里。 颂莲入职一年,已经懂得用“陈家规矩”整雁儿了,她在一年里完成了体制化的过程。 灯是陈家这个帝国持续运作的核心制度,有了这盏灯,老爷什么也不用做,就有人争着伺候,就有人自觉钻研伺候技术,互相监督效忠诚度。锤脚点菜是制度的两翼。所以老爷意味深长地说,锤脚,你慢慢的就离不开它了。 老爷从不露面,这个设计也特别好。就像1984里的老大哥,老大哥是不需要出面的,他一直看着你。
4 ) 红灯笼
民国年间,某镇坐落着一个城堡一样的陈府。财主陈佐千已有太太毓如、二姨太卓云和三姨太梅珊。19岁的女大学生颂莲因家中变故被迫辍学嫁入陈府,成为陈老爷的四姨太。陈府的规矩,当陈老爷要到哪房姨太处过夜,该姨太房门前就会高高挂起一个大红灯笼;但若犯了错事得罪老爷,就会被“封灯”,用黑布套包上红灯笼高高挂起,以示不再被受恩宠。年轻漂亮颂莲一入陈府变卷入几房太太懂得明争暗斗中,梦想成妾的丫鬟雁儿也对她充满敌意。逐渐失宠的颂莲为夺势,假装怀孕,使自己门前挂起了日夜不媳的“长明灯”。但雁儿为她洗衣服时发现了了真相,并将此事密告给二姨太卓云,颂莲被“封灯”。不久后,颂莲抓到了雁儿私藏旧灯笼的把柄,将此事揭发出来。雁儿跪在雪地上却始终不肯认错,最终死去。雁儿的死令颂莲精神恍惚、日渐消沉,经常借酒浇愁。一次酒醉后,她无意中说破了三姨太梅珊与高医生私通的秘密。梅珊于是被吊死在陈府角楼小屋中。颂莲精神崩溃,成了疯子。次年春天,陈府又迎来了第五房姨太太,已经疯了的颂莲穿着女学生装在陈府游荡。
5 ) 其实只有一个女人
雁儿——渴望 她过早的成熟了。她的纯真过早的衰竭。 看到颂莲挽起袖子洗手时,她觉得这个新来的女孩与自己如此的相似。同样年轻。似乎同样的家境。在一瞬间她们甚至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可是当“四太太”的喊声响起的时候,她几乎自卫的把她隔绝在外。 她很可怜。她觉得她的命运是这一个又一个新来的太太造成的。像《上阳白发人》中的女子,把一生未见君容归咎为杨妃之过。 她的幻想一次又一次的被这些新来的太太打破。 她觉得这个新来的太太和她如此相似。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代替她。 她最鲜明的标签是渴望。 她的渴望如此直白。跟老爷偷欢的时候看到颂莲进屋,她眼睛里甚至没有恐惧。直入人心的目光好像在做一件大义凛然的事。 她的渴望如此真实,即使是因为点灯被当众处置,她仍毫无悔意,她倔强的跪在雪地里,始终不肯认错。 她渴望。没有任何羞愧,因为她觉得她的渴望是正当的,几乎像一种理想。 自己点灯笼,想象捶脚的感觉。当太太们的捶脚声响在院子里的时候,她陶醉的想象自己。 她真的还太年轻,所以轻易地被卓云拉拢,并作为牺牲品。 她因为渴望而不得将愤恨转嫁于颂莲。 她至死不知道她该怪的是谁。如果真要怪,怪的是“府上多年的老规矩”;她至死也不明白,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颂莲——徘徊 颂莲刚出现的时候,还是两只粗粗的大麻花辫儿。脸上带着烈女的表情。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也是在乎爱情的人。她的话仿佛是说,她想嫁一个她爱的人,可是如果不能嫁一个她爱的人,就干脆嫁一个有钱人。哪怕当小老婆。这是种宁缺的态度。为了保住爱情的纯度。 她嫁入一所大宅。气派端方。 她走进大宅的时候,眼角全是自尊和不屑。可是镜头中她被挤压在墙根。又的确太渺小了。 她甚至避开了去接她的花轿。也不让管家帮她提东西。她反感这一切。 她各色。她还那么年轻。 大宅幽深。端庄森严。不见人影。一路走来只有脚步声。 她在其中穿过一扇又一扇的门。这些是她要走一辈子的路。 进入之初,甚至不知如何融入。 抬灯入院,点火,燃灯,悬挂,一干人等面无表情,空荡的院子响着每一个动作的回音。几个女人走进来,进屋说“照府上的规矩”。 洗脚,捶脚,梳头,更衣。这是一个完整的仪式。未见男主人,只见男主人的红灯笼。她脸上带着惶恐。 院落的幽兰色,其中有灯笼的红。像一个暗藏杀机的洞穴。 她觉得老爷很温柔,不管是问捶脚是不是舒服还是要她过来仔细看看都是温声细语,只有聪明人能窥视背后的杀机,把一个人慢慢磨蚀掉棱角的力道,而她尚年轻,相比这大宅。 她仿佛看见了她长长的寂寞,像镜子里自己的泪,只有灯笼陪自己欣赏。 空间和人都是这样封闭。即使读过书,那些学问在这里也是用不上的,聪明和学问不成正比。她以为自己很聪明,却不知道自己不通世故,只是凭直觉先入为主的接受卓云排斥梅姗,在受挫时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她无法洞悉这里的哲学,她只知道自己忽然成了太太,似乎应该是主人,起码应该高过一个丫鬟,却不知道她的地位远远没有稳定,随时可能坍塌;她也无法接受老爷和雁儿的偷欢,她还在徘徊中,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她不知道既然能够有四位太太,那么和一个丫头偷欢并不是不能容忍的大错。 直到捶脚的声音如筛子般响在大院里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开始需要这件东西。 她甚至发现,不能点灯吃不到想吃的东西。她终于有些明白。于是当有人再问起为什么大学没有读完的时候,颂莲的回答已经不再是家父病了供不起,而是念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老爷身上的一件衣裳。而当她发现布偶上自己的名字时,并且是卓云的字,她终于知道她的生存是如此的需要争斗。她慢慢开始蜕变。 假孕。这是她并不高明的手段。可当长明灯点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自我欣赏的迷醉其中。她终于开始欣赏这种争斗。 这种不高明的手段终于了解了她的徘徊。 她在不知不觉中葬送了雁儿和梅姗的生命。 她并不像卓云那样暗喜。她悲伤。她的不扯定性决定了她即使没有被封灯,也始终处于徘徊的境地。 梅姗——抗争 梅姗是陈府的一颗痣,长在最敏感的部位。 这种抗争并不是卓云式的用尽手段,而是不屈就于一个封建姨太太的位置。 梅姗历经了颂莲式的徘徊,以独有的方式坚强的在陈府中存活,不管是自我沉迷的在院子里自唱自赏,还是和高医生偷情,她都像她身上一件件色彩艳丽的衣服一样,张扬凌厉,棱角分明。 因为她尚存资本,老爷仍然保持着对她较强的兴趣,因此她不用像卓云那样因为惧怕失去而费劲心机;她漂亮,嘴角暧昧的笑带着隐晦的性欲味道;她有自己的生活;她为陈府生有一子,这是她基本的保障;她聪明,是对陈府的规矩和本相最知根知底的一个,正因为此,她不会耗尽力气去抗争;她也尽可能多的保留了她的真纯:她的真诚和刻薄都露在外面,她的抗争太肤浅,她在颂莲的新婚之夜把老爷叫走,在叫不走的时候在清晨的院落大声的唱戏, 在不想客气的时候毫不掩饰,连招呼也懒怠打,也不会在饭桌上像大太太和卓云都在老爷面前给颂莲夹菜,在点灯的时候,不会像卓云那样殷勤的笑。 她不爱老爷,她也不缺少爱。她的抗争并非自己的需要,只是成了她在陈府中的一种必要习惯。 她毫不掩饰她的寂寞,也毫不掩饰她惊人的美丽。 她是大院里最真实的人,在空旷的楼台上唱戏,不会因为颂莲上来挑衅停住,铿锵嘹亮,神采飞扬。戏唱完了,脸上的哀怨无奈也一并裸露;她不会客气的停下说话,戏也是如此。 “你想听,可我不想唱了。”这是她的生活态度。 这就是梅姗,她在和她自己的定位抗争,她还有力气。 她在规矩之中,又在规矩之外。她不是规矩的恪守者,只是在沿着规矩的边缘小心翼翼的走。 她看得最清楚,戏做得好能骗别人,做得不好只能骗自己,连自己都骗不了的时候就只能骗鬼了。 她原来想一直能骗别人,至少也能骗自己,但最后真的连鬼也骗不了,抗争的结果是,香消玉殒。 卓云——臣服 她的欲望很大,她一直在挣扎中,可这种积极的挣扎实际上就是一种臣服,对自己姨太太身份的臣服,她沉湎与其中不能自拔,这是她毕生的事业。 和大太太比起来,她更像一个当家太太。 她懂得这个院子的处事哲学,笼络新人,孤立排挤。 她活在外面的是一张假面。 只有她一个人,在点别院灯的时候知道谦和的对笑。但只有她一人,心里真正的难受。 她是最真心在乎老爷的人,她会在老爷面前给颂莲夹菜,因为老爷说大家要好好照顾她;她会带着一点炫耀去找颂莲剪头发,因为老爷说头发短了会显得年轻。 但在乎并不意味着她爱。她并不懂得爱。是她需要。她除此以外一无所有。但是她懂得,哪院点灯哪院就可以点菜,点灯的太太连下人都会高看一眼,点灯就意味着能在陈府中得到真正的地位。 她是最锲而不舍的一个人。她臣服于作为男人衣服的定位,并把一切努力当成理想。她不但像大太太那样保全自己,还要争取更多。 她默不作声的解决了所有的障碍。 到底谁真正的聪明呢?颂莲?梅姗?如果论争斗的技术,只有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马上就要垂垂老去,无论她怎么挣扎,她最好的结果,不过是成为大太太。 大太太——心死 她甚至没有名字。眼睛里没有光彩。她是唯一一个听到哪院点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的太太。 因为她知道不可能是她。 她毫发无伤的在陈府活到那么大年纪,早已经被磨砺出坚硬的心。 还有,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大年纪,是真的垂垂老暮之人,还是因为丧失了希望。 她脸上的皱纹更多的只能依稀让人想到老爷的岁数。 话很少。表情很少。她最为深切的反应,也不过是承认自己早就是老古董了,预言陈家早晚败在这一代手里。 有意思的是,在她一字一句缓缓慢慢与颂莲对话时,背景中的两个丫头也缓缓慢慢的擦拭着房间里的物件,虽是年轻的女孩,却像是慢动作。 有意思的还有….身份确认,字里行间的话,大太太更像是一个母亲。 在这个中国封建时代的浓缩院落,大太太艰辛的母仪天下。这时我们想想,其实为什么皇后总那样尊严神圣,是因为她屏蔽了人的正常欲望。 她从颂莲式的徘徊,进入梅姗式的抗争,经过卓云式的臣服,欲望已经磨蚀。 当她不能占有自己的丈夫时,最好的心态莫若把他当作儿子。这时欲望消失。她得以保全自己。 当颂莲厌恶她的老气时,她并不知道,在这个院子里,最好的生存法宝就是,心死。 五太太 如同春夏秋冬又一春。 从渴望到进入,从徘徊与抗争到臣服与心死。又是新的轮回。
6 ) 寓言
今天是第二次看《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宿舍和倩一起。割却一年前初识的震撼,现在可以更好地思考这部影片的好处。最喜欢的还是它简洁的叙事风格。寓言的文字总是很精炼的,何况是政治寓言,这种隐匿和保留也恰恰成就了它的精彩。点到即止,不事渲染,完全靠场面调度、镜头语言、音乐音效来营造压抑感。长镜头和固定场景的应用又很自然地把观众代入了叙事,仿佛故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就是真实的日常生活。
所有的东西都是象征。灯笼象征什么呢?权力、名声……种种人们热衷的“身外之物”(这里没有金钱,在四合院本身就衣食无忧了)。三位太太就是性格各异的个人,他们有砝码、有野心,也许想尽一切办法能得到这些东西,但缺失的是自由——他们不能为“人”的原因。而这又恰恰是从他们来到四合院那一天就注定的。选择了金钱,放弃了自由?也许吧。至于大太太嘛,她肯定曾经辉煌过,但现在不得不退居幕后,成为那些古老的“规矩”(见下)的一部分。
只闻声不见人的老爷也是人物设置上的一个亮点:一方面让观众将注意力集中在要着重表现的个人的命运上,同时又暗示,操纵他们命运的是个看不见的(无形的)力量。(机构?体系?国家机器?)这个力量喜新厌旧、贪得无厌,想起来的时候会爱抚你一下,给你一点好处,就像对待小猫小狗一样。你可以撒娇、闹脾气,但是你绝对不可以背叛。也许追忆往昔甚至向往外面的世界都是默许的,可一旦作出实质行动,等待你的就是“封灯”,就是死人屋的审判。
丫环雁儿的角色有些特殊,她的地位和其他太太不平等,她没有权势,也没什么文化。但她有个性,爱面子,工于心计。她算计和追求的东西和太太们是一样的。最后因为不肯认错在雪地上冻死了,结局也是一样的悲惨。推开门,看见满屋打着补丁的灯笼是全片最出人意料的情节。细想起来又是那样地真实和悲凉。也许她的命运更贴近普通人吧。
“规矩”恐怕是重复最多的台词。“祖上传下的”稀奇古怪的规矩是那样多。有的人理所当然地守卫着它。更有的人起先成为它的受害者,然后又利用它去害其他人。就像起先不习惯锤脚、点灯,而后又依恋不已一样(想想颂莲和雁儿,一边自己挫着脚一边沉浸在锤脚幻想时地表情)。
还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音乐音效。萦绕四院的的锤足声,急迫而诡异,像是声声敲在观众的心上。全片的音乐少而精,放的位置也可圈可点。梅珊的几个唱段或者勾起对往昔的追忆,或者反映现实的悲凉,无不表现的淋漓尽致。在空阔的房顶,或狭小的四合院通道,一个身着戏装的妖艳女人,唱着曾经的曲子……是怎样的意境啊。而围绕颂莲和雁儿的那段女声合唱,很简单的京昆调子,速度越来越快,然后戛然而止。配合着无法避免的悲剧,还有什么比这更恰当?
四合院,一个封闭的世界。灯笼燃起或熄灭,人们“胜利”或失败,进攻或退却,一幕幕悲剧在这里上演。冬去夏来,不断有新演员加入这个舞台(注意到,这里是没有“春天”的)。然而所有人都被限定在这个压抑的空间,逃不出,走不开。死给人的震撼总是强烈的。然而颂莲没有死掉,却是像幽灵一样在陈家大院日夜游荡着。可她最后是疯狂了还是顿悟了,终究是说不清的。
倩只总结出一点:“不要嫁有钱人,太受罪了。”呵呵,倒是个有趣的想法。
http://fortune.512j.com/cheryl/?p=171
7 ) 卓云这个女人
“女人的友谊都是有条件的,在同一境况下,在经济条件,情感遭遇,工作业绩彼此差不多的情况下,如果气息比较吻合,女人之间是很亲密的,亲密得让彼此都一种知己的感觉。 一旦哪一块开始发生变化,女人的心态也就跟着失衡了。
女人跟男人也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走得远一点,那就叫做交情不错;走得近一点,那就有了另外的想法。
这样说来,女人是没有朋友的。”
这是洁尘在小说《中毒》中的一段话,好悲凉的一个结论,也许是正确的吧。每个女人都是孤独的,都是自私的,都是自己的保卫者,为自己而战。
卓云就是个为自己而战的女人。
身世:
作品中并没有明确交代出卓云的身家背景,她作为一个封建家族中的女人形象出现,反而有一种代表性的意味。卓云没什么特殊,像她这样的女人太多了,她只是其中一个。
形象:
卓云是眉眼温柔的,是娴静典雅的,是清秀温婉的。作品中没有明确描绘出卓云的样子,但从颂莲的话中“卓云这样的女人容易讨男人喜欢,女人也不会太讨厌她。”我们可以推测出来。
于是卓云有了一项独具的战斗优势,她的慈眉善目是她阴险用心的掩护。她微笑连连,却不时给人以致命一击。
颂莲与毓如因为大少爷飞浦而结怨,卓云她明里关心劝谏,暗中却相互挑拨,唯恐天下不乱。
卓云的女儿忆云让人打了,她借此发威,话里有话,誓要追查,亲自找人指认梅珊,却又在梅珊发泼之后假作好人,息事宁人。
卓云剪发时被颂莲剪伤了耳朵,她当着颂莲的面不予追究,依然亲如姐妹,但对着老爷,她却大吐苦水。
口蜜腹剑,居心叵测,笑里藏刀,这都是卓云的面孔。
卓云在这个封建大宅院里活得精明,她深谙这其中的生存法则和种种规矩,她恪守着这些规矩,依仗着这些规矩。她依仗着这些规矩杀死了梅珊,逼疯了颂莲。在这个宅院里,卓云是一个隐藏在和善面孔之后的可怕的斗士,但隐藏在卓云之后的是更可怕的封建伦理纲常,它们为卓云撑腰,替卓云杀人。
态度:
有本书叫《态度决定一切》,未免太夸大其词了。卓云绝对是一个杰出的自我态度控制者,但她不仅不能决定一切,还被封建伦理纲常操纵着。
卓云对人对事的态度是相当有分寸的。
对颂莲,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卓云当面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招呼她为姐妹,赠她绸缎。背后却指使雁儿用巫术诅咒颂莲。这种笑里藏刀,卓云应付的灵活自如。
对梅珊,她明争暗斗,也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梅珊比她漂亮,又会唱戏。亏了梅珊有一个得罪人的脾气,才使老爷不会完全倾向于梅珊。于是卓云越发的表现出贤良淑德。明里暗里说梅珊的坏话。梅珊泼辣,卓云就表现得大度;梅珊妖媚,卓云就表现得老实,卓云是封建伦理纲常的卫道士,封建伦理纲常是卓云的武器。梅珊都自言不是卓云的对手。
对老爷,她完全服从,不任性,没脾气,为的是好好服侍他。为了提前生出男孩儿,卓云花钱买外国催产针把阴道都撑破了;为了讨好老爷,卓云不惜放弃自尊,在其他太太怀疑鄙视的目光中,也要伺候好老爷。这样毫不犹豫的放弃自我,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利益的权衡。老爷舒服了,她才能自在;老爷满意了,她才能直起腰。她活着是为了自己活着,她战斗是为了自己战斗,可却不得不整天围绕着一个她不爱的男人。悲哀却又不能放弃。
结局:
在这一场女人之间的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卓云胜了,但她也并不能决定一切。卓云只是封建伦理纲常的一个棋子而已,一个顺从的棋子。
感悟:
卓云是个恶人吗?她不过是认清了环境,认清了自我。她不会永远年轻貌美,独守空房的日子指日可待;她没有儿子做靠山,在这个冷血的封建大院里她只有依靠自己。她清醒,她明白。
她不学梅珊,说什么人生如戏,做人就是做戏。卓云活的实在,她现实,她谨记老祖宗传下来的每一条规矩,这是她的枷锁也是她的武器。她利用大院里的每一个有用的人为自己卖命,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毫不心慈手软。
她不学颂莲,这个喝过洋墨水的新媳妇还有一点新时代女性的影子,她不甘于庭院里的禁锢与枷锁,于是耍脾气,闹性子。她想要挣脱却又无力挣脱,她还不清楚这庸腐的规矩是怎么一回事,就已被这千年沿承规矩吞噬。可卓云清醒,在这个大宅院里,她知道如何守规矩。她知道老爷“永远不会让女人爬到男人的头上”,她知道老爷最讨厌女人给他脸色看。于是卓云对老爷卑躬屈膝,忍辱负重,逆来顺受。丢掉女人一切的自尊,即便是对老爷提出的侮辱人格的要求,她也照单全收。颂莲不明白女人是个什么东西,卓云可是清楚得很。她深知自己是宅子里的一个女人,她要依附于男人,她要谄媚于男人,才能活得好,才能活得下去。老爷娶新媳妇,她装的大度,对待颂莲亲切自然,不像大太太毓如那样将佛珠洒了一地;不像梅珊那样在新媳妇新婚之夜便来抢男人;卓云忍下了一切的怨怒。她沉静,踏实,不轻举妄动,等候战机。
卓云一个忍耐力持久的斗士,在大宅院里沉闷苦痛空虚的长时间拉锯战中,大太太老了,三太太死了,四太太疯了,只有卓云走到了最后。但是她的悲哀也在继续,转眼迎来了五太太文竹。又一轮新的战争开始,卓云应付不过来的,她势单力薄,对抗不过整个男权的封建社会。她知道她的亲生女儿在背后叫她是爸爸的小老婆,她知道老爷嫌弃她已经松松垮垮的了。她知道她的命运就是这样,她只是在做着最后无力的抗争,清醒的人最悲哀。卓云压抑一生,压抑性欲,压抑性格,压抑自我,最后也只沦为一个封建社会里的符号,避免不了漫漫消逝,费尽心思的算计,将“敌人”一个一个除去,成为大宅院里唯一一个胜利者,悲哀的胜利者,完全丧失自我的女人,她的生活完全是围绕着男人,于是她也就赢得了最终唯一的胜利,却避免不了一个悲哀的结局。五太太文竹,也许将来还会有六太太,七太太...... 卓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女人不该是她的敌人。
小時候,你看電影,只是看,很多電影,你長大后,應該再看一次。
8/10。出嫁时颂莲故意与迎亲的花轿背道而行象征读书人的清高,刚开始嫌弃捶脚这种权力的符号但逐渐因为虚荣参与权力争斗,高墙大院的对称构图吞噬了颂莲的本性,老爷烧掉遗父的笛子也一种吞噬(自由),初夜老爷离开后她举着灯照见镜子中本性扭曲的自我形象;死人屋和借酒成疯背后隐藏的恐怖韵味很独特。
捶脚那个性寓意太浓了。监制是侯孝贤。
张艺谋代表作,威尼斯银狮奖。①极具形式感与象征性,幽深闭锁的深宅大院,点灯吹灯封灯,锤脚点菜;②批判传统封建制度,男权至上,勾心斗角与相互算计;③浓烈的色彩,从红艳灯笼到阴森诡异的黑灯笼,从暗青砖墙到皑皑白雪;④点题的京剧唱词和飘渺配乐;⑤结尾的抽离与叠化,没有春天,只有宿命与疯狂。(9.0/10)
张艺谋颜色运用的巅峰之作。
大雪纷飞没古城,深墙大院要掌灯。三妻四妾死人井,疑是红颜殒葬声。
这片之后让我对总是满脸笑意过分热情的各种阿姨十分抵触
不太喜欢这种单纯描述一个人怎样被“封建礼教”玩坏的过程的电影,主题一开始就很明显,过程也比较平淡没啥惊喜,除去牛逼的电影拍摄手法,牛逼的配色,牛逼的演员之外,这种电影拍的意义是啥?
以前说“有人管是一种福气。”估计现在说“有人日也是一种福气。”应该没有人不答应。院里的人所有的高潮都被两个字——锤脚所隐喻了。个人认为这是张艺谋艺术成就最高的一步,无论是从画面、配色、故事构架上来讲都堪为经典!挂灯笼的那个镜头好侯孝贤,后来发现监制就是侯总的哇~
以前的娱乐活动还是少,才有了大红灯笼的悲剧。换这会一个太太给台电脑上个网。谁管你老爷来不来啊
私以为这就是一部真正的中国恐怖片,“封建”二字即其心脏。前三分之二尚有扭捏,不料最后开挂,完美的镜头调度与变味的京剧乐里应外合,把一切推向真相解放与心理失控的双重高潮,就此羽化登仙。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张艺谋超脱国师之名、作为世界级导演的疯狂。比《活着》牛逼,不出意外是他巅峰之作。
张艺谋没给最大的爷一个正脸镜头,这才是谋子最棒的片。
人走茶凉,吹灯拔蜡,非疯即死。这电影真是完美,赞叹一下。。何赛飞真不错
太爱那悲凉的气氛了。尤其是清晨三太太在屋顶唱戏,美到极致了!
旧中国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这样的人性扭曲?记忆最深的是那锵锵的敲脚声。
今晚在资料馆再看这部电影,张艺谋拍出了中国电影史上最伟大的恐怖片,具有中国特色的恐惧,不需要怪力乱神,在这个据说有五千年辉煌文化的国度里,最恐怖的正是它引以为豪的所谓仁义道德,透过大红灯笼的血色光,伴随着京剧唱腔,那股子恐怖直达内心,吃人的礼教,在它之下逃不出去唯有屈服或发疯死亡
严重推荐外景拍摄地乔家大院,大家有空去玩罢~
大太太甘于沉寂二太太活得太累三太太通透了了仍是戏散曲终空繁华一场四太太清高拿劲儿迫从流俗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了又止于落目该出招时不出招不该出招瞎得瑟害人害己纠结矛盾不知惜命疯有可缘 雁儿最可怜 心比墙头瓦高命比灯笼纸薄 败在倔强毁在看不开 深宅大院未必封建云云 不过缩影尘世冷暖罢了
工整对称的画面美学,本身即像封建宗法所谓的规矩。 符号隐喻多得不寒而栗。国师那时的叙事真是简洁啊,好多内容直接就用红灯笼和梆子声交代了。
那个从未露面的老爷真是设计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