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妈妈!》关于一家人的爱与离别,关于阿尔兹海默症。有杨降先生的《我们仨》家人之间温暖的画面,也有《困在时间里的父亲》阿尔兹海默症带来的难过哀伤。
电影中看到,65岁的女儿和85岁的妈妈,家庭生活场景太熟悉了,总是不断想起我的妈妈。
看到他们母女俩早上用餐的画面,我的妈妈也会给我做丰富的早餐,我还是娇情的提出要求,这个太烫那个太咸。她会数落我的不成熟,情绪管理失控。我会嫌弃她乱花钱,乱电视购物。我享受她的付出她的爱,偶尔还要和她闹别扭,和她呕气。
我都成年人了,有两次肠胃炎急诊,半夜里妈妈拖着年迈的身体陪我在医院挂瓶。无论我多大,在她面前,我永远都是她的孩子,她总会随时随地出来保护我。
妈妈离开我时,家里还没买智能扫地机,没装智能马桶,我后来买了扫地机,换了个智能马桶,感受生活的便利和舒适性。
梦见她又回来了,梦见她从卫生间出来,对我说,现在人可真聪明,上个厕所都这么舒服,梦见她说扫地机比吸尘器方便,卫生做得更干净。
总觉得她走得太早,太多生活的便利她都没感受到,手机支付预约挂号的便利,福州通了地铁的快捷,自驾游的乐趣……。
小时候,我怕鬼,妈妈走了以后,她常来我的梦里,她一直是我的家人,总觉得她不曾离开过我,世间哪有什么鬼,都是放不下的思念。
如果我的妈妈,她还在,今年应该75岁了。
当年,她迎接我来到这个世界时,我嗷嗷待哺。
后来,我送别她离开这个世界时,我泪流满面。
电影《妈妈!》简历
出生地:中国杭州
性别:女
出生日期:2022年9月10日,处女座。
家庭关系:成员众多,慢慢介绍。
监制:尹露
30年前,在同一个考场上,我考试考得慌张,忍不住哭了,旁边有女孩递来一张纸巾也没能安抚我的心情,但从此,我和那个女孩儿认识了,她19岁,我20岁。她送来的是善意,我感受的是温暖,是不是有点像电影里的冯济真和周夏?
年轻的时候我们吃过一碗泡面,啃过一个鸡腿,也搭过一辆卡车,我清楚地记得没有蓬布的车斗呼啸在西三环的北路上,风刮得脸疼,她蹲坐在车厢里摇摆不定,她说,杨荔钠,跟你啥事都做了。到站时我们拉着手跳下大卡车,也跳过青春美好年华,那会儿我们都没想到30年后有部电影等着我们,她从妹妹变成了监制,从忧郁女生扛起了制片重担。这一次她带我飞。
她是信念感、执行力、直觉力、判断力俱足的电影人,我说她头顶有根天线,连接天线的密码只有她自己知道。无论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我观察她好多次,只要有问题,她总是让自己站在前排首位,身体是诚实的,暴露了她的承担天性,和守护职责,但在媒体和聚光灯下,她会躲闪、回避。剧组里因为她平衡关照,我才能安心创作。影片的前期、后期,包括拍摄43天时间里,她一直在,她在我就安心,她在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日常里她把温柔给了猫咪,工作中她把精力留给了作品,她游刃有余地切换双子的角色互换,也一直探索艺术与商业的平衡,30年后,她会有很多作品写在她的个人简历上。那是她用自己的脚步和双手一步一步走出来,一点点做出来的。
她说感谢时间,我说感谢生活,她说电影要让更多的人看到,这是我的第一部院线电影,和每位观众的交流中已感受到深意。《妈妈!》里蒋玉芝和冯济真说要做对的事情,我和尹露人到中年时也做对了一件事情。但不等于我们熟悉我就不用对她说谢谢。
摄影指导:余静萍
余老师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见面的第一位主创,她在台北隔离,我们视频聊天,她说故事令她感动,那会剧本是初稿,也说期待再进展,对于手持还是固定,是单机还是双机我们讨论过。她是我见过最帅的摄影师,带领一群男生,一会出现在电线杆子上,一会在三轮车上,一会把自己藏在隐秘的角落,她是捕捉光影的精灵。我的目光除了盯着演员就是盯着她,每一场每一条过后我们都会交流默认,我在她的目光中获得支持鼓励。
我记得拍桥下面妈妈追着女儿跑,余老师提醒我这场戏要小心,要考虑两位老师的体力和承受度。拍摄过后我才明白她的提示多重要。中场休息的时候,余老师也会把毯子轻轻盖在吴老师身上,奚老师的重场戏过后她会赞赏,她对演员的关注和爱护不比我少。
我很怕她抽烟,她很少抽烟,只要抽烟我知道一定是出问题了,这个时候我也要去理解她的焦虑和想法并及时沟通。工作的时候她定期看剪辑的素材,及时和后期剪辑沟通,不希望前期拍摄留下遗憾。
有一场戏母女坐在各自的窗口,没有对白,没有对手戏,她的镜头那么温柔那么美,时光岁月从她的指间流过,包括湖面上一家人的水面肖像,都令我感动。她跟我工作应该不轻松,快杀青的时候嗓音发哑说不出话,我会记得她对《妈妈!》的好,对我的好。和她一起工作我长了很多经验,于我是很好的学习。如果说母亲不离不弃照顾生病中的女儿是本能伟大的话,那余静萍也用双手和眼睛,用她擅长的镜头语言深情抚慰了这一家人的冷暖人生。
美术指导:翟韬
每当大家说《妈妈!》主创都是女性时我会说美术指导翟韬是男生,是对女生好的男生,第一次见翟老师时我就知道他是好人,好到可以欺负的那种,他目光和善五官也帅。有一天看景后吃饭,酒后他说,导演的工作就是把所有人的爱凝聚起来,再提取一颗舍利子,他还用手比划了舍利子的大小,那会儿天色幽暗,翟老师在我眼前也像舍利子一样闪着光。
看过《妈妈!》的观众对美术场景印象深刻,一草一木,一花一虫,包括在院子里重新搭建的室内主场景都是翟韬老师和他的团队精心设计,反复研讨绘制草图建构出来的,它也像一个老灵魂为这一家人遮风挡雨,诉说他们的悲欢喜乐。
我也喜欢房屋里的所有道具,床单桌布,窗帘台灯,桌子椅子,碟子筷子,杀青时侯我顺走了母女吃饭的桌布和床前的闹钟,它们摆在我家的餐桌上,那么近,那么好。美术组办公室的照片都存在手机里,翟韬,我不会欺负你,只会祝福你。
造型总监:吴里璐
吴老师是资深电影人,有幸与她合作,她的创造力惊人,我说您会得终身成就奖,她说她还年轻。是的,她非常年轻,像少年一样灵动。她会和美术组去看景,在一家人团聚的山洞里路不好走,我们连滚带爬找寻路线,里面突然飞过的蝙蝠会让吴老师紧张,但见到路边的小狗小猫,她总会露出怜爱的笑容。
每次看到发布海报或片段,我先想到的都是吴老师和她的工作,她的造型不仅帮助观众理解人物也能帮助演员帮助我。有很多套衣服我百看不厌,很想穿在身上过把瘾,那些颜色和款式,那些发丝和妆容,包括女儿发病前后的层次渐变都能精准入微地引领观众进入上一代知识份子的生活世界。
吴老师在剧组里,我总能看到她在最不引人瞩目的角落检查工作细节,但她赋予角色的艺术魅力是最直接,最初始建立观众对影片的信任和好感,吴老师的工作和她为人一样谦逊、温和,举重若轻。
剪辑指导:朱琳
很早就听尹露赞赏介绍过朱琳,她的工作室很多张电影海报,都是她近些年的工作成果,扫描海报只需要几秒钟,她坐在剪辑台的时间却不可量化。拍摄中间她带着幼小的女儿来现场工作,我们讨论现有素材,她也对未拍摄的部分做了预判和提醒,我虽然对素材有信心,也想希望从剪辑师的角度再确认,她都会以她的经验笃定精准地回馈我答案。剪辑是电影再创造的过程,去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她没停止工作,她的身体当时不是很舒服,但她的坚韧个性和对电影的爱没有让《妈妈!》中断,正如我看到她作为年轻母亲的职责,她用心力守护的除了自己的女儿也包括一位位从她键盘上被重新建立并获得新生的人物。
声音指导:刘晓莎
电影行业内女性录音师不多,她是其中一位。女儿患阿尔茨海默病之后先后出现的幻觉幻听,梦境与现实,恐惧与迷失,日复一日的时钟催命等复杂情绪在音效层面都做了大量细化并注入母女情感的深度创作。包括对音乐的调整,后期配音补录,总之每次看到她笑容有多甜,就知道她实际工作有多拼。第一次坐在她公司的影院大银幕上看成片时我感叹影片再次被她赋予新的生命,《妈妈!》接近属于她自己的完美,每过一道技术层面,影片就会毫不遮掩地让我们看到她的好。她就是被很多双爱护她的巧手精心打扮过的小孩,当她呈现自己的生命时才显得自信从容。
音乐作曲:沈必昂
他97年出生,华裔。尹露说这部影片的音乐不需要像剧中人一样成熟,要注入新鲜的血液。我同意。入冬以后,和沈必昂虽然过着美国时差,却没有被时差限制,我惊讶他年纪轻轻能够精准同体剧中人的命运。这就是音乐的穿透力吧,音乐也是母女的言说,沈必昂一直倾听一直安抚,不断用音乐的温柔和美好轻轻架起观众通往母女内心世界的桥梁,包括结尾,尹露喜欢,我也喜欢,但更欢喜的应该是蒋玉芝和冯济真吧。她们在海边舞蹈,在海边拥抱,回到人之初的模样,她们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过往会有人看到,也从没想过有段乐章会为自己谱写。而那位谱写乐章的年轻人和她们从未谋面,年龄也相差半个世纪,就像坐在影院眼里闪着泪光的年轻人,也许有种见面不需要介绍,他们老早就认识。
选角导演:周正飞
和他工作很久我才知道他已经有很多部作品的经验,工作之外他是不会聊其它话题的导演,除了主要演员,其它角色的选择和判断上我们也有默契度,我重视他的推荐和建议,他也一直在现场陪伴演员。他和演员之间有信任,不是完全选择与被选择的关系。剧组散后我们看戏剧,聊表演,他一直专注自己的专业,对电影保持敬畏心,令我尊敬。
执行制片:薛李
我们习惯叫她沐子,沐子是我在组里见到最早也是最后离开的人,她带领制片组一票女生为影片制作保驾护航,女孩们的魅力和魄力我都看到。印象里她不是跑就是在跑步的路上,她是消化了很多困难、最大化呈现结果的执行制片人,每一部作品都会褪去一层皮,再长出来就是盔甲,这点我和她是一样的。
外联制片:南瓜和刘烨
他们是《妈妈!》剧组的绿色通行证,没有搞不定的景,下次我向你们要月亮。
统筹:沈豫
每天发送精准通告,她丰富的工作经验有助拍摄进度调整周期。谢谢豫姐,她比我小,其实。
制片主任:金融
雨天里,我看见她的泪珠比雨滴大,天没放晴,她的身影已经奔向下一个场景中。望着她瘦小背影,我想女孩们哭不都是委屈,有时也是对自己的严苛。
生活制片:胡锐
杀青后最不适应的是接不到他传送的领饭信息。谢谢一日三餐的照顾,余静萍老师说《妈妈!》剧组厨余垃圾处理得好,那是你做得好。
执行导演:JK
导演组的工作全靠他分担,我经常跟他说辛苦了,他总回应不辛苦。我喜欢他对人对事的原则性,那是宝贵的品质。不知他此刻能否听得到。他的团队也曾是我的团队,斌斌,奇奇,小宇,俊同,你们的笑和焦虑我都记得,协力合作的日子都是好时光。也祝福导演助理小睿学业有成。
灯光师:赵瑞平
无论是月光、日光,还是最不显眼的台灯光,母女的日日夜夜很多艰难时刻也是靠他照应照亮的。她们不知道我知道。
摄影组长:安铜
那朵昙花在电影里只开放了一秒钟,你为它开放守护了大半夜,所有特效都没你抓拍得好。你的笑容比昙花灿烂。
执行美术:胡骁
湖面的书,院里的花,窗框上缓慢爬行的蜗牛,是他临时找来的小演员。杀青后朋友圈他说《妈妈!》剧组体验了很多次第一次,《妈妈!》也会记得他和每一位家庭成员。还有现场美术小涵,谢谢你给我拍的现场照片,算是家庭相册。现场道具小白,你手里的猫和七彩泡沫都是梦幻,在我眼里。
造型设计:吴萌
我称她樱桃小丸子,从没见她慌乱过,都是做足了功课吧。包括服装高妹和化妆嘉玲,我每次在家刮眉都会想嘉玲要在就好了。高妹希望你都好。
现场制片:老四
人称四哥,四哥带领兄弟们每天早出晚归,非常辛苦,总之哪里需要哪里就能看到四哥身影。李医生也兼顾茶水,水温不冷不热正好。和李医生没有微信,希望她在其它剧组开心。
现场录音:王晓会 王晓强
他们是兄弟,长得像,不太说话,我想他们是习惯听别人说话并把说话机会留给别人并收在录音机里了吧。宾馆里他们住在我对门,每天听到他们背上设备关门时,脑子会闪过今天第一场该怎样走位。
剧照:Rita 余意 陈琢
每一张剧照都是妈妈的宣言,每一张剧照都看到母女情深,相机后面是美丽女孩的眼睛,她们的凝视妈妈看得见,女儿听得到。
海报设计:黄海
谢谢黄海的作品,非常动人。写剧本的时候,忍不住标注母女洗澡、牵手奔跑、海边舞蹈,知道她们有一天会定格在时间年轮里。
DIT:阿信
印象中他总是独来独往,都没好好说过话,他的工作也重要我从没轻视过。
调色师:Ivy 胡旭阳
影片有了色彩也就有了气质,观众喜欢《妈妈!》的气质和模样也是调色的功劳。
致谢演员
媒体采访时我都会说托吴老师和奚老师的福,因为她们演得太好,很多时候我会分不清谁是蒋玉芝谁是吴彦姝,谁是冯济真谁是奚美娟。感恩她们成全电影。
关于文淇,经常会跟观众聊起她扮演的周夏,争议和肯定都有,每次聊完也能得到观众的理解。我还想找时间跟文淇说,周夏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一直都好,好得不可替代。
扮演医生的朱时茂老师,扮演父亲的任洛敏,扮演警察的李晓川,扮演男失主的东靖川,还有被删减的刘洋,以及年轻妈妈冯家妹,年轻父亲王斌,幼年女儿徐艺瑄,谢谢你们的停留和演出,因为你们电影才完整。
有太多的人员和职能部门没有依次介绍,我记性不好,也脸盲,甚至叫不上大家的名字,但我对每一位给剧组添砖加瓦的成员充满感谢。多年以后,如果我像冯济真一样万一忘了,想不起,只要你告诉我曾经参加过《妈妈!》剧组的拍摄并对我打三下响指,也许我能被唤醒,我要牢记那是“我爱你”的意思。包括那些参加演出或是住在附近来探班觅食的猫咪们,虽然一面之缘,难再重逢,它们的出现让很多双手臂张开、面露欢愉,比如尹露,吴里璐,余静萍,奚老师,吴老师,还有我,有照片为证。
昨天因为弹窗,我留在杭州又看了眼主场景蒋玉芝和冯济真的家,院落宁静细雨,树和鱼都在,被主人照顾漂亮的拉布拉多怎么也不会想到,它被带走的43天里,他们家的屋檐下有这么多人来过,曾有另一家人和它在同一院落里已活过百年。这是命运的交错,时光轮转,要离开时它冲我叫了一声像是催我快走,背对它我没回头,心想属于电影的留给电影,属于生活的还给生活。
最后我要致谢的是影片结尾养老院里站在门口递给母女马克西姆巧克力一直等待丈夫的唐婉茹,她望着母女的背影招手说再见,她为自己和角色,为我们大家都提前做了告别。路演过程中,很多人问起她,打听她,我说我们是好朋友。电影有始有终,人生有聚有散,我希望还有机会在没有约好的某个场景和她相遇,到时候她能告诉我,她是否等到她的丈夫,他们过得好不好。
再见,《妈妈!》剧组的所有演职人员,疫情时代各自珍重,对我来说写出来才算真正告别,都说一部电影的好是所有人的好,不好一定是导演不好,我同意。好在《妈妈!》没有辜负大家努力,她是所有人的智慧结晶!
导演杨荔钠
2022年10月9日 星期日 杭州
其实很多人关心的是,《妈妈!》会不会很好哭?
我的答案是,很好哭,妈妈题材结合阿尔茨海默症(老年痴呆)题材确实容易让大多数人产生共鸣,因为上了年纪的长辈,确实健忘,有时连一些特别亲近的人都认不得了。生活中更多称为:糊涂了。
电影中妈妈和女儿的相依为命,最好看最催泪的在于照顾身份的反转,本来事无巨细照顾着妈妈的女儿,突然因为得了阿尔茨海默症,时隔多年再次成为了被照顾的对象。这种85岁妈妈照顾65岁女儿的戏码,辅以类似妈妈本是头孤勇的母狼的台词,一下让妈妈的感人形象呼之欲出。向吴彦姝、奚美娟老师致敬,感谢她们的精湛演出。
电影《妈妈!》本来该是杨荔钠三部曲:《春梦》、《春潮》、《春歌》中的第三部《春歌》,所谓歌,指的是那首脍炙人口的《世上只有妈妈好》。
虽然从《春歌》更名为《妈妈!》,强调妈妈才是电影中当仁不让的主角,但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奚美娟扮演的女儿得病后连妈妈都不认识了,却依然记得爸爸?
吴彦姝饰演的妈妈,八十多岁高龄能劈叉、能爬高蹦低,思路清晰、过目不忘,动不动还要来罐雪花勇闯天涯,会撒娇求暖床,会吐槽说要被洁癖女儿洗成秃毛鸡,家里遭贼第一反应是,先看看自己鞋盒里藏匿的小金库是否安然无恙。就是这样高寿健康、聪慧高知的顽童形象,让我想到了杨绛先生,钱钟书先生早逝,在她的回忆录《我们仨》中,女儿最后的日子是她陪伴着一起度过的。再想想电影中的爸爸形象,还真的颇有几分像钱钟书先生。
当然,剧中的人物是虚构的。
根据电影中的剧情,女儿疯疯癫癫地回到自己年幼时居住的旧宅,只见老屋内,昏黄的灯光晕染开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在一起跳舞。毫无疑问,这是女儿心底最幸福的时光。手指过蜡烛火苗的行为,和打响指代表我爱你的暗号,证明他们曾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直到爸爸去世,这个家开始变得破碎。
只剩下妈妈和女儿相依为命。
片中有个镜头,一对游客父女路过一处被保护起来的古桥通利桥,父亲一时想不起另一处古桥的名字,是奚美娟饰演的女儿告诉他们,那座叫女儿桥。而当那对年轻父女走后,她拿着花在桥旁暗自神伤,有几分怀念,几分感伤,还有几分无人诉说的忏悔,而那天,正是她父亲的忌日。
根据电影中母女的对话可知,爸爸是因为女儿的一些不可描述的行为导致投湖的,所以女儿会有大量与水有关的镜头,泛舟的镜头,无疑是在表达一种哀思。而且在电影结尾,旁白又说,妈妈是大海,我是大海里的一滴水,爸爸是不会游泳的鲸鱼。结合爸爸投湖的行为可知是溺亡。这也是为什么最后拍摄母女二人的镜头是从海里拍摄的,随着海水波浪,主观的镜头时不时被海水完全遮挡。这完全就是溺亡的爸爸的主观视角镜头啊,让人细思极恐。
女儿年轻时是对不起爸爸的,所以她长大之后,一旦有时间,就会拼命地做义工去帮助别人,企图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宽恕。这也是为什么,当文淇饰演的问题少年出现时,先是公交车上栽赃,然后是入室作案,但她始终没有愤怒与怨恨。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这犯了错的女孩子(也包括曾经的她自己)都是可以被原谅,可以走上正轨好好做人的。在公交车上女儿眩晕的那一幕,是否又是父亲当年所有过的遭遇?
所以当我们心中疑惑,她为什么要给文淇饰演的问题少女钱的时候,问题少女说,我们不一定是谁拯救了谁呢。再后来,问题少女带着自己的孩子投奔二老,更是一种美好的寄托。因为作为女儿,未婚的她是没有孩子的。问题少女所带来的孩子,其实是弥补了女儿心里的缺失,甚至可以说,她是女儿得到救赎的化身。
而阿尔兹海默症也不仅仅是简单的老年痴呆症,它包含着一丝对历史既往的遗忘。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对过往的释怀,也可以把它理解成对历史的健忘。究竟是什么不重要,它终究要被遗忘,而我们需要珍惜的,是当下的相濡以沫。
在中秋节档期登陆院线,《妈妈!》在国产文艺片领域算是获得了不错的口碑(豆瓣7.5分)和票房(上映8天票房突破5000万)。上映之前,就有很多影迷关注这部电影,原因是导演杨荔钠的前作、由郝蕾主演的《春潮》。这部电影在当年上映时,因为对母女关系残酷而现实的刻画,获得一定关注。
同样聚焦母女关系,并都由女性制作班底打造,《妈妈!》和《春潮》对母女关系提供了看似背道而驰的描述。不同于《春潮》的刀光剑影,《妈妈!》提供了一个温情满满的故事。超人般的母亲形象(吴彦姝饰)不遗余力地拯救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女儿(奚美娟饰)。然而,仔细对比之后,《春潮》和《妈妈!》之间或许并不存在那么大的距离。当两部电影叠加在一起,我们反而能看见东亚式母女关系的一种真相:爱和伤害、付出与控制,就是一枚硬币的一体两面。
此外,影片对于阿尔茨海默症的描写,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福柯关于“疯癫”的论述。疾病夺走了女儿的理性与记忆。但恰恰是透过“疯癫”的幻觉,她得以直面充满创伤的历史,释放被压抑的痛苦与欲望,完成了忏悔与和解。杨荔钠延续性地使用水体作为这种不受规训的女性意识的象征。然而“疯癫”之后,女性还能向何处去?本文作者认为,杨荔钠通过《妈妈!》的结尾,给了一个隐晦而苍凉的回答。
撰文 | 雁城
早在《妈妈!》上映之前,它就已经成为我的九月必看。原因在于导演杨荔钠的前作《春潮》。虽然豆瓣评分只有7.1分,且口碑褒贬不一,但《春潮》以其对母女关系残酷而现实的刻画,仍成为了当年我的院线十佳。
某种程度上延续了《春潮》的主题,《妈妈!》继续聚焦一对母女和她们之间微妙而汹涌的情感关系——实际上《妈妈!》(原名《春歌》)本来就和导演的前作《春梦》《春潮》一起组成她的“女性三部曲”。作为三部曲的终章,《妈妈!》帮助杨荔钠获得了更好的票房成绩(上映8天票房突破5000万)和更高的豆瓣评分(7.5分)。
拥有类似的关切,并都由女性制作班底打造,《妈妈!》和《春潮》却对母女关系提供了看似背道而驰的描述。
首先说说《春潮》。郝蕾饰演的郭建波和母亲与女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比起天伦之乐,影片描述的更是“战争”。冲突总是在三个女性角色之间排列组合式地上演。爱裹挟控制,付出激发不甘,自由煽动背叛,悲伤转折成指责。影片被人诟病“没有高潮”,但实际上处处是高潮。汽油味蛰伏在生活的角角落落,一划火柴就要熊熊燃烧。
《妈妈!》是气质上完全不同的作品。比起《春潮》里三代寓居而略显逼仄陈旧的沈阳老商品房,《妈妈!》中奚美娟与吴彦姝扮演的高级知识分子母女住在一间阳光充裕的杭州独栋别墅里。别墅前还有一方小小的花园。空间在剧情发生之前就暗示了主人公的阶层和教育背景。
母女之间亦有潜藏的龃龉,但都被书面化的台词收敛。《春潮》里母亲为女儿不嫁人而屡屡口出恶言,彼此遍体鳞伤,而《妈妈!》前半段出现的最明显的矛盾,可能也不过是“今天周二,该煎牛排,但你准备错了食物”。对此,杨荔钠的解释是:“母亲出生在民国,是文科教授,女儿1949年后出生,是理科老师,她们的教育程度决定日常对话不会像《春潮》中的母女偏世俗。”
这样轻微的龃龉甚至没有持续太久。在女儿确诊阿尔茨海默症后,矛盾就更进一步转移为母亲对女儿的拯救。母亲知道女儿病情的第一句话尤为动人:“对不起,我真希望这个病是我得。”大概也让很多观众流下了观影时第一滴泪。母亲的爱过于宽宏。
在这种“为母则刚”的共识之外,已经在近年贡献过多个优雅老年女性形象的吴彦姝,又额外拟造了超越现实的特色。她劈腿下腰做瑜伽,丝毫不像八旬老人。这是用轻盈得夸张的方式告诉女儿:退休的二十年来都是你照顾我,如今,我可以为你兜底。
有了这份母性的“超能力”,虽然阿尔茨海默症是《妈妈!》主要刻画对象,但你并不会产生观看哈内克的《爱》时对疾病与衰老的终极恐惧。记忆与能力退行,即便在病理上无法被逆转,其伴生的焦虑感,却逐渐被无往不胜的母爱所攻克。疾病甚至成为一种母女关系的弥合工具。观众不会在任何一刻产生多余的揣测,担心失去耐心的母亲会把枕头蒙在女儿的脸上直至窒息,如同《爱》中的老年夫妻。因为大众认知内的母女关系就是这样。《妈妈!》展示了一场意料之内的、稳定的单向奔赴。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感到一点遗憾。《妈妈!》中的女性形象,尤其是母亲形象,完美的地方有些脱离实际,而从根本定位上来说,又惊人地传统。它几乎只是把《世上只有妈妈好》又歌颂了一遍——实际上影片中也真让演员唱了几遍。当然,不是说母爱不伟大,也不是说不应该拍一个作为母亲的女人,只是这样的角色在生活中、银幕上、理念里,出现得实在是太多了。曾几何时,乃至今时今日,她都几乎是女性应该成为的唯一模板。这就不得不让我有点怀念杨荔钠的前作《春梦》和《春潮》里,那些有欲求、有缺憾、有棱角、敢冒犯的女性角色。
《春潮》辛辣,《妈妈!》温暖。喜欢《春潮》的影迷会觉得《妈妈!》矫情虚假,而喜欢《妈妈!》的影迷会认为《春潮》偏激刻薄。如果不了解前情,观众可能都很难想到这两部电影出自杨荔钠一人之手。然而观影之后,我逐渐开始意识到这两部电影的差距或许并没有那么大。
换句话说,我毫不怀疑《春潮》和《妈妈!》中的故事,可以发生在同一对母女身上。正如爱和伤害、付出与控制,原本就是一枚硬币的一体两面。在过于灿烂的阳光下,也落满了阴翳。尽管不惜破坏三部曲完整性也改了片名的《妈妈!》,大概率出于妥协市场的考虑,对这片阴翳轻描淡写,它还是能在秋毫之末流露出来:
影片前半段,母女之间刻板而疏离的沟通方式,来来回回只绕着生活的细枝末节以及一个遥远的父亲形象打转。而这位博闻强记、回顾过往事件永远要带上精确时间点的母亲,无疑是上野千鹤子在新书《始于极限:女性主义往复书简》中所描述的那种角色:因为过于聪明,时常会让女儿在无所逃遁的理解与控制中窒息。
有一个非常真实的细节:当女儿在彻夜未归后到家——后来才知道是因为病情,她忘记了家的方向——母亲看到女儿进家门后,一言不发地走开。既没有指责,也没有关心。明明担心到要彻夜守候,体面却约束了质询,距离感则堵塞了关爱。
后半段借由病情,向来压抑自我的女儿开始暴露出相当残忍的一面。在一些时刻,恫吓到母亲的似乎不再是疾病本身,而被疾病解放“本性”的女儿。印象深刻的一场戏里,在外人走开之后,刚刚还面目天真的女儿突然变了神色,威胁性地靠近母亲说:“我打了你,你为什么要和外人说?”一直处于权力结构上位的母亲露出恐惧的神情。比起《春潮》铺天盖地见刀见血的战争,《妈妈!》展示的虽仅是一瞬,却是只属于亲子关系的精神恐怖片。
当我回看《春潮》时,发现了一处更妙的互文。在《妈妈!》的开头,女儿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症,而在《春潮》的结尾,是母亲不幸中风。这两场病都从根本意义上改变了母女之间的相处方式,甚至几乎是以一种“积极”的方式:
《妈妈!》中,母亲因为女儿的病情像是终于找到了退休后的人生使命。而当《春潮》里郝蕾饰演的女儿凝望曾经滔滔不绝而如今再也不能说话的母亲,她说出了全片中最多的台词。那是先前在和母亲的沟通中从没有机会说出的:“……你安静了世界就安静了。”她感到一种迟来的“报复”、悲哀的解脱。
上野千鹤子在《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中提到佐野洋子的《静子》。其描述与影片的表达惊人相似:
“在‘用钱把母亲扔掉了’的老人公寓里,母亲渐渐患上了痴呆症。那么要强、那么粗疏、从没表扬过女儿、从没说过‘对不起、谢谢’的母亲在痴呆了以后,‘变得像个菩萨’。自从小时候牵着母亲的手被推开以后就再也没牵过的母亲的手,佐野第一次去牵了。去抚摸一直不愿接触的母亲的身体、钻进母亲的被窝去陪睡,这些都是母亲痴呆以前不可能的事。
佐野说:‘神智清醒的母亲我一次也没喜欢过。’在母亲不再是母亲之后,她才与母亲和解。听到痴呆的母亲说出‘对不起,谢谢’的时候,佐野放声痛哭:‘终于从折磨我五十多年的自责中解放出来了。’‘活到今天,真好。’她的表达是‘我被原谅了’,而不是‘我原谅了母亲’。她的自责意识当真强到了那个程度吧。”
在上野的理论里,母亲和女儿共同生活在家庭,这一男权社会的基本组成单位之中。她们本应是结构性的同盟,但因为普遍性的厌女文化,都沉沦在潜在的厌恶和竞争之中,找不到自我价值和对彼此角色的认知。这种在血浓于水中刀光剑影的母女关系,我们在今年上映的《青春变形记》与《瞬息全宇宙》中见过,在更早以前哈内克的《钢琴教师》里也见过。
然而,杨荔钠的描绘,又比上述这三部电影更带有“东亚性”。如上野千鹤子说,在东亚社会中,女儿对母亲的怨恨是不能被原谅的。因为母亲“既是压迫者,又是牺牲者”。在社会谴责之前,女儿就会因自己对母亲的不满,而自困于负罪之中。
所以《春潮》里的郭建波和母亲发生冲突后,在黑暗中恶狠狠地捏坏了母亲的仙人球。这形成了与《青春变形记》与《瞬息全宇宙》中母女相搏场景的最根本不同:东亚的场景里父辈和子辈之间的根本矛盾甚至是不可言说、无法对峙的。子女只能通过自虐来完成对父母的惩罚。
在这种宿命性的痛楚与耻感中,什么是解决方法?上野说:“当母亲不再做母亲了,女儿才终于从女儿的角色中解放出来。”这解释了为什么《妈妈!》里在日常中相处冷淡的母女,反而在疾病发生时完成和解。因为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女儿比母亲更快地老去,逼迫二十年前便已进入休养期的母亲回到照顾者的位置。时光逆转回童稚时,彼时女儿的自我还未形成、家庭尚未破碎、罪愆尚未发生。
当《春潮》和《妈妈!》叠加在一起,我们或许刚好能瞥见东亚式母女关系的一种真相:没有比这更深的爱了,也没有比这更深的痛。痛不能掩饰爱,爱也不能麻痹痛。
当我们更贴近地看《妈妈!》,会发现它对阿尔茨海默症的展现很有意思。患病后,女儿的视角时常被一种非理性的力量篡夺。这让她看见被放大扭曲的情绪(如公交车上乘客恶意的指指点点)以及虚构的场景。
在女儿的幻觉中盘桓的核心,是早已故去的父亲。父亲在她的幻觉中,永远是慈爱、博学、温情的存在。影片的前半程,很多观众可能都会陷入这样的困惑:为什么一部所谓的“女性电影”的中心,有一个屹立不倒的男性身影?到后段,我们才终于在女儿的忏悔中揣测出原委:
原来父亲是自杀。因为他遭遇批斗,又没有获得女儿的支持。所以女儿在接下来的数十年中都处于自我封闭之中,以她与母相伴的禁欲生活和规整的发型作为象征。疾病袭来时,她的悔恨才在幻觉与崩溃中浮出水面。她在病榻上以“我杀过一个人”为开场白向母亲忏悔,而母亲早在她忏悔之前就选择了原谅。
在《疯癫与文明》里,福柯这样描述“疯癫”:
“(疯癫)所产生的怪异图像不是那种转瞬即逝的事物表面的现象。那种从最奇特的谵妄状态所产生的东西,就像一个秘密、一个无法接近的真理,早已隐藏在地表下面。这是一个奇特的悖论。当人放纵其疯癫的专横时,他就与世界的隐秘的必然性面对面了;出没于他的噩梦之中的,困扰着他的孤独之夜的动物就是他自己的本性,它将揭示出地狱的无情真理……”
在福柯的理论中,“疯癫”并不是一种残疾。相反,“疯癫”就是知识。愚人拥有着“完整无缺的知识领域”。他在一个智慧、理性的人看来透明无物的水晶球中,发现了隐形的知识。我认为,在《妈妈!》中,女儿所经历的病征就近乎于一种象征意义上的疯癫。疾病夺走了她的理性与记忆。但恰恰是透过疯癫,她一再重返父亲健在时的圆满家庭,释放了被压抑的痛苦与欲望。
在杨荔钠“女性三部曲”的第一部《春梦》里,我们也能发现疯癫。《妈妈!》中的疯癫是阿尔茨海默症引发的幻觉,《春梦》中的疯癫则是春梦。影片中,主妇方蕾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包括一个(除了性生活不积极外)很可靠的丈夫和听话的女儿。她平淡生活中出现的唯一怪事就是频繁的春梦。其主角永远是一个面目不清的长发男子。
和《妈妈!》中的幻觉一样,春梦亦不受控。梦是浸润着情欲的、愉悦的,但同时也是危险的、具有攻击性的。她会梦见自己突然被扇耳光,衣服被撕扯下。和普通梦境不同,《春梦》使用跳切回避记录入睡的过程,凸显梦境腐蚀现实的来势汹汹。此外,杨荔钠在《春梦》中使用了格外多的女性裸体镜头,通过视觉对观众的直接刺激,突出梦的禁忌与冒犯。
和女性欲求及身体紧密相关,方蕾的春梦是一种更专属于女性的疯癫,同时也更容易遭遇打压。然而相似的是,两部电影都利用无法被权威(科学或者宗教)定论或拯救的病征,展示了女性被压抑的欲望向非理性空间的恣意逃窜。
从疯癫与女性的关系延伸开来,我们会发现一组看似矛盾的事实:如今,我们越来越意识到“阁楼上的疯女人”实际上是男权叙事对女性的污名与禁锢;然而与此同时,我们也能看到近年来一些优秀的女性作品把“疯癫”作为一种建构性的力量,去解放被压抑固化的女性形象。
比如今年早先的文章《〈瞬息全宇宙〉:一首中年妇女的失败者之歌》中所说,围绕着亚裔妇女伊芙琳(杨紫琼 饰)延展的“多元宇宙”实际上近似一场“精神分裂”。正是借由这场外人看来癫狂的奇异冒险,她探索着先前被压抑的可能性,完成了对于自我和女儿的拯救。正如加塔利在《混沌互渗》中所说,精神分裂把主体性向多样性充分展开。疯癫可以是打压的工具,也可以是解放的武器,取决于它掌握在谁的手中。
在杨荔钠的电影中,不受理性控制的女性意识往往和流动的水体相关。《春梦》里有无边的水色见证旖旎的梦境,尔后冰冷的湖水企图吞噬女儿的生命,则象征自我意识的危险;《春潮》结束在流淌的潮水间;在《妈妈!》中,女儿的首次发病导致彻夜未归时,机位下沉,地上的积水映出她的摇晃的倒影,昭示着被冲击扭曲的自我。
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在大海边,母亲悠悠地推着女儿的轮椅走在沙滩上,而女儿在画外音里说:“妈妈是海,我是一滴水,爸爸是一条不会游泳的鲸鱼。”母亲和女儿是水的传承和延续,父亲则游离于母女关系之外。水域再一次成为女性的专属象征,和女性代际间的纽带,见证半世疏离后的和解。杨荔钠在《关于〈妈妈!〉,我有这些话想说》中也解释道:“大海是她们的精神家园,海浪象征母爱的力量也代表人生的浪潮,女儿奔着妈妈学走路回到了人刚出生的样子,生命本来就是轮回重来,反之大海也同样以她的胸怀拥抱世间所有热爱她的生灵。”
这个大海边的镜头时不时被海水淹没,仿佛水体对母女俩投来主观的凝视。很多人在这个场景里揣测出死亡的意味。这对走向大海的伶仃母女,也许是在拥抱所能获得的最体面的结局里。这也让影片淹没在无边的苍凉之中。
和《春梦》《春潮》一样,杨荔钠在看似温情的《妈妈!》里也拒绝提供一个圆满的结局。尽管上文中说“疯癫”也可以成为一种解放的力量,但它并不是一个安全的乌托邦,而是女性在无路可逃的沉闷生活中杀出的一条血路。
疯癫了,然后呢?福柯观察到,尘世中的愚人面临着两条路,河流与医院。前者代表遗弃,后者代表规训。这也恰是杨荔钠影片中“疯癫”的女性角色所面临的仅有的两种归宿。
其实,在《妈妈!》的官方宣推及影评讨论中,“女性视角”或“女性主义电影”都是核心词。很多人自然地认为这是一部“女性电影”,聚焦了平时被大银幕驱逐的、不够年轻漂亮的女性形象与其困窘。但同时也不是没有争议。豆瓣短评区一个名为momo的网友就认为:“主创团队过于强调女性团队,但是电影呈现出的效果明明做得没有那么好,但好像就因为是女性团队只能夸不能批评一样。”这条评论获得了265个赞。
“没有那么好”,是很多人的共识,包括我。《妈妈!》在表达上多有保留,出现明显的节奏混乱、逻辑断裂和自相矛盾。比如这篇影评完全没有提到文淇饰演的周夏,因为她的片段实在太突兀,即使经过我的主动脑补;影片更遭人诟病的一点是极为书面化的台词和悬浮的场景。对于许多人而言,角色设定与大众的距离决定了共情的限度;如前文中所说,我个人也特别遗憾影片展现的女性角色都太传统。虽然声明了“不是所有女人都是母亲,但所有女人都是女儿”,结尾处还是借由抱着孩子的周夏,给影片中所有的女性角色都贴上了一个名为“母亲”的身份标签。
但是《妈妈!》是不是一部女性电影?我认为是的。在框架的掣肘下,杨荔钠拍出了一些仅属于此地的、“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女性经历和女性关系。在显而易见的“为母则刚”之外,我们还能品尝到酸涩、羞耻、眩晕、悔恨……
《妈妈!》(《春歌》)连同《春梦》《春潮》一起,汇成了一片丰富的水域。当梦境潜入潮水,水声就化作歌声。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雁城;编辑:青青子;校对:贾宁。未经新京报书评周刊授权不得转载。
这部电影真的如看上去那么温情脉脉吗?
恰恰相反,它的底色可能是相当灰暗沉重的,前提是理解女儿病后晚上和母亲在床上讲的那个故事,然后通过片中不经意的只言片语与各种碎片拼凑出这个家庭曾经发生的悲剧。
这个悲剧可能是这样的(主观推断):女儿在幼年曾经拥有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一个研究考古,一个研究文学,这种幸福在上世纪60年代的某一天戛然而止(故事发生在2014年,女儿65岁,母亲85岁,由此可以推断出当时这个家庭各人的大概年龄)。父亲成为了被攻击的对象,最后含冤自尽,而女儿和母亲很有可能在这一过程中因为某种原因扮演了帮凶角色(告密、见死不救、亲手迫害,甚至女儿可能就是当年的HWB),这件事也成为了困扰母女二人,尤其是女儿一生的梦魇,女儿的终生未婚未育,她生病前的沉默寡言,对于出版父亲考古日记的执著很有可能与此有关。女儿生病后的那些看上去的胡言乱语,包括与母亲的冲突矛盾,究竟只是单纯疾病发作的症状,还是内心深处某些潜藏意识的萌发觉醒呢?女儿生病后在床下说着猎枪这种词语,对看望自己学生的恐惧,未发病之前极度的内向寡言木讷,生病后对母亲的各种埋怨指责,是不是内心中某种深藏已久秘密的外露?另外,片中的一个比喻很有意思,父亲是不会游泳的鲸鱼,女儿是水,母亲是大海,水滴终将汇入大海,女儿终将成为母亲,不会游泳的鲸鱼搁浅在海滩死去,成为无辜的蒙难者。这部电影许多地方营造出的诡异气氛,让我想到的是王小帅几年前的那部《闯入者》。
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推测,女儿对父亲的迫害,很有可能与母亲有直接关系,母亲当年很有可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唆使或与女儿合谋造成了父亲的身亡,这也让母亲这一形象在女儿心中发生了彻底的颠覆与崩塌,让她对成为妻子成为母亲变得毫无信心。这样暗黑剧情的猜测并不是毫无根据,导演上一部《春潮》的剧情便是如此展开的,成长于WG年代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前途,告发了父亲,女儿对此心怀怨恨,以未婚生女成为单身母亲,游走于各种男人之间的方式向母亲报复,母女二人的裂痕直到一方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都未能弥合。
这部电影最后,母亲推着病重的女儿来到老年人中心,那些老人在失忆与融入集体后,终于获得了“幸福”,这是不是某种暗示呢?而母亲和女儿最后在海边的画面,是不是暗示着已经“失忆”和“失能”的她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赎罪与对抗世界呢?
第一次看两位老人之间的代际故事,无论有多少白发,多少皱纹,当还可以依偎在母亲的臂湾里,撒娇似地喊一声“妈妈”可能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因为只有在这位女人面前,岁月可以变得没有纹理,时光也可以省去一切痕迹。
又一次碰触到了阿尔兹海默症这个沉重的话题,可能是因为最近人口老龄化加剧,让这个疾病变成大家都需要去面对的问题,虽然没有和有这种疾病的患者深度接触过,但也多少了解到这是一种生在我身,痛在别人心的折磨人的疾病。我想也许是为了善待老年人,可以在晚年的时候不用记那么多事情,忘掉烦恼的时候也忘记一切,只求简单快乐,像个孩子一样真正意义上做到返璞归真吧。
观看吴彦姝老师的作品不多,或者是看过很多却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想要去记得她的名字,个人觉得演出老人那种沉稳缄默的状态并不难,难的是那种半知半醒的混沌感,前段的俏皮捣蛋和女儿生病后重新扛起作为妈妈的责任之间的反差对比让这个角色更加的立体,也让我想起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奶奶,明明已经90多岁的高龄了但还像年轻时一样的清醒,一把年纪仍要看到自己的儿女在生活中的不易,分不清这究竟算是幸福还是惩罚,正应了那句老话,难得糊涂。
我们这一代人,拼命地在外闯荡,其实对比当年的父母大多数人过得并不如意,但是我们又被从小教导不能回头吃窝边草,只能看似体面地在外熬着,无视父母的呼唤,直至到最后遍体鳞伤,回头看,永远不会嫌弃你,开门等你回家的,只有你的父母。
这部电影也给了我很多反思,也许我们应该重新思考一下人生的意义,人生大事不止是出人头地,幸福也许就在身边垂手可得,可我们却自认努力地把它推开,与其在爸妈生病的时候守着他们最苦难的一段岁月,为什么不能在他们还快乐清醒的时候共同去创造可以留下来美好呢?
中间文淇来看两个老人那段太突兀了,搞得跟公益广告一样。其他都还挺好的,台词虽然太文绉绉了,但也符合俩人身份。看完我最大的感想是,要是我以后也一个人患了这个病,可能也会选择往海里走去…不能让我妈那么辛苦照顾我
中国大陆难得的关注女性中年、老年生活和讨论“爱”的电影。隐晦地表达了知识分子在特殊时期受到的迫害以及对他家人的一生影响。两位演员的表演无懈可击,尤其是吴彦姝老师克制内敛的感情表达。感谢女制片、女导演、两位女演员们。
当疾病一点一点剥离她厚重的壳,我们才发现,冯济真是从饥饿和文革走来的人物,她说口号式的台词,像小将一般表演,藏匿一份口粮,撕碎父女照片。影片用少量惊悚元素,将她“恋父”背后的种种缘由含蓄地讲出来,讲她的忏悔、愧疚,讲她作为记忆的背负者的不堪重负。历史作为隐性的主题,犹如鬼魅幽魂,和阿兹海默这个显性主题并行推进,以一种过分抒情的方式,以不断摇摆、模棱两可的方式,与审查周旋。阿兹海默便成一种社会现实,成了苏珊·桑塔格式的隐喻。在显性的光影中,她们走向大海,而在隐性的悲伤里,她们走向凋零。
在无数个可以结局的地方错过了结局。
“不是每个女人都是妈妈,但所有女人都是女儿。”患上帕金森的85岁母亲和阿尔茨海默症的65岁女儿组成了特殊的人物关系,在极其精炼、高度诗化的台词表达之下,《妈妈!》更像是一台精彩的戏剧演出。
谁家里这么说话啊
全程难以代入,主要在于,选择女性知识分子的家庭,会跟普通观众还是有点距离的,就会让人觉得,谁家母女会这么说话啊……但这个人物背景,又是为了带出更深的历史创伤的东西,杨荔钠显然还是不想只做一个关于女性的亲情的表达,但个人感觉并没有编织的特别妥帖,节奏也有点问题,整体还是有点沉溺了。总之,细腻有了,温度也有了,但共情没太感受到,甚至结尾那几个短视频一出,前100多分钟黯然褪色。
12th北影节No.20。首映。65岁的女儿,活得严谨、板正、一丝不苟,每天做义工帮助别人,用一生的压抑克制清心寡欲去赎心底对爸爸的愧疚,去惩罚少年时的错误。她始终对周遭保持疏离,包括与她的妈妈。85岁的妈妈,讲究、精致,也活泼鬼马。母女俩较着劲地活着,直到生活失控。生命碎裂,女儿终于有更多缝隙,去释放情绪,表达不满,发泄愤怒。|不复杂很真挚,人物设定有巧思,但没有从“女性”角度走太深,也没有对知识分子的真正思考。美丽、精致、优雅并不是女性的全部,更不是唯一,是悬浮的、加了柔光的女性想象。如果所有人都会衰老得病,那她们已经是其中活得最轻松的人。粗粝底下的无奈、倔犟和坚韧体面,或许会更耐人寻味。最感动时刻其实是映后活动看吴彦姝老师走上台。是一出成年人爱的童话,是定调子下结论,不是对关系的探讨。
6.8/10剧本有问题,拍的太闷太散,刚酝酿好的情绪还没等发泄就被打断了,以至于到了后边很难再被感动。甚至说影片结束后的真人视频更为感人。导演加入了太多情绪化的东西,反而削弱了真实感,限制了两位演员的表演,当然吴彦姝和奚美娟的表演是无可挑剔的,为影片加分不少。
这么平的本子能完成到这个样子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全靠两位老师逆天神演技打底,这么匠气书卷不说人话的台词,落在她们身上竟然合理且可信!阿尔茨海默病题材真心是这世上最恐怖的惊悚片,没有之一……
很高兴看到越来越多的国产片在尝试去触及中老年女性的生活,在男性缺席的语境下,探讨女性之间的互相扶持。导演选择以一种散文诗的口吻来讲述这个故事,因为题材本身已具有切肤之痛。人的身体是一台日渐损坏的机器,记忆只会一遍遍让你重温最不堪回首的选择。在此层面上,追求体面就是在对抗痛苦,是为了在满目疮痍的生活里重新建构秩序和意义,是一种生而为人的力量。“每个人都比你想象得更坚强”。
镜头语言有点刻意,配乐没有做到为电影增色的效果,确实有很多细节镜头,整体质感不太好。文淇的部分都要怀疑是不是给耳机做广告,太生硬了,剧情对于父亲的遭遇留白了,可以想象,也许是历史原因。也许有的孩子真的就永远追不上父母吧,但是为了这个题材可以加一颗星。以及主创团队过于强调女性团队,但是电影呈现出的效果明明做得没有那么好,但好像就因为是女性团队只能夸不能批评一样。同样是女导演这位的功力一般。
#BJIFF22 数不清哭了多少次,两位老师教科书式的碾压级演出真让人动容。但是单从电影角度来看真的过于碎片化,尽管使用了互文来强化整体性,可仍然很凌乱,且周夏这个角色的处理很是潦草,可惜了。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想把掌声和赞美送给两位戏骨,相辅相成的表演,我的眼泪不值钱(btw小文淇坐我前头擦泪好几次,小哭包不要哭了以后多演电影好吗
有点儿失望。两个老师的表演没得说,奚美娟老师牛了。但表达上有点儿晦涩,剧情也不够流畅,文琪那段太没必要了。是两个高知女性的困境,但台词太文了,甚至于矫情。而且我不觉得这个是母爱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每个女人都是女儿,但不是每个女人都是妈妈,我们不要聊妈妈了,妈妈死了”之后就唱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类似台词 以及我能理解女儿对父亲的愧疚但理解不了对父亲的崇拜。在一个几乎全女性的故事里一直笼罩着一个男性的身影。
完全可以当成另一个版本的《归来》。冯婉瑜没得阿兹海默症,丹丹六十多岁时得了这个病,她用最后清醒的时间编校完了父亲的考古日记。后来,在记忆错乱、神志不清中,她忏悔对父亲陆焉识犯下的错误,如果我当年给爸爸开门了他就不会死。一直对抗的母女,在暮年和解。最后一代留有伤痕的人即将逝去,而她们的记忆似乎不约而同受到了干扰、破坏。冯婉瑜是这样,冯济真(奚美娟饰演的女儿)也是这样。真巧,她们都姓冯。陆焉识拿着勺子去给吓坏的婉瑜复仇,济真拉着老母亲躲到床底下,说别害怕我有猎枪。故事之所以格外催人泪下,不仅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更因为他们被车轮碾过,留下了令人心痛的伤痕。
【别担心,等这些句子长大,它们会自己走出来。】
你爱的是春天,我爱的是秋天。春天是你的生命,秋天是我的生命。你那绯红的面孔,像春天盛开的玫瑰,我这疲倦的眼睛,像秋日暗淡的光辉。
阿尔兹海默不可怕,贫穷的阿尔兹海默才可怕。
文淇这个角色出现的太巧妙了,这个角色才是为女儿的完整做的最后一笔完善。对女儿来说,那件事(看了电影就知道)对女儿来说,是非常深的藏在心里的秘密,甚至其实女儿患上阿尔兹海默症其实跟这种莫大的心里压力都是有关系的。
不能说现在大家直接请好演员就不需要导演调度和手法了吧,能拍的如此无趣这锅真的是导演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