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爱,可以满溢成幸福,也可泛滥成灾难。
2011年西班牙惊悚剧情片,讲述了一个外科医生罗伯特利用皮肤移植手术,给强奸犯变性,从而为女儿复仇的惊悚兼奇幻的故事。故事的线索连贯,条理清晰,非常易懂,该有的悬念设置都十分出色,只可惜结局弱。
不容剧透的电影,你们也不要去搜简介,体会阿莫多瓦独有的性与暴力的震撼:换皮、变性,对妻女的爱让一个男人如此疯狂;折磨、忍受,对母亲的爱让另一个男人如此坚强。
扭曲医生拿起复仇的手术刀,变性整容雕琢出亡妻的赝品;失踪少年换了美貌的女皮囊,变性换肤磨不灭本真的灵魂。忽男忽女的缠绕,跨越性别的畸恋,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悲剧中挣扎。诡异的剧情,随着倒叙回忆,慢慢揭开真相,爱,可以满溢成幸福,也可泛滥成灾难。
2 ) 我的发肤我的家——阿莫多瓦新作《吾栖之肤》影评
我的发肤我的家——阿莫多瓦新作《吾栖之肤》影评
我的发肤脱落了,我赤裸着筋骨和血肉,在太阳雨中出发,在朋友皮肤的荫庇之下硬着头皮在市场看了这部电影,我仰望着大岛绝壁一般的银幕,感到头有些晕,希望海风会把我的发肤吹送回来,黑了些,卷了些,我们便这样重新融为一体,重新看看吾栖之肤。
La piel que habito。吾栖之肤。我栖居的皮肤。
La piel。皮肤。外表。外在。影片中充满了与此相关的隐喻,罗贝尔是整形专家,文森特和母亲制作服装,泽卡抢劫的是珠宝店。
皮肤,la piel,这个西班牙语的名词和许多罗曼语族的兄弟一样,指向拉丁语中的pellis,动物的皮毛,而这个拉丁语名词又和许多兄弟一起,指向一个构想出来的原始印欧语词根pel,覆盖,包裹。
覆盖﹑包裹我们的不仅仅是皮肤和服饰,也有习俗、社会关系和社会规范。规范,诺玛,Norma,名词大写实在是各种性质和品德人格化或者神格化登场的老套路数,女儿诺玛的出场仿佛是人格化的“规范”,但这规范是被她穿着的规范,是她父亲罗贝尔为她选择并强加给她的,如同父亲为她选择的粉红高跟鞋,她穿着很累,如同她身上那件粉红毛衣和罩衫里面的粉红小可爱。包裹和覆盖我们的,构成我们的外在,成为他人眼中的我们,成为社会关系这张大网中的一个网眼。但我们或多或少会感到无法忍受围绕并构成自己的丝线,于是我们会想要脱掉衣服,踢开鞋,变得无拘无束。
无拘无束。拘束。锁链。十字架。当Elena Anaya饰演的角色告诉罗贝尔旧日的整形合作人自己并非被绑架而是自愿前来的时候,她试图给自己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名字。名,罗贝尔已经为她/他取好了,Vera,薇拉,罗贝尔死去妻子的名字,姓,她/他犹豫之后说出了Cruz,影院中许多法国观众会心一笑,看来大家都很清楚,原本这个角色定的演员是多次和导演阿莫多瓦合作的女演员Penelope Cruz,这大概是阿莫多瓦的一个玩笑,看,我用她替代了你,Cruz,但这个姓(十字架)和它的意味(拘束,惩罚)一起,被完美地织入这部电影,这张网。
名。同名。同名者的相似性。苏格拉底与苏格拉底的相似。一方面,Vera Cruz这个名字通过Cruz这个姓暗示着薇拉和薇拉—文森特所承受的拘束和痛苦,另一方面,我相信Vera Cruz这个角色通过Cruz这个同样的姓拥有了与被替代的女演员Penelope Cruz的某种相似性。也许这种相似性可以表现为另一种外在,Vera Cruz也许可以分享Penlope Cruz名字的前半部分,Penelope,珀涅罗珀,奥德修斯忠贞的妻子,白天纺织晚上拆解的女人。
纺织。拆解。罗贝尔在纺织,被囚的薇拉—文森特也在纺织。珀涅罗珀拆解掉求婚者的请求与干扰,拆解掉自己白天织就的布,用拆解对抗求婚者的包围与包裹。暗暗分享同一名字的薇拉—文森特却是用纺织来对抗罗贝尔的包裹。纺织指向旧有的身份认同,裁剪纺织,服装,母亲;纺织,织网,蜘蛛,Louise Bourgeois的母题,蜘蛛—母亲,罗贝尔试图用这位生于Choisy—le—Roi的女性艺术家的同性—双性—变性作品来影响薇拉—文森特,试图以此说服她/他接受自己被强加的新性别身份,但这些作品恰恰引起了薇拉—文森特对自己先前身份的回忆,文森特,母亲,裁剪。于是,罗贝尔在裁剪重塑薇拉—文森特的身体和灵魂,而薇拉—文森特自己也在通过裁剪为自己纺织一张网提醒自己,我是文森特;不仅仅是布料裁剪纺织,也用文字﹑数字和图像:她/他在墙上画的只露出双腿但身子是房子的女人,模仿的是Louise Bourgeois画的被囚的女人,她/他以此提醒自己,我是一个被囚者;写满墙的日期,更是为自己编制一张真实之网,提醒自己,我并非一直居住在这间屋子里,我并非一直居住在这张皮肤里;墙上书写的瑜伽之道,无论外部如何,在我内心我总可以保持一处属于我自己的空间,这暗藏着呐喊:即便你改变并囚禁了我的身体,在我之内我仍享有你无法剥夺的灵魂自由。
薇拉—文森特的真实之网。真实。Vera。薇拉。大写。人格化的真实。罗贝尔已故妻子薇拉处于晦暗之中,影片开头我们只知道她被重度烧伤,后面我们知道她的死因。她在床上听到女儿诺玛正在唱一首她自己教女儿唱的歌,于是她吃力地下床,挪到床边去看女儿,但遮光的窗帘第一次被打开时,窗玻璃像镜子一样映出了薇拉的外表,骷髅一般的恐怖形象令她崩溃跳窗,摔死在自己女儿面前并把女儿吓得神经错乱。再接过导演递给我们的另一块布片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薇拉是和来避难的泽卡私奔,私奔途中出了车祸,泽卡逃脱了,薇拉却被烧光了发肤。我们不知道罗贝尔和薇拉的婚姻生活如何,但我们可以想象罗贝尔对她的束缚和控制以及薇拉的痛苦,否则为何她会和人私奔,如果她本身幸福?薇拉与薇拉—文森特一样,也是罗贝尔的囚徒,只不过多了一层婚姻的遮羞布,而且更令她的遭遇落在人们的视线之外,这是一种更可怕的囚禁与控制,礼俗允许的束缚。
私奔。背叛。Trahir。揭示。这两重意思都源自拉丁文的tradere。我们的背叛揭示了我们身体的本能,无法湿润或者无法高潮的阴道,是比我们更加忠诚的背叛者。薇拉的背叛让罗贝尔耿耿于怀,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是想报复妻子还是想让妻子重新回到自己掌控之中,无论如何,先控制起来再说,和他在女儿出事之后立刻先控制住文森特再说一样。所以,虽然导演阿莫多瓦自己认为这部影片叙事的三个要素中第一位的是复仇,但我看到的第一要素是掌控。
控制。塑造。阴道塑性术。强加的阴道。去势。去除力量。权力的争夺。克罗诺斯,宙斯。电影中没有出现的那根被去除的阳具,暗示着Louise Bourgeois的另一个母题,阳具—父亲。阳具。力量。这时我们发现,其实罗贝尔既是织网的蜘蛛—母亲,是Thierry Jonquet原著标题的狼蛛,也是拥有力量的阳具—父亲,他使用他的力量,滥用他的力量,试图让对方接受自己滥用的力量。早在他用自己的阳具插入他自己塑造的阴道之前,他就已经向文森特展示了一排阳具,从小到大,温水煮青蛙,让文森特自主去逐渐适应暴力,把那条阴道扩张到罗贝尔满意的程度。强奸。违背我们的意志。Violare。滥用力量。诺玛的精神病医生告诉罗贝尔,他的女儿认定是被自己的父亲强奸了,罗贝尔当然认为这是诺玛的疯话,但医生的那句“是你坚持要让她开始社会化的”,点明了罗贝尔对女儿的掌控欲,他不顾女儿的意愿给她安排和选择一切,包括这一次时机不当的社会化,这种滥用的力量就是暴力,就是强奸,如果说文森特的强奸是一场误会,一场短暂的或者说甚至不知是否发生的强奸,那么罗贝尔对女儿的强奸早在六年前就开始了,那时罗贝尔刚刚丧失了他可以合法强奸的对象,他的妻子薇拉,于是诺玛就成了罗贝尔爱欲和控制欲的新的牺牲品。所以当文森特成为罗贝尔新的控制对象时,我们几乎可以预见他也会成为罗贝尔的爱欲对象,因为罗贝尔分不清爱欲和控制欲,薇拉—维森特明白这些施暴者究竟需要什么:服从,满足。她/他面对泽卡和罗贝尔,都许诺会满足对方的需求,成为对方想要自己成为的人。
兄弟。相似性。两场强奸的两个施暴者其实是兄弟,但罗贝尔不知道之前拐走薇拉然后现在又强奸了薇拉—文森特的人是自己的兄弟。马莉莉娅的两个儿子。泽卡和罗贝尔。泽卡趁着狂欢节装作老虎的样子逃来找自己的母亲。老虎。暴力。罗贝尔其实也是一只使用暴力的虎,虽然他这个私生子成了Ledgard家的合法子嗣。马莉莉娅和男主人的孩子长大后自然也成为了中产阶级的一员,成为了体制的维护者。其实马莉莉娅自身也习惯了体制,认为自己养大了罗贝尔,掌控着罗贝尔,在她看来,在体制内和自己的掌控下长大的罗贝尔才真是自己的儿子,而她后来和家中的一个男仆生的儿子泽卡七岁就离开了家跟毒贩子混在一起,这个不在她掌控之中长大的孩子就没有得到她真正的爱,他的死亡并不像罗贝尔最终的死亡那样让她悲痛欲绝。爱再次与控制紧紧连在一起。
控制。反抗。罗贝尔在花园里四处寻找诺玛,一堆年轻男女在野合。乱交,中世纪以来文学中和生活中反抗社会体系束缚的主要方式之一。麦卡锡时代之后的花童。性。药。文森特说诺玛与众不同,说自己也与众不同,诺玛的反应是,你也是在接收治疗吗?其实她没错,我们都是病人,我们的病就是我们遭受的治疗。如同卢梭在《爱弥儿》标题下引用的塞涅卡:我们罹患可治愈的疾病,而自然自身,若是我们愿意被纠正,会助我们走上正途。然而,什么是自然,什么是本性?薇拉—文森特依靠的是她/他原来那张脸的照片,她/他看到了自己过去的皮肤,过去的外观,这外观不是人造的,而是天然的,于是恍若本性一般,于是恍若出自自然。但我们想想卢梭的另一句名言: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罗贝尔原本的外观其实也是被塑造的,这新一次的塑造激起了他的反抗,但我们如何反抗我们生来便遭受的掌控和塑造?即便这掌控和塑造扭曲了我们,我们如何得知?又何从反抗?
纠正。教育。塑造。罗贝尔其实是一个充满控制欲的塑造者。他等待诺玛和马莉莉娅时,旧日合作者前来拜访,他专注地制作盆栽,我们左边的枝条正被他扭曲并用铁丝固定住这些扭曲的形态,右边是一株已经栽在盆中但尚未扭曲的幼小树木。周围的树木已经解除了铁丝,但它们依然保持着之前被固定的扭曲状态,习惯了强加的外观。
Habito。Habitus。穿戴。居住。习惯。Hexis。Ethos。从希腊语到拉丁语到德语法语,习惯与居住都紧密相连,而拉丁语中habitus一词不仅包含前两个意思,还包括外观的意思。所以电影的标题不仅可以指我穿戴栖居的皮肤,也可以指我习惯的皮肤或者我通过习惯塑造的皮肤。影片开头,罗贝尔和人争执人体转基因的合理性,他给出的例子简直是卢梭《爱弥儿》开篇的翻版,但是他并不以人对自然的掌控和扭曲为害,反而以此证明人掌控自己和扭曲自己也不该有什么限制,只要能让人变得更加完美。
完美。完美得如同横跨罗贝尔与薇拉—文森特的两扇门的那副大型油画上的女人。前者仿佛是透过这么一副眼镜在观察和塑造后者。完美。不怕烧灼和针刺的猪皮特质。人皮在这一方面是不完美的,于是罗贝尔研究活猪身上抽出的血,进行转基因培养和移植,薇拉—文森特的皮肤变得完美无缺,既细腻又坚韧。仿佛她的品德也比薇拉更好,薇拉背叛她婚姻的誓言,抛弃了罗贝尔,这也是为什么虽然马莉莉娅看着监控器希望大儿子杀掉那个不可靠的女人,但罗贝尔还是杀掉了泽卡,因为他还对爱和誓言抱有希望,而薇拉—文森特也觉得这一刻的罗贝尔拯救了自己,于是对他许下了永不抛弃的诺言。但许诺就是为了被打破,薇拉—文森特最终还是杀死了罗贝尔,因为他记起了自己是谁,对方是谁,对方是施暴者而不是她/他的恩人。
认出自己。认出。回归与认出。这两个《奥德赛》的主题以同样的方式出现在了影片中,第一次回归是“老虎”泽卡的回归,第二次是薇拉—文森特的回归。事隔十二年和六年,两位母亲都没有立即认出自己的儿子,因为他们的外观完全变了,泽卡是以虎人的样子出现,而文森特变成了薇拉的样子。第一次认出靠的是泽卡亮出屁股上的伤疤,于是母亲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如同老奶妈摸到伤疤就认出了奥德修斯;第二次认出靠的是只有文森特与克里斯蒂娜拥有的共同记忆,如同只有奥德修斯与珀涅罗珀知道的婚床的秘密。
认出。外观。记忆。罗贝尔掌控薇拉—文森特靠的是消除她/他对之前身份的认同,一是彻底改变身体与外观,二是改变心理。心理的改变除了影响和暗示,主要靠的是让薇拉—文森特吸食鸦片以弱化﹑消除其对旧日的记忆。但鸦片毕竟无法完全洗脑,最终文森特还是记起了旧日的自己,回到了家。可如果我们生来就一直在被灌输,我们如何得知?这时没有确定的记忆和外部痕迹可以倚靠,能够依靠的只有不确定的怀疑与反思,看清楚我们居住的皮肤多大程度是我们的枷锁。
居住。栖居。家是居住,El Cigarral仅仅是栖居之所。影片开头就出现的带着铭牌的El Cigarral与片尾的文森特母亲的小店恰成对比,前者有床,有符合家的字面定义的一切东西,甚至大大超出了一个普通的家,而后者甚至不算是住所,仅仅是一个店铺,但对于薇拉—文森特来说,这才是她/他真正的家,无论她/他的外观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因为,这里有真正爱她/他的人,而在前一个玩偶之家里,只有占有。习惯皮肤的人其实往往也是塑造皮肤的人,受害人往往之后也会成为施暴者,我们在这个机制中打转,看不到自己的处境。至于你我,你我也是这机制的囚徒,你试图塑造我,我试图掌控你。我们彼此需要,可是又彼此逃避。害怕对方会占据上风,害怕自己成为对方的奴隶。
是的,我需要你,我想要占有你,但我不仅仅是需要你,亲爱的,我爱你,我不想用各种或软或硬的方式控制你,我想自由自在地飞翔,我想和你一起飞翔。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我并不害怕做你的主人,也不怕被爱欲射中成为你的奴隶。我要和你无拘无束地做爱,我要和你私奔,我会帮你脱掉那双别人硬塞给你的不合脚的鞋,我会和你一起去寻找两双适合我们的鞋,一定找不到现成的,这需要我们自己去缝制,如同我们亲手建造我们自己的家,如同我们亲手打造我们自己的床。我会凭着只有你我知道的婚床和你相认,在那时我会哭泣也会欢笑,如同海上漂泊的人望见渴求已久的陆地,如同闷闷趴着的兔子等到了跳到身边的虎尾轮。
这一天,我们面朝墓地与大海,这一天,海水漫过石径,我们被封锁在岛上,戴着贝壳挖成的戒指,让死者见证生者脆弱但沉落也会重生的诺言。
3 ) 谨慎轻盈的完美主义
一开头就摆出成果的电影是很不得了的,成果是指,发生了一系列变化而成就的既定现实。非同一般的“成果”,则需要更加不一般的“变化”。若仅为了和成果相衬就把变化扯成天马行空,只会徒增观众匪夷所思的困惑,让影片沦为形式主义,甚至噱头。这种叙事结构又注定影片必须持续抛出悬念,让观众对种种缘由保持期待和探究。
这是开篇的架势,但很容易摆得糟糕透顶。这样的结构方法是项挑战,所谓大师的架势,并非灵光一现,足够托起灵光的,是以缜密思维、反复斟酌和深入思考筑起的高台。
《吾栖之肤》的成果在开篇展现得非常明确,一所条件不差的宅院,隐匿在西班牙的山林中,可谓隔绝人世,但可视电话和铁门后,竟然还要经过长长的路才能到达房屋。美丽的女人在二楼做着瑜伽,但她的举动都在监视器的掌控之中。紧身衣之下,我们好像能看见她美丽的身材,又好像看不见。明确之中时时隐含着不明确,悬念如流水般在自然产生,隐秘而略带机械表征的格调告诉我们,这不是一个生活化的故事,这一切背后还有许多秘密。
人们大多看到罗伯特为文森特进行变性和整形,视之为变态,连报复亦要如此扭曲,却没有思考变态者因何走至这一步,他的心理是怎样蜿蜒起伏。
将苦难转嫁他人,尚是常态的复仇,进阶版为摧毁一切原本光明的,带来一切黑暗的,并逼迫人接受这黑暗。倘若仅为复仇,罗伯特大可以将其变性并囚禁,像他刚被带回时那样,带上手铐脚镣,俯身喝盆里的水,俨然一头困兽,绝望的困兽。罗伯特却要将变性人悉心照顾,又偏偏将他整形为挚爱的亡妻模样,这就决定了罗伯特往后的路是要去爱他,相信他。在做变性手术那一刻,罗伯特就已经这么决定,已经想好了一整套计划,做足了心理准备。文森特则被逼迫着接受自己的身体,容貌,声音,迎接着汹涌的心理洪水,一波又一波,永不停息地拍打伤口。
罗伯特赐予他性别,赐予他名字,薇拉。可怜的文森特,他还能拥有更多的自卑吗?他不是没有意识的患者,或是新生的婴儿,他是一个27岁的,有强烈自我意识的男人。他的骄傲全没了,面对罗伯特送他的化妆品,他像被鱼钩刺穿了嘴唇的鱼。
薇拉虽万念俱灰,却并不真的想死。正如罗伯特所说:“如果你想自杀,你早就割颈了。”薇拉尚存有一线希望,微弱却坚定,他觉得自己只要活着,就有机会逃出去。在被西卡强奸之后,薇拉内心的洪水涨到最高,淹没他仅有的自尊,直到这时他也没有放弃希望,当罗伯特用枪对准薇拉,薇拉摇头,仍不愿结束这被荒诞的的羞耻所填满的生命。我心里的复仇三等级是:三等复仇给人绝望,二等复仇给人希望,一等复仇给人自省。《吾栖之肤》虽为二等,倒也演绎至极致。
不能死,就只好想办法逃避。瑜伽,帮助薇拉找到囚室中的宁静和自由。因为逃避,便没有了抗争,新的身份也更加能日益渗透到薇拉体内,寻求宁静,是因为对那痛苦的恐慌,平静地坐观心潮,只是将恐慌的情绪去除了,却并未改变被迫接受现实的本质。逃避,在此时更像是一种改变了形态的接受。瑜伽,也算是复仇的帮凶而别有深意。
人工,塑造,这不仅仅是罗伯特的职业,他人格中很大一部分追求皆包含这两种元素。用铁丝缠绕枝干,帮一棵盆栽塑形,用文森特的身体为基础,创造心目中的另一人,一种类似造物主的优越感,主宰其他生物的满足感,在罗伯特心里犹如一朵毒花狂放地盛开着。“你的所作所为会像癌细胞一样吞嗤你。”马利莉亚曾这么对他说。他以为自己足以掌控创造出的一切,但结局只是他高估了自己,为高傲的情感付出代价。
天马行空需要足够依据,极致的状态需要更合理的由来。罗伯特没有疯狂,他着实只是做了在那种情绪之下,他,这样一个人,所能做的一切,应该去做的一切,这是阿莫多瓦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接下来说导演老师的表现手法和风格。
他对镜头有着相当的耐心和把握能力,他会不紧不慢地去展现一个细小的动作,像是马利莉亚习以为常地在水中融化一粒药,罗伯特很严谨地采集血样,为薇拉沉着地处理伤口。他会在镜头缓慢的漂浮中,从容又戏谑地告诉你,瞧瞧,这是我的女主角,也是我的男主角。无论虐恋,暴力,多么强烈的情感,在他看来,仿佛就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世间事,对精致有着极强的渴求,又不是以爆发的姿态展现。宛若常态地述说,反而更令人心惊,因为我们隐约能感觉到,这已不是电影,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强弩般的暴力就潜伏在我们心里。
提到精致,他擅用精致,除了整体布局,更常体现在细节上。关于细节的特写,几乎都带着冷漠和机械的意味,在角色的调度上也统一使用了这种方式。这样做便是隐性地刻画人物个性,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事件上,由事件本身再反观人物,而这个事件本身也并不是纯粹的事件,是融入了人物心理和情绪的事件。这让我感觉《吾栖之肤》是一部很现代的影片,它甚至具有未来感,即从前有很多影片看似写情节实则写人物,而未来的创作趋势可能是,看似写人物,实则透过比人物更加强烈的事件来阐释人物,对人物性格的描写仿佛弱化了,但实际上加诸于情节内涵之中,给观众留下的空间更广阔。我们不应该用一些既定的、传统的影片准则去看待这部电影,它是超越这些准则的存在,虽打破规律,又不是恣意妄为,是有它值得称道的理由在其中的。
许多电影会被含有肉体的戏拖垮,不管文本状态如何,呈现出来的感觉多少容易显得刻意,仿佛只是为了吸引眼球才应运而生。《吾栖之肤》却没有,一是因为这些肉体戏在此中是绝对必要,并非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强加,再一个就是和上面提到的机械化处理,将人物性格隐性化有关系。缺少人情味,在这部电影中并不构成缺陷,在对的时机丢弃,将意味着收获更多。淡漠的处理方式像一层磨砂玻璃,保全了故事和人物不被“欲”和“情绪”淹没,让人物可见,又更待细细揣摩。
此片可以说延续着阿莫多瓦对肢体的强烈迷恋,但不同于《活色生香》,《吾》更加内敛,内敛之下更加狂放,除了“老虎”西卡这个爆发点,其他人的情绪皆在看似波澜不惊之下狂放着。用文而极端的说法来形容,这便是优雅。
人都说不完美的才是完美,太完美的反倒流于一般。对阿莫多瓦来说却并非如此,他极致地追求着完美,若每一个镜头,每一处行动都能开口表达,那它们都会说:他确是为完美而生。完美却不流于一般,因为大师深谙创作的点到即止,拿捏得度,也深谙观众的审度之心,耐性。静止的姿态,运动的姿态,构图的对称和比例,画面无一不暗藏他饱满的唯美情结。罗伯特和马利莉亚先后被薇拉杀死,一个倒在床上,一个倒在地上,从正上方看,两具尸首相对,皆屈腿向左侧卧,形成一幅对称画面,二人目光若连成一线,恰好与画面水平线呈45°,而薇拉,则站在两人中间,不知所措,强作镇定。
阿莫多瓦对美的要求不但严苛,且有章法可循,他不会在任意镜头中都极致地寻求完美,也不将完美视作无限。完美没什么不好,只是鲜有人做好,鲜有人懂得时机和分寸对完美来说何其重要。谨慎却不刻板,轻盈却又根基扎实,这就是我对《吾》的印象。
“冷威胁”的场面在电影中时时出现,我最欣赏这样的阿莫多瓦,并不直接展示暴力和恐惧,因为最令人恐惧的往往不是当时,而是心有余悸。薇拉曾向罗伯特温柔提出“在一起生活”的请求,这跟他一直以来的举动截然相反,短短几句话,罗伯特由疑惑到生气到落跑,开门时,薇拉又悠悠地说:“钥匙在这里。”罗伯特离开了,仍心有余悸。文森特强奸诺玛,在一个父亲眼里,他看到的是花园里寻欢作乐的青年男女,飞驰而去的摩托,以及自己晕倒在树边的女儿。他没有看到诺玛在文森特身下挣扎,这是阿莫多瓦对一个可怜父亲的仁慈,但诺玛醒来后的尖叫让他不得不去想,女儿究竟受到过怎样的惊吓,这是阿莫多瓦对一个父亲的残酷。对人物残忍,又必怜悯,冷酷,又必热爱,我隐约能窥见导演是怎样痛彻心扉,苦心纠结。
关于结局,我是期盼着上演一场大战,两败俱伤,让文森特之母在得知儿子的下落时,只能面对一具冰凉的尸首。但其实没有这么激烈,情节似乎走上了并不出乎意料的路子,薇拉杀死罗伯特和马利莉亚,回到家人身边。看起来好像反复仇成功了,但细想下来,这个结局比我所期待的更加残酷悲凉。若薇拉死去,母亲便以震惊和绝望收场,若薇拉活着,母亲在震惊绝望之后,还有遥遥无期的焦虑,悲伤,每一天都将在愈演愈烈的痛苦中度过。文森特虽回到自己身边,但遭到变性,并杀了人,更多的麻烦事在等着这位母亲,悲剧空间得到了拓展。
结局当然可以有很多种选择,谁也没有赢得胜利,每个人都承受着自己的苦难并将永远承受下去,这就是阿莫多瓦的选择。
4 ) 被舌头滑过的影像
回想本片,最有意思的瞬间乃是“老虎”舔舐监视器的瞬间,他——一头野兽的舌头盖住了房间中被囚禁的小人儿。
他的肉体进入了界面——曾经被摄像机规划的等级和秩序
俯视的摄像机为老女仆提供了监视的角度
而平视的摄像机则框定了窥视与欣赏的角度
这个角度是私密的,面向沙发的,与挂在墙上各种古典及现代绘画相类。
每天回到家中的罗伯特就像打开电视机一样启动了监视器——精美的画框中,呈现出现场直播的图像:美人儿在看书,按动电钮,罗伯特能够聚焦于皮肤或者表情。
薇拉是被看之物——一个造物,与过去的青春肉体,过去的回忆连接在一起,而且她是不易损坏的,代表不会腐朽的科学肉体。罗伯特为此沾沾自喜。
薇拉诱惑着罗伯特,罗伯特到“另一个房间”去,但仍然十分谨慎
他还时刻提醒自己“表层之下”的灵魂
关键的转折点来自于“老虎”的闯入
不知情的旧人——老虎(他的cosplay狂欢服装更有意味)打破了摄影机保持的平静界面
他们的做爱行为彻底让薇拉从“被看之物”转化为“被用之物”——昨日的肉体在新的肉体上复活了!被使用过的肉体不再是“一件皮囊”,而实现了皮囊的转化。
正源于此次转化,罗伯特从控制薇拉变成尊重她。
罗伯特钻进了摄像机
与此同时,薇拉却由于目睹了旧日照片而跳出了摄像机。
或者说罗伯特抛弃了摄像机
而变成人的他(放弃了工具,徜徉在温柔的回忆中),立刻变得脆弱,完全不堪一击。
薇拉找到了妈妈,重新从“物”变成了“人”。
而观众的恐惧感,与阿尔莫多瓦的思考都集中在:无论是“被看”还是“被用”,人的“物化”实乃现代工具理性之悲哀。
舌头意味着肉体的温度,而影像则意味着被物化的人,无论是被改造还是被摄制,舌头消费的是一层皮,这层皮简直是世界的幻觉。
5 ) 真是作死……
我对阿莫多瓦是有感情的,可能因为他的电影画面都很像画作,他的每部电影都对室内装潢的发展有显著的借鉴……不过黄博学一直给我说,他觉得阿莫多瓦就是西班牙的张艺谋,当然只是开玩笑的指所处地位。张艺谋那拿几块破红蓝布破树叶子甩来甩去的镜头画面……。
《吾栖之肤》,比起他别的作品,是阿莫多瓦最直白的表述,正是因为直白,将所有的事件一并摔在镜头前面,因此呈现出最残忍的状态。影片时间顺序的作用是准确的,这种分段的时间模式被很多影片当成噱头或者故弄玄虚的表面模式,而吾栖之肤里面的运用和内容的结合,则是准确的典范。现在进行时的情欲,过去时的复仇,过去时的性别转换历程,过去时的爱恋建立信任,现在时的触发点导致不可逆转的结果。这里面一处重要的分割点处于罗伯特与薇拉协商延迟做爱时间而躺在床上的时候,罗伯特面对的薇拉已经不再有文森特的影子,这是一种接受,而在情感接受的表达时分割影片的整体时间结构,接下来的讲述则变得意义重大。
复仇,变性,亡妻,这三元素在寻常影片中的处理一般是将其状态平衡,而阿莫多瓦则寻求一种即将失衡的状态。观者处于晃晃悠悠即将坠落和获得重生之间,结果无论是坠落或是重生都能实现一定程度的安慰。这三个元素交织在一起,残忍的内心就展现出来,而这里面文森特对罗伯特女儿的强奸,实质是并无所得。这就给罗伯特的一切行为又多灌上了不公正的头衔,这种不公正中透露着权利的强压,对亡妻思念的私欲。母亲(仆人)这个人物曾在影片前半段就对罗伯特强调他这种整形过于相似于他的亡妻,这种行为会带来灾难。
灾难不是死亡,是不死的欲望。只有欲望才能致使人残忍。
如果和《老男孩》的赤裸复仇比较,《吾栖之肤》的强权甚至会压过内心变态带来的伤害,演化成炼狱。
6 ) 【译】内伤:佩德罗·阿莫多瓦谈《吾栖之肤 》(《电影手册》)
【内伤——佩德罗·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谈《吾栖之肤 》(La piel que habito)】 原文: 电影手册(Cahiers du Cinéma) 2011年7-8月刊 N°669 采访者:伊莎贝拉·兹赫比(Isabelle Zribi) 译者:黄灿灿 (法国) 翻译文章发表在cinephilia网站:http://cinephilia.net/archives/9555
1.你是如何从改编蒂埃里戎盖(Thierry Jonquet)的小说《狼蛛》(Mygale)开始,构思这部影片的结构的? “在我改编一部小说时,我只会读它一到两遍,不会更多,因为改编是需要自由的。至于这部电影,我并没有照搬原作小说的结构,而是设计了一种我特有的叙事方式。小说的叙事是不断在神秘的现在时和一些过去片断的插入之间交替,但我们并不太清楚那些过去的片断与哪些内容相对应。在这本书中最令我感兴趣的是:医生的复仇,我希望深化表现它,使之更真实可信。 我如同在讲述一个童话:“从前有个故事发生在在古城多雷托,在一间乡村房子里…” 电影就这样开始了:先是一个表现多雷托城的全景镜头,然后在这座城里有一座房子,房子里的窗边有一个女人,她摆出一些神秘的姿态:她在做瑜珈。接着我们看到另一个女人将准备好的早餐放到升降传输梯里。第三个出场的人物是外科医生罗伯特(Robert Ledgard, 安东尼奥·班德拉斯饰)。囚俘、做饭的女人、医生,三个人物之间的关系从开端看来似乎并没什么张力,观众会对此感到惊讶。至少我想象会。阴谋便始于这缺失的张力:这即是我对开端的主张。 在老虎男的段落,叙述发生了转折,因为医生必须对囚俘的处境做出一个抉择。这选择同时也明确了其他人物的命运。到这儿为止,还是线性叙事,但当医生与囚俘薇拉(Vera,埃琳纳·安娜亚饰)共度第一夜时,他们头靠着头睡觉,思绪仿佛彼此传递,于是我们闪回到从前,来看看人物们究竟是如何走到这里的。叙事分成了两部分,是他和她分别的回忆。观众洞晓了人们的遭际之后,叙事又重回主线。这一转折的时刻发生在影片的中间段落,给人感觉好像切割成了两块儿。” 2.在叙述中,有三个元素:复仇,一段爱情故事的可能性,一个死去的女人附着重生于另一人物的记忆。但对这三者的处理并不均等,不如说你编排了一种精巧的失衡。 “复仇的情节是我创作这个剧本的起点,这就像是一段外科医生的托词。而且在我的故事中,复仇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强奸并没有真的发生。但对于医生罗伯特而言,强奸行为被借以证明社会审视以及权利审判的存在。影片真正的主题并非复仇,而是权力的滥用。就如片中根本没有发生强奸,外科医生对年轻男子的犯罪行径是不公正的。这也正是一些国家和政府常做的事情,为犯下暴力罪行找出一大堆借口。对皮肤再生的研究比复仇之于医生的意义重大得多,在他看来为达到研究目的摧毁另一个人的生命是完全合理的。但是他给了囚俘一张自己挚爱的亡妻的脸。这时我有了一个契机加入闪回讲述他与妻子的爱情。但我更倾向于只呈现一种通过他的眼神和表情忆及过去的方式。最终一切关于他的前妻、家庭的故事都消失了。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崭新创造物的脸,并非他亡妻生命的延续者,是一个原本有着自己人生的,却被他亲手毁掉重塑的人。 电影中传达这个信息的场景是当医生看到老虎男强奸薇拉的时候。他想起自己的前妻曾跟这个男人发生过关系,此时他想把他俩一起杀了。但当他走进房间,他先将枪瞄准在薇拉身上,然后他迟疑了一下,最终改变主意选择只杀掉老虎男一个人。 就在这一刻,他爱上了这个新的造物,这个用眼神向他乞求:“不要杀我,让我活下来,我会奉献一切你想要的。”的女人。他欲望的新对象是薇拉。复仇的理智消失了,前妻也消失了,这段新的爱情故事占据了它们的位置。对我而言最关键的是,所有再现于影片中的过去都是用于表述,一切医生走过的路都是为了让他抵达此处,为了爱上他的造物。这份始料未及的爱恋令他变得仁慈,甚至变得像个孩子一般易于操控。影片的最后,真正的幸存者薇拉重回故土,她拥有的是不属于自己的美丽皮囊,但她重新变回了威桑特(Vicente)。我想表达的即是,科学不是入口,灵魂和存在的自我认同感的延续是无法被任何事物操控的。” 3.关于变性本身,我们可以想象大卫科南伯格式的移植过程,伴随烧毁的皮肤,疤痕,肌肉之类。不过埃琳纳·安娜亚的肌肤很光滑,很美。缝合和伤疤创面的想法只体现在外部,通过服装和面具。在影片中存在着惊人的对器官的暴力行为,但一切都呈现出临床式的清洁、冷静。 “在我考虑影片风格的时候,曾犹豫于黑白默片式和如今成片的中性、装饰性风格两者之间。我不想做一部血腥电影。希望用尽可能少的血来表现场面。我们只在相当于第二层皮的外衣上看到了创痕,这件衣服出自设计师高缇耶(Jean Paul Gaultier)之手。在一个场景里,外科医生在模特身上画线,如同在画一幅地图,一块块区域像一个国家的不同省份。我们也在她的上半身看到过伤痕。但我不想表现解剖,即使对我而言这确实是部暴力的电影。真正的强暴是威桑特所承受的,剧烈、持续的强暴,最残酷的惩罚。然而我还是想用中性的方式表现:我要求我的演员们不着装饰,我想要装饰性的布景,但不用恐怖片式的舞台照明,我选择用一种用暗于惯用颜色的调色板。” 4.你真的曾想做一部黑白默片吗? “是的,我的愿望是拍一部向我钟爱的弗里茨·朗(Fritz Lang)致敬的电影,或是茂瑙(F.W. Murnau),用强烈的明暗反差和段落式。但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我最主要的电影方面的参考是来自乔治·弗朗叙(Georges Franju)的《无脸之眼》(Les Yeux sans visage),一部不令人恐惧的,抒情风格的电影。” 5.你是用什么方式将这种参考运用在你的电影中的? “这部电影我常看。不可避免地,它会在我写剧本时影响到我。这里有一种平行理论:尤其在薇拉这个人物和阿莉达·瓦莉(Alida Valli)所扮演的人物之间。还有一个关联是在《无脸之眼》中利用动物皮为毁容的女主角重塑肌肤,和本片中罗伯特医生为了获取信息从猪身上取血样的两种行为之间。同样也有一些画面影像上的共通处,像一些瞬间场面,一些要来片场看我们拍摄的人物: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的传说,《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希区柯克的《迷魂记》和《蝴蝶梦》,恍似朱迪丝·安德森(Judith Anderson)扮演的人物转移到了玛丽莎·佩雷德斯(Marisa Paredes)所扮演的人物身上。这些参考如同鬼魅幽魂经常出没在拍片现场。 ” 6.在薇拉试图逃跑的场景中,她穿着一套黑色连体服和白色面具,令人联想到乔治·弗朗叙(Georges Franju)甚于路易斯·菲拉德(Louis Feuillade),而且薇拉看起来像个小男孩,如同一个男人要变成女人必须先回到孩童的状态。 “是的,我要求埃琳纳在这个场景里表现得像个男孩子,这是唯一的过渡场景。我要求她像假小子一样跑动,我用俯拍镜头,确实让人感觉她是个淘气的小孩子。” 7.在你的几乎所有电影中,艺术形式都直接作用于叙事:歌曲,画作,编舞,影像等等。但最令你感兴趣的并非这些艺术形式本身,不如说是它们展现出的视觉效果。你经常以它们为背景拍摄一些丧失理智的或富于激情的人物。如在此片中,医生的前妻在歌声中文学化地死去,或者薇拉依靠路易丝·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的作品适应了她的变性身份。 “确实,我的电影外观性很重要,然而终究还是角色在表达。艺术最令我倾心的是它所怀揣的历史感,而不是当作文献式的外貌。比如在我的电影《对她说》中,两个男人参与表演皮娜鲍什(PinaBausch)的《穆勒咖啡屋》(Cafe Muller),这部作品帮助我表达了影片的主题。我们可以在其中看到,两个穿白色连衣裙的盲女,盲目地在一间满是桌椅的咖啡馆里走动,男人们匆忙地将她们抱起,以免她们撞到自己。我用这出舞剧是为了用阈下方式,表现两个女人深度昏迷的世界是何等的幽深。同时我展示出两个男人的情感,其中一个哭泣,另一个没有,当他们都回到医院,没哭的男人惊诧于另一个男人的哭泣,但当他听到卡耶塔诺.费洛索(Caetano Veloso)的歌声时也不禁潸然。我们想知道这是为什么,而只有当我们重新思考古老爱情故事的时候才会懂得。 在《吾栖之肤》中,路易丝·布尔乔亚的作品非常关键,它使薇拉能继续生存下去。我非常喜欢这位造型艺术家的作品,她的许多作品中都展现了双性的共存。她的雕塑中经常能看到两个性别的生殖器官。还有一些作品表现监禁中的女人,其中有一个露出双腿,上半身却是一座房子。薇拉在墙上也画过这个作品。还有薇拉用自己的衣服制作娃娃的段落,令我自己都很感触。娃娃的缝纫痕迹很重,就如她自己缝合的创疤。其实我想借这些作品:第一是呈现她自己也在创造一个人的效果,第二是为故事注入新的活力。同样地,一些歌曲,胶片拍摄场景和舞台戏剧都在我的故事中扮演着讲述的角色。” 8.关于电影中的电影呢? “我想将其更戏剧性地融入影片整体中。比如我用过两次配音,在《崩溃边缘的女人》和《破碎的拥抱》中。我本身很厌恶配音,但我用在其中是为了表达人物的处境。在《崩溃边缘的女人》中一个女人为斯特林·海登(Sterling Hayden)和琼·克劳馥(Joan Crawford)在电影 《荒漠怪客》(Johnny Guitar )中的爱情戏配音。她所爱的男人没能给斯特林·海登配音,所以她自己一个人完成了对话,这是电影中最美的一段故事,她听不到自己所期待的出自男人口的“ te quiero ”(我爱你),她只能在耳机里听到斯特林·海登说的“ I love you ”这一场景表达出了人物的孤独处境。在《破碎的拥抱》中,在丈夫观看自己妻子的电影幕后花絮片时我也用了配音。他找人给他妻子拍花絮其实是为了监视她的行踪,然而适得其反,当他看着影片中的佩内洛普·克鲁兹说:“放手吧,我将离开你,你再也见不到我了”的时候,她本人正在门口对他说着同样的话。配音使同一段落增加了第二场景,于是男人被抛弃了两次。”
叙事依然流畅,配乐依然到位,只是看多了导演的片子对这种故事就没觉得多新奇,不那么“女性”的阿莫嚼起来有点淡,三星半
是阿莫多瓦的大师作品,并非所谓的“重口味小清新奇葩片”,它并无多大尺度,真正残忍的是其剧情和情感本身。最近不少微博帖子为了求转发很无耻地直接剧透,读完剧透之后再看这片等于已经完全被毁了,影片的魅力就在整个后半段你渐渐明白谜底的过程。这些为了火不择手段的微博大户实在无耻。
“刻意”是概括影片最好的一个词,有时候你有一个好故事是不够了,阿莫多瓦这一次就栽在了一个好故事上面,极力地想制造话题性的他让影片充满了刻意的情节,刻意的性场面以及刻意的台词,当然还有刻意的叙事方式,这些都让影片充满了导演的痕迹而没有一个自然的故事走向。
表达到位,有点皮革马列翁的意味,惊悚是自然不能同大卫林奇相比的,更多的展现的是一个哲理性命题:当我不再是我,我该以怎样的姿态活下去。不过结局并非我所爱,过于稀松平常了
阿莫多瓦重口味伦理新作,好配乐,好故事。故事的线索连贯,条理清晰,非常易懂,该有的悬念设置都十分出色,只可惜结局太过平庸⋯不过,这个程度的变态在我的概念里还算一般,但这种复仇的方式绝对能算是最高境界了吧?★★★★
他拿起手术刀改变她的身体,竟未想到,交出的是自己的灵魂。也许,除了皮囊,我们根本一无可爱。除了身体,人们也再无相爱的途径。是尼采说过吗?所谓我的灵魂,根本只是身体的一个器官。
好离奇的故事,结局弱了点~
目不暇接,平静讲述一段疯狂的错位感很奇妙。
一部重口味的复仇片,故事很离奇,骨子里却很抒情。多线叙事、美术、配乐和奇情基恋已经被阿莫多瓦玩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让人意外的是这部电影竟然有股好莱坞四五十年代惊悚类型片的味道。抛开花哨的装置艺术和畸情,第一次看完阿莫多瓦的电影之后感到空洞。★★★☆
他有着上帝创世的野心,她却不是一个简单的玩物。
恐怕只有阿莫多瓦才会去搞这种诡异奇情的故事。故事并不难懂,在倒叙和回忆中,谜底与真相随之揭开。如片中所述,脸就是人的身份证明。那么,如果你的脸已经不是你
女主也太漂亮了,这合理吗??
在老瓦的眼里,同性之爱都不是问题,私通、乱伦、变性、复仇,往往在一部电影里轮番上演,这部也是,只不过披上了高科技医学的完美外衣。两个人同床异梦那段令我脊背发凉,人看起来很强大,其实是最可怜的生物,只要还有爱恨、羞耻之心。
吾栖之肤.The.Skin.I.Live.In.2011.BD.MiniSD-TLF.mkv
直接泼狗血得了,难怪一直不是我的菜
非常离奇的故事,讲述起来阿莫多瓦却机关算尽,让观众一边额手称庆内心暗爽一边恍然大悟心想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摄影、配乐、服装和表演都很好,风格也符合阿莫多瓦一贯的奇诡玄妙扭曲。镜中之人已经不再,心中之人是否犹存?PS:班德拉斯老骥伏枥依旧帅气啊!
男一号一片深情,却遭众叛亲离。女一号兼男二号忍辱负重,唯一的曙光是自由,练瑜伽,做雕塑,搞创作,日复一日,终成大器。这部电影的戏剧点是:且看迷茫弟如何搞定苦情哥。
想让我女儿变成你的女人,我就让你变成我的女人。
纵然你能改变人的外貌,可是如何去改变内心和记忆呢?最后医生还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尽管她像你那已经死去的妻子。到头来,不管你多么完美可你还是那个文森特,小店里买衣服的男生。ps这是个悲情故事,两败俱伤。pps最后那个像克鲁兹的致敬太搞了,安东尼老了老了还是很有锐气的,这变态戏份加分
剧情过半的时候慢慢地反应过来。顿时被惊悚了一下:我草,这样也行?!开场五分钟看到Paredes金银发色顿时千言万语,一声叹息。阿莫多瓦,又见阿莫多瓦。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