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你有什么可以视作生命的东西?
“你系米觉得拍野系你个生命,your life?”
“Yes,好似你弹琴一样。”
你有没有可以视作生命的东西?我拿这话去问一个朋友,他沉默了几秒后说,这个问题真让人无地自容。在看《KJ音乐人生》的前半部分时,我常有这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其中更夹杂着无限的嫉妒与羡慕。梁实秋曾语,在历史里一个诗人似乎是神圣的,但一个诗人住在隔壁便是个笑话。同理,一个已经辞世的天才或许能够引起人顶礼膜拜,一个活在同一片土地,操同一个语种,跟我同肤色还比我小了四岁的天才,则让人感到一阵战栗,他身上光芒闪耀,谁望住一眼,即可感到自己黯然失色,好似一堆无用废柴。
黄家正型到爆。
11岁赢得音乐大奖,同年赴欧洲各地演出,录制贝多芬第一号钢琴协奏曲,锋芒毕露风光无限。然而音乐神童何其多,小时了了大时未佳几乎是个巫婆的诅咒,你昂首阔步引颈高歌之处必有人在旁腹诽:看你风光到几时?
他到18岁时的确不如11岁风光,只是你完全想不到,这个男人的魅力已经不仅仅在音乐,而是无法抑制的从各个地方钻出来,叫人不敢直视:以后他肯定会倾倒众生,然而谁能配得起他呢?一个视音乐为大满足的人,一个只将女朋友归在朋友一栏的人,一个口出妄语,却一点都不讨厌的人。和他同年的小姑娘说,看这片子没法不仰慕他啊。
的确,黄家正活生生是从偶像剧中走出来的角色,帅,有才,有才到根本不关注外边的世界,让我想起一些恃才傲物却指望收服所有人心,对持己见者唧唧歪歪个不停的所谓才子。他从未想过博得所有人的喜爱,不惜口出狂言:我要教育香港弦乐界,何谓真正的室内乐。话音未落,已夺头名。
如果不是这个18岁少年,香港在我眼里没准还是一片荒芜,跟很多自以为是的人一般,认定南粤不过一片文化沙漠,尽管它乃娱乐之都东方之珠,很多时候想起来不过是一个大型购物商场,容你心花怒放进去,珠光宝气出来,为自己贪到许多小资本主义社会的便宜沾沾自喜个不停。所以香港到底有咩唔同?港人干嘛要在97之前仓惶不安,认为天地会变世道会变?
有一次跟人吃饭,席间某男认定beyond是他此生至爱偶像,精神领袖,眼光发亮说:你听听现在那些烂歌,再听听《红日》,传唱二十年!当时我笑而不语,开始思索一个问题,为什么香港传来的那些舶来品,尽皆廉价品相俗气毕露?似乎只有爱来爱去的流行金曲,打来打去的枪战武侠,抛胸兜售的玉女明星……黄家正这般的人物,简直从未越过香江,他哪里care大陆市场?
你得承认,大陆市场就是这么庸俗,我十岁时知道个周华健已经得意洋洋,谁来教我贝多芬德彪西?你得承认,就算有了李云迪朗朗,我只看到前者在耐克广告骑车骑得飞快,后者扬言非公主不娶;你得承认,撇开60,70后不谈,80后的精神家园依然荒芜一片。我嫉妒黄家正,嫉妒他老爸在他身后跟他一起徜徉音乐之间,嫉妒他有一般好友说音乐使他们获益良多。
粗俗尽管有时能令人破口大笑,但总要有些东西,能使我们暂时能够脱离世界之外。黄家正11岁时有一个烦恼,尽管他很快乐,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却不快乐,如果大家都懂音乐,多好,连战争都不会有。
一个诗人,一个音乐家,看似无用,有时候却是很多人活下去的依据。
最后想说说黄家正的医生父亲,香港中产阶级,两儿一女,令人艳羡。主人公幼时常坐于膝上,其乐融融。我当时心想:拥有这样丰富生活的男人,肯定不会无聊到去外遇。直到最后黄家正出场指责父亲出轨搞第三者无人性,看完有点诧异,看来外遇不分有聊无聊,他父亲或许意识到长大的孩子已经不是他的生命,一份不光彩的爱情暂时跃居所有生命之上。
2 ) 《音樂人生》KJ .原諒他的年少輕狂
《音樂人生》拿了不少獎項,又再次上映了,連我爸爸也嚷著要看,可不是開玩笑,我看的那場也算是座無虛席。
老實說,一開場,我已對片中主角男主角沒有什麼好感,整個觀看過程中我很努力的叫自己不要先入為主討厭他,不然看起來會痛苦。他一開口說話有一種自負,年少輕狂的感覺,特別當他為校內的低年級學弟作指導的時候,我看到他如何努力在自己的鋼琴老師前証明自己說到「你地唔係老師面前要我 dissapoint佢呀 ?」,以及他特地選了一首超時的歌去參賽,明知評判會因此扣分,但他卻覺得這樣做「有型」,要跟評判作對,擺明「玩野」。黃家正給我的感覺不可一世,自信爆燈,我實在對他的ego 招架不住。但我細想,他十一歲時已成名,到捷克演出,這樣早得來的成就確實很難使他謙遜起來。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很欣賞他,他很明確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要做什麼,他說「我的生命就是音樂和做人,做人最緊要有人性。」我們這一代的人很難得會找到自己的理想罷?莫說理想,他們連自己喜歡什麼也不大清楚。我又想起以前的我多麼喜歡電影,猛看戲,曾經很想到外國讀電影,後來到了澳洲是有機會接觸到這方面,不過學的都是technique 上的,說到真的很喜歡電影志同道合的人又遇不上,所以讀了一年就沒讀下去,轉讀其他東西。而且我覺得真的喜歡電影,真的到電影學院去讀,除非你厲害到可以到UCLA那些有名的大學罷。
其實也怪不得那群年青人,他們在求學過程中,有沒有人曾經鼓勵他們去發挖自己的興趣繼而培養之呢?拿錢去學畫畫學結他,父母會說你浪費金錢,但對著補習社卻毫不吝嗇,年青人跑去夾BAND踢波,老師們會叫你努力讀書不要浪費光陰。簡單點來說,只要做一些跟學業無關的事,他們會認為你在浪費時間。有些父母們會試著叫子女去學跳舞彈琴,但本著的是另一個目的,就是片中帶出的,學琴為考試,片中一名歐巴桑看過黃家正的演出,對其讚嘆不已,問到「哇,你好叻仔呀,你考到幾多級呀?」黃家正答到:「我唔考呢D架。」,我很欣賞這份骨氣,學音樂的本質已經不存在,為的是比賽的勝利。你知道嗎,我看到DBS拿著 banner 大喊著音樂王國,we are the best,我只想說:「收皮」,比賽風氣一向在各名校盛行,什麼音樂王國,你以為自己是誰?可喜的是,黃家正每每在好友大喊we are the best 的時候只會走到一旁玩電話。
我覺得外界對此片真的評價過高,也許我不是那些音樂狂熱分子罷,看罷沒太大感覺,剪得算是不錯,而且很欣賞導演的勇氣,因為竟然會斗膽去拍紀錄片,希望香港觀眾真的會慢慢接來不同的戲種。
理想,空談多,能做到的有多少呢?理想需要金錢去支持,黃家正一家三兄妹都學音樂,還不是有個醫生老豆有閒錢給孩子去「培養興趣」。有多少香港人家中能付得起這個閒錢?而且在香港,理想根本很難生存,學琴為考試,有多少人去欣賞藝術的本質?如果此片不是拿獎的話,有多少人會知道這部片子?有多少人會跑去看?而大家知道花片獲獎,都不敢說不好看。
3 ) 对话导演张经纬【幕后制作】
您是怎样认识黄家正的?是什么让你决定要跟踪拍摄这个当时只有10岁的小男孩?
在香港,有一年一度的学校音乐节,那是相当重要的大型比赛,涉及各种乐器和所有音乐学童,他们会在几十个地方同时比赛,比上几个月,成绩优异的孩子可以获得加分,成为进入名校的跳板。这个比赛在香港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对整个香港的音乐教育有深远影响。
2002年,我刚从纽约回港,想拍一部关于音乐节的纪录片。当年获得好名次的孩子一共有13个,我和他们聊了之后,从中选择了3个人开始拍摄,黄家正是其中之一。3人中他年纪最大,已经快11岁了,另一个男孩6岁,还有一个女孩10岁,她现在在香港已经相当有名。说来也巧,我当时获得一个机会和KJ一同去捷克。本来机票是我老师的,他临时有事去不了,就改了我的名字。于是,就有了影片中我拍KJ在捷克表演和在后台采访的那一段。
拍摄了一段时间后,我就想过要不要把影片剪辑出来,当时的想法是3个孩子的故事平均分配,每人一段。但考虑了一阵,觉得没有很好的主题和热点,加上手头又有其它事,热情和动力都减退下来,于是这片子就被搁置在一边。
影片交叉呈现了黄家正11岁和17岁的情景,在这7年中,你是否也在持续地拍摄他?为什么最终只选择了他一个人做主角?
这7年中,虽然我也时常在一些场合遇到KJ,但并没有在拍他。可是,他11岁时在后台讲的那些话,却一直横亘在我的心里,可以说,我始终在找个机会去完成他的故事。
2007年11月,拍完了《歌舞升平》之后,我又到KJ家里访问了他,发现他完全没有变。尽管他的父母离婚了,搬家了,他也长大了,但他思考的问题和对人生的执着追求一点也没有变。如果把两段采访对照起来看,就会发现他提出的问题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当时我就决定要做这个片子,但因为我也是学音乐的,仍然担心自己会太主观。于是我把KJ11岁时的资料素材去拿给许鞍华导演看,她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看完 后,给了我很大的鼓励。于是,2008年我又重新开始了对黄家正的拍摄,这时主角就变成他一个人了。
许鞍华导是影片的顾问,可以说她是个对我影响很大的老师。
为什么要选择17岁作为故事的节点,而不是等到他18岁或者20岁?因为从电影中看,KJ在17岁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还记得我刚才提过的,在2002年拍摄的那个女孩吗?她现在已经拿了大奖,在香港非常有名了。为什么我没有选她做影片的主角?因为我不想表达人们是如何成功的,而是想表达一个人的思考与追寻。
我不知道在内地的情况如何,但香港是个极其功利的社会,例如天主教的学校教学水平比较好,于是孩子一出生,妈妈就连忙抱着他们去受洗,加入天主教。在这里,宗教和信仰无关,只和利益有关。对音乐,也是如此。在香港,学音乐就是为了比赛、考级,为进名校加分,和艺术、爱好完全没有关系。还有一个例子就是KJ读的那个拔萃男书院,那是香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校,他们的口号就是“音乐皇国,舍我其谁”,这是多么自大,多么可悲的想法啊!舍我其谁?他们电影下载见过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吗?
在影片结束的时候,黄家正离开香港去了美国,那时他还没有读完预科。我觉得他的人生将要开始新的一章了,因为他跨越了香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level。其实这也是我自己的人生经历。我20岁从香港最好的音乐学院毕业,进入小交响乐团当首席,然后24岁去了美国,因为我的同事们都把音乐当成工作,而我要追寻的是艺术。
所以,我觉得离开香港将是KJ人生一个重要的转折,足以影响他一生。
为什么影片中一直没有出现家正的母亲?母亲在他的生活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在2002年的时候,我有拍摄到他的母亲,在2007年时,我也提出和KJ一起去看他妈妈,但结果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去成。其实,通过影片人们也很容易发现:这是个由父亲主导的家庭,三个孩子都在学音乐,不过很可惜,他妈妈不懂音乐。影片完成后,没有他母亲的镜头,就是因为她在黄家正在“音乐人生”中没有地位,甚至于她在整个家庭中也仅是一个摆设。
伊朗导演阿巴斯说过:身为导演,我们只是给一个提示,让观众在一片漆黑中加上自己的经验和观点,最终完成一部真真正正的cinema。所以,你可以把我的电影看成是一个提示,其它的想像由你们自己去添加。
黄家正不是一般的孩子,对于你的拍摄,他是否很习惯?他如何适应镜头无处不在的状态?他是否意识到表演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关系,例如影片中,同学们都在庆祝演出成功的时候,他一个人独自走开,显得那么特立独行。这种状态是完全真实的吗?
KJ是一个演奏家,本来就是需要经常面对观众的人,我的拍摄对于他完全没有问题。他不是个害羞的孩子,面对镜头也没有障碍,甚至可以说,我的拍摄是增加了另外一个表达渠道,让他在钢琴演奏之外去说一些内心的想法。
当然,我只能说,我只是纪录了黄家正在我面前的样子,我也曾经采访过他身边的人,很显然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他,认为他太狂、太自大、太爱作秀、太喜欢博人眼球。所以,我觉得KJ应该就是那样一个人。身为导演,我剪辑出来的只是我对于他这种状态的理解,至于那是不是他最“真实”的状态,这不是我能够判断的。
黄家正本人看过这部影片吗?他有什么评价?现在电影公映了,又拿了奖,知道和认识他的人肯定很多了,他对此有什么反映?这是否影响到他的生活?
他说,他没有看过。但在影片完成之前,我有和他充分沟通过,他是完全知道影片中有哪些内容的。而且他的父母、兄妹、同学都已经看过这部电影了,有些甚至是他安排他们去看的,所以,他们也肯定告诉过他影片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他不想看这部片子呢?他的回答是,“每个人在别人眼中都会有另外的形象,我不想活在别人的形象下。我不想有包袱,或者等我再长大和成熟一些,我才会看这部电影。”我想,他是希望能够按自己的方式行走下去,而不被别人的观点所左右。影片获奖后,有很多媒体想采访他,他虽然很高兴,但基本没有兴趣。
请介绍一下黄家正目前的生活。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样的打算?
KJ到美国印第安那大学去了,主修钢琴,因为他很喜欢那里的一个老师。不过他现在又休学回香港了,我前不久遇到他,他说想停下来思考一下,一年之后再回去。至于未来的谋生道路,我想他是不用担心的,他现在那么有名,仅靠教琴也足够生活得很好。在香港学琴是很贵的,一个好老师的身价和纽约这种大城市几乎不相上下。
黄家正的父亲在看过电影之后有什么评价?影片中提到有段时间他们父子关系紧张,现在状况如何?
在我看来,KJ的父亲是个相当有智慧的人,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爸爸,他早就深刻认识到要抚养这样一个孩子是多么困难。影片在香港国际电影节放映的时候他去看了,虽然在电影里KJ对父亲有诸多批评,但他仍然对儿子的想法表示理解。现在,他们父子关系已经和好如初了。
请介绍一下影片在香港放映的情况,反响如何?你觉得它对香港整个的音乐教育体系是否带来了触动?
影片从去年7月份开始,已经在香港放过95场了。你知道,在香港纪录片是很难找到投资的,也很难上院线。我们只能3E看看挑影院空档的时候放。其实这样,影院也不吃亏,观众也会多一点选择。我们放了5个半月,居然每天都接近满座。
然后就是从12月10日开始正式公映,一天放5场。我的压力比较大,因为影片没有明星,我们也没有打广告,只做过一个媒体放映场。要吸引大家来看,纯粹就是靠口碑。在香港这个城市做电影,不是看你能够拿多少奖,而是看你能否经受住市场的考验。你做的再好,最终也还是要面对市场和受众。
至于影片对香港音乐教育的影响,我认为基本是没有,这是几十年、上百年积累下来的体制,仅靠一部电影,如何能够改变?如果可以带出一些讨论,我觉得已经很好,别奢谈什么改变。
你是学音乐的,也做过编剧(《天水围的夜与雾》),后来又怎么会想到去拍纪录片?
纪录片和剧情片最大的区别,就是它很难有事先的规划和蓝图,如剧本,一切都是即兴的。我每天拿着摄像机到片场,都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但这对导演来讲,却更加过瘾,好像每一分钟都在创作。就像我在KJ11岁的时候,完全想像不到这个挺难看的孩子,7年后会变成一个帅哥。
当然,这也决定了纪录片会很难找到投资。在香港,电影就是一门生意,人家都不知道你最终拍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东西,怎么会愿意投钱给你?
听说你目前有很多拍片计划,好像同时在拍6部电影,都是纪录片吗?请介绍一下您下一步的工作。
不是同时拍,是在筹备。在我的计划里是有很多内容,就连金马奖回来第二天,都拿着摄像机去拍了一天。我现在正在剪辑的是一部关于香港内地移民的纪录片,同时还在拍一个由政府出资的30分钟剧情短片,讲吸毒孩子的故事。
4 ) 他是个天才,首先,他是一个人
他是个天才,首先,他是一个人
“音乐是什么?音乐是一个大满足。音乐满足了你以后,其他的东西你都不会在乎。”“我不喜欢为了比赛而音乐。音乐是为自己的。真正的享受是在音乐里的,不是比赛,不是赢。”“生和死是什么?”“有的音乐是为了献给神的,但是我是一个人,音乐是给人的。”
说这些话的人,他十七岁。
“人为什么活着?大多数人都不开心。可是音乐会化解掉所有这些。我想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告诉他们这一点。”“我以后的人生啊,三分之一是音乐,三分之一是生活,三分之一是钱。”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十岁。
纪录片的时间脉络是他组织了一群小孩参加音乐比赛。纪录片的章节以人物来划分:老师,哥哥,妹妹,父亲,学院。我想之所以用人来划分,也许就是电影一开始,他说的第一句话:“我想做一个人。一个有人性的人。”
他并不可爱。天才就像除草剂,走过的地方,寸草不生。你看到他周围的人为他所遮蔽,所伤。你能看到他同样学习音乐的哥哥,用怎样顺服忍耐的眼神看着他。同样学习音乐的妹妹是如何的沉默,被他偶然夸奖时,露出那样开心的表情。庸人学会了忍耐,但是天才不会。被他指责和批评的同伴,笑着说:“他……他好残忍的!”他最好的朋友说:“为什么我会忍耐他十年?……好问题。是神的安排吧!”
他十岁时,他直接的,真诚的表达不解:“哥哥为什么那么慢?他错那么多!我不能容忍。”他与别人合作,也总是在说:“他们好慢的,等起来好无聊。”
他实在是太自信了,自信到狂妄的地步。他经常弹奏完,自言自语说:“好棒啊,弹得好好!”“我当然不是万人迷,但是我是有魅力的领袖。有魅力的领袖才能改变别人的想法!”
如果说,一个四十岁的人在镜头前说:“钱真的不重要。音乐能满足一切。”我一定在心里说:扯淡呢你吧!但是他十七岁,他说这些话时,无比的笃定,无比的纯粹。那个时候,我不觉得他在扯淡。
青春也许就是,对未来毫无理由的笃定。以及,真诚的造作,真诚的表演,真诚的夸张。
没错,他不可爱,但是有些部分,他可敬。比如说,他永远非常真实。问他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不会闪避,也不会撒谎。他就是戏谑的笑着问:“你真的要知道答案?你真的要我讲出来?”问题关于他父母的离婚。他就用最直接,最简单的话表达自己的看法:“因为我爸爸有外遇。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学到最多的一件事。他逃避责任……他没有人性。”镜头里平行剪切的,恰恰是他十岁时,父亲用疼爱到满溢出来的一种手势,不断的不断的,不断的抚摸着他的头。
比如说,他的特立独行。他永远不为了赢而比赛,只是为了表达音乐而比赛。所以,他选择了超时的曲目,哪怕会被扣分。
比如说,他拒绝成为职业钢琴家,每个月在国外飞来飞去表演的那种生涯。他在拒绝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拒绝赢。
比如说,你看他排练,看他表演。他在人群中央转折如意,潇洒自如。那样极端的自信,舒展,陶醉,优雅。那样一种深沉的喜悦,超过了快乐,那样的天然的癫狂。这些不是演的,不是我们常见的钢琴家,动情的一甩头那样的,是完全即兴的。
看过太多天才的标本,但是这一只是活的。活的,意味着,就像他说的“我是一个人”,他有缺点,甚至有缺陷,有问题,同时,他光彩夺目。活着,意味着,他要经历人世,去体会人间的艰辛和喜悦,无奈和沉重,情欲和禁锢,荒废和压榨。然后,他会明白很多事,会全部带进他的音乐里。
看纪录片的时候,我常常惊讶于,周围的成年人,有那么高的境界,那么好的耐心去引导他。少年看才情,中年看功力,老年看境界。他周围的成年人,告诉他:“谁说贝多芬一定要快的啊?”“来,说一遍,一个艺术家,除了才华,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谦虚。”“表情很重要,表情是你音乐的一部分。”“想象丝绸,湖面,枝条,音乐盒……”他们是人性的。我想,这是他志愿于“做一个人”的种子。
再然后,这部纪录片的作者也是人性的。他的观点和立场都在,但是没有强加于任何人。他就是温和的呈现出来,让观众自己去看,去感受,去思考和辩论。
是的,这个天才不可爱,但是他恰恰值得爱。和撒娇,讨好,故做姿态的可爱相比。他的不可爱,是他作为“人”的那一部分。我一直在想,我们国内,我所见到的音乐天才。他们才是真正的不可爱。他们是成功的标本,是痛苦的成品,他们的音乐并不献给神,也不送给人。有人,有性,但是没有人性。
这部纪录片是来自香港的《音乐人生》。影片中的这个天才叫黄家正。
5 ) 黄家正:我想和世俗谈谈
看完《音乐人生》之后,我困扰于主人公黄家正究竟是不是一个“音乐天才”、“音乐神童”,抑或者他就是一个有点天分而已的自大狂。但是仔细想想,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11岁和17岁时的所思、所做、所说都大大超过这个年龄段的人应该具有的水平。有时候,你会十分沮丧,尤其是当你看到一个11岁的孩子说出关于人生、生存、死亡、真理、神、生命、人、存在这些宏大命题的时候,内心便生出了一种无力感。你知道,孔子基本上把人分为四类:生而知之者;学而知之者;困而学之者和困而不学者。其人的优秀程度从高到低依次排序。“知”什么呢?肯定不是指的机巧和技术,而是大道和仁义,这里包含的是对人的思考。人最好不要思考人自身,否则你就开始“哲学”了。家正学习的是乐器,并没人教给黄家正“哲学”,但是他11岁时便敏锐的意识到音乐在自己的生命中不仅仅是为了考级和获奖而存在。我想,他一直思考的便是这个问题:音乐、金钱、名声、生命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毕竟还小,哲人式的思考让他非常不快乐,于是会lost for two years.哲人便是替人类承担苦难,因为你思考的问题往往没有答案,而且会让人感到深深的不能够。没有关系,他所考虑的问题,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去想,他却已经能够给出自己的答案。他在17岁时已经体验到了艺术中最最清澈和纯净的部分。
黄家正11岁便和捷克乐团演奏贝多芬第一号钢琴协奏曲。但是,他野心极大,这点小小的荣誉根本无法和自己伟大的音乐梦想相比。他问老师:“我为什么要弹音乐?”“弹音乐是为了荣耀主。”“是吗?真的有神吗?世界就那么简单吗?”这时,宗教也已经无法回答他对“真理”的探索。从某种意义上说,艺术是和宗教距离最近的文化形式。为何中世纪人要通过音乐、壁画、油画、建筑、雕塑来彰显神的威严?因为艺术的本性和宗教的本性有共同之处:它们在某个点上都是极精粹、极超脱的。绘画和音乐之所以用来表现艺术,当然也是由于艺术本身的表现性强,它们的接触门槛低,目不识丁的老农也可以通过宗教音乐来沐浴神的光辉。不过在当代,过去撒播宗教教义的绘画和音乐都成了高雅的古董。
黄家正是否能成为一个大师级艺术家,是一个伪命题。因为他已经用自己的思考回答我。于是,我不需籍由什么外在的奖项去判断这个人的悟性和造诣,他的气场太强,他的眼界太阔,他的境界太高。人,一直会有灵与肉的挣扎。动物的属性让我们要不断贪恋享乐,吃美食,KK歌,泡泡妞;但是人的属性又让我们如罗素所说那样去追求知识(真理),追求博爱,追问人类苦难的根源,对人类苦难悲悯与拯救,用各种行动企图唤醒无知的人。黄家正身上的人性更多一些,我们看不懂一个很人性的人,是因为他的原因?还是我们的原因?难道说他每天在苦练之余,应该考虑去哪儿吃美食就正常了?难道说他苦练是为了得奖和名利这就正常了?这种正常恰恰成为一种人向肉体屈从的表现,但是我们就认为这才是正常。福柯的《不正常的人》里把“畸形人”“需要改造的个人”和“手淫的儿童”作为“不正常的人”的源头,有时候我会觉得这种不正常的人已经极大扩大化了,凡是与消费主义、享乐主义不能够同流的人都被视为怪咖。
所以,家正用行动一再对抗周围的人和世俗标准。原本,传统的评价体系就不能适应某些人(我不说“天才”)。因为有一类人是创造规则和评价体系的人,因为有一类人本身就超越了评价体系的水准。否则谁来制定第一条规则?谁来制定更好的规则?这种人往往会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从此隐去,一种是向死而生,选择对抗。家正选择后者,于是在香港室内乐的演奏会前,说:我要教给香港什么是室内乐。
当然黄家正只代表了某一类个性,他深邃,他不苟同,在细节上计较,难和别人相处。我相信另有水平旗鼓相当的孩子低调、开朗、合群、相信爱、信仰神,是传统社会中标准的好孩子。所以,我理解并欣赏家正,却不因此而认为“天才”都是这个范儿。
家正从小就是一个独立的人。11岁的场景中,他与父亲相处的点滴中我们看到他有着令成人也惊异的思考深度,他不讨好成人,从小便是自由的思考,平等的对话。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于生命和音乐的思考,与父亲对他前途的规划发生了很大冲突,他特别坚定,虽然迷失了两年,但是17岁时已经走出那段经历,开始反思自己,内心变得更加强大。于是,他必须做一件事情:弑父。这是他必须做的,若要突破社会的束缚,父亲就是第一个牢笼。儿时父亲对家正人生的规划、学琴的逼迫固然成就了今天的家正,但是也成为了他进一步发展的最大障碍。他与父亲的决裂,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当然,与母亲的离异,加剧了家正对父亲的批判,他由此意识到男人的责任。由此,他对父亲的不欣赏,由父亲爱好竞争、想“赢”的性格和理念,全面发展到对父亲人格的怀疑,也由此完全了对父亲的全面批判和反思。
开始时我并不喜欢《音乐人生》这个片名,大概被央视滥情的《艺术人生》搞坏了胃口。而且惯常的经验也一再告诉自己:这种看起来主旋律的名字往往在弘扬一种献身艺术的高尚精神,记录德艺双馨的艺术家的一段人生历程。那么,能叫什么呢?《钢琴少年》?《11·17·M》?《生音》?我后来觉得这个片名还算是差强人意,但当作如是观:音乐与人生是黄家正生命中两个永恒的命题。它们是重合的,因为音乐构筑了他的人生时空;它们又是相互扩充的,音乐在家正的眼中是个宇宙,是他接近真理的手段,是人生中摆脱庸常生活、不为名利、金钱所困扰的家园,人生的大美则是他一生的追求,做一个humanbeing是他的理想。看似,用“音乐-人生”来总结一个17岁少年的一生,导演有些武断了。转念一想,导演难道正是在表达自己的判断:家正早已经超越了年龄,他不是在记录一个17岁的少年,而是在记录一个年少但早慧的哲人:他其实71岁,71年的道行让我们看到这个孩子的天资和努力,看到他对抗世俗和沉沦的决心。
难道我们一定要谈谈情、说说爱、装装笔、和和声,才能适应这个社会吗?家正说:我想和世俗谈谈。
6 )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11岁的黄家正在爸爸面前哭起来,爸爸说,别人都只把你当是个孩子,是吗?我以后应该多和你聊聊。
17岁时,餐桌上的父子话题寥寥。
11岁的黄家正说自己是快乐的,但他不明白人生为什么是这样那样的,他不确定很多事。
17岁的黄家正确定输赢不是重要的,自己不会相信神,他应该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不管别人如何骂他仆街。
纪录片和剧情片一样,他们需要表达变化,只有变化才是人生要义。所有过去觉得对的事,在时间面前都变得值得商榷。
唯一不变的是,他还没追寻到真理,唯一能确定的事是,人生是不完美的。
他和父亲曾经亲昵无间;但他也说,父亲没有人性。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有第三者,为什么会破坏掉亲人间的关系。
也许有一天,他也会面临第三者,面临一种自己曾经觉得并不重要的东西开始变得重要,自己觉得荒唐的事情开始变得真实。
不需要万分沮丧,就可以怀疑人生。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应该的。
人生是不完美的。还没20岁的黄家正难免年少轻狂,有隐藏不住的虚荣心,在很多事情上执拗:拔萃男书院的学生们因为胜利,大声欢呼起来,他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无论他还是同学们都一样,这是两种不同层面的精英意识。
但他确实很出众,在音乐才华之外亦然。
小时候,他说,“人生”是很重要的;长大后他说,要做的是一个“人”。
在这一点上,他比更多人都清楚。他说要做一个有良知的人。
希望他不会怀疑这一点——人生的对错是自己判定的。
看哭了,年度十佳之一,勾起了对童年学乐器时的大段回忆,有的时候经常会想,音乐演奏家是需要天赋的,而且需要一个好老师,另外还需要自省如何做人,才能得到人生的飞越。
天才都是有點討人厭的。
黃家正其實並不擅言詞,所謂的哲學思辯也無深度,但他讓我懷念從前,讓我覺得不孤單。11歲的家正哭時,我就在想,會不會每個孩子都曾經覺得有不被瞭解的寂寞?
To myself:无可评论,不会忘记。
你渐渐变成你憎恶的那个人一样让人憎恶。中产阶级家庭的怪胎?一时的天才?母爱的不在场和转移?练琴让脑部早熟?
有一场戏:父亲对kj说,爸爸以后会经常跟你聊天。kj坐在旁边玩弄着手指,没有回应,他继续玩弄着手指,没有回应,玩弄着手指,直到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在他眼泪流出来的同时,我的眼泪几乎同时就流了出来。电影的魅力之一,让我们两个这辈子也见不到的人有了交集,那一刻的感受,是那么的相似。
有才华的人,就该什么都不怕。。。当十岁的他说出一串耸人听闻的话,他爸在一边又是惊讶又是微笑。。。而当十七岁的他说爸爸没有人性,他爸又该是副什么表情?
我想的和他一样多,不过他的成熟让我无地自容。年度最佳。
纪录片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能够记录时间。
痴人正是黄家正:我这个人,懦弱、犹疑,热爱和稀泥和当墙头草,总是很容易被外物影响。所以我一直偏爱内心坚定骄傲的人,黄家正自成的小宇宙内公转自转,从上到下,由生到死,各种宏大元命题都有自己坚不可摧的理念信仰,被孤立也不要紧,被讨厌也不要紧,得罪人也不要紧,永远知道什么对自己是要紧的
看一颗敏感而又完美主义的心如何自处却终究败北。
26-8-2009 12:00pm bc
故事本身当然已足够吸引人,黄家正这个射手男本身当然也赚尽眼球。但是张经纬也太会拍纪录片了吧!全都做足且超出水准以上,真厉害。
香港最好(也可能是唯一)的纪录片。
家勁眼中的光芒由閃耀到消失,是令人唏噓的話題之一。曾經用音樂的激情沖破俗氣榮耀的天才,也避不開因為家庭破裂所造成的內心傷痛。痛之無可避免,同樣也適用於天才。然而或許,我們應該再多看一眼,生活在天才身邊的哥哥。從他的臉上,所感受到流行於社會的“比較”所造成的悲哀,是否更是,很多孩子與大人躲不開的沈重
这孩子少年老成,真够苦的,想起我小时学琴的痛苦时光啦~
他的音乐很朋克,他的人生不拧巴
全中,黄家正就是理想型。做一个真正的“人”,投入全身追求纯粹的人生不需要解释。理想不是人生的全部,活着才是。
太好看了。
有些东西真的必须有天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