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兽2019

在聚光灯下25年后，这位演员说她终于找到了自己作为演员、编剧和导演的声音。她的生活模仿了她的艺术吗？

Billie Piper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它在你的横线本里，Eugene，我已经寄给他们了，”因为她正试图指导孩子们在家上学，同时在家四处游荡，躲避他们，寻找更好的信号，我们已经换了第三个设备来进行视频聊天。“我真是太累了，”她坐下来，说她没有化妆、长长的金发扎成马尾的样子看起来糟透了。她笑对这片荒凉：让这一切见鬼去吧。

Piper一家——她的两个儿子，12岁的Winston和8岁的Eugene，她的音乐家男友Johnny Lloyd和他们蹒跚学步的女儿Tallulah ——和我们其他人一样在这场疫情中煎熬。“我们没事，我们只是在继续。大家都在经历这些，有些人的情况更加糟糕，”她说，先是试图表现出积极的态度，然后承认了事实：“我有两个男孩在家上学，他们讨厌这样，我也讨厌这样。就算有老师在电话里听到我失控我也不在乎了，面具脱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和善地告诉儿子去找他的iPad（“当看到我的孩子使用设备时，我感到恶心：现在连宝宝都知道怎么放大照片了”）。但她也同样沉迷于手机，并且认为第三次lockdown“特别的触发负面情绪”：她能消化甚至思考多少新闻？“我的意思是，我始终都很困惑。总的来说，这就是我30多岁所得到的！”

问题是，我也很困惑——出于同样的原因，但也因为我能看到Piper的房子，看起来就像她最近主演的Sky/HBO剧集《我讨厌苏西》中的那样。这部剧由Lucy Prebble编写，但由她和她的密友Piper（饰演了一个有着爱摆派头丈夫的著名女性Suzie Pickles）合作完成。Suzie Pickles是一位心烦意乱、雄心勃勃、成功驾驭了阶级体系、喜欢磕药、对男人的品味很差，而且正在走向危机的母亲。在其中一集，她接受了一次关于她作为一名电视演员和前儿童流行歌星的采访，最后在她的生活崩溃时藏在厕所里躲避摄制组。我有些期待这次谈话朝那个方向进展。

作为一位女性进行写作或创作时，人们总认为这是自传。这太累了。

现在，Piper已经撰写、导演并主演了一部电影《异兽》，Prebble被归功为剧本顾问。电影本身十分精彩独特，但也讲述了一位心烦意乱、雄心勃勃、成功驾驭了阶级体系、喜欢磕药、对男人的品味很差，而且正在走向危机的母亲。考虑到Piper在2007年至2016年与Laurence Fox结婚（一位自从她离开他后就一直对觉醒和女权主义者大发议论、反对lockdown的演员），在这其中很难找不到相似之处。

Fox公开谈论了他在他们婚姻结束时的心碎，但Piper不愿意在公开场合讨论这件事，大概是敏锐地意识到他们仍然在共同抚养两个儿子，但公平地说我认为他们并不亲近。当我问人们是否会认为《异兽》中瘦削、金发、自大讨厌的男性主角是基于她的前任时，她看上去很谨慎。“不，我真的不这么认为，”她说，“作为一位女性进行写作或创作时，人们总认为这是自传。你知道，你能够理解人们说，看，这是个相似之处——她和这个角色分享了这一点。但这也让人精疲力尽，因为感觉关于你所做的每件事，人们都会说，‘好吧，那是关于你和你的生活。’其实不然。”

不过她也解释说她喜欢与“有个人经验可磨炼”的内容共鸣，“我唯一想工作的时候就是当我了解这些本能的时候。当我亲自目睹过这个世界时，它将融入我所做的一切。所以我猜人们总是不可避免地会建立这种联系——或者想要建立这种联系。但你知道…我明白失调的人际关系，我明白做一位女性的代价，所以我可以舒舒服服坐在所有这些事情上说，是的，所有这些经历都为我的工作提供了支撑，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是她，而那是他。”

在电影的开场，Mandy和她的同事Pete在一家餐馆里进行第一次约会，他们在一家时髦但噩梦般的制作公司工作，Mandy问他为什么单身。“Pete有什么不值得爱的？”她问道。

“呃，好吧，我只想跟你说实话，”他回答，“我觉得女人基本上是无法忍受的，但我意识到我不能没有她们，没有她们我活不下去。”

“好吧，”她说。我们期待着厌恶，但从她的眼神看出剧情可以任意发展。Pete告诉Mandy他是一个传统主义者，“一个有信仰的人，一个宗教狂热者”。她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然后承认她的口交很糟糕，他毫不含糊地回答说：“嗯，你的确有很多牙齿。”

“不，我只是牙齿很大，这挺有欺骗性的，”她解释道，“实际上我嘴里有正确数量的牙齿。三十二。你那里面有什么，一小包弹片？”她隔着桌子望进他那张小得多的嘴，对话的主导似乎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我能看到你的神经末梢，”她补充道。

就这样，剧情在黑暗中越陷越深，不像你现在在银幕上看到的其他任何浪漫喜剧。根据Piper的说法，《异兽》中的每个人都已经穷途末路了，所以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损失的，在很多方面这是一个对人们受到惊吓时行为会变得多么原始的观察。她说这种工作让她真正感到舒服：她根本不是一个乐观、主流的人。

Piper补充说她很高兴现在在一个女性终于被视为整个节目的创作者，并且不必表现得很好的时候写剧本。“我可以是粗俗、庸俗的，或者只是个混蛋——有地方接纳这些，它收到的反馈可能是负面的或正面的，但起码它能有一个被讨论的平台。我发现这个世界总的来说更令人兴奋，一种纯粹的释放。我想在那之前，”她说，指的是《我可以毁掉你》和《伦敦生活》出现前的一段时间，当时似乎女性私下里说的和做的一切“都必须隐藏起来”。

我们谈论到在一个像《继承之战》（Prebble也参与其中）这样的剧集中，没有一个角色是讨人喜欢的，这是委托编辑们过去坚持一个故事所需要的。Piper说她很高兴剧本写作已经超越了“传统的方式，你可以决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觉得那是——对我来说是胡说八道。我认为我电影里的每个人都是有着一些好品质的坏人。也许在潜意识层面上，这就是我对每个人的看法，我只是对那些做出错误选择并且在被拒绝时表现糟糕的人更感兴趣。”

年少成名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几件我不生气的事情之一，但我以一种好奇地态度观望这段经历。

她不知道她的电影是否会吸引到有着同样黑色幽默感的观众。“我想这取决于个人经历和想法。如果你真的明白，”她停顿了一下，“被现代女权主义迷惑的感受，或者你真的明白和一个……”她停顿了更长时间，“让你在最黑暗的时刻反思自己，拥有反常吸引力的人在一起的感受。”然后她笑了，对生活、灾难和一切疯狂地咆哮。

“但有些人可能过得很愉快！我的作品无论如何不会与他们合拍！这听起来很老套，所以我不想说，但我认为这些人有被教育边界的概念，他们似乎生活地很自豪，甚至可能平静地度过了一生。”她微笑着说，“我不知道，那不是我！”

那她是如何度过人生的呢？

“可能是不安地，呃，”她叹了口气，“毫无疑问是不安地，没有什么边界。但很好奇，我想，如果这有什么积极性的话。也许就是这样。好奇心。”

Billie Piper在Swindon的一个工人阶级家庭长大，上完伦敦的Sylvia Young戏剧学校后，出现在了ITV的儿童节目《Scratchy & Co》上，当时她13岁，和一群同学假装是Spice Girls。15岁时，她和制作人签下了唱片合约，真的听起来像Spice Girls一样，通过首张单曲Because We Want To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登上榜首的歌手。接下来的几首歌Honey To The Bee 、Day & Night也都大受欢迎，不过此后她一直表示自己不是一个很好的歌手，在公共场合表演时总是在模仿前辈。

在她还没到未经父母允许就结婚的年龄之前，Piper就已经获得了两项英国大奖的提名，并被Smash Hits杂志加冕为流行音乐公主。当她足够大时，确实秘密地在拉斯维加斯与节目主持人Chris Evans结婚，她18岁，他35岁，我怀疑这个年龄差放到现在会毁了一个男人的职业生涯。然后他们通过酗酒从90年代的忙碌中恢复过来。

在21岁（友好地）离婚后，她又一次家喻户晓，扮演了博士的旅伴Rose Tyler。她还有很多戏剧作品：2016年在伦敦的Young Vic出演洛尔卡的戏剧《Yerma》时，她创造了一项新纪录，赢得了包括2017年奥利弗奖在内的所有六项可能的最佳舞台女演员奖。2007年，在出演Christopher Hampton的舞台剧《Treats》时，她认识了Fox。她现在的男友Johnny Lloyd是一位音乐家，多年来一直是她的好友，直到两人同时单身并意识到已经坠入爱河，他为《我讨厌苏西》和《异兽》创作了配乐。

Piper成年生活中另一个决定性的关系是她与Prebble的友谊，她们在创作第四频道《应召女郎的秘密日记》时认识，这是Prebble对Brooke Magnanti博客Belle de Jour的改编。Prebble和Piper说这个节目令她们感到沮丧，去年Piper在接受Radio Times采访时说：“我原以为这部戏很有创意，也很发人深省，但我们遭遇了很多抵制，所以结果变得很不一样。”因此当2012年Prebble找来Piper主演前者创作的《The Effect》，一部关于两个人在参加抗抑郁药的临床试验时坠入爱河，并努力去理解哪种感觉是真实的舞台剧在National Theatre开演时，她们的工作关系得以发展。

《神秘博士》是伟大的，但它主宰着你的生活，你真的无法逃脱。它让你非常、非常地出名。

进入30多岁后，她们开始互发邮件，讨论她们的生活状况。“我认为我们的友谊在那之后真正到达了顶峰，我们都离开了20多岁，拼命地依恋着对方，互相拯救对方于各种灾难。我很多时候会倾向于陷入一种绝对的空虚，Lucy和我也一样。我们享受荒芜，觉得这很有趣，”Piper解释道。

她们来回讨论着作为女性，雄心勃勃又相互依赖，不确定如何按自己的条件生活或拥有平等的关系，《我讨厌苏西》就这样诞生了。“和一个真正的老朋友一起工作是一个启示，我现在不大想以其他方式工作了。Lucy当然更担心我们的关系是否会保持完好，”Piper承认。她们已经开始为第二季交换主意。

她自己的电影很早就开始了创作，她在小儿子出生后的零散时间写了一本剧本，然后停下来直到他开始上学。“然后我会在往返学校的间隙时写，我会从接送点回家，在我唯一拥有的时间锤炼它。”

英语是Piper在学校里唯一喜欢的科目。“虽然我的拼写很糟糕，但我热爱故事、阅读和写作。我以前自己写剧本。我也总是写日记，虽然过去五年没有。我真的很喜欢写作，总是想作为导演合并创作，但是没有信心。我发现指导人们——嗯，大部分是男人——相当困难。告诉别人我想要什么需要一些勇气。我想，作为一名演员，我能时刻感知人们的敏感性，这让‘不是这个，那个’一开始对我来说很难。”

Piper表示这是一部反浪漫喜剧电影，这似乎在2019威尼斯电影节上让一些期待着《BJ单身日记》式剧情的评论家感到困惑。事实上，这更像是艺术电影，有着荒诞派戏剧的元素——嗯，如果Eugène Ionesco写了一篇关于女人们脱下衣服，先向你展示她们身体最糟糕部位的荒诞搞笑剧本。作为导演，Piper说她受到了Pina Bausch、Busby Berkeley、Paul Thomas Anderson电影的影响。“我喜欢舞台效果、节奏和戏剧，他的镜头和声音上充满活力，对角色似乎嗜血成性。Johnny和我去年循环看了《魅影缝匠》——它对我来说如此动人，如此有趣感性。”她着迷于Daniel Day-Lewis的角色，有控制欲的裁缝Reynolds Woodcock：“我可以每天听Reynolds吃他的早餐。”

心理治疗帮助她理解了自己的一些挫败感，尽管她曾经撒谎拒绝这一点，“因为我的成长环境”。她的家人对焦虑喧闹的阶级问题不感兴趣。“这只是对你自身问题开门见山的嘲笑，尤其是如果你成功了，就会有这样‘你为什么需要治疗’的说法。现在我变成了那个向谁都建议治疗的烦人精。我完全理解这样的想法：‘这是个问题，还是我是个问题？我是不是应该用斯多葛主义把它埋没到心底？’有时候这能帮你渡过难关——只是不会持久，因为愤怒又回来了。”她开始笑着描述她最熟悉的情绪：“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愤怒。”

我以前有点拒绝我的过去，而现在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它。我需要知道我来自哪里。

在MeToo运动的背景下，我们对剥削和名望对年轻女性的影响有了更好的理解，她是否重新考虑过自己年少成名的身份？她说是的，直到最近她才对那段时间有了很强的记忆，把它压了下去。“我相信这是有原因的。自从有了一个小女孩，我想了很多。但绝对是的，虽然这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几件我不生气的事情之一。我没有生气地看待我所看到的或经历的，但我以一种好奇地态度观望这段经历，它看起来太不安全了。我确实有点绝望，我想较以前允许对那个版本的自己有一点更多的情感。你知道，在那段时间中也有一些辉煌的事情现在让我感觉很好，但作为一种体验，让我的孩子们看到这些我不会感到舒服。”

不管怎样，她说，她的孩子们“对这些事情都毫无兴趣。他们压根不在乎我的音乐事业，他们不喜欢在《神秘博士》里看到我，尽管我已经多次向他们施加压力。我的大儿子会对我被追赶、惊吓或受到袭击感到非常不安，所以我想，‘好吧，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奇怪的心理跨越。’他们真的不喜欢在MV里看到我——他们肯定认不出我来！他们实际上说‘那不是你’，这很好笑。”

她就不能成为《神秘博士》的新星吗？我告诉她我女儿对Jodie Whittaker可能会被一个男人取代的事实感到震惊，认为一个男性博士的想法太离谱了。

“哦，这真是太好了！我是不会回去的。这是一个伟大的角色，但你需要离开你的孩子太久了。我的经验是我在威尔士整整呆了九个月。作为一份工作，它主宰着你的生活。这是主流的家庭电视，所以你真的无法逃脱。它让你非常、非常地出名。”

相反，这是一个接受的时代。Piper说她感觉到自己的成长经历和完全不同的成年生活之间的互相挤压，以及家人投票给保守党而她投票给工党的事实。“我正处在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更多地考虑我生活的两面。我以前有点拒绝我的过去，而现在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它。我需要知道我来自哪里、是如何被抚养长大的，尽管其中有些并不是有用的。我回家的次数比以前多了，我想更多地和妈妈在一起。”

我怀念那些在酒吧里心血来潮的日子，也许你在那里呆了两个小时，也许七个小时。

她也取得了一些个人的进步：她承认《异兽》中自己的角色有着大牙齿的台词是自传性的。“我想我终于可以放心说我有大牙齿了，”她笑着补充道，“我大概花了35年才到达这个地步。”

《异兽》中有一个令人难忘的场景，一群女性坐在某人的房子里吸食可卡因，然后在越来越滑稽、悲惨的恐怖中，描述分娩对她们的影响。“我真不敢相信我磕药磕哭了！”其中一个哭号道。我告诉Piper这是我在银幕上从未见过的东西，但我觉得我认识这些女人：在不计后果的享乐主义和母性之间，两个世界的冲撞。

她点头，说她曾经在Glastonbury玩得很开心，“凌晨三点，我和我的伴侣，直到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问我，‘小孩怎么样？’你只是想：‘不在这儿！’所以我喜欢Glastonbury。你可以去那里，一天后你的手机就没电了，你最终会给它充电，但你会变成20岁的自己，这是非常解放的。只要你和你的同龄人在一起，而不是和一群真正的年轻人混在一起，被问起做母亲意味着什么，你当然不能说实话：平常生活里有太多羞耻，这不是和你的孩子在花园里度过金色的时光。”

然而，她还是在怀着女儿的时候成功拍了这部电影，这意味着大部分镜头只能从脖子向上拍摄，并在裸戏中使用替身。她很欣慰我没有发现，为剧组是否逃脱了这一点而苦恼。“这也是非常令人满意的，”她说，“因为我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吃点东西。”

她咯咯笑着想起剧组人员试图找到一种礼貌的方法暗示替身可能比她好看一些的尴尬。“他们说，‘我们，我们得在这里再加一点阴影。或者她应该这样站着，也许更…合理一些。’但是我确实回顾了那个时候，然后直接在宝宝出生后去拍摄制作《我讨厌苏西》——实际上有点疯狂，我得试着不要再这样做了。”

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苛刻？年仅38岁的她工作成果非同寻常。她为自己创作的电影感到骄傲吗？

“我想电影上映后会有一些反馈，不管是什么，都会让人感觉更真实——就像它不是在我的想象中发生的一样。就成就感而言，这也是我一直在努力的方向，花点时间和自己说，‘干得漂亮’。我真的从没这么做过，我认为这必须改变。”

她怀念过去，甚至在lockdown前都怀念的，是“在酒吧里心血来潮的日子，也许你在那里呆了两个小时，也许七个小时。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也许你最终会在一个俱乐部里，和其他人一起跳舞出汗。我真的很怀念这一点，因为有了三个孩子后需要太多后勤组织了。”

我告诉她我一直在读有关咆哮的20年代的书，还有这种想法：在疫情之后，聚会和夜生活将再次像一个世纪前那样蓬勃发展。“我知道！”她喊道，这是她目前听上去最热情的声音，“我准备好了！我在这儿！我对这个想法感到很兴奋，我们会有他妈的喧闹的时间！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