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刺客》讲的是战国时期刺客聂政的故事,聂政的故事记于《史记 · 刺客列传》。
聂政因故杀人,其后为了避仇,和母亲以及姐姐聂嫈(《大刺客》里作“聂荣”)在齐国隐居,以屠户为业。韩国的严遂与韩傀争权失败,在各地寻找勇士刺杀韩傀,听人说聂政很厉害,上门求请。严遂登门就献上大礼,以黄金百镒(2000两)为聂政母亲祝寿,结交聂政。聂政以老母尚在不能以身许人为由推却了严遂。但是聂政感念严遂看重自己,将严遂视为知己,在母亲死后找到严遂,要为严遂除掉韩傀。为了防止韩国查凶的时候查到严遂以及自己的姐姐,聂政行刺成功后,先毁容,后自杀。
聂政死后,韩国将聂政暴尸街头,千金悬赏聂政的身份信息。聂嫈听说后,不顾危险赶来认尸。昭告杀人者为聂政。在聂政身旁悲哀而死。
张彻《大刺客》的故事主干和《史记 · 刺客列传》的记载基本相同,另外充实了人物关系,补全了聂政的人生履历。
故事流畅完整,立意明晰,感情饱满,是非常成功的简单文字转化为电影作品的例子。
《大刺客》和《史记 · 刺客列传》最大的不同,是对聂政的行为动机解读不同,以至引申的所谓“中心思想“不同。
《史记 · 刺客列传》对几位大刺客的描写,着重在其“义”。
太史公曰: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
这种“义”,是一种对“外”的酬答。
曹沫为国,专诸为主,荆轲为友(我认为荆轲是为了田光~);豫让和聂政,为了知己。
豫让名言:(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聂嫈名言:士(聂政)固为知己者死。
于此,张彻在《大刺客》中提出了另一种猜想:
这些英勇壮举,会不会是一种对“内”的求索?
士,是不是为自己死的?
在张彻的电影里,聂政追问:
天生我这个人干什么?
生这样的头脑、这样的身体,
最后,也同无知的草木一样腐烂。
这一把剑,这一腔热血,不知道交付给谁?
我年轻、高大、强壮,
人总有一死,
你愿意我趁现在的时候,
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而死;
还是愿意将来我老了衰弱了,
拿不动刀杀不了猪,
做一个流落在齐国的异乡人而死?
电影里,聂政总是张开双臂,以一种破绽百出的姿态打斗。
抛个身出来,
剖颗心出来。
B站视频:天生我这个人干什么?
电影铺垫了很多聂政刺侠累的动机:自我实现为大,报仇为二,救天下为三,这是当代观众很能领会的情感,是现代个人主义和儒家道义的杂糅,如张彻本人所言应合了六七六八的香港。刺客列传原本的精魂是先秦特有的重义轻生的气魄,而且“义”是惺惺相惜不问是非的私人恩义,绝非儒家道统中的大义。是否张彻认为当代观众已不能领会“士为知己者死”这样快糙猛的决绝意气?不过,他在后来的一系列双生片如《新独臂刀》里反而又铺张了这种萍水相逢便互许生死的先秦侠义(但却不免又有bromance这样基于情欲的现代阐释,可感)。
前段时间,在公众号里发了篇楚原与狄龙的文,不仅创下了阅读量的“新低”,还有个70年后的香港朋友惊讶的问我,“你居然喜欢狄龙?”
其实我才是那个有点惊讶的人,楚原与狄龙,算是一个时代的风云人物,然而不出30年,他们居然已被忘记得干干净净。即使70年后的香港人,印象中的名导演名演员,也是王晶、吴宇森、周润发、周星驰等等,而楚原也好、狄龙也罢,大约都是被时代无情抛弃的人。在演艺圈,多得是需要被记住的名字,任你再星光灿烂,也会在新星横空出世前黯然失色。
但,我还是要提的张彻,这个比楚原更古老的武侠电影人。因为中国武侠电影的大半基调,几乎就是由他奠基。盘肠大战、赤身露体、死主角……几乎成了他的标配和标签,那宣泄到极致的阳刚之美,在今天这个满是小鲜肉的时代,似乎那么的难能可贵。
张彻生来并不是拍电影的,至少他自己,应该这么认为。
在他的维基百科中,是这么记录张彻的青年时代的:
……父亲是浙系军阀。1940年代毕业于重庆国立中央大学(南京大学)。抗战后为张道藩提拔,管理文化活动,接触电影界人。1948年到台湾拍摄电影《阿里山风云》,是台湾在二战后第一部电影。之后为蒋经国延揽成其幕僚,为国防部总政治部简任专员,军衔至上校。1957年弃政再入影坛,到香港拍摄电影。
短短百数字,包含的信息量却已足够大。这倒并不是因为张道藩、蒋经国这些中国历史上举足轻重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而是,一个人的年轻时代,往往奠定了此人一生的格局,那个生来就处在政治漩涡中,未满30(张彻出生于1923年)便已获蒋经国赏识成为“专员”的青年人,他的格局,注定与众不同。
再来说说张彻的电影处女作,和楚原、胡金铨不同,张彻拍过的非武侠片实在不多,《阿里山风云》无疑是其最重要的一部。大家或许不记得这部电影,但那首歌却一定听过:“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啊,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写这首歌的张彻,当时也就25岁。
和所有的主流意识形态片一样,《阿里山风云》中浓浓的政治说教意味,使得它并不那么受欢迎。可这是第一部反应台湾原住民的电影,它的背后,是刚刚经历了50年日统时代的台湾,将如何面对中华主体认同这一浩大的历史主题。这样的历史使命,却落在了年轻的张彻身上。
张彻,就是那个年纪轻轻便汇集过历史节点的人。
至于他为何弃政从影,确实已经成为历史悬案,或许是看破了,或许是害怕了,或许是不认同了,或许是有了新的野心。我们应该能够理解将近中年,人生的幻灭感总是最难克服的瓶颈。但就其后他一生的电影来看,那满心的抱负,一腔子热血,浓浓的家国情怀,他从来也不曾遗忘,从来也不曾后退。
“到南方去,到南方去”,成了张彻生命的主旋律,当然,也自然是他电影的主旋律。
在张彻所有的电影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其实刚好不是我曾迷恋过的狄姜,相反,是他在王羽时期的两部作品。《大刺客》和《金燕子》。
因为,它们很稳,也很沉。
《大刺客》,取材于《史记》中著名的聂政刺韩傀的故事。
《大刺客》很接近胡金铨的一部电影,镜头一丝不苟,毫不显凌乱,完全不似其后的电影流水线作业而成的粗糙感。
身处草根,地位低贱,一无所有的屠户聂政,却在影片中反复的问:“这一把剑,这一腔血,该交付给谁?”
有时候,我甚至忍不住以为,这是张彻要问的。
该交付给谁?
不是交付给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严仲子,因为他报的是私仇也好,公仇也罢,无论张彻怎么渲染,也无法给予聂政彻底的舍生取义一个合理的解释。反倒是只有一句“这样的头脑,这样的身体,终将与草木一般腐朽”,却深刻的烙在了我的心底。
是啊,虽然终将与草木同朽,但又怎能与草木同朽?
所以,这一把剑,这一腔血,不是交付给一心要让自己替他送命的严仲子,不是交付给一段注定寂灭的复仇,(聂政自屠其面,为的就是别人不要认出它),而只是——这样的头脑,这样的身体,不做点什么,难道不可惜吗?
于是,年轻的王羽,一身白衣,在成群敌人张开双臂,两手一摊,面无表情,毫无感觉,独自面对最后的死亡。
去死的理由,只剩下了“人总是要死的。
既然人总是要死的,那么就做点什么吧?别提什么为国为民,别来什么高尚情怀,死亡本身,就是对抗无常的最好方式。
——实际上,这部电影,奠定了张彻的所有电影的统一基调:收拾起自剖的肠子,去死吧。
和悲剧无关,就只是,想像做一场梦那样,在年轻时死去而已。
然后是《金燕子》。
《金燕子》是一部极其奇葩的电影,今天的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看来,或许全然无法理解张彻的逻辑。
胡金铨的《大醉侠》大获成功,邵氏想要拍续集,胡金铨不干了,于是找来了张彻。珠玉在前,心高气傲的张彻当然不会满足于狗尾续貂,他选择了最夸张的一种方式去拍这部号称《金燕子》续集的电影。
《大醉侠》不是顶着男人的名字拍女人吗?《金燕子》就顶着女人的电影名字拍男人。《大醉侠》中不是安排了一个重情重义行事正统得不能再正统的韩滔作为保护神吗?《金燕子》的主角恰恰就是行事乖张偏激,心狠手辣,绝对不符合主流侠义精神的银鹏(男二还叫韩滔)。
爱一个女人,不是光明正大的表白,却四处杀人后,留下心爱姑娘的名字让她背黑锅迫她出来,给这姑娘惹来一身麻烦也不管(这偏偏姑娘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爱一个女人,却同时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缱绻,最后还当着深爱自己并上过床的女人的面,向另一个女人表白(偏偏最后这两个女人索性都长守墓前,彼此作伴做了一对未亡人)……
然后就是盘肠大战,血肉模糊,五马分尸——
然而,我们还是记住了张彻,记住了那个白衣少年银鹏。
还有张彻的那一笔好字:
“萧然一剑天涯路,鹏飞江湖,九霄云高不胜寒,关上万里,枝栖何处?问王谢谁家燕子,飞向谁家户。”
藐视传统仁义道德,不遵循任何世俗标准,绝不向任何现实低头的萧鹏,孑然一身,孤独自我的少年银鹏——为何张彻的镜头里,总是些永远活在青春的中二少年?
王羽说:“有这一句话,我死也瞑目了。”
王羽的对手兼情敌罗烈说:“他喜欢你永远只记得他风神俊朗,英雄少年。”
爱上谁,并不重要,死亡,也并不重要。仅仅是因为生命就是需要燃烧而已。
重要的是,英雄,正少年。而且,必须永远停留在少年。
张彻镜头下的江湖世界竟然如此一致,尸横遍野的屠戮现场,一袭白衣的少年孤独的远去。有时候他身上没有一丝血迹,有时候,自己的血和敌人的血混在一起,少年捧着自己腹破肠流的身体,孤独的死去——这是张彻的青春成人礼,一个盛大的,无人注视的仪式
到了狄姜时期,张彻的少年死亡情结,突然就明朗了。
《报仇》中的关小楼,临死前对自己心爱的人说:“到南方去,我们可以过完全新的生活。”
《大决斗》里,江南浪子,本就来自南方,临死之前,莫名其妙的发了一张工作证:“那一年,我参加了南方的国民革命军……”
然后是《无名英雄》里来自“南方”的革命军,“遥远的南方”,让两个流氓混混心甘情愿为之送命。
还有《八道楼子》……
到南方去,是啊,到南方去。
……突然醒悟,原来,所有的酣畅淋漓的死亡之舞,都是张彻的青春啊。
30岁以后的张彻,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从新活了一次。
或者说,他很想很想,从新活一次。
这一次,没有幻灭,没有遗憾,没有理想和信仰的崩塌和破碎,就那么,任性妄为的纵情活一次。
这样的身体,这样的头脑,这一腔血,一条命,在它还没有蒙上灰尘的时候,在它还没有如草木卑微时,交付给远方吧。
如果没有远方,那就交付给死亡。
张彻一生,都在往“南方去。”
从重庆,去了台湾,从台湾,去了香港。邵氏的大片场成就了他。他做梦一样在自己搭建的世界里,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精壮少年,然后靠他们的死,活了一次又一次。
他的电影在台湾上映,大卖,他火了,又回到台湾,可是终究,那个少年,没有在正当年的时候死去。
他可以忘记张道藩的赏识,忘记蒋经国的知遇之恩,忘记年纪轻轻便重权在手被人簇拥的感受,但是,他无法忘记,那血液曾经燃烧过的滋味。那真是比鸦片烟瘾更难让人戒掉。
然而,没有死去,就得面临难堪的,终将腐朽没落的生命。
——纵然是再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的张彻。
他后来还是不断培养新人,他还是要到南方去,这一次,他的南方,是更远的地方:
到大陆去,到上海去,到西安去……
他去了,可惜,他早已不是那个随时慷慨赴死的少年。
于是有了《大上海1937》、《西安杀戮》、《西行平妖》……如此千夫所指,如此义无反顾。
他拼命地拍片,拼命的写剧本,把自己赚的每一分钱都投入到新电影中。在片场睡着了,还是要拍。剧本早就没人看了,还是要写,养老费一分没有要人接济了,年近80,无房无车,还是要筹新的张家班,拍新的电影。
大势已去。万箭穿心屹立不倒的张彻,这次终于石化了。
他死时,没有留下半分家产,他的弟子为他免费拍电影所筹到的巨款——当时近千万港元,被张彻挥霍一空。他不停的接见弟子,和他们畅谈未来的拍片计划,仍然希望“人家觉得我有用!如果‘唱’我年老,应不做事养生,就无异断我生计!”
然后,就是“到南方去”——“中国的政策在开放中,只能盼望入世之后增加商机,排拒对我不利。”他预感到了大陆电影的兴起,甚至还提出了一个“电影大中国”,却不知道,那已经不是属于他的时代了。
所以,他留下了300多个形同废纸,无人愿看的电影剧本,作为一生的总结,无言的留在孀妻的床底。
有时候想,大概狄姜,对于张彻来说,还是商业化时期迎合市场的多些。
他的野心,应该最大程度上的凝聚在了王羽的身上。
纵然他一生都喜欢叛逆的孩子,喜欢至情至性的不良少年。可是情绪化无以复加的少年王羽,恐怕才是张彻心中最珍贵的理想。
随时随地和人打架,超车,砸场子,性情暴戾乖张,不想拍时撂倒一剧组人一走了之,蹲在地上画圈圈抓蜻蜓的王羽,才是聂政,是银鹏,是方刚,是生命达到巅峰,未曾失去活力的力量与美。
当然,王羽,也受到了“南方”的蛊惑,他很快就“叛”出师门,去了台湾自立门户。当然,以他的情商自然难以长久(2022年4月5日,王羽去世),他很快退出娱乐圈,纵然到了老年,依然爱打架,爱超车,爱说实话,像个孩子般活着。
到南方去,到香港去,到台湾去,到大陆去……
张彻一生,都没有离开过他自己的青春旧梦。
他要往前走,不断地往前走,然而,他却又要永远停下来,不让人生进入下一个阶段。
永远年少,却永远在向前走的张彻,才是最可爱的张彻。
纵然他没有在三十岁前死去。
(图片来自互联网)
电光影落胡一刀,空山淋雨不是禅。萧然一剑天涯路,张郎本是填词人
儿女情长啰里八嗦。
在家看的最后一部张彻,虽然对王羽的长相无法认同,但不得不承认这是张彻最不遗余力营造的人物,完完全全体现了一种人生哲学:“宁可轰轰烈烈去死也不要庸庸碌碌去活,对于习武之人,生出来的目的就是求死!”死得光彩干一番大事业神马的无法不让人想到英雄本色!
突然现在能理解聂政了,也理解了张彻,张彻波涛汹涌的干大事的冒险意志的表达
"可是天生我这个人干什么?!生这样的头脑,这样的身躯,最后,也同无知的草木一样腐烂。"沉郁悲慨,照见张霹雳当年一腔心头血。也许每个少年都曾经为这样的问题中夜不寐,起身长叹。
精彩在一头一尾,中间文戏太拖沓。开头20分钟极有质感,若全片保持此水准,则可传世矣。
一腔热血酬知己,半生辛苦奉高堂。古时名为大刺客,如今改叫恐怖分子。
萧萧西风起,日映报期待。红颜且告诉,秦下战衣裳。今日送壮士,别栏归人来。一饯奔前程,极目尽关山。
私以为,书比电影好看很多啊。不知道他为什么老是展开双臂打架?
要不是最后那一剑,我肯定打满分。
2013Feb28,上海吴中路,CCTV6。
3.5分吧,毕竟是60年代的老电影,布景服装等等有太多违和年代之处,但也没必要计较,编剧在聂政原故事之外又增加了更有说服力的前因,也为了丰富人物还加上一条个人感情线,而且这个增加不是完全无意义的,恰恰是通过聂政和他青梅竹马的女友对人生价值的讨论,为聂政这个人物的抉择找到了一种普遍且永恒的价值。问题则是这明显是一个文人化的故事模型,而我其实更倾向于将聂政设想为一个完全的市井义士,因为哪怕就是引车卖浆者,仍然有可能有人会做出聂政那样的壮烈之举,甚至恰恰因为他的市井背景,才肯选择如此惨烈的死而毫不退缩。聂政之所以重要,正是因为他是连所谓的“名”亦不在意的,这正是后世的中国文人已经失去了的东西。所以,聂政不会是一个文人。
张彻应该把“游侠列传”拍全
跟伯一起看的,真的是无感,还是应当从杜sir推荐的《洪拳小子》和《刺马》看起
相当精致,不差于大河剧。特别是镜头与美工。当然,历史感一贯的缺失,先秦与明末没区别,反而是邵氏强项,是彼时港片价值观之所在:求永恒之价值,弃历史之真实。
这是一个现代人无法理解的价值体系,但是个体的杀戮却从古至今也无法改变整体的悲哀,或许真正的大侠就是让反抗精神深入人人之心.
截至目前看的几部张彻电影中的最佳!慷慨激烈中不失考究古雅,文戏极恳切,极好,武戏亦不弱。王羽的脸其实在我的审美的灰色地带里,可是有一种非常写意的吸引力,我从没见过后来有男演员像他。
动作设计虽然在那个年代已经非常不错,但还需要进一步考究。
9.5;偉大
这一次文戏为主武斗为辅,典型士为知己者死的中国故事,张彻倪匡王羽黄金组合,白袍小将帅呆了。聂政姐姐为了成全弟弟的千古英名也选择了舍生取义,女性角色不让须眉...心驰那个一腔热血仗剑江湖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