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才子张岱曾在《陶庵梦忆·卷四·祁止祥癖》中说道: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我从初遇这句话开始,便认为是至理名言。看到这部纪录片上集的后半段,片中的情节又让我想起了这句话,又进而联想到了很多。人无深情,不仅不能做朋友,甚至这个人也很难成就事业。我们年少时都会遇到很多精明之人,那种随机应变的机灵真是令人叹服,甚至我有时都会很羡慕这些人,进而愤恨自己的愚钝。但随着人至中年,涉猎日多,你会发现,曾经认为很精明的人却往往没有做出相应高度的事业。其中的缘由或许曾经想过,却没有想清。看了这部片子我才恍然大悟——因为他们没有深情。有深情之人其情感往往有很切实的投入,而表现于外在,是很难有那般机敏的,正所谓“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而那种精明之人的精明却使其很容易在现世中获得一定的好处,甚至有时候,这种好处还不小。正像《基业长青》和《从优秀走向卓越》两本书的作者吉姆·柯林斯所说那样:优秀是伟大的敌人。这类人通常就会在这类优秀中形成了思维和行动惯性,也就是所谓的路径依赖。沉迷于优秀,失去了沉潜的心态——因为缺乏深情,他们也很可能从内在就缺乏这种能力,最终从优秀走向优秀,最终沦为平庸。弘一法师曾经说:“人生最不幸处,是偶有一失言,而祸不及;偶一失谋,而事幸成;偶一恣行,而获小利。后乃视为故常,而恬不为意。则莫大之患,由此生矣。”我想在某种程度上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而深情之人因为深情,也便具有了沉潜的能力。而我想,对于取得伟大成就的人来说,显然是不可或缺的。
另外,在这部纪录片的后半段,讲到了胡金铨先生的私生活。又让我深切感觉到,稳定的家庭生活对于一个人是多么重要。胡金铨在艺术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其生活却一直孤单一人,即便有过短暂的婚姻,对他的生活也难言巨大的帮助。从照片上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年轻时是多么英姿飒爽,而到中年之后,明显变得臃肿了,神色以及片中对他身体表现的描述,也让我感觉他一直不是很健康。我觉得这明显是长期饮食、作息,生活不规律造成的外在影响。最终,在一次心脏手术中,67岁的胡金铨骤然离世。我想,如果天假其年,能够让胡金铨拍出其晚年一直心心念念的《华工血泪史》、《利玛窦传》,他的艺术成就又将达到怎样的高度。
如果說第一部曲是講胡金銓的藝術的話,第二部曲就是講胡金銓的人生。第一部曲有動人之處,但對胡金銓的影迷來說,裡面的介紹和研究都不算新鮮。但第二部曲卻讓我認識了一個我不知道的胡金銓,時長比第一部曲短,但卻一次又一次讓我震撼。
第一部曲:先知曾經來過
第一部曲對那些曾長時間與胡金銓合作的電影人進行訪談。對讀過與胡金銓有關的文宇著作的人來說,這樣的胡金銓形象並不新鮮,他的執著、他的淵博,在那些文字作品裡面早就表露無遺。但當看到這些後來在影壇中獨當一面的電影人講到胡金銓怎樣影響到他們的時候,還是覺得這些回憶片段珍貴動人。
胡金銓不僅開創新派武俠電影潮流,同時對當時的電影拍攝手法帶來了創新,他不僅影響了他那一代電影人,也影響著他後來的電影人,胡金銓不是香港新浪潮那一代人,但新浪潮裡面有他、八九十年代的香港電影裡面有他,吳宇森、徐克、許鞍華、章國明,一個個八名導都表示自己受到胡導的影響。然而諷刺的是,正是八九十年代這個號稱香港電影黃金時期的年代容不下胡金銓,這點將在第二部曲的部份談到。
值得注意的是,在第一部曲裡面紀錄片用了一種近似編年史的方式介紹胡金銓的經典電影,從《大醉俠》講到後來的《山中傳奇》和《空山靈雨》。雖然說胡金銓的導演首作《玉堂春》未必是胡導自己想拍的作品,但是當中的戲曲運用是值得提到的,可以說胡導從第一部電影就有戲曲元素在內,但在整套紀錄片當中基本上沒有系統地講到持續在胡金銓作品裡出現的戲曲元素。後來胡導在拍攝《天下第一》和《終身大事》時的經歷,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出現在第一部曲裡面。
同樣地,個人認為胡金銓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也是應該要討論的,哪怕不詳細講,也應該要提到。在胡金銓電影裡常常出現沉靜冷酷的女俠拯救書生的情節,這應該可以說是胡金銓電影中、在香港武俠電影中的一個特色。這與同時代的、以陽剛見稱的張徹武俠電影形成強烈的對比,可惜的是,印象中好像只有一個受訪者有講到一兩句。不講胡金銓電影裡的女性,絕對是一個缺憾。
第二部曲:斷腸人在天崖
第二部曲從胡導南下香港開始一直講到他在台灣意外離世。前面提到第二部曲帶給我許多震撼,我覺得這裡講的震撼,是來自於,看到社會的變化和時代的變化怎樣影響著胡導、怎樣影響著一個人。
舒琪在紀錄片裡指出,在胡金銓的作品中一直有政治元素在裡面,東廠迫害忠良之後,這是胡金銓作品裡的經典橋段,而胡導於一九四九年南下香港,正因他的父母怕曾有留日經歷的胡金銓會遭到迫害(未知這段是筆者記錯還是紀錄片表述有誤,翻查資料,有留日經歷的應是其父胡源深),紀錄片大有暗示:在胡金銓電影裡,那些遭到迫害的忠良之後其實就是胡金銓自己的意思。胡金銓好讀書,對明史有非常深的研究,胡導在接受訪問時曾經提到吳晗是他最欣賞的一個歷史學家。六十年代中期,吳晗曾撰文讚揚于謙、被批評是想要替彭將軍翻案。梁秉鈞在他寫的文章裡就提到胡金銓欣賞吳晗這一點。
值得補充的一點是,焦雄屏在其他文章裡曾經提到胡金銓有一次在接受法國雜誌時表示,自己在年輕時受伯伯之影響,認同馬克思主義。非常遺憾地,這個重要的註腳沒有出現在紀錄片裡。
許多認識胡金銓的人都說胡金銓是個藝術家,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胡金銓的藝術世界》書裡有一段是在覆述已故王天林導演的回憶,王天林說,有一次胡金銓希望能用真的蓮花拍攝一場戲,所以就等蓮花開的季節來臨,因此拍攝進度也延長好幾個月。但後來因看到真的蓮花顏色不對,又再用回人造假花。
八九十年代香港,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年代,香港電影也迎來一輪高峰。在這個講求製作周期短、來錢來得快的年代裡,胡金銓是孤獨的。正如焦雄屏和舒琪在紀錄片中說的那樣,胡金銓走得太前,現在的電影工業允許讓導演拍時長一點的電影,假若如果遇上電影被電影公司刪減的話,導演可以出來抗議。舒琪回憶說,《山中傳奇》上映時場次不多、票房不濟,胡金銓就想把這套長三個小時的戲刪減一點,於是打電話叫他一起想一想可以怎樣刪減,替電影爭取更多的場次,讓電影公司不致虧損那麼多。可以想像,胡金銓在把原本三個小時的電影刪至兩個小時的時候,是背負著多大的痛苦和壓力。即使這樣,他在眾人面前還是裝出一個若無其事的樣子。
很多人都知道胡金銓是《笑傲江湖》的掛名導演、知道胡導最後沒有完成這部作品,當年有份參與《笑傲江湖》這個項目的徐克和許鞍華都有在紀錄片裡提到這件事,徐克願親自講述這段往事,可謂難得。不管當時的講法如何、現在的講法如何,但透過紀錄片,我感受到的是,徐克最少還是推崇胡金銓的。
曾在胡金銓電影裡多次擔任武指、演員,同時還是胡導好友的吳明才說,胡導走了,但我還是活在有他的那個年代裡面,沒走出來。
可以理解,吳明才是覺得,他與胡金銓的那個年代在九十年代那個時候就已經遠去,留下的只有落幕。胡導死後,報章紛紛懷緬起他來,稱他作巨匠大師,可是胡導生前最後一段時間,在電影方面,卻過得並不如意。
紀錄片裡有一段是講在胡金銓的晚年,有一個名叫小瑜的女子作伴,小瑜當他的助理,照顧胡金銓的起居飲食。這一段教我看得動容,但又感覺,這與胡導的電影無太大關係,放在這部講胡導人生的紀錄片裡是沒問題的,但在本文則不宜細講。
我們很多人都知道,胡金銓生前有個心願,就是想要完成《華工血淚史》。胡導籌備這部電影足足有十多二十年,但就在他終於找到投資方、準備開始拍攝的時候,卻不幸逝世。這段經歷,看文字描述似是輕描淡寫,縱使我們早就知道胡導有這個心願,但是在影院裡看到這段經歷時,我還是會感到無限婉惜。正如當年該片的製作所說那樣,我覺得可惜的不是沒有把這部電影拍成,而是,胡無法完成他的心願。
或者對不少人來說,胡金銓的作品會容易讓人感到一種消極的、孤寂的氣息,特別是在《山中傳奇》這樣的電影裡面。但是看完整部紀錄片,看到胡導在影壇失意、生活拮据的時候,還是不斷地在讀書,不斷地在想自己可以做什麼的工作,怎樣賺錢,怎樣籌備拍戲資金。我覺得,這樣的人,一點也不是消極的。就算不講胡金銓這個人有多聰明,不講他的藝術天份有多高,但就是這份心態,也比我們很多人強多了。
胡導後來的遭遇讓我想到了兩個人:一個是陳映真,一個是南海十三郎。
想起陳映真,是因為以前讀小說時常會覺得陳映真走得太前,不是他落後於時代,而是時代落後於他。走得太前,所以很多人都不理解他,所以顯得孤獨。當他離去之後,我們才趕上他的時代。當然所謂走前用在陳映真和胡金銓兩人身上,那種意涵是不一樣的,在胡金銓這邊,是他的藝術創作超前當時的電影工業。但同樣能在這兩個人身上看到的,是一種落寞、是一種孤寂,他們,最後都與他們身處的時代不相容。
想起南海十三郎,這個應該很好懂,特別是,電影裡面李鎮洲飾演的廟街講故佬曾有這樣一句台詞:天才不是像十三郎那樣早瘋,就是像唐滌生那樣早死。胡金銓不像南海十三郎那樣永不妥協,但也多有不妥協的經歷,就像片裡提到那樣:金銓寧餓五年,也不願接他不想拍的戲。胡導晚年生活拮据,影圈失意,我們這些年輕影迷聽到這些以前不知道的細節時,怎會不敢到心痛?我不禁想到《南海十三郎》裡的一幕:唐滌生幾經辛苦終於在香港找到了十三郎,唐費盡唇舌,讓十三郎翌日到鳳仙鳴與任白見面,就在十三郎得到東山再起的機會的時候,唐滌生卻在戲班猝死。
胡金銓身邊的人,有哪一個會想到他會突然離開人世,而且,還要是在心心念念的《華工血淚史》終於可以開拍之前⋯
最近看的非常好的人物纪录片,充满了对人物的温情,对他工作的认可,对他遭遇的理解与同情。它不是一部空泛的人物传记,创作者同以导演身份对胡导的敬佩,敬佩胡导演的电影技法,对艺术的执着,对细节的极度追求,无不透露着陌陌深情。这是同行对大师的回敬,也是大师在潮流更替中墨守心志而被时代遗忘的挽歌。
类型片大多我并不感兴趣,正如武侠小说一样,当其开始类型化后,就意味着不断地进行自我模仿,而艺术性正是在一遍遍的模仿中丧失的,但是在某一时间段,大众却常常沉溺于类型片,这应该是人类对于追求智力普遍存在的惰性,所以武侠小说,看几部优秀的即可,过多的阅读实际上只是虚掷精力。
因此,此处将选择十几部优秀的武侠片来进行比较和归纳,也是为了不必像玩一个游戏一样,反复重复类似的过程。
首先,关于类型片,需要进行下区分。针对武侠片,常常容易混淆的几种类型片为:动作片,古装片,功夫片,战争片。由于武侠大多是一个历史概念,新中国后应该就不存在这个概念了,所以很大的部分都是什么到中国几千年历史的,所以很容易以历史为背景,那么不可避免会与古装片混淆,但是民国服装实际上已经不算做古装了,但是以民国为背景的武侠片也不少;至于动作片,则只是电影的一种要素,即使是现代商业片,动作片也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武侠片大多设计打斗,自然也难免有动作戏;至于功夫片,则是从武侠片衍生的一个概念,武侠小说为了方便表达,常常起一系列名称,尤其是金庸小说,如降龙十八掌等,此外传奇功夫,后续民间功夫则是有考据的功夫,如洪拳、咏春拳等等,有时间倒是可以考察下中国功夫的真实性,功夫片区别于武侠片在于强调功夫,而不在于侠义和江湖;至于战争片,常常也会以宏观和微观结合的方式来表现战争,其中设计武术和侠士的也不少,区分则在于以何为主,战争片常常揭示权谋和苦难,而武侠片则在于江湖和人情。以上四种,功夫片与武侠片最难区分,因为存在衍生关系,如下面要讨论的《功夫》,此处也算作武侠片,当然更是功夫片。
言归正传,谈谈筛选的这17部影片,如下:
实际上,武侠片是有差异的,而且根据其特点可以进行分类,可分为三类:
其一:以张彻、徐克为代表的旧武侠,此类武侠片大多以武打动作为主,故事情节相对简单,而且比较模式化,多有续集,是比较迎合市场的商业片。
其二,以李安、王家卫、徐浩峰为主的新武侠,此类武侠片常常弱化武打,或者符号化,武打动作具有设计性,其内核为文戏,表示社会关系,人情等,《功夫》可以归为此类,但是又保留较多的旧武侠元素。张艺谋的《英雄》和《影》也应归为此类,但是就像某个评论所言,张艺谋的某些电影只有能指,没有所指,这也许是以摄影师出身的张艺谋的最大缺点,电影应该作为一种叙事语言,编剧能力是导演不可或缺的。
其三,以胡金铨、侯孝贤为主的后武侠,只是以武侠为内容,呈现一个全景式的武侠图景,此类武侠片将会成为武侠片继续突破的方向。
以上17部片按照以上归纳,所属类型如下:
以上《绣春刀》有点新武侠味道,但是不是很强,可能是为了适应市场,过多融入旧武侠的打斗元素。
2023/4/15
吴宇森:“我的电影的话,除了张彻以外,最受影响的还是胡金铨导演” 许鞍华:“把这个剪接跟动作混合地天衣无缝的,变成一种飘逸的,应该是胡导演第一个做出来的” 回忆起60年代看胡金铨电影时的感想:“每个人的出场造型都不一样,都很好看很新颖” 胡导为了把各种搭景做旧/做出质感做出了各种努力 谈到《侠女》竹林戏那段的一些剪辑:“只要是一个移动的动作的时候,他(胡金铨)都用差不多半秒或者是三分之一秒去完成。因为我们的视觉没法跟那么快,每个镜头只有三分之一秒时你已经不会去注意它动作连不连贯了。而是一个姿态。那个姿态会有一个感觉。就是会变成,你抽掉什么,然后它动作不连续,但是因为它有一个韵律在那个地方。就是一个感觉。他是在剪一个「味道」的东西,而不是在剪招式。” ——徐克补充:“胡导的电影我是学了很多...他的动作里面缺镜头...因为他中间有些东西是靠我们去联想...如果我们没有这个联想,我们直白的把这种画面放进去的话,也许,胡导那个片段里面,就失去了他的特点” 萨特亚吉特.雷伊看完《空山灵雨》后说开头走路的那段戏处理地是对的,不能像一些人说的那样剪短。 胡导喜欢在电影的画面里放烟/雾,他认为这样画面上能增加中国国画/水墨画的感觉。他后来还补充说中国画有很多空白部分,但空白在片场制造不了,所以就用喷烟了,因为烟是没有颜色的。 胡导对服装/造型/美术的设计很有那个年代的气质,而且不乏大胆的配色。 胡金铨喜欢指导演员们具体怎么去演(面部表情、肢体动作等)。石隽说他第一次演电影(即《龙门客栈》)时基本是靠模仿胡金铨的指导来完成拍摄的。 胡金铨家里一堆书,平时也涉猎很广,甚至连五一六通知和毛仄冬语录之类的都有了解 胡金铨认为电影是独立艺术,并非任何其它艺术的副产品 胡金铨晚年因为不想妥协于商业而事业落魄生活拮据,最终死时账上只有一两千美金。 ——胡晚年想拍《西游记》《利玛窦传》,想拍史蒂芬.霍金。为此做了很多研究和笔记,但最终因为资金不了了之 他准备了二十几年想拍《华工血泪史》,筹备期间经历了各种困窘,好不容易终于找好投资准备开拍却意外去世了
——纪录片《大侠胡金铨》观感
第二部内容比第一部精彩许多。
胡金铨的电影是一个个传奇,胡金铨本人更像是一个传奇。关于胡金铨本人的经历至少有三点始终布满疑云,通过本片能为释疑提供许多帮助。
2015年,笔者曾在《胡金铨电影作法》的书评中做过一个猜测,《笑傲》太监戏份较重,时代背景契合明代,金庸在创作时有可能是为胡量身打造。甚至“东方不败”这个角色,有很大概率受到《龙门客栈》的启发。
1990年大荧幕版《笑傲》组局成功,胡金铨导演,金庸编剧,徐克监制,黄霑词曲,程小东武指,许冠杰主演,这个组合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举囊括了香港最顶级人才,而且个个处于艺术生涯最炉火纯青的阶段。这一幕大戏如果能上映,不仅将缔造一个时代的经典,而且必将成为文艺圈共襄盛举的典范,引为一段传世佳话。可惜的是,最后发生了不幸的事。
本片请来当事人之一李龙,以胡金铨的副导演身份道出一些内幕:“一开拍香港的人就过来了,制片他们的人来了,武指又派一个来,胡导演带的武指等于无用武之地。副导演他们也派来了,我这个副导演……钱他们在控制啦,什么都是他们做了,那我们去做什么。剧本也不能让导演一个人去主导,那你怎么拍……直到有一天,胡导演晚上找我到他的房间讲,他说李龙这个要不要再拍下去啊。他没有悲伤,他只是说我们要不要再拍下去。他从来不会讲这种话……”
《笑傲江湖》的罢拍,可说是新老交替产生阵痛的一个关键节点。一方是“电影是一门生意”的徐克,一方是“电影是艺术创作”的胡导,这是商业与艺术之间无法完美妥协的悲剧。正如许鞍华所说:“没有谁对谁错。”
这一变故是影响华语电影进程的大事件,标志着新旧两代影人艺术取向上的分野,也标志着武侠片风格彻底由传统向玄幻蜕变。
这一事件,可以比作华山派剑宗与气宗的大分裂。反讽的是,“剑宗气宗分野”这一关键性主题在作品中被屏蔽掉了。作品外,人们却用实际行动验证了这次分裂,现实总是具有宿命般的荒诞性。
与钟玲的闪电式结婚,也是胡金铨诸多传奇经历之一。本片请来由钟玲本人现身说法,自叙与胡相识的经过。现阶段的钟女士气色非常好,容光满面,精气神俱备。两人1977年结婚,90年拍摄《笑傲》时离婚。
钟女士对胡导的评价非常正面,尤其是最后收尾阶段:
“人对大师是不会忘的,而且是会怀念的,他始终是你终身学习的对象……我当然是愿意谈他,分开是个人的事情,完全不影响我对他的推崇。希望他下一辈子能够忍受一点世俗方面的东西。”
言语之间,丝毫不因婚姻往事而有所避讳。尤其最后一句:“下一辈子能够忍受一点世俗方面的东西。”是对一个完美主义者的最真诚的建言,可惜胡导听不到了。
本片提到了胡导一位晚年的红颜知己,小榆。正是她给胡导凄凉晚景平添一抹亮色。胡导病逝后,身边好友大多并不待见小榆,说她消费胡导,后来才慢慢改观。
《笑傲》小说中有一位大力神魔范松,因囚禁于华山山腹中,硬生生使斧子砍出一条密道。可是功亏一篑,离出口不过数寸时力尽而亡。逃生不过一墙之隔,同样的悲剧也在胡导身上发生。
胡导晚年筹拍《华工血泪史》,找齐了制片、摄像、主演,并请吴宇森做监制。吴宇森二话不说答应了,重情义不得不赞。正当胡导准备大干一场,再创人生颠峰时,心脏手术失败,死于1997年1月14日,享年65岁。距离香港回归不过半年时间,令人扼腕叹息。
亲朋好友都感到突然,而他本人更是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具有相同宿命的是契哥李翰祥(片中几乎决口不提李翰祥,太遗憾了)。1996年12月17日,李翰祥在拍摄《火烧阿房宫》时,心脏病复发辞世,享年70岁。
两位拜把子兄弟相继离世,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月,巧合得有些蹊跷。两位古典造诣极深的大师,双双死在大门开启之前。如果他们幸运地迈出一步,跨过门坎将会怎样?香港的发展是否走向另一番光景,这是一个令人焦灼未知数……
两位大师的作品共同点是质感极佳。时下的电视剧服化道,太新太炫目,贼光耀眼。实际上古人世界是内敛低调,朴素的。本片中提到拍摄《侠女》时,为了把靖虏屯堡布景做旧,胡导亲自用火把把柱子熏旧。光这一点,现阶段的大导们有谁能做得到?
另一部《空山灵雨》绝对值得一个奥斯卡,不仅在可看性、意境、哲学况味层面上全方位辗压《卧虎藏龙》。《卧》整体拖沓,故事性不强,而它成功的关键因素,竹林、禅意、锣鼓点式打斗均偷师自胡导。
可惜的是,奥斯卡绝不会把奖项颁给一个顽固的家国主义者。
最后的告白时,许多述说者都咽哽失语。吴宇森说:虽然你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是你的小影迷,一直都不会变。
趣事。王童说:上完厕所拉链永远不拉。我说,导演。他就,哦喔。
这算第四部关于胡导演的纪录长片吧。 头一部西德ZDF1981-1982年间制作的电视片「金铨特辑」,据说还录有「女记者」(后易名「无冕皇后」,未完成大概得归咎在失利的「终身大事」)试拍花絮,未见踪迹。 第二部产地也是在欧洲,后来收录进MOC「侠女」花絮里,那时岳华、华慧英还在,添个潘耀明,片子不足五十分钟,过短。 第三部「时不我与:从台湾看胡金铨」,大约是为着应老胡诞辰八十周年。从网上一长一短预告看,该有不少珍稀资料,但绝少见放映,购买途径亦无从摸起。 本片是不过六年,台湾又要拍起,导筒交付林靖杰。猜想林靖杰这代台湾影人绝大多都不会对胡导作品有怎样了解,他同代的大陆导演里反倒有些是亲近、琢磨过老胡电影的。 一两年交差了事罢。 言中一半,林靖杰拍摄前确对胡导片子没什么知道,可一钻研就是近四年工夫,也实在难有。这种片子,回报不会高,资源难得,跟着流离主人公一道流离世界,因题材能挣个影节提名,倒难得奖项,面对的净是故人,就也得置些新人、新演旧情,逼新世代进影院“接受灌顶”才算师出有名。没人看的是故人,能动人的也是这些老家伙,「时不我与」再十年光景,许多故人成就终身,许多故人随胡也去。 西本正(贺兰山)久辞人世,胡金铨电影初始的特色技法本于何所?他该是比较清楚的。王正方的说法凭他同老胡的关系也能信几分,受黑泽明影响多大就不好说了,只靠焦雄屏一张嘴不够。那么多导演,你们只认个黑泽明!
沙荣峰沙老板康健,颇多勋劳,过了百岁寿,让人也说不得不是。他同小胡的恩怨,现在似还不是能揭的时候。“等芒草长出来”,有没有这回事?当时聊斋片爱用的一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 跟老怪「笑傲江湖」的是非也不好讲,多想主创也能找叶倩文、张复建、李志希他们问个究竟,顺带探出舞台剧「蝴蝶梦」什么样子,电影之外天地广阔,老胡做电影对白务精简,涉舞台、文学又另番面貌,只是这节都不在影片所述要点。我知道王正方是对徐克见怨诸多的,想必这遭受访时他也有发作,为着团和气就给剪没了,李龙、孙树培的话保留些,所指含混。许鞍华倒能看开:性格、方法的问题,只是没法子的事,不好怨谁。张艾嘉也该是这般思想。老怪这边的林纪陶在文隽节目里透露胡导的部分剪出来有二十六分钟,用到成片则是六个镜头,「大侠胡金铨」单取现「沧海一声笑」的段落,未追索老胡那寥寥画面散落何处,逃不脱媚俗投机之嫌。刘曲冲灵合奏绝非胡导手笔,老胡不合时宜出古琴声的二十六分钟怕已再难觅得。陈俊杰也同老怪合不来,退出「黄飞鸿’92:龙行天下」,新旧交叠,多是中费事,莫可奈何也。不过新旧之态绝非水火,有个猜想:徐克九十年代初的些创作似有间接表达胡金铨所念,如「笑傲江湖」之后的「倩女幽魂2:人间道」、「新龙门客栈」。「人间道」类张国立改自胡金铨电影的小说「画皮」,胡金铨称张曼玉金镶玉一角源出他剧本「悍漠风云」。何为徐克趣味?何为胡金铨趣味?因胡金铨大半抱负无处申示,难作界限。
「笑傲江湖」筹备时(1987-1988年)正是徐克、程小东「倩女幽魂」大放异彩,胡金铨在访谈中对「倩」语露褒扬,自己该也少不了份跟年轻人拼比的心气儿。度量「画皮之阴阳法王」开场夜宴,没多少特别的意思,就是要跟老怪「笑傲江湖」较劲,想给自己正名,不然韩熙载夜宴图多个弹琴的干嘛。也可能拍着拍着,弃了初衷,丢了这场戏里角力的意味,戏里把琴轸放桌上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琴轸在内未必是错),有人奏三弦但似没出来声儿,乐器常有改良,谁知古代究竟都发什么音,电影不修复,听不清也看不清,这场戏究竟是要表现风雅,还是表现“附庸风雅”?说王顺生怎样一个人?有请秋官现身说法—— 「画皮」结尾大战恓惶,塑料膜捉鬼王,一个群演都没有!同年在港上映的「青蛇」更坏在乏钱收尾。「画皮」本就是半成品,又让砍去四分之一,倘使廖庆松来剪能否回春有术?拿它个金熊!「悲情城市」没拍完凑合剪剪不也拿金狮了麽!国际影坛已是新秀天下,「画皮」这片子旧时「侠女」那样拍到三个钟头才好看,「侠女」果真只三个钟头?怎会未现乳妪一角?现在能看到的「侠女」是几时做出的版本?白鹰曾说喜欢欧洲版的「侠女」,不喜台版的上下集,徐枫则在报章里提过初始的「侠女」时长近三个半钟头,不记得是山田宏一还是宇田川幸洋又说戛纳版「侠女」只有两小时出头、足本即是约三小时......当事人几句话就好言明的事,却要不相干的人浩瀚讯息里揪出几行真假难辨的字来去再三猜出个不着边的。总之,乳妪这个角色消失了,该有个什么说道! 韩版「空山灵雨」又是怎样面貌?「山中传奇」因是老长未遭韩方补拍填空,抽走一半即好,「空山灵雨」却让塞进三十多分钟韩方制造。那剧照所见实在粗陋,明明两个东西嘛,可怎么合成「死门的僧客」(韩版「空山灵雨」名)的。「大醉侠」、「龙门客栈」曾带起韩国武侠片风潮,影响不仅在港台东南亚,如今韩国拿六十年代新派武侠作茶叙的还有几人呢?当年看「死门的僧客」怎样观感?认其同一般动作片无异麽?甚或还要再矮一截?李小龙、成龙的年代,韩国本土动作明星能占几席?元振的蝎子功真好看,生得晚,韩、港都已无他发展空间。
汤尼·雷恩参与「山中传奇」发行,未同舒琪在片中来个对簿公堂,意料之外。老华语片重修发碟,总见他,普天下只他一个西方老头爱谈胡金铨!罗赫尔·加西亚亦对胡金铨颇有研究,曾编「King Hu : In His Own Words」,有出镜「昆汀:港片门徒」,费些工夫也该能请到受访。海外胡金铨作品受众不少的,“国际导演”没“国际追捧”,权当资金所限吧!网传1987年「时代周刊」评奖予胡金铨国际导演二十七座次,未见确证。这样看得起老胡?不敢信,二「山」时候,老胡电影技巧似已无更大突破,尤其「山中传奇」许多技法还停在六十年代的老派处理,如女主角吃一跤镜头甩出去、撞碑寻死的剪辑、人近人远遮镜头转场......虽有些别的实验手法,也颇多重复,「空山灵雨」则是老练圆熟,像对老胡前作来个归拢。二「山」之后,手段施展的地方更无。
又不知片中二「山」侧拍源出,能找来直截省却了剧组再一趟旧地重行。吴明才大号毗卢帽改自灯罩属头次听,胡导作风贯如此。陈俊杰手持不易,不知他偿愿用到移动台车是做哪部戏中。 二「山」没给老胡得来个什么实在的国际声名,「山中传奇」威风金马也乏人再问,赶上戛纳竞逐应也不复「侠女」荣光(「现代启示录」剪都没剪完也能混上金棕榈!),「终身大事」更是十几年十几年的没露面的机会,原先好些人鸡蛋里来抢着挑骨头,往后是睬都没个睬的。如今几年推崇老胡片子的似乎又多起来,看不上的当然还大有人在,各据各理。锣鼓点适配在戏曲舞台时空,电影这样偏写实的怎好生搬硬照?有的赞他真个是有文化,有的骂他食古不化。晚明前又怎有玉米、辣椒?英宗怎会用景帝年号?帽正丑且多余、“博多津”当成人名笑煞人 ......吹捧多少,反噬也得多少。 老实讲,口味各有差异,可好些人对老胡电影的推崇只是人云亦云,揪老胡小辫子当全副的则还没怎么做过事、吃过钉子,不知旁人做事的艰辛,幻想得完美,未识自己局限,就只盯着人家实干出的残缺。老胡拍片之不如意,十常八九,谁还不是个肉体凡胎,藉着天分、勤谨不懈能做出些真成绩的始终只是牛里一毛,不必造神、粉饰,凡人已值上你我一辈子模效学习,模效不得,老实赞叹声厉害。自大的人认真看过这部片,该更能收敛起傲慢。 台湾本土题材电影复苏后,胡金铨片子渐渐让遗忘,似乎在大陆讨论、见地更多,片中并无涉及。两岸、乃至南北方、东西部晚近年代的信息差甚大,彼此看事可能很不同,观点碰撞应有看头。郎云身兼亲属、影人、老舍迷三重身份,对胡金铨认识当更特别,不清楚他十多年前对「华工血泪史」、「张羽煮海」夸下的口能否兑现,这回单有胡坦出镜也算片子制作心诚,陈墨、孙劲松团队录「无尽追思」采访胡金铨家眷记述内容较本片更详,其中误将「小榆」讹写「小余」属常事,12年陆内好见到的胡导资料本不多。
老胡、小榆忘年交情似有更多隐情,不便言说,该比张泽鸣「月满英伦」的男女更具纠葛,大嘴巴卜大中这回偏知收敛唇齿(给掐没当另论),关乎传主私生活、是否检点的事,说少了是造圣人,说多了落个好事。那考据生日算不算做回正经事?至今玫瑰园墓碑所刻日期都是错的,电影直录模样,未特说明,胡金铨不少弟子是清楚他生日“农历四月二十九”的,去年做纪念也在这一天,大概老胡本人连生年出错都不计较,小小生日存差又有什么关系呢!十年前太多事无法结论,难辨真假,如今好多东西让丰富,许多人、许多事也因此而相近,真赖科技功德。 我爱胡金铨在其镜头下人世之不可解、乾坤凌厉而缥缈、贩夫走卒嬉笑怒骂,他却也心心念念卢镕轩、徐光启、利玛窦、霍金......或许他许多片子出来,我不会喜欢吧,但这样覃思专神的人拍一部,是一部。关乎其人其影的纪录片,也得待利害皆息,才能从新厘出个清切的结果。
虽对本片烦言颇多,倒能把它百看不倦,概经年所见不外现成话颠来倒去讲,夸矜溢美恬不足怪,一言百听、重入影像反能再想出些不同。言过其实乎?言副其实乎?一言而有限,听者处境迁易体味则有余,当日不耐烦的话未必明日不耐烦。李安谈「侠女」指事类情,话似高旁人一等,可电影岂是靠几句话就算个好电影的!实对文字、语言计较无多,再者人言本不足全信,录下又筛出来多只算给人察人观色的器具,能在本片见些先头没见的物什、几点真情流露,已然称愿,其中精细处,非胡金铨影迷恐也不知贵希。
上半部讲艺术,下半部讲人生。合在一起就是大师胡金铨的艺术人生。在我心里,他一直是华语导演最顶峰的那三两个,真是喜欢
专注、勤奋、落寞、精气神
这才是艺术人生,但大师远去,大师远去...
时长长达三小时可一点也不觉得长,上集是金铨的武侠世界,下集是他的真实世界,最可惜的是《华工血泪史》还没有来得及拍,真的遗憾。
为人不识胡金铨,就称英雄也枉然。。。
煽情猛夸为主。上集这么多人从各角度推崇,但包括舒琪焦雄屏闻天祥这些影评人在内,没一个真正夸到点上的,还不如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四十年前用法语写的评论介绍含量有价值,可见华语电影圈的理论水平是什么样的。下集最让人感兴趣的人物其实是后半生和胡金铨关系最亲密但却不知为何不在片中露脸的林榆。就这个人物和胡导相识相知的关系都可以写个剧本另拍一部剧情片了。片中最正宗的是生活在香港的胡导侄女的北京口音,活化石一样,这种旧时东城富贵宅院人家小姐的北京话如今已经绝迹了,偶然听到真是心头一震。
年度最迷人纪录片,胡金铨太棒了,自己表演也好,全方位艺术家,开创了武侠电影,很多名作片段再看草木建筑的做旧和云雾缭绕的氛围,真是梦回古代,有机会重温最好
华人导演谁为首,毫无疑问胡金铨。壮志未酬身先死,纵是大侠也枉然。
这可能算是比较详实的一部纪录片了。再过几年,不知道这些人还有多少能采访的到了……前半部分做导演的作品介绍,后半部分讲人的生平,结构也很清晰。当大家讲到导演去世和他未完成的心愿是,常说的话就是“不好意思”,然后就掩面哭泣,甚至有人需要离开采访间……回忆起人生,总有许多不甘,之于胡金铨这样的大导演,亦是如此。
很流水帳的紀錄片拍攝手法,其實感覺講到《華工血淚史》的即將開拍就可以結束了,最後花了不少時間拍受訪者對於胡金銓逝世的回憶,感覺只有煽情,甚至有點不尊重的感覺⋯⋯ 多一星是因為胡金銓,如果華語電影大師只能選兩位,我覺得一位是費穆,一位就是King Hu。 文人風骨,俠客精神。
看上部气得要死,(下部哭死)。拍得非常外行,有那么好的资源拍出这么个东西来?搞什么树林敲板鼓这种舌尖上的中国的摆拍?胡金铨又不是没有留下影像资料(声画证据),片中稀少得可怜。还有类似章国明说把八米厘(milimeter)字幕打成八厘米这种低级错误。被访人只列title不写具体参与的项目,有的口述源头也不清不楚,一个人的叙述缺少其他人的证与伪。最恨让石隽一脚深一脚浅河滩上走的摆拍,我都担心他跌倒。硬拔老胡知识分子的政治觉悟,他曾经明确表述过这些不重要。下半部是追思会,听他打听家中父母仆人,大有苍凉之感,他还是庶出。最后华工戏要拍的欢喜到离世,简直十三郎重遇唐涤生却遭遇变故的痛惜
上篇记作品,题曰先知来过。以时间为轴巡礼胡导大醉侠至山中传奇的七部作品,解读泛泛都是致意。所访皆门生故旧并不意外,倒是几位影评人水得很。下篇记人,记少年鼎革之际被迫出离故国避乱天涯的心酸,也记人老困顿时依旧漂泊无根、心心念念的一部华工血泪史,奔走十年终于找到投资,未开拍人遽逝的遗憾。所谓断肠人在天涯。徐克笑傲江湖的公案,和晚年与林榆生活的秘辛,都点到为止。未必挖不到话题猛料,只是是非恩怨能有定论的早已盖棺,捕风捉影臧否人物,有意思却失恕道。那些躁厉浮气,到白头时早已不值一提,许多往事注定是要烂在老人肚里的。而本片最打动我的,恰是它纪录了那些胡导电影台前幕后的故人,人生向晚时追忆的怅然姿态。像石隽故地重游,独坐竹林,点一方烟饼,久久不语。或许是摆拍,却委实让人五味杂陈,浮想联翩。
作为纪录片还挺没劲的,以为能讲点什么新东西,没想到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大家天花乱坠的夸奖上。
胡金铨导演的几部重要作品,就差《忠烈图》没看,一直等修复。这个纪录片,没去采访张艾嘉,没想到;神秘的小榆没出镜,没想到;焦雄屏这么能说,没想到;徐克自称胡金铨的学生,也没想到……
胡导心心念念《华工血泪史》(I Go,Oh No)
上半部是標準武俠片教科書,從美術、剪接、意境等不同角度去分析胡導的作品 。下半部催淚,看到胡導是如何從北京逃出文革來到香港奮鬥,而這個命題也一直存在於他的作品裡,看到這是他一生精神的追求。胡導是個非常作者論的導演,本來沒有對他有多大了解,但是看完長達四小時的片子,我只想快點看完胡導的作品。此片的導演很聰明,分了上下兩部,在沒有什麼導演本人畫面跟講話的情況下,把人物展現得非常清晰、到位!
拍人拍出了那股魂。一位投身「古装动作片」的艺术家的思想矛盾,在风中奔跑,不见来时路。先行者不可或缺,但命定挫败,后人离这境界依然遥远……
友邻中午和我分享了资源,很惊喜,直接网盘在线看了起来,看得中饭也忘记吃了,看完上半部,夜晚再看下半部,泪湿双眼。虽然我看过一些胡金铨导演的作品,但绝对称不上了解,对我来说,这部纪录片是一个很好的入口,我希望它再长一些,也翻出大学时出于兴奋而不自量力写下的某篇很水的影评来看了一下,那阵子正是我与胡导作品的初见时期,时间过去有一段路了,要重温,片中提及的书也放入购买清单,我实在是想接触更多胡导的电影与人生啊,他的家庭出身,云游四海的光影经历,晚年的境况,他的学识,他的涵养…我觉得他真的很丰富,又真的像一个古代的人,也是一个忠于自我,并且最大程度地实现了自我的人,这样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唉,可惜的是…唉,蚊子咬我了,赞美的话是说不完的,沉入睡梦,就让我们在别处相见吧。
从为人处世角度讲,胡金铨对得起大侠二字,他在拍摄电影时可以完全专注于当下时空的构建,从剧本、角色、构图、剪辑、调度事无巨细的去营造他心中的意境,在影像中入世,但真到了现实中他又不愿意媚俗,不想迎合外界的变化与浪潮,当李小龙以痛感和打击感将武打片引入新境界之时,他仍然在追求古朴的诗意武侠,以至于最后侠气尚存,却已无用武之地。从艺术上,他确实是一代宗师。不去追求武打招式的花哨,而着眼于意与境的营造:以眼神造杀气,锣鼓点做杠杆带动整体场面,边打边造势,将中国山水画的诗意质地完美结合于故事之中,怪石嶙峋,奇山峻岭,烟雨光雾,一切皆为我所用,将孤立的空间元素联系起来形成另一处视觉空间,人、景、观三者合一,这种工笔画一样极致的场景雕刻,没人模仿的了。心心念念的《华工血泪史》终究没拍,怕是今后也没人拍了。
不只停留在对胡导电影技法的解构,更多的是这段横跨半个世纪时光的回味与追溯,通过他的作品,他的创造,联系起了一段充满着文人雅士气质的“武侠往事”。我一直都认为胡导如果生活在古代一定会是一个同他电影世界里的角色一样豪放的性情之辈,看完本片后更觉如此,他对艺术创作的一丝不苟与对待生活的豁达豪迈,活生生的就是一个“现代侠客”的形象。华语电影史上有过这么一位影像先知、气质非凡的“大侠”导演,是其所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