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言:本人日记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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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现在是美国时间2016年3月22日,为了纪念《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修复版CC蓝光发售,我终于,记得把这段录音整理出来了……
背景:2015年11月15日,地点台北国宾长春影城,杨德昌导演处女作长片《海滩的一天》修复版在金马影展进行亚洲首映。女主张艾嘉、剪辑师廖庆松、录音师杜笃之在现场观看并出席了映后座谈,该日记为座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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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笃之:在拍《海滩的一天》的年代没有现场收音,所有的声音都要一点一点制作出来:每一句对白、每一个脚步声、每一个我们听到的背景声都是一个一个堆叠出来的。我的印象是这部电影在最后要final的阶段,赶着要送亚太影展的时候,破了我的记录,我五天四夜不停地工作。最后好像是为了赶片,很多人在路上送片子,送到新闻局啊,送到影展给人家看,从冲印厂跑来跑去,中间给人家出了车祸,没时间处理,丢个名片说:“啊,我有事在赶,你们晚一点再来找我。我先把片子送完再说。” (笑)今天在这边看这个片子真的很感动,我们在之前准备的工作——对白、配音,现在看都还是很厉害的(笑)。尤其是我们张(艾嘉)导演,在那个时候配音可以说是很少有人这样做的,就是由演员自己来配音,然后可以配到连呼吸的声音都完全一样,这个事情在当时是非常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主持人:现在的年轻的朋友比较难想象,在那个没有3D电影,国片很多的时代,没有明星会为自己在电影的角色而发声的,因为那表示没有身价嘛,对吧,张姐?你们在台湾新电影的那个时期有了完全不同的、相反的概念,为自己的角色发声,那种感情、那种状态。这部电影也真是古怪的噢,最小的那个林佳莉竟然是在电影两小时之后才出现的,然后影片整个叙事的观点在最后也是发生了好多次的转移,这在当时来讲也是个非常不寻常的事情吧?你们当时是怎么工作,怎么沟通的?
廖庆松:那段时间真的是非常赶,我记得我也有五六天是没有睡觉的,剪辑剪到眼睛没有焦点。没有焦点我就睡一下,睡一下半个小时我就醒过来,看到阿德,就是杨德昌,我说:“欸,你没睡啊?”杨德昌说:“我都在听你打呼噜。”所以那个时候真的是非常赶,每个片子抱到金马奖评审那里都还是热的,而且都是陆续一本一本送过去的。然后自己剪辑老是剪完就是两个小时四十几分钟,事实上中影公司有要让我们剪短,可是那天我剪不出来,我就问杨德昌:“杨德昌,你愿意剪短吗?”然后杨德昌就看看我,我笑一笑走出去了。我走出去看月亮,眼眶有点湿湿的,在想,我怎么这么没有能力把它剪短?不过刚刚看完这部片子我发现还好没有把它剪短。
主持人:在那个年代里面,因为电影院一天要放好多场,一部电影超过两小时每天就会少掉一场两场,像这部片子超过160分钟的长度,对戏院来说就是很大的损失了,尤其像中影自己也有经营戏院,怎么能让老板同意的?是因为张姐的关系吗?为什么那时候会让这样的版本出现?因为我的印象没错的话即使到了1985年,我在戏院看《童年往事》的时候就不是现在看到的130多分钟的版本,我记得我在看《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时候,也比我后来看的版本少了将近要一个小时的长度。所以真是太恐怖、太难得了,在那样子的时代,那样子的市场,那样子的环境,为什么、凭什么这部电影可以当时以这样的长度在戏院被看到?
张艾嘉:当时我们拼了老命了,因为那个时候我是代表新艺城做这个戏的兼职。然后中影的老总是非常挺我们的,非常相信说那个时候所谓的新锐导演是应该要支持的,所以有很多东西跟传统很不一样,但他们觉得应该要支持我们,所以我们就这样子做了。可是没有多久之后我就离开新艺城了。
主持人:跟这部片没关系吧?
张艾嘉:多多少少会有点关系。当然了,因为那时候我做了几部片,这也算是杨德昌第一部完整的长片,之前做了柯一正,之后就离开了。今天看完自己心里也是很激动的,我记得之前我们做杨德昌回顾展的时候我就会找照片,会找到一些老照片,然后在一张照片后面我看到自己写的“我今天三十岁。”所以我刚刚坐在那边我觉得我不只是在看《海滩的一天》,我在看着三十多年来在我的生命中代表那个年代的社会,不少我们熟悉的人物,还有我的家、我的衣服、我妈妈的家,所有东西都在那里面一幕幕地出现,当然了很多东西也是有很多的回忆,可是只有在一幕中,我眼泪忍不住流出来了。可能你们都不知道,但是你(看杜笃之)记不记得,我的那个“外遇”平平,他的声音是杨德昌配的。所以我就觉得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在那个年代可以拍出这样一部电影其实是很难的,可是好笑的是,到了现在还是一样的难。不过开心的是我们都还在坚持。我们年代的人、喜爱电影的朋友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主持人:三十多年前我还很小,我记得我读报纸的影评时,这部电影推出的时候并不是像今天这样说大家来瞻仰一部经典,当时争议其实很大的。大家说这部电影模仿什么安东尼奥尼啊,模仿欧洲电影啊,没有台湾味道。而今天看到整个是一个相反的事情,不仅是张姐变成女强人,在银幕当中不仅是发型的改变,从小诊所到公务人员,从整个时代的性别观念(这里听不清)……这样子太厉害了,在讲一个时代的变迁时把整个时代都压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还有她的这种背景,现在也不记得有多少部电影可以做到了,这样的程度。我很好奇张姐当时虽然也是新艺城在台湾的总监,有权力可以决定或推动这个案子,但看到杨德昌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说这个东西可以做吗?还是说,哇,太棒了,这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这对电影人来讲也是莫大的一个挑战。
张艾嘉:其实在这部电影之前我和杨德昌就合作了《十一个女人》,《十一个女人》虽然是电视剧,但镜头都是用电影的语言来拍的。从那时候我就知道并不是我们要去推翻一些所谓的老导演,而是电影的语言是可以一直往前走的。你说杨德昌有没有受到国外导演的影响?必然有的。每个导演都会受到看过的东西,看过的电影,艺术表现的东西所影响的。可是你也知道这是杨德昌第一部长片,可以看到他几乎想把他所有想讲的东西全部放在里面。三十多年后我会想说,你会看到杨德昌这么多年一直在转变,他也在转变,好的是他所转变的是他一直在往前一直在进步,他很有诚意地把所有当下那个时刻无论他想什么,他想为谁发声,他想为什么故事在说话的时候,他希望全部都能让观众看得到。所以他还是蛮诚实的,就是把他所有想说的东西都做出来。那时候我们几乎就是一股热情,不用去想太多的事情,还有好多导演,大家也都是这样就过来了。
主持人:另外我听说,只是听说,恰好也在这里验证一下,当时在拍这部片的时候有蛮大的冲突。像杨导这种心中有自己的坚持,但跟传统产业的做法很不相同,所以一定会有冲突,那该怎么办呢?
张艾嘉:所以其实我在演戏的时候要扮演两个角色,一个是要照顾他的情绪的,另一个是演戏里面压抑的女人。因为那时候你要拍中影的戏时中影会派一名摄影师,当时张惠恭是中影派出来的摄影师,而杨德昌那时非常地喜爱杜可风,其实杜可风那时候还没有拍过电影。然后就不知道为什么张惠恭也就接受了,(杨导)当时就去说服,说可不可以有两个摄影师。刚开始一直都合作得很好,可是到那个海滩的时候,我就看到他们两个在那边吵架,杨导跟杜可风在吵架。好像在戏里面,我远远地看,就可以看到那边听不见的声音(笑)。然后摄影师就走了,含着泪走的哦,我就不知道要去追哪个,过一会儿导演就喊说:“叫杜可风回来!叫杜可风回来!”他就是懂太多东西了,比如说你光打得对不对,他什么都懂,所以基本上你骗不了他什么东西。尤其是你想象一下一个摄影师在打光的时候,导演就拿着测光表在旁边,这个压力其实是蛮大的。基本上每一个部门他(杨德昌)都可以坐在那边说“你走掉好了。”当然除了我的角色(笑)。
主持人:因为杜可风也在台北嘛,他的新片也要在金马影展放映,然后那天晚上他喝多了还跟我一直说如果没有你的话《海滩的一天》是不可能完成的。然后他又跟我说了一件事,也要求证于您,因为我不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听不清,可能是在说杨德昌)就在旁边看他,怎么摆,怎么拍,他也不干涉不参与,然后就离开了,是真的这样让杜可风发挥的?
张艾嘉:是,杜可风是非常非常好的一个摄影师。
主持人:然后杜可风说当时他连打光怎么打都不知道,在拍这部片之前他不知道摄影是要打光的。我说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这样你也能来工作?他说是啊,那个时代什么都有可能性。
张艾嘉:我记得在配音的时候,中影当时的配音场是非常大的,导演要求也就蛮多的,杜哥(杜笃之)在里面搭了一个房子。
杜笃之:因为那个房屋很大,吸音的处理不是很好,你在里面讲话有点像一个礼堂,(我们)就在这个大礼堂里面搭了一个小房子。这个片子里面在小房屋讲话(的场景)我们就把演员放到这个小房子里面讲,你需要一个比较大的回音。有时候我们到银幕后面去配音,因为银幕后面还有一个比较大的空间,没有吸音处理,是有回音的。所以我们就在录音室里面到处找适合的空间,(电影)那里面有很多日本式的房子,走路会有木板的声音。我们就让电影公司订了很大一个木板在录音室里面,然后在木板上走路才做出那些声响。
主持人:我记得当时很多外国的影评啊影展都不晓得我们台湾当时的做法,很多人都以为这部片子是同步收音的,造成很多误会。
杜笃之:不过我们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为这部片子做声音而骄傲,很长一段时间。
主持人(问廖庆松):你到底觉得谁的片比较难剪?侯孝贤还是杨德昌?
廖庆松:这两个都超难剪的,一个是精密的设计,一个是精密的设计要剪出不设计(的感觉),一个是完全自然,一个是要剪出比自然更自然。两个剪完看起来都像没剪过一样。
主持人:这就是你为什么至今没有得到过金马奖最佳剪辑的原因吗(笑)。开玩笑啦。
接下来观众提问。
观众甲:我想请问一下杜笃之,听到张主席说《海滩的一天》里面那个角色是杨导配音,我在想说可能还没有挖到很多的宝,以您跟杨导的交情知道他还在其他哪些电影里面配音过吗?
杜笃之:好像《独立时代》还是《麻将》里面的张国柱是杨导帮他配的。
主持人:那杨导在选择帮某个角色配音的时候有没有特别的原因?除了里面的声音不是很适合之外,有没有说我比较认同这个角色(然后就给他配音)?
杜笃之:他好像有一点想要留他自己表演过的感觉下来,就找一个他很喜欢表演的角色。
张艾嘉:平平的角色就跟他还蛮像的。
观众乙:我想问一下张姐在刚刚这部片里面您印象最深、自己最喜欢或感觉演出最困难的是哪一段,谢谢。
张艾嘉:其实我刚刚看就觉得这个角色跟我本人是非常不像的,因为我不是一个压抑的人,所以从头到尾我未必可以了解这样一个女人是在想什么。可能在我们那个时代我也算一个,不能算前卫吧,就一个敢说、敢做的那种人,而这个女人她什么事情都压下来,都不敢说不敢做,把所有东西都投射在某一个人身上依赖在某一个人身上,比较不像我。所以我觉得从头到尾对我来说都必须要进入另一个状况,一会儿要跳入那个角色一会儿要跳出那个角色对我来说是最难的。还有一场戏,是当我在海滩的时候,徐明对我讲说:“不管哪一个结果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就在那一霎那终于明白了说“对,得走了。”
主持人:因为这个角色跟你个性完全不一样,所以你有提出跟杨导完全不一样的看法去刺激、驳倒他吗?
张艾嘉:没有欸,因为杨导的剧本是非常精密的。我只记得在最初写这个剧本的时候他会常常跟我讨论说每个女性的成长,怎么样让她……因为你看得出刚开始的时候,特别是胡因梦这样一个角色,当她跟那样一个男孩子去谈恋爱,其实是非常不相像的背景的两个人在相爱,要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得很清楚。后来我就说,我们可以把她(胡因梦)带回我老家,父亲就能很快知道。我就记得这么一件事是我们两个谈出来的,父母亲看到这么一个外来的女孩子马上会做出的反应,会做出来的事情。可以看出来每个角色他(杨德昌)都花了很多时间去想他们的背景,他们会做的事情会说的话。我相信在那个年代很多导演跟编剧都受到了杨导蛮多影响的,包括我自己在内也是觉得自己学到很多受益很多。当然也受了很多气(笑)。
主持人:就像杜可风说的嘛,没有你这部片就不可能完成。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可能没办法再开放现场的朋友问问题,难得今天三位都在这边可以同台,大家可以再做个简单的结论吗?就是对这部片子可以再简单地聊聊。先从廖桑开始。
廖庆松:其实我很完整地看这部片子也是这次,因为我从剪片子到最后都没有看到,今天是第一次看。也很讶异说杨导对女孩子这么了解,也感受到张主席演得真好,而且里面很多画面我剪的时候还感觉没有那么漂亮。
杜笃之:我也是跟廖桑一样,也是三十几年没有看,今天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修复版)。虽然说不是我们做的,尤其是隔了三十几年有一些东西,有一些东西已经忘了,但今天看了真的还是让我觉得杨导真的是非常非常不简单。我还是一样为曾经参与这部片子感到很光荣。
张艾嘉:我想就像戏里面杨导写的说“时间很伟大,可是也很恐怖。”可是我觉得那个时候大家都努力过做了这么一部戏,然后三十多年后拿出来看我们不觉得丢脸,那个时候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还是坚持那么一句话,我们就是要做好的东西。
主持人:好我们最后再次以掌声谢谢三位。
女人在爱情中的不安全感来自处在被动的位置。吊诡的是,我们在爱情中的幸福感,有时也来源于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从小我们就被教育,公主是被拯救的那个。
所以,即使自己明明买的起的东西,别人送也会更开心,像东京女子图鉴里说的,梦想餐厅之所以是梦想餐厅,一定得是被心仪的男人邀请去才叫梦幻餐厅。生气了,要被哄,才叫受宠;遇到想共度一生的人,要被求婚,才算遇着良人。
所以女人一直在等待,所有的事都由另一个人的步调来安排。
回到影片,如果说时隔35年有什么能让人产生共鸣的,就是女人不变的成长。我们成长于一个绝对男权和异性恋主导的社会,很难学会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哪怕“像男人一样”这句话本身就有性别歧视的意味,也不得不说,时至今日,一个女孩子能够“像男人一样”独当一面,仍然是一句对她冲出个人天花板的褒奖。
就像佳莉一样,她看上去主动追求过爱情,面对父母的包办婚姻,她选择了私奔。可事实上,她只是把自己从一个家,送去了另一个家,换了一个庇护所罢了。她养活自己的能力一般,英文系毕业却做不好最基本的翻译工作。丈夫事业上了轨道之后,她就更是不需要再出去卖命糊口,每天可以赖床,起床后去学插花,最大的事不过帮佣人一起做做家务,等丈夫回家吃饭。她的生活,不仅仅是物质上仰赖丈夫的给予,精神上也是全然依赖这个人,放弃了自己作为一个独立人格的自尊,以至于明知道丈夫出轨,也犹犹豫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离开,否则自感太可惜。
失去独立人格,换来的自然是精神世界的空乏。两个朝夕相对的人失去了精神上的交流沟通,就只是纯粹的生活伙伴,于是等价交换中,她在这段关系里唯一的价值,就是她的皮囊。她最后将这段婚姻沦为长期卖淫而不自知,即使病倒进医院,面对丈夫的探望,她的第一反应也是“不知道你要来,应该打扮”。这样卑微到尘埃里,却没有开出一朵花。
影片结尾,佳莉失去了丈夫,失去了财产,却反而让她坚强成长起来,这样“女人失去家庭才能成长”的处理,在今天看来或许是一种政治不正确。可是,这确实也是成长的一种,如果不被逼到绝境,太多后路没有办法支撑我们去走荆棘路。
女人在这个社会成长起来要迈过的障碍太多,这些障碍不是面对困难,反而是太多看似可以回避困难的方法。我到现在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大人们对成绩好的女生的评价是“上中学就不行了,不如男生了”,一早就被人找好理由泄了气。所以念书不好,没关系,以后随便找个文职工作就好,又不要你养家;工作太累,就去嫁人吧,跟一群男人拼什么拼,嫁个好老公舒舒服服过日子没有人会看不起你的……所有这些舒适和安逸,像藤蔓一样,至今仍然紧紧缠绕着所有想要爬出原本被安置的那一方天地的女性们,用糖衣炮弹把女人打下坚不可摧的性别城墙。
可是教男性的是另一套说词,你要坚强,你要勇敢,你要去闯,是男人就应该去拼搏,不然会让人看不起。作为一个普通男性,按照传统价值观来讲,生活确实有很多艰难,第二性几千年来一面受到压迫和资源不平等的同时,也确实逃过了许多第一性所要面对的压力。这是另一种不公平,但这就是作为一个人独立生存的必修课。
女性大多自幼缺失了这门教育,所以我们要用一辈子的时间,通过一次次直面生活的挫败,才能够修满学分。佳莉就是从看似绝望的绝境中学到了最重要的一课。
倒不是说这是因为她成为了一个独当一面的生意人,事业上如何得意,这只是一个符号化的处理。重点是,从前,她的生活永远是被动地在等待,等父母的安排,等恋人开口下重要决定,等丈夫回家吃饭,等丈夫的电话,等丈夫对于二人关系不睦的决断,唯独最后在海滩那天,她不等了,不论结果如何,她决定头也不回走自己的路,那天开始,她主动放弃了自己作为女人的所有后路。
最后,杨德昌真墨迹。
前段时间,一个朋友分手,他说他拿起电话,告诉前任他想要分手,前任哭得泣不成声,她说是不是因为她没钱,她可以把身上的钱全部给他。在KTV里面唱李宗盛,我唱成了泪人,他听成了泪人。
杨德昌的这部电影,要从电影评论的角度去讨论,有很多点可以入手,不管是爱的本质也好,婚姻也好,女性主义也好,甚至去挖掘次文本,可以照见时代的洪流,意识形态的转变,以及社会学意义上中国传统家庭结构的松动。但这一切都太过冰冷,以至于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就是我们个体需要爱,我们想要去爱,而爱,是没办法被教育的。哪怕是张爱玲在自己的作品里面,冷峻而犀利地道出了爱情和婚姻的脆弱,她自己也一头扎入其中。
当自由恋爱开始成为社会的主流,传统的包办婚姻成为糟粕,身边的物质不断堆砌,我们都开始穿上了时髦的衣服,住进了现代的公寓,男人点着香烟谈论业务,女人购物,化妆,和其他的家庭主妇一起谈论家长里短,旧的秩序退散,新的结构出现,一切欣欣向荣,井然有序,但在一天早晨,我们醒来,看着窗外滚滚的车流,我们发现一切似乎并不对劲。生活的背后,满目疮痍,油腻的男人们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别的男人谈论如何管教女人,自己怎么在外面寻花问柳,女人们在沙龙里面喝着咖啡,分享留住男人心的技巧,在新的秩序里,爱也被降格成为了生活机器的纽带,成为了维持外在体面的齿轮,成为了工具性的物品。于是,我们长吁短叹,世界上没有爱!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这已成为了最大的幸福,这便是长此以往的规律,我们没办法转变。
可在那海滩的一天,男人和女人光着脚在海边行走,浪花轻柔拍打他们的脚踝,他们幸福地笑着,他们成为彼此的羁绊,他们徜徉着有无限可能性的未来。我们不能确定,在这一刻,爱是否存在,亦或是说,是不是在这一刻,他们的爱已经成为了永恒,离开了他们的身体,永久地镌刻在了每一颗沙砾里面。
佛说,万法缘起,法无定相,所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为了避免痛苦,我们认清了一切事物背后的悲观底色,所以我们尝试脱离苦海,拥抱涅槃。可我们人类,太贪心,总想去尝禁果,于是爱成为了原罪。达尔文告诉我们,一切都是基因在作祟,若是从进化论的角度来解释爱,这一切也都合情合理了,但是为何我们依旧为爱痛苦?这仿佛就是一个死结,一个永远都逃离不了的囹圄。
我们都情愿陷入无明,我们没办法大彻大悟。爱是什么?爱的本质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应对爱?我们应该如何让爱成为永恒?也许佛说的是对的,我们应该面对无常。但我们宁愿在苦海里挣扎,也不愿去放下。你要让我痛苦,就不能阻止我去爱,也许只有爱过,才能明白什么是无常。也许投机取巧的大彻大悟,不如爱过之后的遍体鳞伤。
三重叙事,长度可怕(但是难得不乱),简直是一个二十集电视剧的架构。老杨第一次拍电影,各种东西都往里塞,理一理其实足够拍三部片了。核心是都市对人的异化,强悍小三面对正妻那段着实惊艳。国语台语日语德语,侯孝贤吴念真。声音剪辑是亮点。海滩那个刻意模糊的处理很欧洲范儿。
「有人說,我們的問題是我們沒有孩子,可是我不覺得,因為,如果我都沒有辦法告訴自己生命是有把握的幸福,我怎麼可以對另外一個生命說,只要你來,我就可以給你幸福。」
在海灘那一天,佳莉解開了某種生活的謎,得到嶄新的自己,這一切說是德偉消失給她帶來的也不為過。然而,德偉呢?必須瞞著老婆同事吃藥的他,有解開這個謎嗎?被困住的男人,連離開海灘的權利都沒有。
159min版。杨德昌处女长片,仍聚焦于都市症候群患者,此时风格已初现,只是惊叹于已有情感时空化的概念:电影用闪回与叠加闪回辅助叙事,把每个人封锁在单独的困境,逼发出不同个体在空间中的情感变化;同时注重于对过去的重塑,对不同视角的回忆进行回音式处理,与现实共同编织出畸形的都市传说。
八一年,徐复观在美国,名动朝野,华人知识分子纷涌而至,一面诉说思乡之情,一面怒斥大陆的知识青年深陷虚无主义和怀疑主义,媚外的心理极盛。时光若倒退四十年,我们也可以说,杨德昌也是那个深陷虚无主义、怀疑主义的台湾新青年。生活仪式化给他的启发,就是离开男人的女人烫着杀马特的卷发,在马路上一走一扭;而濒死的男人只好躺在病床摇头晃脑,爸爸的威权让儿子没有选择,毕竟千错万错都是肉体的错!这哪里是身体长了癌,分明是脑壳也坏掉了,不是说杨德昌和侯孝贤这样的电影没法看,而是只能眯着眼睛看,看得太清楚怕是金马顶上了鸡屁股,铁鸡啄歪了毛驴的蹄。
“我们读过那么多的书,小时候一关一关的考试,为什么没有人教过我们,怎样去面对这么重要的难题。不管是小说、还是电影,总是两个人结婚以后都是圆满大结局,大结局以后呢?没有人教过我们,也没有给我们任何练习的机会。”正如谭蔚青所说,那一刻最残忍的,莫过于追问那天海滩上还发生了什么。
4.5,其探讨的女性觉醒和中产阶级迷失的主题即使放在今天,也是相当前卫的,再者超强的电影意识像交响乐一般恢宏,张艾嘉看着跳舞的人,舞姿的投影映照在旁边白墙上,还有哪些黑暗中的细节和光影,具象的电影竟可像文字一般描摹人物内心,不可想象,缺点是说得有点多
真是难得牛逼的处女作。160分钟的片子,但是一点不觉得累赘。看了一些人的影评,深有同感的一句话是,独立意识对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确有帮助,但未必是婚姻的一剂良药。女儿对妈妈说当初我错了的时候,妈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以为的理解是,无论她当初的选择是什么,在时间的覆盖之后,结局未必会比
「新的开始」是杨德昌电影从处女作开始就在探讨的一个母题:试着开始完全信任对方,试着去美国,试着搬出去住,试着和旧情人重新开始。但无论如何挣扎,一切都会像宿命般指向徒劳。生活很冷,在风中奔跑更冷,所以我们只好停下脚步,独自拧巴成一团。
杨德昌第一部长片就166分钟,的确容量很大,多线交织还原一个女孩成长为女人的史诗,时间线剪切很到位,情节交代的很清晰明白。刚开始以为是两个女人忆恋爱旧事而已,没想到话题越扩越开,展示了一个家庭的图景和一个女人的成长史。编剧、导演、演员、摄影后来都成了华语电影的神话。
佳森太过于相信一个人,佳莉则是不相信,两人却都不幸福,杨德昌的电影有难题,最后又都解决不了难题。
没想到杨德昌的第一部长片我到最后才看,惊讶的是他在近四十年前就在探讨女性的自我意识觉醒了。女主佳莉逃离了家庭中的父权控制,却又无意中掉入新的婚姻陷阱中。在和丈夫貌合神离后,她一边回忆儿时父亲的出轨,一边问母亲,难道你不怕爸爸抛弃你,然后没人照顾你吗?母亲回答,你爸爸一直都是小孩子,是我在照顾他才对。全片几乎所有的男性角色不是自私强权就是虚伪懦弱,就连逃避都各有不同的方向,德伟面对难题缺乏担当,佳森面对强权不敢反抗。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杨德昌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无论是什么选择,最后总是指向人生的遗憾与失意。但好在仍有一些人,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能保持着直面人生的勇气,所以佳莉忤逆父母之命选择了爱情,又在丈夫出轨失踪后重新振作起来回归到事业中,好友小慧也离开了年轻男友开始了新生活。也算是一点鼓励和希望吧
“社会好像故意将丈夫和太太分开,男人有男人的场合,女人有女人的范围”,这是婚姻模式的外在窘境,而其内在冲突,源于男权支配扩张的习性遭遇了女性平等意识的觉醒。再加上情到浓时情转薄的天性,由臣服向平等过渡的道路步履维艰。独立意识虽能让女性找回自我,但未必是拯救婚姻的一剂良药【9 ↑】
在台湾看2K修复版大银幕,效果极佳,画质感人,如同新片一般清新亮丽。张艾嘉与胡因梦的美无比清晰。徐明的表演也很出彩。全片倒叙且几乎无配乐,令很多段落显得沉闷冗长。杨德昌处女作便直击台湾的中产危机与情感困境问题,非常凌厉,开放结尾也很厉害。但台词过于直白说教,不如后面几作成熟
超强悍的处女作
虽然有瑕疵,但瑕不掩瑜,没啥多说的,抛开那些乱七八糟说给迷影青年的鸡汤,杨德昌本人就是天才。并且杨德昌也再次证明了,在男权社会下,男性创作者审视女性的态度,反映(影响、甚至决定)了他的段位——道理很简单,这体现得是你的洞察力与共情能力
一口气看完《海滩的一天》蓝光修复,166分钟,摄影、色彩、剪辑极佳,实在精彩,杨德昌这个人像哲学家,太通透,好像生下来就苍老了,从没幼稚过,长片处女作就这么厉害,80年代这批年轻人时髦大气,个个气度不凡,尤其张艾嘉灵气逼人,懵懂少女,纯情学生,成熟人妻,深闺怨妇,职场女性,全包圆了。
有胡因梦这样的大美妞在,谁还看张艾嘉演什么受气小媳妇啊,真是选角失败……话说回来,爱德华杨的视听观念确实甩当时华语片一大截,可他的问题也暴露无遗,太爱用台词发问、说教,要个答案。
大二时候百老汇有杨德昌电影展,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蔚青如愿以偿嫁给佳森,恐怕与佳莉嫁给德伟的本质是一样的。。“沟通”其实是句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