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小众先锋”(2019年8月19日)
糟糕的爱,让她不自由,让每一个 “她” 不自由,尤其让深情而富有才华的她们不自由,没有什么比的爱情能更具有毁灭性地伤害那些女人的精神,继而毁灭她们的才情与生命的热情。
卡蜜儿·克劳岱尔,试着用法语去念Camille Claudel,“l” 要运用舌头与上颚齿根的触碰轻轻发出声来,温柔缱绻,就像那画中有着温柔而热烈双眼的女人。她是罗丹的情人——就像Camille Claudel这部电影在今年的上海电影节之前在中国的译名给她定义的那样——但是不,她不是,她是拥有自己署名的雕塑作品的天才雕塑家,只是刚好不幸地,爱上了罗丹——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一位感情世界里的渣男。他对卡蜜儿有多渣呢?不提萧军之于萧红,胡兰成之于张爱玲,比之于当代,就可以参见八十年代日本第一歌姬中森明菜和“世纪渣男”近藤真彦的那一出苦恋。中森明菜是什么地位呢?大概就是当年梅艳芳之于香港,之于华语乐坛,但她比梅艳芳还要早,甚至可以说后者受到她的影响与启发,《倩女幽魂》里的聂小倩,徐克最初是想请中森明菜出演,无奈被拒绝,才开启了王祖贤的一代传奇,而电影里那幅美人图,仍是照着明菜画的。那么,近藤真彦又有多渣呢?他可以让明菜、梅姑,还有明菜的对手日本另一大歌姬松田圣子都爱上他,梅姑说最难忘日本的这一段恋情,明菜多年感情屡遭背叛,甚至曾尝试自杀,还好圣子及时止损全身而退。问题是,近藤真彦没钱没貌无情无义无才华。上天就爱和善良的人开这种玩笑不是?
回到一百年前,法国的奥古斯特·罗丹正叱咤艺术界,他是十九到二十世纪初全世界公认的最伟大最声名显赫的雕塑家,情人遍地开花,只是在他四十四岁这一年,不是什么仅仅肉体美好的女模特,而是才华横溢的天使容颜的十九岁闺秀小姐。她崇拜他,倾慕他;他欣赏她,喜欢她,可他们并不适合彼此,除了艺术家们鲜明个性之间本身就存在的相爱相杀性——“一个艺术家不应该爱上另一个艺术家”——与爱人乌雷分手之前最后一次联手创作了《情人 长城》的行为艺术之母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如是说。
另一个致命的问题在于罗丹多年的女伴——是“女伴”不是“妻子”,因为并没有结婚——一个名叫罗斯的庸俗女人,一个并不懂得罗丹的艺术的人,一个喝汤到最后要翘起汤碗,用勺子把碗底刮得咔咔响的粗鄙女人,一个从少女时代就跟随身无分文的罗丹,为罗丹生了一个儿子的女人。虽然我一直反感“为男人生孩子”这种说法,但是没有生活技能,没有经济来源的罗斯,完全需要罗丹供养的罗斯,完全依附于罗丹而生存的罗斯,这种情况确实就是“为男人生孩子”。但是,请不要怪罪或鄙夷她的卑微,她只是千千万万处于那个即使在法国也仍对女性不够友好的时代中的一位普通穷困的女人,受限于时代,受限于阶级,受限于社会,受限于包括罗丹在内的男性统领者们。
我曾听一个朋友为另一个朋友分析未婚夫出轨的原因:真正的原因不是第三者的勾引,而是你们自己的关系里有什么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了。罗斯能给罗丹一个随时守候在原地的家,可是在她身上,罗丹早已无法得到肉体的欢愉和精神的满足,这两种欲望,前者很方便,可以从一个个在雕塑房里宽衣解带裸身相对的模特身上得到,而后者,终于上天将卡蜜儿带来给罗丹,更或者说,是卡蜜儿自己将自己送到了罗丹跟前。她成了他的灵感女神,她乐于做他的“模特”,他带她参加巴黎上流社会的宴席,她毫不在意人们的窃窃私语。他们一起搬到了一处隐秘的旧庄园改造的爱巢里,他为她画画,赞颂她的美丽。他闭上眼睛,用手指去触摸她的脸庞头颅,为她塑了一樽头像。爱情的样子就是两个人看不见两个人之外的世界。
她的父亲却担心起来:
“罗丹告诉我有意为你加薪,他做了吗?
他按时支付你薪水?”
卡蜜尔说是的,是的,当然。然后躲开了目光:
“《加莱义民》快要完工了。”
“你呢?你做了什么?
自从你认识罗丹先生,便不再亲手创作了。
现在已是十二月,如果你还不着手创作,会来不及参展,今年你还没办过展览。”
“但我跟他学到加快创作的技巧。”
“我女儿并非为了罗丹先生而存在!
你创作一向比别人又快又出色。
必须靠参展打知名度,除此别无他途。
亲爱的,看着我,抬起眼睛来,前途属于你自己。”
前途属于每个人自己,每个女人都要记住这一点,不要将自己的梦想、情感、人生的一切一切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无论是你的爱人、孩子,还是其他的人。这样或许会孤独,也或许会遇见那个能支持你、尊重你、不需要你比他弱小的伴侣,这样的伴侣必然是内心极其强大的,是真正勇敢的人。
埃菲尔铁塔正在城市中央渐渐矗立起来。不知道是卡蜜儿第几次发现自己怀孕了,然后又做了流产。而罗丹要不停地周旋于美术界的社交场合,卡蜜儿对此厌倦已极,她孤身投身于工作甚至没有一件体面的衣裳可以出门去陪伴罗丹新作的展出。而陪伴她的只有工作室里那些冰冷的石头、肮脏的泥土,罗斯也要上门来大闹一场,伤到了她的手。
“我着手为你塑像。在黏土的基础上,又做了一层石膏模子。当模子干了以后,打破模子便能见到你。”
卡蜜儿拥抱着自己的黏土胚子,寂寞痛苦到极点:
“我裸身而眠当作你在身侧,而醒来时却不见你。”
一尊石膏塑像立在罗丹的工作室里,他着急地敲开模子,见到了自己。他惊叹:
“从此克劳岱尔小姐出师了。”
围绕在塑像周围的其他男人们也惊叹:
“她具有男人的才华。”
“她简直是巫婆。”
这句话刺痛了卡蜜儿,罗丹听见了她的声响,来到隔壁房间觅得她,而迎接他的不是情人重逢的柔情蜜意,而是卡蜜儿终于决定的要得到的罗丹的一个抉择:
“选择吧,罗丹。你妻子还是我。”
“罗斯不是我的妻子。
那跟你我之间并不一样。我们是自然的叛逆,你我是同一类的。”
“你在做梦,罗丹。你在城堡里做着温柔梦。我们是旷野中的一对游魂。”
“我跟你在一起是要享受宁静忘却一切,创作。”
“你愿意离开她妈?”
“要是我能的话。卡蜜尔,要是可以的话。”
“我求你离开她。你爱的是我。你说啊,你说你爱的是我。你爱我,对吗?你爱我。”
“爱有许多方式。”
艺术家就是可以将齐人之福的诉求表达地如此诗意盎然,听得懂这诗意的女人大抵会感动,就如同王佳芝看到戒指会觉得“他是爱我的”。不可否认,罗丹爱着卡蜜儿,并且或许他这一生真正从灵魂里爱的女人只有卡蜜儿,倘若卡蜜儿有半分罗斯的软弱安分姿态,她或许也就能接受这不完满的爱,不完美的幸福,甚或者留下她和罗丹的那个孩子,接受罗丹的供养,永远做她世外桃源里的缪斯女神,做他灵魂上的模特,并与罗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知道自己的天才的卡蜜儿是多么骄傲的女子,爱情如若不能圆满,深情若被玷污,情愿扔掉,再疼痛也要割舍,在尊严面前,爱欲也得绕开。
1895年,在做了罗丹的情人十五年之后,卡蜜儿最终选择了离开。但是离开罗丹的卡蜜儿让自己过得更好了吗?她塑了一尊与罗丹的《吻》意义颇为相似的小型雕塑,是的,人们一定会说她受了罗丹的影响。
巴黎波旁街19号,卡蜜儿在弟弟家短暂借住了一段时日之后,在这里安顿下来,从此日日夜夜与泥土、石头为伴。“巴黎最美的女人在最美丽的天井举办展览,”男人们在敲门拜访前欢呼道。弟弟、德彪西和朋友来为卡蜜儿带来展览的结果:
“朝天的众女神,她的脸被压在泥土中,每一个人都想吻到她。”
“我知道风评一定不好,”卡蜜儿淡然。夜晚,她在舞池与德彪西欢快地转圈,但是她看到了红色墙壁前缄默端坐的老妇,那是多年后孑然一身的自己,热烈的红色衬托着那将死的灵魂更加苍白。
当然她的才华还是得到了一些人的关注:
“现代女性都很喜欢她的作品,她是当今最值得注意的女艺术家。”采访罗丹之后想要去采访卡蜜儿的女记者如是说。
“我已向她指出宝藏之所在,全靠她自己去挖掘。”罗丹骄傲地向女记者宣布道。男人们总是想要做女性的塑造者,就像《卖花女》中的教授特别享受自己将贫苦的卖花女训练成上流社会的名媛,但是对不起,人都是有自我意识的,尤其当她完成了自我成长和自我审视之后,她会选择离开。
家徒四壁的工作室里,卡蜜儿继续用力地凿击大理石,手上的鲜血滴落到洁白石块上,像献祭。
她终于允许罗丹走进自己的工作室。黑暗中,罗丹触摸着那些雕像,感受着,“你的毅力真是惊人。”她的痛苦呢?他是否触摸到了?
然后,他来到了那座倾注了卡蜜儿巨大灵感和心血的《正当分别时》,他忽然爆发出怒火:
“你怎能将我们以往的画面雕塑得如此不堪?你把我塑成被两个女人撕裂的玩偶。这样赤裸裸的讽刺太无耻了。
我要你照我的话做。烧掉它吧。
不应该丑化我,毁灭我。不管你有什么创见,都应该先让我知道。
我们两个不可相提并论。根本没法比。你是个三流的雕塑家。
你的一切创作构思都来自我,而不是你自己。你为此奋力挣扎。
我雕塑生命,并非死亡。你怨恨生命,追求痛苦,沉醉痛苦,制造痛苦。以受害者自居,把自己比作烈士,但是是你离开我的。”
卡蜜儿原先还在愤怒地回嘴她的旧情人和曾经的老师,渐渐的,她痛苦地瘫坐下来,无声的泪水,无力的辩驳:
“我无法那样与你生活在一起。”
而罗丹还在说雕塑、作品、艺术、创作:
“卡蜜儿,我们曾有过美好的岁月。我一向以同等艺术家待你。
原来你才是我最危险的敌人。”
“是你偷走了我的一切。你夺走我的青春,创作及一切。
真后悔与你结识。我宁可上疯人院。”
她努力地申讨对面这个男人对她的生命的糟蹋,听上去如此卑微,说到底,是卡蜜儿你自己允许罗丹剥削你的才华、你的情感、你的生命力。
“记得初见面,我当你是世上最性感的女人。”
“你是个雕塑家。你敏感的手曾触摸过我赤裸的腹部,你甚至都没有发现一切都变了。”
“早知你怀孕,我会娶你,卡蜜尔儿。”
“多年来你一直不愿意。你一直不愿选择。不愿做决定。”
“但我只爱你。”
“我不愿分享所爱,我无法容忍。”
“结束了。我不想再受感情的困扰,再也不想要了。这种强加的爱情,我再也不想要了。”
“到死你仍在犹豫。”
卡蜜儿终究放走了失去了罗丹。
她的脆弱与罗丹的冷酷早在他们相见之初就已经埋下伏笔。当年,罗丹第一次实质性地指导卡蜜儿应当如何摆弄她的模特,而卡蜜儿因为怕弄疼模特吉甘缔而阻止了他。
“你对模特太过仁慈。”罗丹批评她。
“遮住了躯干是因为吉甘缔受了伤。”卡蜜儿后来告诉罗丹。
对着卡蜜儿离开的背影,罗丹思忖:“至少你还知道是什么在感动着自己。”
卡蜜儿几乎卖光了工作室里的所有物件,为了买一块大理石。她忧伤地坐在空空如也只剩下自己的雕塑作品的屋子里,坐在《正当分别时》旁:
“你错了,那不是你。
那个年华逝去的老妇是我,那个失去了青春下跪的少女,也是我,而那男人,还是我,不是你。我把所有痛苦给了他,与他交换空虚。那是我的三个化身。交缠着空虚的三个化身。”
这尊雕像和表达这个解释的文字以及卡蜜尔的其他十几部作品被收藏在了巴黎罗丹博物馆。而剩下的大部分都被她自己毁掉了。
在巴黎波旁街的十年里,卡蜜儿的行动一直受到家人的限制,因为精神方面的问题,她先是被送往巴黎附近的精神病院,然后是法国南部,Vauclusive的Montdevergues庇护所,在如今以戏剧节闻名的阿维尼翁附近。
在另一部根据卡蜜儿的书信手稿医疗记录以及她的弟弟保罗的工作及信件引发灵感的故事《1915年的卡蜜儿》中,五十一岁的卡蜜儿已经困在了庇护所内,因为与其说她是居住,不如说是关押,她在医生面前痛哭不已,控诉着社会上的那些“绅士们”对自己的指控,控诉着罗丹对她的剥削,控诉着家人们的抛弃: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这个可笑的事还会持续多久?
我像罪犯一样被监禁起来。甚至更糟,没有律师和家人帮助我走出这地狱。
我失去了自由、火、食物和基本设施,让我变成你想要的那样。
甚至我的父母抛弃了我,他们对我的投诉完全沉默。
这是可怕的,被放弃了,以这种方式。
我无法抗拒悲伤,我不堪重负。
妈妈和妹妹,用尽各种办法绑架我。没有信,没有会见。
他们为了不让我离开这里,做了那么多。她们拿走了我的遗产。
你怪我吗?独自生活?和猫度过我的余生吗?
他们是狂热的迫害狂。这些绅士们猛烈抨击我,抓住一切我的作品,他们急于把这个可怜的指责他们的女人背上一个恼人的莫须有的罪名。
他们不让我出去。
请尽你所能给我自由。我没有别的意图,我不够坚强。”
庇护所里的一位女患者皮埃尔,双手被皮手铐固定在腹前。她满脸悲戚绝望,跌倒在田间,卡蜜儿与她的目光相触,那是对自我的命运与苦痛的观察。那副皮手铐让我想到语言学家们的发现:在过去,男人们为惩罚女人们说不该说的话而创造的刑罚。
卡蜜儿与那些患有或轻或重的精神疾病的女人们一起出门进行短暂的郊游,她们在修女们的搀扶和陪伴下,向郊外进发,蓝得发白的天空,常年被风吹打的苍绿的树木。卡蜜儿独自走在人群后方,看着她们蹒跚着脚步,踩过洁白的碎石砾,这些洁白的石块是否会让她想起罗丹工作室里的那些大理石雕像:《吻》、《加莱义民》、《地狱之门》?再往前是否会想起她的第一件大理石雕塑作品,一只男性的脚,这只脚属于吉甘缔——强壮有力却温柔的吉甘缔?会否想起她第一次走进罗丹的大理石仓库,洁白的大理石块中,她偏偏相中了锥形的那一块“很容易碎”的希腊帕萝丝大理石。
“他们剥削了我的天分。
这是对女性的剥削。他们想让我流血流汗。
在这种奴役之下,我失去太多美好的东西。
我想回家,关上门。”
可是她再也没能回到家,没能离开这地狱般的庇护所,即使她已经变得平静而温顺,即使她非常强烈地想要接近巴黎,“独自住在乡郊”,即使医生这样建议,可是卡蜜儿最亲爱的弟弟却不愿意满足她的愿望。她最后在庇护所读过了二十九年。1943年10月19日去世时她79岁,被葬于一处公墓,她的身体将永远不会被找到。
对于姐姐的生命悲剧,保罗的评价是:
“没有比艺术更糟糕的工作,天才是要付出代价的。
艺术职业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几乎没人能够抗拒的职业。
艺术解放了人们的心智,是非常危险的。
想象和敏感度,可以很容易地使平衡失控,而毁掉一个原本安定的生活。
三十岁的时候,我姐姐认为罗丹不会娶她,她的生活瞬间崩溃了,甚至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她的心智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怪罪艺术也罢,命运也罢,怪罪糟糕的情人,或是糟糕的爱情也罢,“余下的仅有缄默而已”,卡蜜儿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四句偈语里更多地讲的是爱的欲望,金庸安排郭襄听见了,让她大悟。而命运并没有给卡密儿奔向自由的机会。只是终于在半个多世纪之后的今天,她的名字终于从“罗丹的情人”变成了“卡蜜儿·克劳岱尔”,也该值得庆贺。
80年代法国「新新浪潮」三杰,各自拍出忧郁,燥郁,癫狂,发神经,或触及精神疾病的作品,其中卢贝松是三者相对温和的。《卡蜜儿‧克劳岱尔》虽非新新浪潮三杰所拍,但在当年的忧郁、发神经、发大疯方面也有一席之地。从80年代到90年代初期三杰等多位导演搞出的这种「病很大的文青风」对海峡两岸文青影响很大,文青喜仿效这些片子的女主,把自己搞成苦大仇深,上纲上线,不发疯不成理。文青的问题在于没法吸收新新浪潮等作品的幽默可爱。何谓「没法」?慧根不够,悟性不够,流于自恋自怜,还爱出风头(网络年代尤甚)。
《卡蜜儿‧克劳岱尔》为雕塑家卡蜜儿‧克劳岱尔(1864-1943)作出肯定和支持,认为她的才华不该被艺术史埋没,该给予高度地位,或者不该提到她就非得提起大师罗丹(当然这无法避免,两人曾有一段情又是师徒关系,且她当过他工作团队的助手、员工)。此外本片有女性主义的用意,但给人的感觉是种淑世之情,而不是近年鬼吼煽动的女权。
前面讲到幽默可爱,本片导演的才华不如新新浪潮三杰,但这没差,本片还是有代表性的。
开局幼稚可笑,卡蜜儿弟弟保罗心急如焚大半夜寻找姐姐干嘛啊。他们全家今晚才知道她为创作疯狂常跑去外头偷挖黏土吗?前几大段过于意图营造卡蜜儿形象给观众知道,手法拙劣,又如工作室的女同学对她讲「你这人永远不听劝,自己的事不顾,只埋头工作」啥的,这是在对观众讲话,不让观众自己看戏,台片常犯这种拙劣。也不能说这种对白绝对不宜啦,而是刻意了,重点在于开局的前几段整体刻意。
卡蜜儿和罗丹的缘起,是因为卡蜜儿等人的老师布歇前往义大利,将学生们转给罗丹教课。按照资料共四个女生合租一间工作室,片中改成两个,一个当然就是卡蜜儿。片中男女主角第一次见面,描写的是罗丹去她们的工作室,门一开,罗丹就说自己很忙,整场戏不断冒出「我很忙」、「我等等还有个局」,让罗丹的魅力掉分。这不必一开门就这样整,在整场戏中带一两句就好,佐以气氛上他急着赶场,观众自能会意。否则这么庸俗的人卡蜜儿还喜欢他(尽管是后来才发展成喜欢也罢),那么这女的也真是脑残活该一生命苦,除非卡蜜儿也是个庸俗女孩只图攀上大师拉关系。
大忙人罗丹一边念念有词一边走来走去看她们的作品,但感觉没认真看(其实他火眼金睛,看出卡蜜儿的才华,只是不想说,这在后来的剧情得以印证)。在工作室中他只顾着讲些不着边际的三观表示自己是个大师懂很多。还好忙归忙,还是在她这里喝茶聊天了一阵子才走。这段绿茶式的聊天拍得还行。他走后,同学对卡蜜儿说罗丹好帅!体格又好!又有智慧!卡蜜儿说我没啥感觉,后来同学仍一直碎念罗丹,她对同学不满的说:「他根本没谈我们的作品。」整场戏虽老掉牙没创意,但还算可以,重点是我们可识见一流男人把妹(追女孩)的本事。
记住,你是名艺术家或人文学科的老师,和你喜欢的女孩第一次接触时不必谈文艺、谈学问,也不必谈她最在乎的事。既然她也搞创作,那就别谈创作,甚至若有似无流露出跟你谈创作没意义的架式(激起该女的不服气、挑战欲)。她若爱谈女权,你也别谈女权谄媚她。真正还有点慧性的女孩虽傻但没那么刻板乏味。大多爱扯女权的人内心都知道自己爱出风头且虚伪。
片子前面就讲了两次,罗丹是大色狼。一次是卡蜜儿同学对她讲,布歇老师说罗丹是天才,也很会勾引女人,同学还说(脑补?)罗丹和每个女模都有一腿。另一次是罗丹的助手们聊天说笑,讲罗丹是大文豪雨果之后的大色狼。而卡蜜儿在罗丹工作室做事期间也看过老罗和女模之间疑似暧昧,但妙的是镜头呈现中罗丹又只像是为了创作认真乔女模肢体?片中有一小段卡蜜儿是从工作室楼上往楼下看,貌似偷看老罗和女模在玩什么鬼,此时卡蜜儿是心中正义感发作?还是有点吃醋?还是只是在观察吸收罗丹和模特儿相处的诀窍,这对她学习雕塑很有帮助?——不知道。导演和演员没想表示啥,交给观众自己。观众看到女主在偷看男主,这种电影效果蛮吸引人,彷佛观众也在偷看。既是看到了!又是留白的技巧和呈现。
故此,这里得离题(也是切题)点一下:男性朋友们切勿因近期咪兔事件而太受惊吓,放心吧,女性并没那么讨厌色狼,甚至很好奇色狼,想接近色狼,否则不会有卡蜜儿和罗丹这种爱情电影。只是说人不能光色,不然会有报应吧,那男人除了色还该怎办呢?这问题太大了,这不是本文重点。
在此仅提示两句浅见:色的底蕴在于不色。不色的底蕴在于色。
挑明点来说:色狼自己要懂留白,和女方留个空间,留白就是留脸。
本片中段,罗妻顺手抄起一具火铲对付卡蜜儿十分可笑,两人打了起来。这段真踏马的够烂。罗妻差点把卡蜜儿压在烧红的木炭上,小蜜逃开后她拿起火铲想烫烂小蜜的胸口。打斗过后卡蜜儿可怜巴巴的。这样拍片子就低级了。而且怎不拍罗妻一个人回家路上内心的苍凉不平呢?受小三威胁婚姻的女人就不苦吗?欸,会不会打斗这段是史实?这我不知道。总之这段拍得粗糙,我看卡蜜儿回身擎起烧红的铜棒算了。
两段亲热戏拍得很好!第一场是卡蜜儿主动走上模特儿的台子,够酷。这种戏约莫只有法国人擅长了。
当时两人走进工作室,罗丹叫女模先回家,今天不做雕塑了(小尻在美术系修过一学期雕塑,课堂上的女模或男模必须全裸,同学们围绕着眼前此人工作,用泥土捏出此人的缩小版人形)。天气太热,罗丹参加丧礼回来,累了,总之他没想今天就把卡蜜儿上了。是的,他俩还没做过,只是情愫培养好一段日子了,罗丹深谙慢慢来,诚所谓心急吃不了热饺子。
兰而,女人神奇的酷能与魔法,诞生了。老罗委实吓了一跳……
完整复盘这场戏是这样。罗丹参加雨果的丧礼,觉得丧礼上大家都很假,有够折腾。他刚进工作室后,正巧卡蜜儿也来了。卡蜜儿似乎很懂老罗的心情,老罗正好坐着休息,卡蜜儿来到他身旁表达安慰致意,因为雨果是大人物啊,他过世是全国头条,老罗前往丧礼回来八成内心不少感慨。两人无语,她来到身边时他就知道她的意思,顺手牵起她的手吻了一下。他实在很累,接着就起身过去叫麻豆(模特儿)先回家,说今天天气太热了,不上工。在他和麻豆交谈,大方付上今天的工资,以及麻豆离去之际,只见一段距离之外,卡蜜儿徐徐把自己帽子、外套摆上一个梯子,导演给的是背影的动作。原来卡蜜儿决定现在就把罗丹上了,但身经百战的老罗不知道。
麻豆平时站上去的台子是一个大圆形旋转盘,跟中式餐厅的转盘很像。卡蜜儿将麻豆踩踏的小木桩、一把小椅子(没椅背,翘脚用的)等道具放在台子上……这意思是老娘亲自来当麻豆呗,卡蜜儿默默动作着(但观众一时无法会意,这些道具放上去的分镜一闪即逝,也没拍她爬上台子)。此时罗丹招呼麻豆离去间,并不知道卡蜜儿在干嘛,只因先前他抽出架上的一本书,看来这本书是雨果写的,他记得里面夹了张钞票,可能当书签还是怎的,总之他将这张钞票给了麻豆,有点纪念(或揶揄)雨果的意思。麻豆收下后转身离去,罗丹既然拿着这本书就随手翻了翻,一边喃喃自语:「这丧礼有够废,大家都很假,有这么难过吗?消费死者一个比一个是戏精。」还好卡蜜儿兀自摆放道具,没吐槽:「干拎老祖嬷你敢写在脸书上吗?」
忽然间只见卡蜜儿在台子上趴着,做某种蜷缩又扭曲又似伸展的身体和四肢动作(我在写啥?),包括颈部。罗丹之前某一场戏调整男麻豆的颈部,可看出罗丹喜欢颈部夸张扭摆的筋肉线条。之前另一场戏是师徒二人研究女麻豆肢体怎么放,罗丹发现卡蜜儿比他有创意和灵性。
在麻豆台子上的卡蜜儿此时并没全裸或半裸,只是穿露背装,也不,可能是裸了的,用黑布幔盖在身上一半,总之背部的骨感、肌肉很美,长发垂落也美。她侧趴在台上背对罗丹,预知和迎接一切。罗丹喃喃呓语到一半,傻眼。卡蜜儿的侧背充满某种灵魂取暖(灵魂拷问)的可怜巴巴样且兼顾性感。罗丹震慑间像是内心说:「你这妮子......你这么会......」于是上前拉开一部分窗帘,光线翳入,他想看清楚肌理(不是里肌肉)还是怎的(毕竟是人体雕塑家,得装一下专业),卡蜜儿此时动了一下,神情像说:「搞啥啊?」从而他缓缓抚摸兼抱住、压住她的身子。此刻卡蜜儿很镇定也很享受,像是说:「老罗啊,这就对了。」
有道是:「女人心,海底针」,或云:「女人心,海底鸡」。我老尻偏说:「女人心是海底针也是海底春。」
此即人类史上卡蜜儿和罗丹的第一炮。
有鉴于咪兔运动搞得许多男女神经兮兮,实在该好好参考上述这一段。尤其吾等男性向来劣根性重、业障深,乃至不解风情、自以为是、一意孤行、胆大妄为、搞坏气氛、完全搞错者比比皆是,真的该好好参考法国片。
不过近年的法国片我就不保证了,我看过一部「阿德尔曼夫妇」(2017)超烂,大概自认开放或爱讲直面暗黑的人很吃这套,真是俗不可耐,比起新新浪潮80~90年代初期作品那是炒冷饭和可笑。其实从「敢爱就来」(又译两小无猜,2003)就开始烂了。
话说罗丹去她家乡下别墅作客,她叫老罗别来,心猿意马跟罗丹的关系,然而老罗来了………
是这样,作客是克劳岱老爷子(卡蜜儿父亲)邀的。老爷子写信邀罗丹来这里渡假。卡蜜儿事前不知,听爸爸讲了后马上写信叫罗丹别来。她内心很乱,觉爸妈很烦人,怕罗丹和她家人们相处不顺啥的,其实罗丹很懂交际,是她自己跟妈妈关系很差。老爷子此举也是希望罗丹提携女儿之意。
由于早前卡蜜儿在罗丹工作室干得格格不入,不大喜欢那种环境,罗丹爱接官方标案,或是接受官方委托各种机会,而且罗丹很忙也没好好上工,只稍微讲两句就叫他们瞎整,卡蜜儿隐约觉得这个大师之名可议,内心有个声音但不敢讲,那个声音就是:「这些吃香喝辣的咖洨还不如张万康。」罗丹有次指导她时还呛她:「你以为你没看过我亲手做所以我就不懂雕塑吗?学着点儿,我示范给你看。」还好卡蜜儿没跟他说:「张万康说雕塑的诀窍是在实物中捻虚留白。」否则他可能把卡蜜儿的作品砸烂。
此外卡蜜儿还遇到同事性骚扰,骂完该男子后索性不干了。真的,片中有这一小段不是我乱写。但离职归离职,她和老罗已经是忘年之交了,两人时不时研究雕塑,切磋眼光和手艺,罗丹大她24岁,亦师亦友,乃至于他俩也睡下去了,一起滚了台子。可这些事儿老爷子不知晓。卡蜜儿觉得爸爸没必要费心帮她演这出。
或许吧,她想确定、厘清自己和罗丹之间,涉及工作、创作、爱情、婚姻之间该不该走下去?她不想靠罗丹,但也想靠罗丹。这种「靠」的困扰,对男性青年和男性大师之间、男性青年和女性大师之间同样是种问题,一来是怕人讲话,二来是不是自信不够?还有三、四、五。
早在两人还没上床前,罗丹就曾对她讲:「你创作的心气强大,是少见的天才。」很多男老师都这样唬拢女学生但罗丹并没扯谎。「但是,」罗丹往下说,「雕塑还是得讲究,你的方法不对头。」卡蜜儿回答:「我不需要你教,你别对我太上头。」这场戏很棒,把卡蜜儿的个性呈现得淋漓尽致。她是真的够自信,还是任性且好强(爱面子),还是都是!?这交给观众自己了。
法国片有一个很不错的传统,就是导演只提供一种「情状」「情境」「客观镜头」,该怎么看,导演自己恐怕也说不明,所谓「幽微」,难以定义,或俗称用啥角度来看都可能成立。他们每一代都很会拍这种东西,这和卡谬的影响也有关,《异乡人》发表于二战期间、《瘟疫》发表二战结束后的两年,二者在二战后红了很久。不过,这不是说卡谬对人事物的看法没有是非,只是他讨厌简化的是非二元。
「你别对我太上头」这句是我加的,哈哈哈哈哈。
基本上,即使罗丹对她、甚或对外界说,我的创作有点瓶颈但亲爱的卡蜜儿启迪我不少灵感使我的创作得以延续得更好,这就算是真话,也难免像场面话。终究在关系上是师徒,又是情人。说卡蜜儿的创作风格受老罗影响更大的人肯定多过说老罗作品受小蜜影响。在创作事业发展上他在艺坛能帮她的太多,靠他究竟妥不妥?就算不想靠他也还是变成靠他?烦死。
何况两人不光玩玩,卡蜜儿非常希望老罗娶她(虽然当时两人还没到这步,她还没提出)。他们的关系以后只会越来越深,这样好吗?
卡蜜儿没想到罗丹来了,虽然表面上必须带老婆一起来。其实罗丹和「老婆」没结婚但在一起太多年也生了小孩,圈内把这女的当他老婆看。据说这女子当他后盾才让他有今天,罗丹的心中常回响起郑进一作的一首歌:〈家后〉。本片把罗妻拍成带不出场、老给罗丹添乱、土里土气且粗鲁霸气(像胡适的老婆),这种作法妥不妥?我觉没必要这样做对比,除非历史记载的她就是这样子。但历史有时是八卦或鬼扯夸大的,这又怎说?我觉在改编电影时编导没必要这样「整」罗妻。作人不要太偏心嘛。
换言之罗丹来或不来,都让卡蜜儿小路乱撞,内心一池春水给搞皱。不来,蛮好,内心自无期待。既然来了,她很不安但又很喜悦,毕竟爱上他,想见他。罗丹在这场戏堪称真男人,他愿意走这一遭,那当然是条汉子,不顾老婆在旁,也不顾从巴黎来的路上在马车里一路颠簸。谨记「男人该行动时必须义无反顾,拿出气概!」大家麻烦笔记一下。他能从巴黎百忙中来到这里,而且证明了多么在乎她,冒险也要来。
全家和罗丹夫妇在户外用餐,这场戏蛮好,罗丹谈了一下过去的往事,他年少时在修道院待蛮久,差点当和尚。或许编导也借机暗示出老罗保守的一面。不过老罗谈话时很有情感,谈到是姊姊死于爱情才让他去修道院的(不刻意,杰哈‧德巴狄厄的演技自然,没啥美国片的煽情),在院里他做的雕塑神父蛮喜欢。大家东拉西扯也聊了别的。老爷子谈到卡蜜儿小时候就爱上雕塑,她走这条路真的是好适合,她心巧又手上有活儿。卡蜜儿难为情:「爸!」打断不让再说。真的有这段哦,我没乱编。只待聊到一个份上,罗丹起身对老爷子、卡蜜儿和全员讲:「乡下的风光实在好,府上的酒菜也香,可讲真我不是来渡假的,我工作室有个英国高手最近回英国去了,我想正式提出邀请卡蜜儿来我工作室复职和升等,诸君意下如何?」此语一出,大家欢喜,卡蜜儿也乐不可支。
用餐后罗丹夫妇暂时进到屋子,门外有人在喊他们出来玩。卡蜜儿刚好也在屋内,罗妻先出去后,忽然间她以飞扑之姿偷袭老罗,二人激情狂吻,不顾门外催促。因为是背着来,两人更high。
这两场亲热戏的两个「忽然间」非常好,一场是卡蜜儿的预谋(说是共犯共情也可),另一场是卡蜜儿的偷袭(渡假之旅堪称定情)。
奴尻以为,两岸的男性很需要本片中的女性主义电影教育。也就是说,女人会主动发起春情攻势!我们真的不必猴急。我们把自己做好就好。脑子不必有太多妖蛾子鬼把戏,啥撩不撩的都可以省省。最近台湾有个男老师还被几个女学生爆料,每次他都用爱哭这招。他喜谈自己前妻、女友过去种种,觉自己不舍,自己很衰,以及这些构成了心理阴霾(大概也佐以「当然我也有错」「我活该」「爱需要学习」之类的)。哭完后讨抱,表达希望你抱我一下,然后相吻,从而入港。一抱成炮。
由此可见,让女方自己发动大戏(女来导、男来演)、或女方自己朝男人弄下去,这才叫真本事;对男女双方而言都是真本事。
以本片为鉴,我们要鼓励女人主动点!也鼓励男人要学会等待。这才叫女性主义的价值,才叫女权好棒棒。
话回本片,后来的发展是他们分手。卡蜜儿摊牌,要罗丹娶她。老罗认为抛弃糟糠妻乃无情无义,我老罗不是陈世美。卡蜜儿只能疗情伤去,还怀上了,拿掉了。她没跟罗丹讲我怀了一个小罗。这是尊严,可以懂。也是基本的女性主义:要不要这孩子我自己决定。你少烦我,我也不赖你。
之后卡蜜儿在艺术圈独自闯荡时期,仍受罗丹大名的牵扯。两人分是分了但有时仍见面谈点事情,相互纠缠少说二十年。撇开爱恨八卦,她的作品是不是大罗派,还是她独创出的小蜜派、大蜜派,这题目一直困扰着她,尽管她自认我就是我,罗丹只是很会接官方很多案子的人(甚至只叫助手弄),总之罗丹的名字压着她。这也是她最后被送入精神病院住了三十年的原因之一。她各种心结太多,包括怀疑罗丹陷害她,阻挠她的事业。她命不好可说是罗丹害的,可有些点是她过于自困,几岁了还自己走不出。
「想不到我们年纪差了一倍却有同样被家长压迫的童年。」他们在交往初期(还没尬炮),罗丹在马车里曾跟她谈心,吐露出这句,算内心戏,这种撩法其实很废,笑翻。编导听到我笑会生气吧。我想借题发挥的是,女孩子不要把过去看得这么重,罗丹跟很多女生没相似的童年不也照干。事情过了就过了,不必把自己和对方都看得有多特别。事实上我们可以这样看,罗丹在马车里对卡蜜儿撩了啥或倾吐了啥不重要,而是马车里的气氛让人陶醉。马车的车厢是黑暗封闭幽密的两人世界,加上略为颠簸的节奏,配合马蹄声很有情调,我达达的马蹄……停。
在创作上卡蜜儿克劳岱尔的确跟罗丹二人的精神风格存在些差异,她的作品走的是痛苦派、忧伤派,罗丹走的是爱与沉思,正能量。他俩有场分手后重逢的撕逼戏也表达了这种相异,这场戏中两人不但争执艺术观,卡蜜儿还借着「德雷福斯事件」(1894年法国一宗闹很大的反猷事件)指出他只会搞政治正确,质问他到底是哪一派的为何不敢表态。罗丹反驳,我不想有立场不行吗?卡蜜儿怒斥:「我太懂你了,你是哪个派得势你就跟谁好。」罗丹失控大吼:「你去找张万康好了!」卡蜜儿蹙眉:「你不可理喻。」罗丹说:「你们私讯过。」卡蜜儿谬笑:「你有病。」罗丹说:「看吧,我就知道。」卡蜜儿失笑:「对,还尬过炮。」罗丹狂嘶:「我不信。」卡蜜儿说:「那你还说。」罗丹嘤嘤哭了起来。卡蜜儿上去抱他:「乖哦,最爱你了。」罗丹仰天浪笑:「这是苦难啊,像我这样艺术家的灵魂。」卡蜜儿翻白眼心道:「够啰。」
但罗丹的作品不是没受争议,他搞的巴尔扎克雕像当年被骂翻,在他死后二十多年才被巴黎接受。巴尔扎克被他搞成像难民。他生前一直坚持我做的这尊没毛病,巴尔扎克就该这样搞。我个人还蛮喜欢这尊。
在我来看,如果他们能一直交往或结婚,卡蜜儿在创作的烦恼会变小,她会比较接受舆论把他俩的作品放一块讲。卡蜜儿的作品如果真的有许多罗丹的影子,那怎会好不容易经纪人帮忙办了一场盛大的雕塑展却卖不出去半件呢?说他俩风格完全不同的也大有人在。
罗丹到底有没有危害她的创作?罗丹确实反对她后来的作品,认为她搞出某一件男二女一男的雕塑是在内涵他,罗丹怕声败名裂,叫她别拿出去展。这顶多叫自私,不叫蓄意陷害,可卡蜜儿执意认为罗丹永远要害她,在精神病院也这样说,使院方认为她有被迫害妄想症。或许吧,卡蜜儿认为自己太清楚罗丹了,各方面都越来越不齿他,也不必「越」,两人早已切割清楚。这些麻花事儿当然也可以扯上父权社会啥的。
社会上和圈内人就是喜欢讲女人靠男人。但也不能说靠,因为男人出名或有权势的本就占多数。再者两人的不同或撕逼无关男女性别,至少后来也无关了。何况当初真要说是罗丹上了她,不如说是她上了罗丹,她哪是弱女子或小女人。她没那么景仰他,有景仰但没那么景仰啦,是他自认很屌,大家帮忙吹捧他。他才比较景仰她哩,她是看他很骚,好玩想弄他一炮,享受控制男人的快感。诚然,卡蜜儿并非玩咖。我讲的这些至今难以厘清,男女之间是门难解的学问或名堂。
老尻认为,女人有个麻烦是她们非常坚定认为自己了解一个男人的一切。这并非男人很复杂,而是她们自己很驴。好比一个男人平时不喜欢穿内裤,女人就认定他永远不可能穿内裤,不可能突然屁股痒想穿一下,或没来由的想穿几天内裤。或,一个男人睡前爱玩手机打游戏,女人会认为所以他的手机每次都会放床边,因为这是我亲眼看过哒!所以他不可能偶尔放客厅没接到我的私讯或来电,我知道他就是故意不接,我太懂他了。女人无法想到对方早已改成通常不放床边或卧室。另一种误解是,好比男人对一件事从未犹豫或很少犹豫,但女人非要认为他陷入犹豫,这其实是她用自己代入对方,只因女人平时十分犹豫,小剧场很多,喜欢瞎猜各种可能。事实上男人的心思十分简单,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要或不要的理由也相当简单,只是不一定想跟女方讲,以免丢脸或挨骂,或伤害女方。「她舌头比你灵活又很会舔XX。」这能说吗?
卡蜜儿不讳言自己想成名,却又自暴自弃,把自己搞得很极端。她老弟保罗是有名的诗人兼外交官(1868-1955;曾在中国任职,片中不下一次卡蜜儿表达向往中国;那时是清朝末年的中国衰弱期,片中有次她穿中国式的服装,大概弟弟送的。在他们搞文化的人眼里中国文化崇高且灿烂,这点两岸当代文青可能很吃惊),老弟在老姊雕塑展开幕仪式中的致词十分动人,这是老弟细心准备的,他和姊姊从小最要好……弟弟长大后先外派纽约那次,马车离去时,家人道别结束了,卡蜜儿还拔腿冲向马车在窗边跟弟弟叮咛咱姊弟俩多爱对方、写信给我啊沙洨的,笑死,好滥情的处理,干脆卡蜜儿来个跌倒被马蹄踩到算了……
话回这厢,弟弟在致词时,卡蜜儿竟然跑进来鬼吼鬼叫闹场,而且化妆打扮像个疯子。这伤透弟弟的心,也为姊姊心疼。弟弟觉得姊姊把自己弄成这样没救。全场十分尴尬。这个展一件没卖出。
这段戏想说明的是啥呢?卡蜜儿既是希望作品受肯定,又十分表现出我根本不屑你们这个操蛋的文艺界。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其实她是狂。她精神长期不稳,常酗酒起势,但她不是真正的精神疾病患者。当然她也是,但或许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患者,并非生理上脑神经系统等方面故障。她思绪没真的不清楚,她只是欠插(喂)。改口一下,欠爱。
根据电影和资料所述,1913年她最爱的爸爸过世后没几天,她被妈妈送入精神病院后,院方说她没病,但妈妈还是叫院方别放她出来。就这样住了三十年,从20世纪初期住到二战期间过世,79岁走的。
在19世纪后期的雕塑和绘画,把艺术作品用来描写自我内心痛苦者还不多见,卡蜜儿克劳岱尔可谓自我心灵痛苦派先驱之一。
本片有段淹水很棒。塞纳河泛滥成灾,把卡蜜儿租的房子给淹成凄惨的汪洋景象。卡蜜儿成天踏奶奶的精神有病也不逃走,不吃不喝躺在阁楼不知多久。这场戏之好,在于观众一开始以为是梦境吧?也没拍啥大雨滂沱,怎么画面突然切到屋内汪洋一片,雕塑作品有点情调的沉浮在深水中。还是说这是超现实主义手法?且屋内两只猫的镜头也很超现实。结果有个老友来找她,那是她以前的经纪人。老友跟她说塞纳河泛滥成灾你都不知道吗?居民都撤啦。此时观众方知原来发生水灾。
老友看了她们家的景状,觉得卡蜜儿太放烂自己,但对她十分同情,一边搀扶她一边说你是天才欸,把自己搞成这样干嘛呢?这老友就像梵谷(1853-1890)的弟弟始终帮忙资助哥哥无论老哥的作品是否卖出。
如果卡蜜儿克劳岱尔乖一点,不去闹自己的场,那场展览是可以卖出作品的,她是可以获得肯定的,而不是只让大家闲聊一句「CC其实做雕塑有一手」就过去了。
这场淹水的戏与景,比起韩国片奉俊昊的寄生虫好多了。因为卡蜜儿本来就够疯,这不是为了设计淹水来说事。寄生虫是为了铺陈,做贫富差距来生事端。比寄生虫更烂的是美国片小丑。
片中有段卡蜜儿半夜跑去罗丹府上门口大吼,不断咆哮罗丹、罗丹,法文发音听起来是猴蛋、猴蛋。还把垃圾桶翻倒,将臭垃圾倒在罗府门口:「你只配踩着垃圾出来!」罗丹不敢也不想现身,最后警察来把卡蜜儿带走。这段有点老套,手法蛮低能,只能说好吧,未尝不可。可曰「有点废但不至于太废」,因为观众已经认同她的疯癫诚属合理。她想质问罗丹你有没有做到「情与义,值千金」?
另有一段卡蜜儿将自己所有作品全砸烂,赫然砸到最后一尊,是她青春年华不忘初心的作品,牙一咬,砸。那是一尊男性脸孔的塑像,那个男模曾长期和小蜜合作。罗丹曾说:「我觉得他暗恋你但始终没表白。」卡蜜儿没搭腔。两人是君子之交,她和老罗在一起后仍内心牵挂男模于社会动荡中不知去向。
「猴蛋」一段也不能说是文青专利,世间凡夫俗女一旦剑走偏锋,是人都会这样闹。「砸烂」一段则是文青很爱的一种必备之狗屎桥段。
闹人闹己,都是老套?
卡蜜儿砸烂作品比跑去罗府门口腾闹更属合理。举凡大小文青都会想在创作上做出壮烈的切割动作,为的是希望自己一身清爽重新出发,「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红楼梦语。即使不是文青的人也会想丢掉以前的日记本,或用烧的。虽然用写的人变少。把自家整理清空也是种身心净空。大家不用把文青看得太特殊,尤其文青不必觉得自己很奇怪、自己是珍禽异兽。
假如卡蜜儿根本懒得砸,这才叫(更)酷。
本片末段她进入精神病院的车辆,双掌贴在玻璃上也很刻意,可见她没病,是导演有病,得了笨病。然片已至此,毋庸计较。
真实的卡蜜儿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千丝万缕,事情真相又是啥?或许,历史不是角度,而是艺术。那么本片拍得究竟如何?星空点点,沙泥俱下,我只从这张取一瓢饮。
最悔的是曾与你一同雕刻,最怕的是重蹈覆辙。最恨分开以后,时间在你身上热闹流动,却在我这再没走过。后来我把自己锁进斗室,以为只要雕出伟大的作品,你总有一天会回头看我。十七岁那年马车里错乱的吻,终于视若仇寇。我伏在泥土里,我砸碎所有石膏,我雕了三个自己。我如一座孤岛,原来你从未靠岸。
若爱得深,会不能平衡;为情困,折磨了灵魂....
这才是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看到后面我想:我要是卡蜜尔就把所有作品都毁掉,这世界根本不配拥有她的作品。果然,下个镜头她就对自己的雕塑抡起锤子。#作为一个知道自己不是天才但特别珍惜有才华的人,其实看罗丹倒还好(反正不看电影也知道他过分了),倒是无法原谅卡蜜尔的弟弟#与其说看才华和爱情如何毁掉卡蜜尔,又何尝不是在看社会和规则如何毁掉了卡蜜尔弟弟保罗呢#
#重看#犹记初看时为之写的一首生硬拙劣小诗,而今重温那历历的心痛却几乎消失了,时间洗练最终都要这样,正如卡密儿与罗丹的终生纠葛,唯有死亡才能平息。将血肉情感铸进泥胎石塑,将刻骨爱恨凿进相思的灰烬,声声泣血;天才的火焰是自毁的因子,因同类趋光之爱捆绑,因过于相似(或相悖)的艺术体质而互斥反目,爱是双刃剑,是燃烧的明亮光斑,男性与女性在爱情中的取舍决定出路。阿佳妮再次出演魔怔,片中提及雨果之国葬,与《阿黛尔·雨果》形成互文。
看到评论里说:“女人的悲哀往往在于,如果她深爱一个抽象的东西,学术或者艺术,就必须落实到某个具体的男人身上才行。”我竟然能认同这一点。长达近三个小时去感受阿佳妮所演绎出的这样一个拥有旷世才华的炽热生命慢慢熄灭直至成为灰烬的绝望感。
卡密尔是一个我仰慕的传说中的法国女雕塑家,阿佳尼是一个我仰慕的传说中的法国女演员。
少有的几部先看过书后去看的电影。与罗丹的爱情,消耗并完全摧毁了卡米耶,同行是冤家……我不能完全地离群索居,必须有人来阻止我,在我变疯以前……
一见罗丹误终身
影片过于细碎、跳跃,缺乏真正有力量的场景。对卡蜜尔和罗丹的描写都停留在很表面的层面,纠缠于情爱关系,却没能揭示艺术家的独特:他们从情欲中得到的力量,他们的痛苦与孤独——如同片中的雕像只是背景一样。阿佳妮在片中有时真像苏菲玛索,纵然她演技出色,却没能塑造出一个了不起的女性艺术家。德帕迪约更是无从施展演技,罗丹的形象肤浅单薄——两人结尾处一段吵架戏简直狗血!导演之前一直是摄影师,执导功力实在乏善可陈。BTW,本片完全应该直译为《卡蜜尔·克劳黛》而不是《罗丹的情人》!
导演太残忍了,连电影名都叫【罗丹的情人】。她被剥夺肉体、被剥夺情感、被剥夺创造、被剥夺了她的名字。
素白衣裙傲立两座亚当之间的她,身囚罗丹掌中,盐样雪花磨蚀石膏躯壳飘散光阴缝隙,一根紧紧攥握,化为齑粉的肋骨。我的名字是卡密儿·克劳岱尔——女性艺术家的独立宣言被消解为雄性墙垣封锁的跌撞呐喊,片名脚注如附骨烙印,「情人」奇情邂逅抹煞了「天才」灵魂棱面。罗丹打磨璞玉独揽光华,当玉石不再满足折射辉映匠人容貌时,爱欲揉塑泥胚,血泪刻入玛瑙,半生徒劳换来一声媲美男性的承认,抹除名姓与创造,美誉即诅咒。阿佳妮情痴殉道的演出将卡密儿少女到老妪的疯魔传奇浓缩三小时光影天地,罗丹形象是狂焰般激情映衬下浅白空洞的粗糙造像。永恒无尽之爱把痛苦悉数献祭给空虚交缠的三座化身,倾注毕生冥思与才情,向着一把无底银壶昼以继夜浇灌。上帝无法予我平静,只有时间的监狱与漫长的沉默悦纳死亡赠礼,旷野游魂杀死温柔梦乡,随后自决风中。
卡米耶,33岁的阿佳妮,我见过太多的蓝色,魂断威尼斯之蓝,基耶斯洛夫斯基之蓝,维姆·文德斯之蓝,德里克·贾曼之蓝,绝望之蓝,明净之蓝,孤寂之蓝……蓝色是拒绝融化的冰,蓝色是正在燃烧的火焰,我更喜欢此片阿佳妮的癫狂之蓝,哀求之蓝,反复咀嚼之蓝,在疯人院慢慢老去的枯萎和干涸之蓝。
王尔德说,人自杀的方法有两百多种,其中一种,就是和艺术家恋爱。
驾驭不了爱情的最终成了卡密儿,而驾驭得了爱情的最终成了伍尔芙,依附于爱情的女人最终也只得个悲情的下场,落为谈资。
一刀刀刻下去的岂止是欲望,刻下去的是一段在别处的生命是所有的隐忍和悲痛啊。能够把自己毁于一旦,投身到爱的绝境本就是个悲剧。静静的结尾如同Camille 的遗言“余下的仅仅是缄默而已”一样。She is nothing at the end but a mistress of Rodin. 唉
当年特意不敢选罗丹和卡密尔的课题来做,选了蒙克的。结果到底都是差不多,一段情一辈子纠缠不清的类型。太投入,太孤注一掷,但什么样的人总会遇到什么样的致命的人吧。谁以为谁能逃脱得出命运?
阿佳妮把卡蜜儿的癫狂和绝望乃至深情都演绎到了极点,却仍然令人心疼。无论后人如何评论她,我却认为能够把自己毁于一旦,投身到爱的绝境,不给自己留下退路,这已是一桩绝美的悲剧。
那个有蓝色湖泊般双眸的女子,当她在楼下大声叫喊他的名字,而他痛苦,几乎默默承受一切,我只是无法明白,到底是爱艰难些,还是承受爱艰难些。
港译片名叫《罗丹的情人》,完全与影片本身背道而驰。
这么油菜花的姑娘被毁了。。。被自己毁了。。。感情上完全可以理解她。。但是真的好惋惜~~阿佳妮年轻的时候真的好萌有木有~~~以前知道她的传奇,但是看了之后好难过。。真的很悲剧。。爱情叫人痴狂,艺术叫人癫狂,两个加在一起,人不疯狂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