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逝水年华》电影剧本
文/〔法国〕吉勒·托朗、〔秘鲁〕拉乌尔·鲁伊斯
译/曹轶
序言
1.阿姆兰大街,马塞尔·普鲁斯特的房间,内景,夜
现在是1922年。
马塞尔躺在床上……他的面孔消瘦,整个被埋没在胡子里,双眼凹陷下去,呼吸短促……塞列斯特坐在他的书桌旁,记录着他口述的内容……
马塞尔(口述):接着有一天一切都改变了。那些曾让你憎恶的,总是遭到反对的事情,现在都被允许。比如“我可以喝香槟酒吗?”“当然可以,只要你高兴!”我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曾经严令禁止的事情现在都获得了特许,这就在垂死者已经出离的平淡浅薄之上增添了可耻的意味……(马塞尔停止口述。他的呼吸痛苦而急促。塞列斯特放下笔来到床边)这么跟你说让我很累……我想试着写写……我很想……
(他调整着呼吸。)
我很想你给我送一些热牛奶来……不过这仅仅是为了使你高兴……
(塞列斯特准备走出房间,他对她说道。)
你知道的塞列斯特……如果我过得了今晚……明天我就能向医生证明我比他们强……
(塞列斯特微笑。这是感伤的微笑。然后她重向房间外走去。这一次,他又把她叫住……)
等等……那里……那个橱柜……
(这好像是一个旧习惯,塞列斯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厚信封和一面放大镜。她把这些都放在床上,马塞尔的手边。)
现在去吧……但不要让我一个人呆太久……
马塞尔从信封里拿出一些照片……他起身靠在枕头上,把照片摊开在床上:
2.韦迪兰沙龙上照片的回顾
我们看见各种各样的人物的照片,仿佛一个接待他们的侍从在幕后叫着他们的名字:现实中的原型与故事中的演员合在一起……
男侍者(画外音):罗贝尔·德孟德斯鸠先生……帕拉梅德·德夏吕斯男爵大人……比贝斯科亲王夫人……罗贝尔·德圣卢先生……盖芒特公爵夫人……
画外演奏结束,掌声四起……
3.里茨·韦迪兰沙龙,内景,傍晚
(这一幕的开始与镜头29相呼应。)
莫雷尔坐到钢琴前演奏起贝多芬的德国舞曲。这种挑衅行为并没有引起人们注意。无人听出是德国舞曲。这时福什维尔夫人,以前的奥戴特·德克雷西,刚刚走进来。韦迪兰夫人赶紧迎过去。
韦迪兰夫人:我亲爱的朋友,多高兴看到您来……我真不敢相信……福什维尔先生还好吗?您一定认识查理……
她拉着她向钢琴走去,随即又站住了。莫雷尔已不知去向。
韦迪兰夫人:他去哪儿了?他总是让我笑得不行……你知道他给他们演奏什么曲目吗?(凑近奥戴特)贝多芬的德国舞曲……您女婿热爱着贝多芬吧……
奥戴特(冷冷地):我想,应该是舒曼……
韦迪兰夫人:当然……有他的消息吗?我晚上睡不着,头疼得厉害……我想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在睡前看报纸……您听说了那个获准休假的可怜士兵吗?(奥戴特摇头)在回巴黎的火车上,他听说他的家己经被炸了……他的两个孩子都死了……他妻子受了重伤……这太不公平了……我说……我说……您要来点儿冷饮吗?(对邦唐夫人)我们的朋友莫雷尔失踪了……(对奥戴特)这人真是一阵穿堂风……
奥戴特:也许是我令他逃跑了。
奥戴特向一扇门走去。她打开了门。
4.盖芒特城堡·内景·夜
奥戴特刚推开的门通向盖芒特城堡的一个大厅,这里举行着一次招待晚会。
奥戴特的裙子与大家的穿戴格格不入。一个仆人托着盘子向她走来,上面放着花式糕点。她拿起一块糕点,机械地吃着。除了仆人,仿佛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所有这些人三三两两谈着话,表情专注和一本正经的人们都显然是名门贵族。奥戴特迟疑了。接着她打算返回,她推开门却僵住了,门后的房间我们还看不见。她扑哧笑出声来并示意另一个仆人把盘子端过来。她拿起一杯香槟并向人群喊道:
奥戴特:来!大家来看!
大家的谈话停止了。人们带着一点不快的情绪看着她。很明显,她的出现和笑声打断了这些上流社会喧嚷的谈话声。奥戴特并没有因此局促不安——
奥戴特:来啊!这比你们讲的事有趣多了!
那些客人们,出于礼貌,决定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5.灯笼小沙龙,内景,夜
一个幽暗的房间……小马塞尔正在放幻灯……
幻灯投射出中世纪战争的影像:布维纳战役和热纳维耶芙·德布拉邦的故事……大厅里有许多的宾客,被烛光映着……
光线昏暗……
马塞尔为自己的擅入感到抱歉,他微笑着,似在恳求原谅……
马塞尔(耳语般地):也许我打扰你们了……你们希望我停下吗?
客人们变成了蜡像。孩子狡黠地笑着,提着幻灯向他们走去。
马塞尔妈妈的声音(很遥远):马塞尔!马塞尔!你去哪儿了?
一张蜡像的面孔开始活动。这是奥戴特。现在战争的影像在所有的蜡像脸上晃动,这些脸又渐渐鲜活起来并找回了它们先前的表情。战争的影像又爬到了房间的其他地方。母亲召唤孩子的声音又响起。
马塞尔!马上回来!
6.盖芒特城堡,内景,夜
沙龙是空的但是能听见谈话声……童年的马塞尔穿过房间。他来到一扇关闭的门前。他试着开门。门上了锁。
圣卢的声音:你需要帮助吗?
马塞尔转身。并没有人。他看着门。有一把钥匙插在锁上。他转动钥匙打开门发现这是同一个沙龙,但是客人却是我们在第三组镜头里看到的那些。
他穿过大厅来到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身边。男人坐在一张独脚小圆桌前,眼睛上扣着体视镜。
他在这个地方的出现和小马塞尔一样显得鬼魅:这是罗贝尔·德圣卢。
孩子向圣卢走去,奇怪的是,圣卢的视线并没有离开他注视着的图像,却好像猜到他来了:
罗贝尔·德圣卢:你不玩了?(孩子沉默)你玩腻了?(依旧沉默)
我担心的是你的心太纤细,承受不了这种景象……只有真正的士兵才能面对这样的屠杀……
(罗贝尔转身向孩子,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向体视镜走去:惊恐与好奇相交织的情感促使他去看对方所说的这场“难以承受”的景象。这是14日战争中的情景……壕沟里的混战……一个年轻男人半裸的尸体陷在泥浆里……小马塞尔把视线从体视镜上转移开。圣卢以有些高倨的神情对孩子说。)
你看……我没有说谎……
小马塞尔仿佛没有听见圣卢对他说的话。四周的人群似乎僵止了。活人又被蜡像所替代。14日战争的影像在这些蜡像人上来回掠过……孩子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他把视线转向一扇开启的窗户,窗外是一座大花园。这是唐松维尔城堡的花园。孩子看见两个男人在一条小径上散步。这是成年后的他与同一个圣卢在交谈。
7.城堡花园,外景,日
成年马塞尔:你知不知道德库瓦西耶年轻子爵自认为是世界上惟一一个为同性所吸引的?……他认为这个癖好来自魔鬼……
罗贝尔冷漠地摘下他的单片镜,打断了马塞尔。
圣卢:我亲爱的马塞尔,你想要从那里得到信息,我建议你向别处问询……因为我并不怀疑这些事情……我是一个士兵……战争据点是我的一切!……正如我对这些事漠不关心,……我对巴尔干战争充满激情。你曾经感兴趣于战争词源学……你还记得吗?1805年乌尔姆战役的包围兵力是怎么调遣的……你可以跟我谈论保加利亚军队两翼包抄的话题……只不过你现在影射的这类事情……我对它的所知就像我了解梵文一样……嘿!你在听吗?
马塞尔的眼光被沿着城堡花园散步的两个人吸引:他的祖父和父亲……
8.唐松维尔的城堡花园,外景,日
马塞尔走在祖父和父亲的身后……透过篱笆可以看到花园里面一条两旁种着茉莉花的小路……
突然,孩子停住了:一个金发小女孩好像刚散步归来,手上拿着一只做园艺用的铲子,她看着这几个散步者……眼神是冷漠和倨傲的……马塞尔的心跳得很厉害,他的视线与小女孩交会时,小女孩微笑着做出一个有失正经的手势,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令她一惊。
奥戴特:吉尔贝特?!……快走……过来……别呆在那儿!
奥戴特穿着白色的衣服,身边是夏吕斯……吉尔贝特回到母亲和男爵的身边……他们很快地消失在篱笆那边……我们只能穿过树叶依稀看到他们……马塞尔依旧看着他们的方向,犹如看到了某种情景……他听见祖母对他父亲说:
马塞尔的祖母:不管怎样……可怜的斯万……他们把她当什么……我们让她离开,是希望她母亲能和她的夏吕斯单独在一起……因为正是他……我了解他……而这个孩子……搀和到这整个不名誉中来……
9.唐松维尔的城堡花园,外景,日
同一个地点:吉尔贝特和马塞尔在唐松维尔的城堡花园里。这时是1912年。吉尔贝特正在用一把修枝剪整理着玫瑰。
马塞尔:吉尔贝特……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吉尔贝特看着她被玫瑰刺出血的手指。她把它放到唇边。)
要不要我告诉你,我怀念那天的时光?我同样也想冒犯你……
吉尔贝特(微笑):是吗?为什么?
马塞尔:为了使你记住我……无论如何我常常想起你的小手势……这是忘不了的……
吉尔贝特(吮吸着流血的手指):我那时才12岁……那是一个非常无知的手势……
马塞尔:非常无知,是的……
吉尔贝特(坦诚地笑):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不过想对你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我不该这么做吗?
吉尔贝特拿着她的那束玫瑰沿着小路向城堡的方向走去……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
10.阿姆兰大街,马塞尔·普鲁斯特的寓所,内景,深夜
塞列斯特走在一条昏暗的走廊里。她的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她走进马塞尔的房间。马塞尔依然躺在床上。他承受着哮喘的强烈痛苦,呼吸非常困难。塞列斯特把牛奶放在书桌上,然后向床那边走去。
马塞尔:告诉我实话,塞列斯特……房间里是不是有玫瑰?
塞列斯特(吃惊):玫瑰?当然没有,先生……您这么说真让我伤心……
马塞尔:我相信你,塞列斯特……我相信你……但是刚才……当德夏吕斯先生过来的时候……我当时昏睡着……
塞列斯特:没有人来过,先生……我向您保证……
马塞尔(坚持他的想法):他也许在扣眼上别了一朵玫瑰……除非他进门前把它扔掉了……你知道的……只要几颗花粉我就受不了的……请你仔细回想一下……这会让我很安心……
塞列斯特(不知所措,表演起来):德夏吕斯先生的扣眼上没有玫瑰……
马塞尔:帮帮我……打电话问问他有没有扔在楼梯上……这种讲究对他而言非常……
塞列斯特:现在太晚了,先生……
马塞尔:没关系……叫醒他……我想知道……
11.马塞尔的房间,唐松维尔,内景,日
古老的墙饰:一面墙覆盖着玫瑰,另一面是小鸟……我们走进那面装饰着玫瑰的墙。看见小鸟穿过墙去了里面……而玫瑰钻出另一面墙……
叙述者(注1):整日我都在我的房间里度过,那儿能看见花园的漂亮绿色和入口处的丁香花……我带着欣喜的心情看待这一切,仅仅因为我这么想着:“在我房间的窗户里拥有这样的青葱翠绿是一件美事……”
叙述者(我们看不见)躺在床上……我们慢慢地走向半开启的窗户……花园里的树木……树枝轻轻地摇曳……树木仿佛往前飘去,又摇曳回来……一阵缓慢的晕眩……接着,我们离窗户越来越近……虚掩的窗户上映出贡布雷教堂深蓝色的大钟……
12.唐松维尔城堡花园,外景,日
穿过虚掩的窗户,我们听见脚步声和说话声……
圣卢:我明晚回来……
吉尔贝特:后天再走……是吗?
圣卢:我很抱歉,吉尔贝特……我完全忘了跟当地一位先生的约会,他在巴黎等我……
吉尔贝特(沮丧之情溢于言表):你也许可以……我不知道……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
圣卢(打断她):不……这让我非常难受……你相信吗?(吉尔贝特没有回答)感觉我的心跳得很快……不正常地快……这都是因为你……我受不了看到你这么难过……我很后悔……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吉尔贝特:你太夸张了,罗贝尔……实在太夸张……
我们听见吉尔贝特走远的脚步声。罗贝尔想叫住她:
圣卢:吉尔贝特!你不跟我吻别吗?
所有的回答只是一扇门被关上的声音……
13.贡布雷的街上,外景,日
马塞尔和吉尔贝特在贡布雷的一条街上。
突然吉尔贝特停住了。她指给马塞尔看一个正走进一家药店的男人。
吉尔贝特:你见过这个男人吗?罗贝尔就是跟他……正是这个时候……谈一件最重要的事……(苍白地笑)他们俩在巴黎有约会……
马塞尔:他认出你了吗?
吉尔贝特:我不知道……我看罗贝尔连通知他同党的时间都没有,我也没什么力气再去给他难堪了……我太累了……对他所有的谎话都疲倦了……这也许是我的错……一个被遗弃的女人在悲伤抱怨的同时替自己掘好了坟墓……(她带着一种神秘的微笑看着马塞尔)我应该以另一种态度看待这件事……他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个拉谢尔?(马塞尔突然很尴尬)不用回答了……罗贝尔也是你的朋友……
14.吉尔贝特的房间,内景,夜
吉尔贝特在她的小梳妆台前……桌上有面霜,有一碗黑色染剂……她把拉谢尔的照片放在大理石台上……我们向照片靠近去……
15.戏剧场景
15A.中产阶级家庭内部的布景
泰雷兹(拉谢尔饰演的人物)正在化妆。在梳妆台的镜子里我们看见她丈夫正在读一封信。他表现得很紧张、很局促。他的态度与悠然自得化着妆的泰雷兹相对应。
泰雷兹:怎么了?(丈夫把信揉成团之后急忙地塞进口袋中)我求你了……我就想知道一次真相……就一次我就能原谅你所有的谎言……你现在非得做出决定不可,安德烈……想清楚以后再回答……
丈夫:嗯,是真的……我跟这个女人说过……
泰雷兹(打断他):跟这个婊子……
丈夫:跟这个婊子……
他迟疑了一下。
泰雷兹(她的语气开始变得强硬):然后呢……快点儿……
丈夫(连忙说下去):我跟这个婊子说真希望看见你被绑在她脚边……一丝不挂……任由我处置……就等着迎接鞭子……(她转身看着丈夫,朝他微笑。他垂下眼睛)原谅我亲爱的……
泰雷兹:有一个条件……(她打开抽屉,递给他一张照片)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我那时还是一个小女孩……你从我的相册里偷走了这张……你对我说过你从那时起就爱上了我小孩子的笑容……(他不解地接过照片)我那时13岁……还不知道自己也希望有一天被绑住……一丝不挂……任由处置……
丈夫(不敢相信地):真的吗?
泰雷兹(笑着):当然……这是我俩之间交换真相的重要时刻……那么……如果你真像十年来说的那么爱我……把这张照片拿去……我再拿不出比这张孩子的笑容更美的爱的证据……
(渐隐)
15B.妓院内部的布景
我们看见泰雷兹那张有着天使般笑容的照片。这是阿尔贝蒂娜的脸……很明显她站在一个壁炉旁……这时我们看见了一个被绑住的妓女。泰雷兹的丈夫举起鞭子……两人都看着照片。
妓女:她令我害怕……
丈夫:我也感到害怕……
镜头停在他举起的胳膊上。
(渐隐)
15C.双重布景:中产阶级家庭和妓院的内部
舞台被分成两部分布景。一边丈夫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在打着电话。这是中产阶级家里。
另一边是妓院:泰雷兹坐在一张长沙发上,装扮成妓女。她在打电话,身边的妓女正在涂指甲。
丈夫(脸色苍白,对电话):你在哪儿?
泰雷兹(电话里):我坐在……
她转向妓女。
妓女(继续涂指甲):路易莎……
泰雷兹:路易莎的旁边……我发现她很可爱……看上去下个客人比你放荡多了……你不知道我多么急不可待……安德烈……你听见了吗?我希望你一直把我的照片装在你的西装口袋里。安德烈……你来吗?我们会玩得很疯……
中产阶级家庭内部,我们看见丈夫打开一个壁橱的抽屉,他拿起一把手枪,把枪口放在太阳穴上。
他开了枪。
中产阶级家庭这一边立刻漆黑一片。
路易莎:他说什么了?
泰雷兹:他说我们之间完了……
15D.中产阶级家庭内部
泰雷兹和路易莎在中产阶级家庭的布景这边喝着茶。泰雷兹丧服在身。两个人都坐在长沙发上。安德烈的照片被镶在一个椭圆形镜框内,很显眼地放在独脚小圆桌上……
路易莎(大口喝着茶,一边看着照片):他让我害怕……
泰雷兹:如果你害怕……啐他……来吧……别拘束……啐这个下流坯……
妓女迟疑着。她看着泰雷兹。泰雷兹啐了一口她丈夫的照片。路易莎也照做了,并做出加倍卖力的样子。安德烈的照片变成了圣卢的。
闭幕,观众鼓掌。
16.拉谢尔的住所
拉谢尔正在她的住所卸妆,面前是圣卢的照片。她的梳妆台旁边有一大束玫瑰。我们从镜子里看见叙述者的身影。
拉谢尔:真好心,每晚都给我送玫瑰来……一开始我觉得它们很美……可是第二十束的时候怀疑产生了……这些玫瑰里一定隐藏着什么……一些暖昧的东西……我并不是热衷于蜚短流长的人,可总有好朋友凑到你耳边说“当心罗贝尔……他甚至对自己撒谎……他对所有人撒谎……只有一件事他瞒不了……那就是当我们撞见他和莫雷尔在一起时……他充满爱意的眼神骗不了任何人……”我不肯相信……你怎么看?你是不是也认为我疯了才会爱上这个男人?
侍者给她送来一盘草莓。她拿起一颗,把它浸入一个广口瓶里的透明液体中。草莓放进乙醚中,“就好像雪之吻”。她用手指捏起草莓放进嘴里吃掉了。
叙述者:你看《费加罗》报上的评论了吗?
他读起来。
17A.圣卢的单身小公寓房间
莫雷尔正要离开这个圣卢租的单身公寓房间。
圣卢:你这就要走了?
莫雷尔:我有个约会。
圣卢:我可以知道是跟谁吗?
莫雷尔:我在这个时间有代数课要上……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圣卢:我还以为能一起吃饭……
莫雷尔:下次吧……
17B.莫雷尔的女朋友的公寓
女人看着拿着小提琴的莫雷尔的照片……
女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有天我知道你在骗我……我就立刻离开你……你跟我在一起的所有时间都得对我忠诚……绝对的忠诚……从那里开始……(她用手指指着照片上脑袋的部位)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
莫雷尔的声音:你在自言自语吗?
她转过身来。莫雷尔在房门口,对着她微笑。
女人:我刚才是在跟你说话呢……
莫雷尔(他走过去拥抱她):是吗?你对我说什么了?
女人:那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重复……你的代数课顺利吗?
莫雷尔:我宁愿跟你待在一起……整个下午……
女人:查理……
莫雷尔:嗯?
女人:这个女人是谁?
她拿出一张拉谢尔的照片给他看。
莫雷尔: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有个人求我帮他搞到一张这个年轻女演员的照片……
女人:一个崇拜者?将来的情人?
莫雷尔(把照片放进口袋):这是个无趣的故事……
17C.唐松维尔的走廊,内景,深夜
吉尔贝特和拉谢尔穿过走廊向吸烟室走去。
18.唐松维尔的吸烟室,内景,深夜
马塞尔和罗贝尔坐在吸烟室里……
圣卢:我指望你了,马塞尔……我知道吉尔贝特很信任你……你比我更善于找到话语来劝说我的爱人……那个我喜欢的女人……我喜欢她少一些。但是她对我非常的柔情蜜意……你想像我是第一个……拿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递给马塞尔)读这封信……她写信对我说只有跟我在一起才有幸福……在我之前没有任何别人……她生命中没有任何别人……
马塞尔开始读拉谢尔的信……然后他停下并站了起来……他的表情非常吃惊……我们看见拉谢尔很快地向他们走来……接下来我们发现这并不是她。
这是吉尔贝特,化着浓妆以掩饰她糟糕的脸色,头上戴着头巾式女帽,打着红色的结,胳膊上披着一条黑色的天鹅绒丝带:就像拉谢尔一样。马塞尔很不自在,把拉谢尔的信塞进了口袋里……他定定地看着吉尔贝特,她正努力地假装高兴。
吉尔贝特:哦,打扰你们了……
圣卢(也站起身来):一点儿也不,我的朋友……我们在谈巴尔干战争……
吉尔贝特:我建议你们到餐桌上去接着谈……晚餐准备好了……(她擤了擤鼻涕)抱歉……我应该是着凉了……
马塞尔看着被妆弄花的手帕……
吉尔贝特(向罗贝尔伸出手):为什么这样看我?是我的头发让你吃惊了?你认为怎样?
圣卢(紧张地):这……看上去不像你……
吉尔贝特:如果太像我你就不会看了……(她笑了)别这样……用不着这么严肃吧……我觉得自己很幽默……笑一笑……
19.马塞尔的房间,唐松维尔,内景,深夜
马塞尔在半夜里突然惊醒……他的手试着摸索身边熟悉的东西。他手的动作引出了阿尔贝蒂娜身体的出现。这个幻象转瞬即逝。他的手继续在空气中摸索着,马塞尔喊出了声。
马塞尔:阿尔贝蒂娜……
阿尔贝蒂娜的“人形”消失了。马塞尔仍在半梦半醒中,他在背后摸索着电铃……一阵阵的狂风敲打着窗户的两扇窗门……绢网窗帘随风摆动着……我们看见阿尔贝蒂娜站在摆动的窗帘中,微笑地看着迷失在睡意中的马塞尔……一阵轻轻的嘲笑声……他终于点亮了一支蜡烛……他有些呆滞地看着四周……并没有任何活的生命……
20.维沃纳河河岸,外景,日
马塞尔(成年的)和吉尔贝特在维沃纳河边野餐……马塞尔发现在吉尔贝特的柳条篮子里有一本书。
马塞尔:你在读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吉尔贝特(把书递给他):这是龚古尔的日记……我感兴趣是因为有些事情跟爸爸和他从前结识的人有关……
马塞尔:你能把它借给我吗?
吉尔贝特:我把它留给你……你在火车上可以看……(马塞尔瞄了一眼吉尔贝特篮子里的另一本书)不,不……这本我要留着……《金眼睛的女孩》……(她笑了)这很不适合……
马塞尔:我知道……它很不错……
吉尔贝特:啊,你这么看……我认为这些女人只会爱上女人……
马塞尔:对其他人来说,男人是敌人……他们的抚爱都是错误的……当我知道我的未婚妻喜欢上别的男人时已经非常难过了……可是如果她喜欢上女人,我所承受的痛苦又另当别论……
马塞尔转身看着吉尔贝特……
我们跟随着他目光的方向……
21.香榭丽舍大街,外景,黄昏
我们透过一扇窗玻璃看见一辆马车从香榭丽舍大街上驶来……
吉尔贝特的声音:你说的这位未婚妻……你爱她和爱我一样多吗?
暮色中,我们看见吉尔贝特慢慢地走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边,我们看不清年轻男人的脸……吉尔贝特和“年轻男人”站住了:他们变成了雕塑,而身边的行人仍然来来往往……我们从背面接近两座“雕塑”。吉尔贝特的一只手里拿着一本书:是《金眼睛的女孩》……这时行人们也僵住了……“雕塑”开始继续往前走……我们还是看见他们的背面……吉尔贝特,在走上一条辅路之前,慢慢转过身来……
我们发现这是奥戴特的脸……
22.斯万家的门廊,内景,夜
这个奥戴特在斯万家的门廊上听着更年轻一些的马塞尔说话……
奥戴特:我不明白……她应该已经回去了……她想和一个朋友到郊外去呼吸新鲜空气……
马塞尔:我想我看见她在香榭丽舍大街……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
奥戴特:一个年轻男人?这不太可能吧……(她微笑)一个乔装成男人的小女孩……
马塞尔:或者是一个年轻男人乔装成女人……再乔装成男人……
奥戴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只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对爸爸说……他不喜欢在这个时间看见她在外面……
吉尔贝特的声音:我问过你一个问题……
23.维沃纳河河岸,外景,日
回到维沃纳河边的野餐场景……
吉尔贝特:这个己经众所周知的未婚妻……你爱她跟爱我一样多吗?……(她微笑)既然你声称爱过我……
马塞尔:也许不一样多……她不如你好……但不管怎样我真的爱过她……
吉尔贝特:她也喜欢女人?
马塞尔:我想是的,但我不肯定……(他从证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看看……你应该记得……阿尔贝蒂娜……你上次甚至还对我说她风度很坏……
吉尔贝特(看着照片):我?我对你说过吗?不管怎样,如果我说了,那也是你理解错了……我指的是与年轻人轻浮的爱情相反的意思……在这个年纪应该适可而止……
马塞尔定定地看着她。
马塞尔: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吉尔贝特:我们说得太多忘了吃东西……
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桌布把它铺在草地上。
马塞尔:我想那些我们不再爱着的女人许多年后又被我们遇见……嗯……她们与我们之间存在着死亡……就好像她们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我们的爱情不复存在……
吉尔贝特:你想说我已经死了?
马塞尔:不……我只是在思考这些折磨着我的所有问题,而今天在我看来这些问题都不再有趣……
吉尔贝特:比如呢?
马塞尔: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和一个年轻男人走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如果这不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话……(他微笑着看着她)要是你知道,这让我有多难过……我对自己说“完了……我再也不会见到她……”
吉尔贝特:我想想……
马塞尔:不,不……别想了……这已经不需要了……这是最可怕的……那种悲伤……能让我们死掉……不留任何痕迹……
吉尔贝特:你想知道那天跟我散步的是谁吗?
马塞尔(坚定地):不……
24.马塞尔的房间,唐松维尔,内景,日
删除
25.火车的一节车厢里,内景,日
从车厢的窗户看出去是诺曼底的田地……
马塞尔裹着暖暖的衣物躺在旅行毛毯上,正在读龚古尔日记中的一段……
马塞尔的声音:读这本以前未曾公开的龚古尔日记,使我产生一种奇怪的震撼感……龚古尔在这里讲述了康蒂码头附近的一次进餐,那里曾是韦迪兰的酒店……来的人有科塔尔医生和夫人,波兰雕塑家维洛夫斯基,收藏家斯万,一位俄国贵妇人,一位亲王夫人,斯万说这位亲王夫人会用枪口顶着罗道尔夫主公将他杀掉……
我们看见盘子边缘非常东方式的图案……每一张接连出现的图像上都有龚古尔的仿制品说明:“雍正时的金黄镶边盘子……”
26.韦迪兰家的餐厅,内景,夜
如同回应第一幅图像,眼前展开的是一幅巨大的壁毯,上面的景致是18世纪威尼斯宫殿里的一次宴会……房屋的男主人,他的妻子和众多宾客们……后景处是大运河……壁毯上的景致和它细致的装饰在一面大镜子上反映出来……
我们在镜子的边框上看见了和盘子上一样的图案……地毯上也是一样……很显然这是一张中国地毯……
我们的眼光从地毯转移到一个女人的鞋子上,从鞋到了桌子的一条腿,然后往上延伸到全是日本小雏菊花样的桌布上:桌上排列着贵重的盘子,精心雕琢的餐刀,上面的中国图案又使我们想起第一幅画面……
仿制品说明:“雍正时的金黄色水鸢尾叶立体镶边的青蓝色盘子,萨克斯的盘子,做工优雅中透着矫饰,萧索的紫色玫瑰,塞夫勒的盘子,白色条纹的格状纹饰……真正稀有的是盘子内所盛物品的卓越质量……精心烹饪的食物,在大宴会上都从来没有的法式菜肴……”
挂在高处的镜子现在反映出的是一个巨大餐厅的动态景象,仿佛地毯活动了起来,在这一变化中,韦迪兰的来客成了前面书中出现的那些:龚古尔、科塔尔和他妻子,布里肖,俄国亲王夫人,等等。
韦迪兰夫人为她的客人安排座位,龚古尔在右边……
一些交流的眼光在餐桌上扫过……
这是一个精美装饰的彼桌,长长地延伸出去……
一阵快速的物体之间“遮挡”的移动镜头体现出餐桌的大致长度:一个水晶长颈瓶遮住一个插着菊花的花瓶,一个陶瓷的大汤碗遮住了长颈瓶。
宾客们围住餐桌站着,等着韦迪兰夫人坐下……
然后所有人坐下了……
龚古尔(对韦迪兰):我在想对您来说对着这些餐盘收藏品用餐是多么愉悦的事……
韦迪兰夫人:看来您不了解……我丈夫是一个对这些漂亮玩意儿无动于衷的怪人……我想,这是个秘密,他宁愿在一个诺曼底农场的清新空气中享受一杯苹果酒……您知道诺曼底吗?
在已经开始用餐的那些宾客中,我们认出前面的叙述者,他好奇而吃惊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俄国亲王夫人(对龚古尔):你们这些西方人不明白女性隐私作家的这种渗透力……不过您是一位作家……一位非常伟大的作家……您不知道您在我们国家会获得多大的成功……只要想想我那同为作家的哥哥,他死的时候莫斯科所有的女人都在大腿上戴黑纱……
视线现在转移到一个摆着一从玫瑰的台子上……
在台子下面,一个小桌子上放着一个同样的花瓶,插着同样的玫瑰……
龚古尔:说起诺曼底我主要是从埃尔斯蒂尔的风景画上见识到的……非常精致的色粉画……
韦迪兰夫人:埃尔斯蒂尔?是我让他了解这一切的呢!那些花他从来都没见过,他连怎么区分木槿和蜀葵都还不知道……也是我教他辨认茉莉的……
韦迪兰先生:这绝对是真的……没有我妻子……这位被业余艺术家们称做花卉画家的先生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画茉莉!
韦迪兰夫人:我教他应该怎么做花的构图……他从来不知道应该怎么画花束……我得跟他说:“不,不要画在那里,那里不需要,画在这里……”啊,如果他在安排生活上也听我们的意见,他就不会有那么糟糕的婚姻……
桌上的玫瑰枯萎了……
我们看见叙述者的眼神仿佛迷失在思考中……这时同一场景的两组表演重叠在一起:龚古尔的视角,他听着斯万跟他讲黑珍珠的故事。所有的宾客看上去都非常合拍。像舞蹈一样的手势,和谐的笑声和谈话声,一切都优雅、审慎、“品位良好”……
从叙述者的视角看去,同样演员的同一场景变得不和谐。在他的角度,我们看到的是粗鄙的用餐情景:桌旁人们的姿势很不合拍,没人在听别人讲话,每个人都在自说自话。与上一个视角正好相反,这里通通都不协调。
斯万(轻轻地向龚古尔侧身):你有没有发现韦迪兰夫人颈上的那串珍珠项链?
龚古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确实很美……
斯万:这些黑色的珍珠原本是白色的……
龚古尔(难以置信地):真的?
斯万(对科塔尔):我在说女主人的项链……可是龚古尔先生不相信我说的话……
科塔尔:他错了……这的确是一个令人吃惊的故事……(他转身向韦迪兰夫人)跟我们讲讲您的项链……
韦迪兰夫人:啊,好的……(她微笑着)多么忧郁的故事……
人们渐渐静下来。我们听见斯万说话。人们己经熟知这个故事,但是出于对龚古尔的礼貌,大家都让他相信这是从未提及的事情。
斯万:韦迪兰夫人在德拉法耶夫人的一个后人那里买到这些珍珠……这位夫人是直接从昂里埃特·德昂格勒戴尔那里得到的……在一次火灾中珍珠变成了黑色……
韦迪兰夫人(对龚古尔):您可以摸摸看……(她微笑)我跟你保证它们并不是黑如烟炱……而是变成它们真正的颜色……我那时有一个铜的保险箱,我在里面放着一些珠宝,后来我们的住所着火了……我们重新找到了箱子……这些珍珠就成了你们看见的这样……(她笑了)这不是魔幻的黑色吗?
科塔尔(对龚古尔):这不是事情的全部……我们有时在不活跃的物质中能发现形变……我们在人脑中也发现了这种情况……医生会这么跟你说……我照顾过韦迪兰夫人的贴身男仆,他在那次可怕的火灾中险些丧生……之后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笔迹都变了……还不只是笔迹……他的深层的人格……就好像火在他身上挖掘出了深埋的畸形部分……他从一个朴实的人变成一个令人憎恶的醉鬼……
韦迪兰先生:醉酒并且虚伪……他以前……
斯万(替他说完):……是真正的珍珠……
笑声在这个字后面传出。
韦迪兰夫人(简单地总结):我们只好把他送走了……
交谈又重新开始,就好像没人对这个不幸的贴身男仆的命运感兴趣……
这时我们看见叙述者(似乎没人注意他)站起来,用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大家,极尽指责的意味。他来到镜子前,里面映出的是开始时我们看见的那张壁毯:威尼斯人围坐在一张餐桌旁,动作停在完美雕琢的和谐手势上……
马塞尔的声音:我感到一阵阵的晕眩……不管怎样,这些人物,我在日常生活中认识他们,我常常和他们一起进餐,他们是韦迪兰一家,盖芒特公爵,还有科塔尔一家……我能记起每个人身上庸俗的地方……
27.火车车厢,外景/内景,日
一辆机车过于尖锐(并且不和谐)的汽笛声把我们带到一节车厢中……马塞尔坐在长凳上,旁边是窗户,他看着窗外那些随着火车减速移动得越来越慢的景物……他合上了龚古尔日记。
马塞尔的声音:我无视于这些人物表面上的可爱之处,因为我没有能力在他们身上停下,就像外科医生,透过女人光滑的肚皮看到的是正在腐蚀着她的坏掉的内脏……我在城里的餐馆用餐都是枉费,我看不见那些宾客,因为当我看着他们时,我的眼光好似X射线一样穿过他们……
随着火车慢慢地进站,我们看见站台上排队等待的旅行者,我们看见最后一个旅行者是童年的马塞尔,他独自一人站在雪地中间。远处,有一个士兵。
28A.阿姆兰大街,房间里,内景,深夜
孩子站在雪地里的画面慢慢停止不动……它变成了一张照片。它是散落在叙述者房间地板上的许多照片中的一张。我们听见交替起落的说话声……但是看不见人。照片的扫摄镜头:韦迪兰夫人,邦唐夫人,奥戴特。
说话声:可怜的马塞尔情况不佳,但是,尽管身体状况如此他仍然日夜笔耕不辍……啊,是吗?会写出多少卷?十卷?不,亲爱的,远远不止……我听说是十五卷……这简直是疯了……别说出去,我保证他还会删的……至少他还头脑清醒?看上去这让你惊诧不已……我发现他太夸张……我根本认不出自己……只不过这很一目了然……你觉得呢?不要说得太大声,会吵到他的……昨天我听说已经快结束了……结束什么?你说的是……不是,我说的是他的书……他就要写“完”这个词了……这太可怕……他没什么理由再活下去了……
马塞尔看着吉尔贝特的照片。背面有一些笔迹和签名应该是吉尔贝特的。但是字迹很难辨认……
弗朗索瓦丝的声音:这不是吉尔贝特的签名……我认识她的字……
马塞尔的声音:是的……我说这就是吉尔贝特的……
28B.贡布雷的房间,内景,夜
小马塞尔站在一间小厅中。
弗朗索瓦丝在那儿。
弗朗索瓦丝:看……这是一个A……不是G……
马塞尔:不是的,弗朗索瓦丝……你这么说把我弄乱了……
弗朗索瓦丝:我看见什么就是什么……这是个A……这是N……
我们看见那个签名,吉尔贝特这个单词变成了阿尔贝蒂娜……
马塞尔拿起信把它扔到空中。
信变成了一架飞机……
-战争中的夏吕斯先生,他的想法,他的快乐……
29E.里茨·韦迪兰沙龙,内景,黄昏
1916年:韦迪兰夫人(“衰老而丑陋”)和她沙龙的几个新客人从一扇敞开的窗户看着黄昏的圣日耳曼大街上又远又高地掠过首都的飞机……
在客人中,我们认出了马塞尔……
一个女人(看着飞走的飞机):它们这么远,像小飞虫一样……
另一个女人:也像小鸟……
一个声音(尖酸地):多有创意……
镜头在一组沙龙中推拉,在这个移动中我们听见交谈声:
29A.里茨家的餐厅,镜头推拉1,第一间沙龙
-可是,她从哪儿搞来这个的?
-我从来没看到过……
-那么……是威尼斯喽……跟我讲讲……
我们看着韦迪兰夫人(服装1)。
韦迪兰夫人:威尼斯?天哪……我能说什么呢……
-他父亲……好像是个小偷……
-完全不是,你说的是一个同名的人!
-我想这应该是他老婆的兄弟……
-我见过他,在……
-不,我跟你保证……我记得她……她非常滑稽……
韦迪兰夫人(仍旧是服装1):关于威尼斯,我们能说……是非常的……啊是的……是天上的聚光灯。
-天上的聚光灯,一定非常漂亮……
-韦迪兰夫人:非常非常漂亮……
29B.里茨家的桌球房,镜头推拉,拍摄第二间沙龙
一些标示性变化(服装不同,灯光的改变暗示我们己经去了另一个晚会)。曲线移动的镜头比刚才更好地融入到宾客的人群中。
-谈话声继续着。
-现在有人在弹着钢琴(画外)。
-您搞错了,夫人,1914年6月她就己经在那儿了……我记得日子……一位老先生陪她来的。
-显然是她父亲……
-是的,在萨拉热窝战争之前。
-那她比战争都早!
-啊!我想想什么时候……那些久远的年代。
-您刚刚向我介绍的一定是奥松维尔公爵
-明天下午我会在列维家……
-您要说的是列维·米尔布瓦……
-看……没有三十六个!
我们到了第二个大厅的门口。
29C.里茨家的皮革沙龙,镜头推拉,拍摄第三间沙龙
同样的表现方式:服装改变了,我们看见几个人物的穿着己经不同。
没有对话。所有人都在听一个女演员说话(拉谢尔?正在发表关于种族的长篇大论)。
29D.里茨家的桌球室,镜头推拉,拍摄第四间沙龙
摄影机穿过场景从一扇门出来向另一间沙龙移去。
另一场晚会。
-我们不会接受妥协的和平!
-另外,希腊的国王……
-蒂诺?他还说了什么?
-仍然是畏惧着烦恼?
-你想什么呢!已经没有烦恼了
-这就是人们说的“恐惧并且不可能厌烦……”
-每一天都少一些……
-越来越少
-什么越来越少?
-烦恼……
-他们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他的屋子是巴克斯特装饰的。我们怎么能睡在那里呢?我更喜欢迪比弗勒!
-我完全同意。我不能忍受那些古老的法国家具……
-灰暗的装饰……
韦迪兰夫人(她现在穿的是比第一场晚会稍显朴素的礼服):真扫兴,我得去让邦唐准备明天需要的东西……诺布瓦的文章被删节了,您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它让大家知道佩尔辛被罢官的事。
-丰丰斯?谁是丰丰斯?
-你怎么搞的!他是西班牙国王……
-你说格里格利知道吗?
-你指删节这件事?
-就像我们现在说的那样
-所有这些已经足够令人恶心!
镜头开始第四次推拉。但是这次停在人物上。
29E.里茨家沙龙,内景,黄昏
韦迪兰夫人:英国人已经把他们的第一批坦克开到了索姆边境……(她转身向邦唐先生)邦唐先生您这就走了?您看上去不高兴……
邦唐先生:是的……我听到有人竟敢说起了和平……
莫雷尔:是我……
邦唐先生:啊,是您,莫雷尔……您真是轻率……
莫雷尔:轻率是我个人的快感……
邦唐先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所以您才有胆量发表您的这篇专栏文章……您总不能一面抨击夏吕斯的德国人的品位一面期望和平……上一篇名为《一个德国女人》的文章是出自您的手笔?是贝多芬给了您灵感?还有《富兰克弗的姑姑》那篇?也是您的吧?
韦迪兰先生:我读过……在我看来伏尔泰也写不出更好的了……
莫雷尔:谢谢……
邦唐先生:我选择我的阵营……当德国像中世纪一样被分割还有纪尧姆二世中了12枪时,我会很安静地睡着!
他吻了一下韦迪兰夫人的手。
邦唐夫人:我丈夫是个死硬派……(凑到韦迪兰夫人耳朵边)亲爱的,告诉我在壁炉边闲谈的那个小山羊胡子,他是奥松维尔公爵吗?
韦迪兰夫人(生气地):你怎么回事?你认人时记性就不能好点儿吗!
韦迪兰夫人丢下邦唐夫人,向“山羊胡子”走去,他身边围着一圈年轻的女人……被伤了自尊心的邦唐夫人像一只小狗跟在她后面。留山羊胡的男人是巴黎著名的服装设计师,他正得意地展示为他下一场时装表演所设计的服装的素描本……
我们相继看到一些穿着得很“新军队化”的年轻女人……
服装设计师的声音:这些是埃及紧身衣,很窄,颜色深,非常“战争化”……看见这些首饰了吗?……这是我最新的设计……它们是用炸弹碎片做成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多么精美大胆的尝试……
韦迪兰沙龙的女士们对服装设计师的这些高高的圆柱形头巾式女帽的设计草图感到稀奇。
马塞尔走过来。他饶有兴味地听着这场无聊的谈话。
服装设计师:引导我思想的,是我对我们亲爱的战士们的尊敬……我在想他们在战壕里最渴望的是什么……我对自己说:不再是被留在家里的爱人的妖艳打扮……而是有节制的……不低级奢华的……那些能用一个闪光点就将我们所经历的那些悲惨日子都抹去的不起眼的东西……对一个优秀服装设计师来说这是报效国家的惟一方式……
韦迪兰夫人(对服装设计师):这是我们每个人应尽的义务……我给您来点儿茶?来点儿干点心?(她朝一个穿深色礼服的男人转过身去)什么都需要有所节制……食物……汽油……电……
穿礼服的男人:议会刚刚通过了法律……
莫雷尔(讽刺地):看上去通奸会变得更加昂贵……
戴头巾式女帽的优雅女子:通奸?
穿礼服的男人:是的,我们都表决过了……通奸,会被罚款25到100法郎……另外再关几天监狱……
莫雷尔(对众人):坦率地说,我不知道这里有谁会承担这笔新款项……
韦迪兰夫人(指着那位“著名”的服装设计师对邦唐夫人):你这次认得他了?
邦唐夫人(无助地):真该死……他的名字就在嘴边……帮帮我……
韦迪兰夫人(又丢下邦唐夫人):查理……你给我们弹一首符合黄昏气氛的曲子好吗?
她抓住莫雷尔的胳膊,把他往钢琴这边拖。
莫雷尔:还是没有奥戴特的消息?
韦迪兰夫人: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儿见不着她了……她也许感到不愉快……我不觉得……我到底对她做什么了?她的两个丈夫都是在我这儿认识的。如果她想回来,她一定要知道我的沙龙是对她大开欢迎之门的……(他指给她看一篇乐谱,她笑了)德国钢琴舞曲……你冒这个险吗?
莫雷尔(被逗乐了,他坐在了钢琴凳上):向我的朋友夏吕斯致敬……
韦迪兰夫人(沉默一阵后,直接看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莫雷尔(看着她,这次没有讽刺的意味):因为他非常的正直……
韦迪兰夫人(耸耸肩):邦唐说得对,你是轻率的……
莫雷尔(抬手打开钢琴盖子):是真的……此外,也是因为这惟一的原因,明天我要出发了……我要去前线……己经决定了……(他微笑着)我应该维护我的声誉……
韦迪兰夫人:你说笑吗?干你的出版,对国家更加有用……
莫雷尔:我厌烦了……
韦迪兰夫人:只有你感到厌烦吗?我也感到厌烦……而没有你,我就会更加厌烦……所以我要扣留你当人质……
莫雷尔(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贝多芬……
他弹出德国舞曲的头几个音符……
几个来客聚拢到钢琴这边来……
邦唐夫人(对身边的女士):我对肖邦有一种痴迷……你呢?
旁边的女士出于炫耀的情绪表现出专注的神情。
突然韦迪兰夫人看到了刚刚走进沙龙的奥戴特:美丽,微笑,身着礼服的她全然不同于那些装扮在“战争长裙”里的女人们……
马塞尔站了起来。
他向她致意并吻了她的手……
韦迪兰夫人(对邦唐夫人):好大的胆子……她就这样不期而至……没有任何预告……她老了,还是我在做梦?
邦唐夫人(并没有放过她):你在做梦,亲爱的……她美极了……
30A.出租马车,内景,深夜
奥戴特和马塞尔肩并肩坐在一辆马车里。
奥戴特狂笑着……
奥戴特(模仿着韦迪兰):亲爱的朋友,看到你来我真高兴……我真不敢相信……福什维尔先生好吗?……叽里呱啦……(她笑着)我在乡下真有点儿呆够了……不过那儿真的很不错……你知道吗,我从唐松维尔回来?我有一封信带给你……(她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马塞尔)我想她正受尽煎熬……她真勇敢,我的吉尔贝特……这正是德国人所缺乏的……我不是说他们不懂得如何作战,而是恰恰缺少我们所说的勇气……
为了强调这个词,她做了一个夸张的揉面动作。
马塞尔(把信放进口袋):对了罗贝尔……你有新闻吗?
奥戴特:我的女婿圣卢现在知道所有英国兵的黑话……他懂得让最边远的自治领地的人服从他……他与所有人都友善相处……将军像最谦卑的士兵一样指挥下属……你想要什么……我对英国人有些偏好……我发现他们都非常磊落……
马车停在和平咖啡店前……
马塞尔付车费……
30B.和平咖啡店,门廊,外景,深夜
奥戴特和马塞尔从马车上下来。和平咖啡店入口处的几个休假的士兵正在闲谈。
当他们到了和平咖啡店时,奥戴特走下马车。士兵们围在她身边。
一个士兵:这里不像是有战争。
笑声。
31A.和平咖啡店主厅,内景,深夜
奥戴特和马塞尔走进咖啡厅。在主厅里大约有30位客人坐在桌旁。他们刚走了几步,灯光熄灭了。我们听见说笑声。客人们站起身来准备付账。几个侍者拿来了油灯。他们拉上了窗帘。
我们看见夏吕斯坐在一边。他像幽灵一样的脸被油灯映照着。他刚用完餐。一个年轻男人坐在他对面。年轻男人正在看一张报纸。夏吕斯望着空气发呆。
马塞尔和奥戴特转身向出口走去。
大门关着。一个侍者冲过来。
侍者:我带你们从后面出去……
马塞尔(对奥戴特):让我送你回家……
奥戴特:我很感谢你,但是我更想一个人走……你不会怪我吧?
31B.和平咖啡店,错综复杂的通道和出口,内景,深夜
侍者带着他们穿过曲折的走廊……
奥戴特:你知道吗,我们的朋友科塔尔已经病得很厉害了?
马塞尔:人们都说,教授是劳累过度了……
奥戴特:情况要令人担忧得多……
现在他们在一间摆放工具的房间里。
侍者打开一扇通向街上的门。一些军人在门口等着。
一个军人:我们能进来吗?
侍者:不,先生……很抱歉……
第二个军人(看着奥戴特):里面都是上流社会的人……
第三个军人:没错……他们准备通宵纵情玩乐……
奥戴特走出来向军人们报以微笑。其中一位上前向她搭讪,我们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只听见走远的奥戴特的笑声……
然后,门重重地关上了。
32.和平咖啡店,弗瓦沙龙,内景,深夜
看上去,马塞尔迷失在了迷宫般的走廊里。
他走过一个小厅,里面有二十来人坐在桌旁。
气氛很随和,有笑声。看得出他们被酒精刺激后的欢愉,正低声细语的闲聊。
这时一个声音叫着马塞尔的名字,这个声音年轻,充满了兴奋。
年轻的德弗瓦亲王的声音:您在黑暗里做什么?您像是迷路了……
马塞尔:德弗瓦先生……并不完全是迷路了……烦人的是找不到出路……事实上我在找德夏吕斯先生……
年轻的德弗瓦亲王:我刚才还看见他……他和别人一起用餐……但是您知道他的……神出鬼没……
马塞尔:就像幽灵一样……
年轻的德弗瓦亲王:也像间谍……
马塞尔:您这么说就不好了……
年轻的德弗瓦亲王:对自己的父亲这么说是根本没关系的……您知道吗,他让人到处跟着我,时刻不忘监视我的朋友……这是我结交朋友时非常烦恼的事,您不这么认为吗?人们窃窃私语议论圣卢先生时都说的是我父亲……因为他们一直都是朋友,我想无风不起浪……私下说,我对这些是无所谓的,假如他竟然敢教训我……别呆在风口上……来……我把您介绍给我的朋友……希望您不会介意他们的年轻……您想喝点儿什么?一杯甜烧酒?来点儿香槟?
马塞尔:我想,我得离开了……对不起……我感到有点儿闷……
33.和平咖啡店主厅,内景,深夜
一位领班侍者指给马塞尔一张空桌。上面还放着两套餐具,一瓶香槟和一些剩下的蛋糕。
领班侍者:男爵五分钟前还坐在这儿……他不可能走得太远,因为他点了阿马尼亚克烧酒……
我们听见隔壁小厅的笑声从虚掩的门里传出来。
领班侍者:多好的青春!……您知道他们在庆祝什么?约奇-梅里古和安布雷萨克小姐就快要结婚了……就是他中了头奖……只差一点儿……您知道的……这些年轻人喜欢大肆挥霍但是从来都不知怎样还账……于是他们四处搜索……他们追求那些理想的结婚对象……他们骗取内部信息……你应该在那位小姐身上试试运气……她丑是丑点儿,可是非常富有……您想象不到我听到的事有多么可怕……简直是贪得无厌……无法无天……而且还荒谬滑稽……
一个声音(从厅里传来):安托万?你忘了我们?我快要渴死了!
领班侍者:哦,公爵先生,我马上就来……(他示意马塞尔跟着他)跟我去厨房……德夏吕斯先生喜欢跟学徒们聊天……(他微笑)我看我们会见到精神奕奕的他……
34.和平咖啡店厨房,内景,深夜
领班侍者和马塞尔在厨房里穿来穿去。他们一时错愕。与学徒聊天的不是夏吕斯而是德弗瓦。
领班侍者:亲王大人……您需要点儿什么吗?
年轻的德弗瓦亲王:我总是有需要的……(他指着三瓶香槟酒)不过都搞妥了……(对安托万)您忙不过来……我就越俎代庖了……(他笑着看着叙述者的脸,我们看不见)您到厨房来取暖了?这是个好主意……(对学徒)加斯帕德……给这位先生来一杯……(对马塞尔)来看看我们在玩什么……
桌上放着一张法国地图,许多牙签放在不同的位置……
加斯帕德(斟满一个杯子):牙签是战争的地区……
他把杯子递给马塞尔。
马塞尔:谢谢……润润嘴唇也是好的……
加斯帕德:我们正在研究德军的所有动向……安托万觉得我们只是在做蠢事……
安托万(走近):我没这么说……我说的是,只有德国鬼子才每次都制定计划……
年轻的德弗瓦亲王(对马塞尔):还有鱼子酱,如果您需要的话……
马塞尔:不用了,谢谢……我还在找德夏吕斯先生……
年轻的德弗瓦亲王(笑出声来):您错过了……他看见我在这儿立刻就扭头离开了……好像我是魔鬼似的……我一点儿也不可怕……是吧,加斯帕德?
加斯帕德:是的,亲王大人……(他指着表示德军的牙签记号)真正的魔鬼在那儿!
35.和平咖啡店主厅,内景,深夜
夏吕斯公爵一个人坐在桌旁,细细品味着一杯阿马尼亚克烧酒。
他转身看见马塞尔朝他走来。
夏吕斯:请坐……我刚才还在想,越来越多的人整天都很高兴……喝着上好的鸡尾酒……声称自己捱不到战争结束……说他们的心脏不再有力……会突然死掉……最奇妙的是,这还真的发生了……我记录着这些数目惊人的奇怪夭折……(他抬头看向这边走近的领班侍者)您喝点儿什么??阿马尼亚克烧酒?
马塞尔:一杯热牛奶……
夏吕斯:大夏天的?有点儿疯狂……
马塞尔(微笑):每个人都有疯狂的地方……
他向领班侍者做了一个手势,后者表示听从,然后走开了。
夏吕斯:奥戴特好吗?还是热衷着英语?她应该和我兄弟相处得挺好吧……这还是挺荒谬的……人们不停地说条顿人种族是多么的精神失常!科塔尔家,康布勒梅尔家……私下里说……您认为至今他们还深深担忧着精神状态?诺布瓦是最敏锐的……我认识他……虽然从一开始他就不停地弄错……但是这些报刊文章致力于挑起世界的狂热,您看过吗?
马塞尔:有时候……有时候看……
夏吕斯:布里肖在批评法国不够军事主义的同时也指责德国过分的军事主义……并没有足够尖锐的词来披露德国人对武力的膜拜……马上的龙骑兵……我认为这个词太美……您呢?这些爱国刊物都没什么才气……这才是蠢话比比皆是的真正原由……他们写kolossal(注2)时只用字母K,但是说到底,我们跪拜的是真正巨大的事物……根据布里肖的说法……您看见莫雷尔了吗?我听说他想见我……他只需要跨出第一步……我是年纪最大的……不应该由我主动……
马塞尔:他刚才还在韦迪兰夫人那儿……他给我们弹奏了德国舞曲,每个人都只看到了战争……
夏吕斯对这个消息只挤出一丝怜悯的微笑。然后他立即接过话。
夏吕斯:这是个最痴迷于女人的年轻人……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些……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夏吕斯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然后又响起了轰鸣的警报声……
夏吕斯:这是警报的尾声……这有没有让您想起瓦格纳的作品?《女武神》在夜里的召唤……实际上这是自战争以来惟一获批准的德国乐曲……
36.电影院,内景,深夜
新闻片的影像在银幕上闪现……一队士兵乘火车前往前线……他们的神态无比神勇,他们微笑着朝站台上的亲人挥动着手臂……马塞尔坐在电影院的观众中,每个人都西装革履,像极了刚才从巴黎的咖啡店逃往避难所的那些人……战争的影像还在银幕上继续放映,我们听见吉尔贝特的声音……
吉尔贝特的声音:您也许不知道,我亲爱的朋友,我在唐松维尔就快两年了。我和德国人一起到达这里;每个人都试图阻止我来此。人们认为我疯了。您怎么看,我只有惟一的优点,我并不怯懦,也或者是,如果你深爱我,我便会忠诚,而当我知道我亲爱的唐松维尔身陷险境时,我并不希望我们的老管家留下孤身抵抗。此外,可以说正是因为这样的坚定使我拯救了城堡,当邻近的其他房屋被他们疯狂的主人抛弃时,它们几乎被彻底摧毁了,不仅是城堡,还有许多我父亲惜之若命的那些珍贵的收藏。
37.奥斯曼大街,马塞尔的房间,内景,深夜
现在我们看见马塞尔在奥斯曼大街上的他的房间里。他躺在床上,穿戴整齐。他借着一盏油灯的光线读着吉尔贝特的信。
吉尔贝特的声音:你完全不知道这场战争是怎样的,我亲爱的朋友,也不知道在战争中占领一条路、一座桥、一个高地是多么重要。我时常想念你,那些因您而变得美好的散心时光,在所有这些现在已经变成颓垣败瓦的地方,为了占领那些您钟爱的、我们曾一同徜徉多次的道路和山丘,无数的战役在这里发生。
38.电影院,内景,深夜
马塞尔又坐在电影院里……渐渐地我们又听见吉尔贝特的声音,那些影像仿佛离开了银幕向观众的面孔上投射去,是童年的马塞尔用幻灯向观众那边投映着战争的影像……
吉尔贝特的声音:这些地方像奥斯特利茨和瓦尔米一样永远地获得了荣耀。梅泽格利兹的战争持续了八个多月,德军在这场战争中死了六百多万人,它们摧毁了梅泽格利兹却没有攻下它。那条你非常喜欢、被我们叫做山植树坡道的小路,你说你小时候是在这条路上爱上我的,我可以郑重向你保证,是我爱上了你,我说不出这件事有多么的重要。
我们又听见排列得很紧凑的飞行着的飞机发动机的声音……然后我们看见,地面上被炸出弹坑……视角越来越高了……地面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抽象:这是一幅航空视角的平面图。刚才那些体现了轰炸的恐惧和疯狂的地方现在成了一幅杂色方格平面图,面积不一,界限分明、测量精确、有树林和小城镇,从这样的高度看去,就像小孩子玩耍的模型。
吉尔贝特声音:它通向的那块巨大的麦田,是著名的编号307的地区,你应该多次在公报上看见过这个代号……
39.科塔尔医生的公寓,内景,日
奥戴特来探望在家卧床的科塔尔。
科塔尔夫人在候见室接待了她。
奥戴特:我收到您的口信……这会儿严重吗?
科塔尔夫人:我想快不行了……昨晚他说胡话了……忽而他又能恢复一会儿神志……他对我说他该准备了……他曾经照顾过多少垂危的病人……现在轮到他……他说想把那些文件整理好……然后他对我说很想见您最后一面……您一直是他很忠诚的朋友……我不知道怎样感谢您这么快就赶来了……
科塔尔夫人将门轻轻半推开……
40.科塔尔的房间,内景,日
百叶窗合上了。房间沉浸在幽暗的光线中。
在缝隙透入的光线中,我们看见躺在床上,嘴唇微启的科塔尔……
奥戴特:或许该让他睡觉……
科塔尔夫人(走进房间):不……如果我告诉他你来过了……我知道……他会大发脾气的……(她向丈夫俯下身去,对他的耳朵)福什维尔夫人来了……(科塔尔睁开一只眼睛,他挤出一丝苍白的微笑,然后被嘶哑的喘气?
看著照片想起与此人相关的往事,又从往事中的一个细微动作/物品,回忆到与其相关的其它过往,如此再三地自由联想,便复杂交错地勾勒出了主角马塞尔的一生。无疑是缘木求鱼,因此导演聪明地抓住原著中意识流之感,让观众一如进入梦境般,随著马塞尔的思绪跃动,反覆穿梭在马塞尔漫漫一生的各个经验翦影中,感受到回忆之玄妙,却也让人容易在其中迷了路。
“真正的生活,最终被发现和理解的生活,因而也是真正经历的唯一的生活,这就是文学。” “哪怕是微不足道、毫无意义的东西,只要被感受到,得到再创造,就再不是微不足道了,就成为整个生命,成为艺术” 我用语言把它变成现实。只有将其付诸语言,我才能使它完整;这种完整性意味着它已丧失了伤害我的力量……我从中达到了一种我可以称之为哲学的道理。
在法国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城 耸立着奇特而古老的钟楼 在老年作家的卧室 一个人讲 一个人听 写下人一生的故事 落灰的影集 记录下满脸的稚嫩 在贝多芬的德国圆舞曲下 时空交错 年轻的我与老年的我 不断转着圈 年轻的感情 脆弱又扑朔迷离 沮丧之余 还要修补破碎的心 那些淳朴的爱恋 抑或是热烈的回忆 只是僵卧在床时 能慰藉形单影只的痛楚 风花雪月 烛光美酒 都化作轻盈的音乐声 空灵而遥远 连绵悠长 情人明亮的眼睛 即使在永恒的黑暗中 也能熠熠生辉 这便是最美好的回忆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在完全对对方没有任何了解和认识的情况下,竟然会在一个清晨,拥抱在一起。他们在渴求的是什么?他们不是在要对方,他们在要自己,我们在所有经过的爱情当中,都不是看到的对方只是看到了自己
‘一边诠释感情(就像诠释法律和理念符号),一边试图思考,把感受代理阴影之外,唯一的途径,就是创作一部艺术著作。’‘(雕塑家)最后的作品圣尼梅西(死之凯旋)...凝聚了一生及芸芸众生,审视它需要永恒。’流动的(流逝的)运镜,跳跃的时间,倒+倒(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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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跟哪儿都一样,我谁都认识,又谁都不认识,娘娘腔少年和他身边的三姑六婆们~
不是我吹牛逼,我看了两遍,没看懂。但是学会了一个片段,以后我写武侠小说,一定要让主角边跟妓女做爱边打探消息。
Raoul_Ruiz果然是意识流派的最佳注解者~
好闷啦,像做梦一样~还是读原著好~
听说是原作是非常意识流的鸿篇大作,那么改编成电影似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结果导演果然任性得可以,干脆另辟蹊径,故事根本不重要,上流社会的浮世绘是电影的表象,深层次的内容全是晦涩的哲学论题,镜头感美得一塌糊涂,演员自己在演什么,我觉得他们自己都不一定知道,总之,很特别很冗长…
2.5.高低石板/金属敲击声/硬邦邦的餐巾/玛德莲蛋糕泡茶的味道/拱顶石圣卢小姐…这些书里最美妙的高潮大概永远不会有人可以拍得出来。马塞尔最好的朋友圣卢被Pascal Greggory演得好龌龊。美好的改编是关于希尔贝特两个细节记忆,凡德伊奏鸣曲的无限感动,梦里的阿尔贝蒂娜,夏吕斯男爵够傲娇但不够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心也乱。年华如逝水,一去不复返。思绪如乱麻,快刀斩不断。
其实追忆逝水年华要比尤利西斯好拍,删其繁,剪其次,把握住故事的情感和基调就好了。
除了画面吸引我之外,其他的,说不上来。其实我并不觉得拿一部意识流小说拍电影是个明智的举措,文学上的技巧有时无法与电影的技巧相提并论。
你能做的只有静静地欣赏它美不胜收的魔幻古典奇景,极致神奇的影像流动,在模糊又庞大的历史和记忆世界穿梭,感受悲伤与爱以及那些小幽默,实在美妙极了。
太过冗长,但不失为一部心灵佳作。
是的,审视这部作品,是永恒。影片很意识流,但恰到好处,使得整部片子唯美,富有遐想。演员们的表演很到位,尤其是马尔科维奇;OST迷人到感觉看片的时间瞬间流逝,虽然影片不短;当然拉乌鲁兹的导演功力不容忽视,毕竟如此意识流的剧本不好把握;唯一不足的是结尾略显仓促,收得太草率了。
读小说之前和之后都看过这部电影,没有看完,今天看完了。有部歌舞剧叫做《心灵的间歇——追忆普鲁斯特》,值得看看。
虽然没看懂,可是感觉很好看。恍恍惚惚沙沙雕雕的时候看最好了,说不出的舒服,B站的资源不错比较清晰。https://b23.tv/ep117600
2K版本162分钟网盘下载看过DVD-5版本,片长忘了,具体人物也没有印象了,只记得画面比较昏暗。现在这个在DVD基础上的2K修复版本,起码比DVD画质要好看多了,3个小时左右除了顺手截图外,几乎没有分心干其他【顶礼膜拜】的把这样看书都晦涩的電影看完(第一遍)。意识流電影,我对这样的文学作品曾经喜欢的不得了,但是这部文学名著真的没有拜读和收藏,感觉啃完了需要一辈子的精力和时间(作品就是记录了男主的一生)关于导演,也是一位非常喜欢大部头的导演,他的《秘境里斯本》也是一部巨作巧的是我刚刚又重新看过他导演的《情欲克林姆》,也算是一个导演的小盘点吧。都说電影难还原原著,小说就是小说,電影就是电影,两个不可能互相替代,如果电影都把千百年来几卷的文学名著用光影再现出来,那真的是痴心妄想了。文学屹立在图书馆,藏书架上和心里
的确有时光错置之感,最喜欢记忆闪回时的镜头流转。
这是一部没看过原著一定看不懂,看过原著也不一定能看懂的片子……《追忆似水年年》太不适合改编成电影了,虽然电影玩的是时空的自由,这一点能和小说匹配上,但小说太过繁复了,以至于超出了电影媒介的承受能力,更何况电影根本表现不了普鲁斯特评论的部分。但拉乌·鲁兹确实神,技法上是值得肯定的。